白姬笑道:“乐游原这么大,那边还有一片太平公主修的园林,南边还有青龙寺的园林,要找一个人确实不太容易。”

“那该怎么办呢?”

“只能碰运气了。能遇到葳蕤姑娘最好,遇不到今天也就只能当是游园赏景了。”

元曜只能道:“也好。”

白姬、元曜一路游玩,穿过轩榭亭台,赏看湖光石色,倒也不觉得累。

“肚子有些饿了,一会儿去青龙寺讨些斋饭吃,再听怀秀禅师讲一讲佛经奥义吧。”白姬摸着肚子道。

“白姬,你该少吃一些了。”

“轩之此言差矣。吃饱了,才有力气收集因果呀。”

“……好吧。”

白姬、元曜一边走,一边闲聊,在转过一个山坡之后,他们看见不远处有一座八角亭。八角亭之中,有一男一女正在纳凉。女子低头在编一个花环,男子在旁边温柔地看着,他们不时地说些什么,一起微笑。

那女子青春年少,婉容秀丽,正是夏葳蕤。

白姬、元曜不约而同地停住了脚步。

元曜远远地向那男子望去,但见他身形修长,仪容俊美,模样十分眼熟,正是昨晚在文府看见的文宣朗。不过,此时此刻,他看上去十分健康,没有半点病态。

原来,跟葳蕤姑娘约会的人是文宣朗?他不是病入膏肓吗?怎么突然身体好了?不过,白姬昨夜说过,跟葳蕤小姐约会的人不一定是文公子,那这个跟文公子长得一模一样的人是谁?难道他是妖?元曜心中十分疑惑。

白姬睨目看了一会儿,嘴角露出了一抹玩味的笑意。

元曜呆头呆脑地站着,心里充满了疑问,却不知道怎么开口问。

突然,八角亭里的文宣朗仿佛察觉了什么,他蓦地侧过头来,远远地望向白姬、元曜所在的地方。

白姬正好对上了文宣朗的目光,她与他目光交接,她笑得更深了。

元曜朝文宣朗的目光望去,但见他的眼中竟发出碧绿幽深的光芒,让人心寒。

第五章 玉竹(上)

元曜吓了一跳,他急忙转眼去看白姬,白姬却已经转身离去了。

元曜追上去,急道:“白姬,与葳蕤姑娘约会的人是妖怪吗?”

白姬点了点头。

元曜道:“它会不会吃掉葳蕤姑娘?”

白姬摇了摇头。

“它是一个什么妖怪?”

“它只是一个道行很低的妖灵,他的道行低到即使拼尽全力化作文公子的模样,也只能让葳蕤姑娘看见,普通人都看不见他。”

“它为什么要冒充文公子跟葳蕤姑娘约会?”

“不知道。”

“白姬,你不想知道吗?”

“一点也不想知道。我更想知道的是青龙寺今天中午做了什么斋菜?是蘑菇木耳,还是竹荪豆腐?走吧,轩之,我们去青龙寺吃斋菜去吧。”

元曜心中十分好奇,但白姬却丝毫不感兴趣,他只好跟白姬一起去青龙寺吃斋了。两人在青龙寺吃完斋饭,白姬去禅房听怀秀讲释佛经,元曜虽然也一起在听,但他完全听不进去,就靠着蒲团打盹儿。

傍晚,白姬、元曜在宵禁鼓响起之前回到了缥缈阁,离奴已经做好了丰盛的晚餐。离奴还在庆祝自己涨了十文工钱,又做了许多美食,花梨木案上摆着一条椒盐烤大草鱼,一盘金银夹花平截,一盘光明虾,一蛊黄芪羊肉,还有一盆加了嫩槐叶汁的绿色凉面。

白姬耐不住嘴馋,不顾肚子不舒服,吃了许多,离奴希望变得圆肥,也吃了许多,不知餍足。

元曜劝白姬、离奴少吃一些,他二人也不听,只管胡吃海喝。

月上柳梢头,缥缈阁后院之中,白姬、元曜、离奴正在纳凉。因为晚饭吃撑了,白姬肚子不舒服,她又懒得出去夜行,只让元曜搬了一个贵妃榻放在后院,她懒洋洋地躺在美人靠上喝浓茶。

元曜拿着一把蒲扇,坐在红泥小火炉旁,正给白姬熬煮一陶罐的消食药。

离奴也吃撑了,它变作一只小黑猫,挺着圆滚滚的肚子,在草地上翻过来,滚过去。

白姬躺着道:“轩之,药还没熬好吗?肚子撑得好难受啊。”

小黑猫也捧着肚子叫唤,道:“书呆子,爷也要喝消食药!”

元曜一边扇药炉,一边道:“小生劝过你们少吃点,你们偏不听。君子之饮食,应当清淡有度,暴饮暴食有违圣人的教诲!”

白姬道:“都怪离奴做那么多好吃的,害我一时控制不住,违背了君子之道。离奴,这消食药的钱得从你的工钱里扣。加加减减一算,你这个月没有工钱了。”

离奴十分委屈,却又不敢反驳,它在草地上滚来滚去,喵喵乱叫。

元曜很想笑,却又不敢笑。

白姬道:“轩之也要扣一吊工钱!”

“为什么?”小书生扯着嗓子嚎道。

“不为什么,就是想扣你的工钱。”白姬笑眯眯地道。

“哈哈哈哈!书呆子没工钱了!”小黑猫忘了自己也没工钱了,在草地里笑得打滚。

元曜十分生气,正要反抗白姬的无理压榨,白姬却突然神色一凛,侧耳倾听。

“轩之,有客人来了。去开门吧。”白姬正色道。

有客人?元曜心中奇怪,回答了一声,就放下蒲扇,拿起地上的风灯,起身去开门了。

大厅之中,黢黑昏蒙,元曜提着风灯走向大门。

一路走过来,并没听见有人敲门,然而元曜刚在大门边立定的时候,却不早不晚,恰好响起了敲门声。

“笃笃——”

深更半夜,谁会来缥缈阁?元曜心中疑惑,他伸手打开了大门。

大门外,安静的死巷之中,站着一个俊美的绿衣少年。他身如玉树,骨似琼瑶,穿着一身惨绿色的夏布圆领长袍。他的头发束作一个偏髻,发丝上有着黑珍珠般淡淡的光泽。他面如冠玉,唇若涂脂,一双翡翠般深邃的眸子如黑夜里的星辰。

碧绿的眼睛?难道是非人?一定是非人,人类一般不会深更半夜来缥缈阁。元曜在心中思忖道。

惨绿少年开口了,他礼貌地道:“请问白姬在吗?”

元曜道:“白姬在后院,客人请随小生来。”

元曜带着绿衣少年来到后院,白姬已经从贵妃榻上坐起来了,小黑猫正蹲在火炉边煽火煎药。

白姬笑道:“客人请坐。轩之,去端凉茶瓜果上来。”

绿衣少年笑道:“不必麻烦,一盏清水就可以了。”

元曜十分好奇绿衣少年的来历,他快步去厨房拿了一个碧瓷荷叶盏,去古井边盛了一盏清水。

元曜端着清水回来时,白姬与绿衣少年正一起坐在贵妃塌上闲聊。

白姬笑道:“不知道客人怎么称呼?”

“玉竹。”

白姬笑了,他深深地望了玉竹一眼,道:“玉竹,又叫葳蕤。这名字倒是跟您十分相配。”

元曜不由得一愣,他轻手轻脚地将荷叶盏放在贵妃榻旁边的梨花木茶案上,然后安静地坐在小黑猫旁边,竖起耳朵听着。

白姬红唇微挑,笑道:“不知道玉竹公子您想要买什么?”

玉竹沉默了一会儿,似乎下定了很大决心,才开口道:“我想买一个人的命运。”

白姬笑了,道:“命运的价格是很高的,有些甚至无价可买。你用什么作为交换呢?”

“我的灵珠。”

白姬倒抽了一口冷气,笑容僵在了她的脸上。

“失去了灵珠,你就会从这个世界消失。”

玉竹惨然一笑,道:“在决定踏入缥缈阁之时,我就已经有了消失的觉悟。”

“你想买谁的命运?”

“文宣朗。”

元曜不由得一愣。

白姬思索了一会儿,睨目道:“值得吗?”

玉竹道:“值得。”

白姬笑道:“漫漫夏夜,无以消磨,我有一盏清水,玉竹公子你有故事吗?”

玉竹端起荷叶盏,喝了一口清水,笑道:“那我就给您讲一个故事吧。一旦我消失,这个故事就没人记得,也没人知道了。”

月朗星稀,铃虫微鸣,玉竹缓缓而谈,讲起了他的故事。

玉竹是一个妖怪,它的本体是一株玉竹。它生长在城外的终南山里,在僻静的山谷之中静静地修行,沐浴春风雨露,吸收日月精华。

玉竹有一百八十年道行,这点道行在千妖百鬼之中微不足道,它甚至无法稳定地幻化成人形。

十年之前,玉竹正在山谷里晒太阳,一群蚜虫妖飞来啃食它。蚜虫妖道行很浅,可是架不住虫多势众,它们一点一点地蚕食玉竹的枝叶,玉竹却没有办法摆脱它们。

一个跟随兄长入山采药的小女孩看见了,她急忙挥手赶这群蚜虫。蚜虫妖道行很浅,十分怕人,被小女孩挥手一赶,便飞散逃走了。

玉竹有些惊讶,因为它所在修行的花妖谷,一般是不会有人类闯进来的。

也许,这就是缘分吧。

小女孩看着这株几乎被蚜虫啃噬了一半的玉竹,感到它有些可怜,她不仅没有挖采它,还拿出盛水的竹筒,给它浇灌了山泉水。

“你要好好地成长呀。”小女孩笑眯眯地道。

小女孩离开花妖谷,去山林里寻找药材。玉竹十分好奇,它幻化成人形,一个绿衣少年的模样,去找小女孩。

小女孩正在溪水边喝水,玉竹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小女孩十分惊讶,道:“你是谁?为什么在山里?难道你也是采药人吗?”

玉竹答道:“我不是采药人,我是一株玉竹。”

小女孩不相信,她咯咯地笑了,道:“我也是一株玉竹,因为我叫葳蕤。”

玉竹道:“你救了我,我要报答你。”

小女孩笑道:“那你陪我一起玩。”

玉竹有些羞涩,道:“我没办法陪你一起玩,因为我的道行很浅,只能保持片刻被人类看见的人形。一会儿,你就看不见我了。”

小女孩有些遗憾,道:“那就算了吧。”

玉竹道:“我一定努力修行,争取变得能够随意变幻人形,然后去陪你一起玩。”

“好啊好啊!我家住在新昌坊,我兄长开了一个医馆,叫做春秋医馆。你要找我玩就来春秋医馆吧。”小女孩开心地道。

“我还会报答你的。”

“你为什么要报答我?”

“因为你救了我。”

小女孩摸摸头,满脸迷茫,她不记得什么时候救过这个少年了。不过,小孩子终归是小孩子,她笑眯眯地问道:“你怎么报答我呢?”

玉竹一脸严肃地道:“我会守护你,让你远离悲伤,一直开心,快乐。这是我的诺言。”

小女孩睁大了眼睛,她还太小,不太明白这些话语的意思。但是,她终归是明白玉竹说这些话是对她好的,她笑道:“谢谢你,玉竹。”

玉竹的妖力本就浅薄,它又被蚜虫妖伤了元神,已然支撑不住自己的人形了。他渐渐地消失在了小女孩面前,小女孩十分惊讶,她左右四顾,山林里却没有了绿衣少年的影子。

小女孩背上药篓,急忙跑去另一个方向找她的兄长去了。

自从与小女孩有了约定,玉竹就更加认真刻苦地修行,希望能够早日修成人身,去找名叫葳蕤的小女孩一起玩。并且,它会守护她,让她远离悲伤,一直开心,快乐。可是,玉竹旁边的鸭跖草妖对它说了一番醍醐灌顶的话。

鸭跖草妖道:“玉竹,我们花妖草妖是最低等的妖灵,五百年才能修成人形,千年才能化为灵物。你至少还要修炼三百年,才能修成人身。人类的生命是有限的,他们最多也就能活一百年,他们会衰老,死亡。三百年之后,那个小丫头早就不知道去哪里了,你去找谁报恩?你这么拼命,这么努力,也没有什么用。”

玉竹一下子愣住了,如果努力地修行,却赶不及去见她,去实现自己的承诺,那它修成正果也毫无意义。

鸭跖草道:“你去求求终南山神,说不定它可以给你指一条明路。”

于是,玉竹就去求了终南山神。

终南山神十分善良,它听了玉竹的诉求,道:“你跟着我修行吧,十年之后,你就可以拥有人形。不过,这十年你必须待在终南山深处的灵谷之中,不得外出。与你平时餐风饮露,汲取日月精华不同,在灵谷之中的修行非常艰苦,如果你不能忍受,半途放弃……”

“不,我绝对不会放弃。”玉竹坚定地打断了终南山神的话。

终南山神露出了神秘莫测的微笑。

灵谷之中的修行十分艰苦,其中的苦楚与辛劳难以描摹。玉竹默默地忍耐着,它数着日子熬过了艰辛的时光,它几度想要放弃,最终却还是坚持下来了。它的精神支柱是它对小女孩的诺言,它不能失言,它要变成人形,去找小女孩一起玩。这是它答应她的事情,它一定要做到。并且,它还要守护她,让她远离悲伤,一直开心,快乐。

第六章 玉竹(下)

十年之后,玉竹终于完成了修行,他获得了人形。他迫不及待地进入长安城,来到了新昌坊的春秋医馆,去寻找小女孩。

小女孩已经出落成了一个青春靓丽的少女,可是她的眉眼却还是小时候的模样,她一笑起来,嘴角如月牙般可爱。

夏葳蕤在医馆里忙忙碌碌,给病人抓药。玉竹十分激动,他假装成病人,走进了医馆,与她搭话。

“我想抓一些药材。”

夏葳蕤礼貌地笑道:“公子有药方吗?”

夏葳蕤完全不记得玉竹了,也忘了他们的约定。也是,毕竟十年前她还只是一个懵懂的小孩子,而那一天的相遇也平淡无奇,她可能早就忘了。这十年之间,他也没有依照约定来找她玩,她忘了他也是正常的事情。也许,对她来说,在花妖谷与他相遇,与他定下承诺不过是一场午睡时的虚幻梦境,醒来了,就全忘记了。

玉竹十分悲伤,说不出话来。

夏葳蕤笑道:“公子没有带药方吗?您是自己生病了?还是家人有疾?”

玉竹的脸色变得十分难看,他有话想说,却又说不出来。

夏葳蕤关切地道:“如果是公子身体不适,我兄长就在里间,他可以给您号脉开方。”

玉竹强忍着难过,转身飞快地跑出去了。

夏葳蕤一头雾水,觉得莫名其妙。

玉竹回到了终南山,他难过了很久,最后还是忍不住来到长安城,来看望夏葳蕤。他没有打扰她,只是在她身边默默地看着她,静静地守护她。

夏葳蕤过得充实而快乐,她正在品尝爱情的甜蜜滋味。玉竹经常看见夏葳蕤和一个名叫文宣朗的华衣公子约会,他们一起在乐游原上奔跑放飞纸鸢,一起在亭台楼阁之中喝酒聊天,一起看层林尽染的枫叶,一起看自由自在的游鱼。

玉竹默默地看着这一切,他非常羡慕文宣朗,因为他能够和夏葳蕤一起游原,一起玩乐。这是他和夏葳蕤曾经约定过的事情。不过,他这是善意的羡慕,看着夏葳蕤很快乐,他也感到很快乐。

玉竹不太懂夏葳蕤和文宣朗的关系,以及人类的爱情,就去问了当初指点他去找终南山神的鸭跖草。

鸭跖草道:“人类和人类两情相悦,互相爱慕,这就是爱情。一男一女结为夫妇,相伴扶持,生儿育女,一起度过一生,这就是人类的婚姻。”

玉竹恍然大悟,原来夏葳蕤跟华文宣朗产生了爱情,他们要结为夫妇,共度一生。

正当玉竹以为他可以看到夏葳蕤与文宣朗结为夫妇时,文宣朗却突然失踪了。

夏葳蕤非常失落,各种伤心。她每天神思恍惚,茶饭不思,不知不觉竟病倒了,一天一天衣带渐宽,变得消瘦憔悴。

玉竹总是看见夏葳蕤以泪洗面,他感到很难过,他默默地陪着她一起等待文宣朗的出现,但是一天一天过去,从积雪皑皑的寒冬到红萼初露的开春,文宣朗依旧毫无消息。

夏葳蕤病恹恹地躺在床上,悲伤得仿佛快要死去一般。她虽然相思成狂,但这份感情却不能对人说,也不能去文宣朗的家里探问。甚至,她都不敢对人提起文宣朗的名字。

玉竹思来想去,他决定去一趟文宣朗的家里,看看他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原来,文宣朗生病了。他病得很厉害,根本没法下床,整整一个寒冬他都是煎熬着挺过来的。

玉竹是草药妖,他一眼就看出文宣朗的病是无法治愈的,用人类的话说,是绝症。

文宣朗病入膏肓,一天一天地临近死亡。夏葳蕤相思成疾,一天一天地消瘦憔悴。

玉竹很伤心,他不知道该怎么办。最后,他实在是不忍看夏葳蕤难过,就变作了文宣朗的模样,于花朝节前夕,在医馆外的桃花枝上系上了红线。

夏葳蕤原本病恹恹的,一看见桃花枝上飘飞的红线,立刻如同生命力注入了枯萎的花一般,恢复了生命力。

从此,玉竹代替文宣朗和夏葳蕤约会,他们一起快乐地游原,一起看花开花落,云卷云舒。

玉竹的妖力很浅,十年的辛苦修为只够他修成人身,却没有增加他的法力。他变作文宣朗的模样很吃力,他只能保证玉竹能够看见他,别人都没法看见他。而且,变作文宣朗一天,他至少要休养生息三天,才能恢复妖力。

虽然很辛苦,玉竹却毫不在乎,因为夏葳蕤恢复了以往的快乐,他也感到很快乐。不过,玉竹也明白,这样的日子不会长久,她的快乐建立在他是文宣朗上,他可以一直变作文宣朗的模样偷偷地与她约会,但终是不可能代替文宣朗。

“人类和人类两情相悦,互相爱慕,这就是爱情。一男一女结为夫妇,相伴扶持,生儿育女,一起度过一生,这就是人类的婚姻。”

玉竹总是想起鸭拓草的话,他不是人类,他只是一株玉竹,是妖灵之中最低等的花草妖,一群蚜虫妖就能吃掉他,他拼尽全力变作了人形,也只能让少女一个人看见。

玉竹问鸭跖草道:“妖灵可以与人类产生爱情,结为夫妇吗?”

鸭跖草叹了一口气,道:“玉竹,你清醒一点吧。妖灵与人类产生爱情,结为夫妇是很痛苦的,那些修行了几千年的大妖怪尚且因为与人类产生了爱情而痛苦不堪,最后道行尽失,走火入魔,陷入万劫不复。你只是一个低等的小妖灵,连一直保持人形都做不到,怎么能与人类产生爱情呢?”

玉竹悲伤地道:“可是,我已经对她产生了爱情。”

鸭跖草苦劝道:“醒醒吧,玉竹。不要再去长安城自寻烦恼了,就在终南山潜心修炼吧。”

玉竹固执地道:“不,我和她约定了,我要守护她,让她远离悲伤,一直开心,快乐。”

鸭跖草继续苦劝道:“能让她快乐的,不是你,是她的心上人。你不要自寻烦恼了,就此打住吧。”

玉竹如梦初醒。没错,夏葳蕤早就忘记了他,忘记了他们的约定。她心爱的人是文宣朗,她每次用带笑的眼眸望着他,她眼底的倒影是文宣朗。只有文宣朗能让夏葳蕤快乐,在文宣朗病死的那一刻,他苦心为她营造的美梦就会破灭,她将会再度伤心欲绝。

玉竹又去了一趟文宣朗的家,他看见了文宣朗病入膏肓,却仍思念着夏葳蕤。文宣朗冬天尚能下床时,给夏葳蕤写了许多封信。他初春尚能坐起来时,还用丹青描绘了她的画像,可惜只画了一半,他就连笔都没有力气提起来了。

文宣朗写给夏葳蕤的信件都被他的母亲藏匿起来了,玉竹去翻看了那些信件,情真意切,相思如火。玉竹被感动了,文宣朗对夏葳蕤的爱真心实意,没有半丝虚假。文宣朗在信中写道,如果他能够病愈,不管他的母亲如何反对,他也会派遣媒人上春夏医馆提亲,他们将会结为夫妻,扶持一生。如果他不幸死去,请她不要悲伤,在从此的岁月之中忘掉他,快乐地生活。

玉竹读完了这些信,心中无比伤怀,竟至泪流满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