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两个人都笑了。

温晴微笑着搂住西曼的手臂,晃了晃:“你挺有意思的嘛!你这个朋友,我交了!”

语气太傲,西曼不屑地“切——”一声,尾音拉老长。

身心俱伤

住院的第二个晚上,头依旧疼,西曼依旧忍着。打麻药、做检查的花费过高,想想划不来,痛嘛,咬咬牙就过去了。

睡不着,她就起床,复习啃书,下床洗苹果吃。手机挂QQ,不时有人q她,问一问臣向北到底有没有出现,问一问万佑礼,顺道慰问一下她。

“当我知道你是为了臣向北受伤住院之后,你的形象在我眼里一下子就高大起来了。”

佳佳的头像闪啊闪的,西曼点开来,就看到了这么一句。

她发了个笑脸回去。

一来二去聊得特开怀,时间也过特快。

“要熄灯了,下啦,8.”

“哦,8.”她回了之后,佳佳的头像很快就暗了。

西曼本来准备下线了,却在下一秒鬼使神差地点开好友列表,好友栏里人数爆满,页面一直滚动,光标最终停在了一个始终暗着的头像上。

那还是西曼大一刚进校的时候,从食堂外的海报上抄下来的QQ号。

转眼间一个学年都快要过去了,他却似乎从没有上线过。

一个人的夜晚,真的适合胡思乱想。她用力拍了拍自己额头,逼自己下线,收起手机,看书。不切实际的东西,想多了伤身又伤心。

可是周围就像是静止的空间一样,她突然很想给什么人打个电话,聊聊天也好。刚收起来的手机又拿了出来,西曼调出通讯录,翻找号码。

妈妈?不行,不能让她知道这手机还在她手里。

同学?都熄灯了,打扰人家作甚?

万佑礼?她想了想,手移到拨号键上,正要按下,推门声响起。

下一刻,万佑礼已经在她眼前了。

万佑礼见西曼竟醒着,很是惊讶:“还没睡啊?”

西曼立马合上手机,仰起脸看他:“你怎么又来了?”

“不是怕你睡不着嘛?”他无谓地耸耸肩,摊摊手,“我是听护士说你昨晚一直疼得睡不着,怕你今天还这样,才好心过来陪着你的。”

他看着她的眼神,简而言之就一句话:好心当做驴肝肺。

西曼总以为自己看错,面前这个一直以来都很脱线的万佑礼眼神里怎么可能也会流露出受伤的?

不可思议,却实实在在。

于是她悻悻然答了句:“谢谢你哦!”没诚意——

万佑礼心里嘀咕,但她这一声谢,他那颗郁闷的心脏倒是很受用。

他脸上动容,立马换上的又是一副欠扁的笑颜,说时迟那时快,下一秒就凑到西曼跟前,把书从她手里抽出来:“又在看书?好学生!”

说完,他摆弄起她的书来。

“书还我。”

她跪坐起来,劈手夺书。无奈他手长,把她的书举得高高的,一脸得瑟地微低着头瞅着她。西曼有一次深切体会到,他万佑礼十足就一小屁孩,耍耍嘴皮子,逗逗女孩子,身心无大志,生活不着调,仗着家里父母就可以一辈子安心做二世祖,书可以拿来玩拿来撕,不学无术也照样风光,不用担心温饱,一生一世都可以用来混着。

“书!还!我!”

她一字一句,冷冰冰的声音敲进万佑礼耳朵里。

他戚戚然放下手,将书还她。

“生气了?”他俯下身,不确定地问。

“…”她别过脸去。

“小鸡肠子,心胸狭小,说生气就生气。”他牵扯着嘴角大弧度,一手撑在床沿,倾身靠近她,脸又凑近了点。

她无处可躲,推他的肩。

“爱闹别扭,爱发脾气,爱使小心眼。本来就长得不咋地了,脸这么臭,更是不好看。”“…”

双方力量悬殊,她终于知道自己是推不开他的,索性狠狠瞪他。“眼睛瞪这么大,让人看清你满眼血丝,不好看×2.”

她终于爆发,脸红脖子粗:“你好看行了吧?”

发脾气好,总比不理他好。

他笑一笑,也不逗她了,直起身体,双手插兜里,好整以暇地看她:“比你好看点。”

“切——!”她仰着脸鄙视他。

他居高立下地看着她,倒要看看谁鄙视谁。

最后还是西曼败下阵来,缓缓地垂下了眼皮,嘴唇抿了抿。

万佑礼看得一怔,脸上微恸:“喂,我要去网吧,你去不?”

“你不是生气吗?咱们游戏单挑去。”语毕,挑眉看她。

她也挑眉,丝毫不让,“去就去,”咬咬牙,作凶恶状,“杀你个片甲不留!!”

游戏结束

到底是谁杀谁个片甲不留?

万佑礼坐在电脑前,戏谑地想。对面那台机子前坐着顾西曼,他微微一偏头就看得到她。

他游戏开始之前就看准了她的号了,CS界面一出来,他就追着她那队打。

转换地图的空挡,万佑礼抬了抬眼,透过两台主机之间的空隙,就见她抿着嘴,不满的样子。他嘴角扯出一抹笑,懒懒地靠在椅背上,手重新在键盘上敲得飞快。

周围全是烟味,敲击键盘的声音,没有一点本该属于夜间的安宁。

万佑礼猫捉老鼠的玩法让对面的西曼急得直跳脚。她好不容易稳定了心绪,坐在位子上,眼睛直勾勾盯着屏幕。可她连续扔了多个闪光弹也才干掉对方4个,还差点因此挂掉,她气急败坏地朝对面吼了一句:“万佑礼!干嘛老追着我打?!”

就在这时,有人轻轻拍了拍西曼的肩头。

眼看就要GAMEOVER了,她眼睛仍旧一瞬不瞬地盯着屏幕,是谁那么不知趣,在最重要的时候打扰她?稍稍侧了侧头,不管不顾地朝来人嚷嚷:“我都快死了!有事儿等会儿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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臣向北因她这么一吼,愣了一秒,迅速看了眼显示器。继而,视线重新移到顾西曼身上,心里突然冒出一句话:女人杀红了眼也是很恐怖的。

他笑了下,拖了旁边座位的椅子过来,在西曼身旁坐下,手指点一点西曼的胳膊肘。

西曼下意识地朝身旁一望,立马僵住。

趁她走神的空挡,臣向北扯过键盘,进入虚拟战局。

西曼彻底无法思考了,眼睛也转不动了,直勾勾地盯着臣向北看。

网吧的光线有些暗,臣向北一双眼睛也是暗沉沉的光,在一片虚拟的杀戮中,他的神色异乎寻常的平静。从西曼的角度看臣向北的侧脸,凌厉的颚线,如切如磋,如琢如磨。

“我把他们全干掉,你就回医院。”

他说,语气平淡,也没多少起伏,甚至视线都没有转向西曼。

西曼却陡然心惊,霎那间回过神来,像所有偷窥被抓个正着的人,局促又尴尬。

臣向北依旧看着电脑屏幕,但唇边渐渐地扬起一丝几乎不可察的弧度,搁在键盘上的手指慢了下来,但很快又恢复速度。

臣向北没再说话,西曼松下一颗心来,耸耸肩,将椅子拖出去一些,把更多的空间留给臣向北,自己则靠在椅背上,不近不远地看着臣向北,亦不时地看看显示器。

臣向北入局不久,胜负便已翻盘。他的连环狙很厉害,瞬镜也了得,不切换awp开镜也能这么快,几乎凭一己之力托起这支死得差不多了的战队。

偏头看臣向北,西曼惊异于他脸上那始终不变的淡漠样子。

她几乎是魂魄不齐地盯着他看。

忽然,对面传出万佑礼一声低咒:“要死!”,紧接着是拳头砸键盘的声音。西曼身体一颤,三魂归了七魄。

与此同时,臣向北转头看她,笑了笑:“全解决了,走吧。”

说话的同时,臣向北起身,攥住西曼的手臂,快步离开座位。

西曼被拉着站起来的时候,正见对面的万佑礼从位子上蹿起来,“顾西曼,你什么时候变这么厉…”

可她还来不及听万佑礼说出下一个字,就被臣向北拉着旋转身,只来得及看瞬间呆住的万佑礼最后一眼,就被拽着朝网吧出口走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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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佑礼哑然地看着顾西曼被人拉走,他眸光一闪,正要开口叫住她,却在这时看清了拉着顾西曼那人的模样。

臣向北?

他心里蓦地一紧,来不及多想,抬步就要追。可走了没两步,便硬生生地收住了脚。顿一顿,他转身坐回椅子里。面前的屏幕上,闪烁的gameover的字样,字幕后是尸横遍野的惨淡光景。他颓然地摇摇头,兀自笑了笑,然顷刻间又敛去了笑,伸手,“啪”地一声关掉显示器。

显示器屏幕折射出他的脸。

万佑礼朝着那个折射出的自己,再笑了笑。

无药可救

臣向北走得很快,西曼踩着双拖鞋,踢踢拖拖地被拉着走出了乌烟瘴气的网吧,他才停下脚步,转过身。

“现在是,”他看看表,“1:20分。”

西曼想了半天,咬咬牙,“是…是万佑礼拉我来的。”

万万,对不住了!

臣向北一怔,收回了视线,兀自转身朝外走。走了半路,回头看西曼还愣在原地,不知想到了什么,神情微恸:“你还打算回去打CS?”

西曼顿了顿,赶忙摇手:“没…没的事。”说着立马奔上前去,跟上他的步子。

西曼一路跟着他,还要苦心想聊天话题,说实话,心里特累,可没办法,两个人一路上都这么沉默的话,她心里更累。

思来想去,她说了些没有营养的话题,他虽然也会一一回答,但显然是不太感兴趣。脸上没有表情。

“你怎么知道我在网吧?”

“护士告诉我的。”

她和万万溜出来的时候,被护士姐姐撞了个正着,幸好万万嘴巴甜,一口一个姐姐就差把人家都叫酥了,这“姐姐”当然就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也不对啊…她明明答应他俩,不把自己溜号的事儿告诉其他人的!

西曼想着想着,不知不觉偷眼看了会儿臣向北。这一看,她明白了,答案就在他这张脸上。

谁叫这人长这么张可以让人掏心掏肺的脸呢?

“我脸上有东西?”

臣向北一直看着前方,可还是捉住了西曼窥看的目光。

“没东西!”她条件反射之下慌忙答道,可又突然觉得不妥,忙改口道,“哦,不是,有东西。脸颊那里。”

臣向北像是想笑,嘴角有点上扬的弧度,西曼几乎以为他要笑出来了,他却抿了抿唇,敛去了笑。

那一点点弧度,也在瞬间消失无踪。

他真的用手摸了摸脸颊,然后看了看自己的手。

她看着他的动作,“咯咯”笑了两声。她的笑声引得他回望。

这一眼,臣向北突然觉得,面前这个女孩子穿着病号服的样子,看上去这么无辜。

或者说是…楚楚可人。

他收回视线,继续往前走,这回走得慢了,好让西曼跟上。

“睡眠的时候细胞再生力是平时的7倍多,熬夜对伤口愈合没好处。”“

这一回,臣向北先开口。

他说的头头是道,西曼却突然想起了万佑礼经常说的话。

那小子有时候为了支持自己的理论,就会胡诌一个什么鬼科学依据,或者什么名人名言。可等到最后,别人几乎要信以为真的时候,往往万佑礼自己会忍不住笑出来。

西曼心里想,姓万的,学学人家,说的头头是道,别人不信都难。

正走神呢,臣向北忽地问了她一句话,她就听到他话里出现了万佑礼的名字,可除此之外,她全听落下了。

侧仰起头,问他:“你刚说什么?”

他抿了抿唇,停了片刻:“我问你,你是不是因为伤口疼,睡不着才出来的?”

西曼心下疑惑:他刚问的是这句?不是吧?!

虽然没想明白,但嘴上还是答道:“是啊。”

臣向北看看她,眼睛里有暗暗的光。

西曼被他看的心惊,可真要寻思起来,却又不明白自己到底在心惊个什么劲儿,于是也就没回避,和他对视起来。

臣向北看到的是双黑白分明,披着明亮水光的眸子,瞳孔是略深的琥珀色。他也不明白自己这么短的时间里为什么就能把她的眼睛看的这么清楚明了,下一秒,他倏地低头,想在她身上找别的地方来看,片刻,问她:“能不能让我看看你头上的伤?”

她“哦”一声,乖顺地低下了头。

她这么大方,他倒是有些踟蹰了,抬手轻轻拨开她的发。她的头发很软,在他的手中,很服帖,有点汗味,应该是很有活力的脑袋。

头发掩映下的伤口很明显,愈合的并不好,血丝黏在发根上。

他放下手,“回医院之后打止痛针。好像还有一种帮助伤口愈合的针,也去打吧。”

她摸摸自己的头发:“不用了啦。”

心跳很快,只因为被他摸了摸头发,她对自己说:顾西曼,你无药可救了!

不敢抬起头来,她只能习惯性地看脚尖。

臣向北听见她的声音:“不麻烦你了。住院的钱还是你帮我出的。”

他抬手到她头顶,几乎要拍一拍她的脑袋了,最终却只是手掌悬在半空中,片刻后收回手。

“这钱是我…我姐姐出的。”

她迟疑地抬起头来。

臣向北难得的笑一笑:“她在你们学校教书,她说她们实验室想召一个帮忙收拾器皿用具的,薪水是他们调研室拨的。”

“…”

“实验楼离你们机电系大楼很近的。”

西曼愣了愣,半天:“你给我介绍工作?!”他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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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曼出院后,还顶着个沙包头呢,就迫不及待地到实验室走马上任去了。虽然离期末还不到半个月的时间,但一次和实验区的管理员大叔唠嗑的时候,听他说,调研室在月底给她的还是一个月的全薪。

听到这消息的时候,西曼那个开心啊,等大叔走出实验室,走出她视线范围,她那个笑啊,连走到走廊尽头里的大叔都听见了,好奇着出什么事儿了,踱回来,进到实验室里看看。

“小姑娘挺在意钱的嘛!”现在的孩子,一个个被熏陶成了拜金主义。怎么能这样呢?

管理员大叔见她原来是为这事儿笑抽了,板着脸。

西曼也不急,平心静气和他讲道理。

“大爷,你看,当我读小学的时候,读大学不要钱;当我读大学的时候,读小学不要钱。

我还没能工作的时候,工作是分配的;我可以工作的时候,撞得头破血流才能勉强找份饿不死人的工作。

当我不能挣钱的时候,房子是分配的;当我能挣钱的时候,却发现房子已经买不起了。”

长篇大论下来,大爷被忽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