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及力大无穷,便只能是章玉麟,而章玉麟,如今只听温月声的话。

  温月声神色冷淡:“你应该去问殿前军。”

  梁灿的事,都是殿前军在处理。

  萧缙不想她竟会这般回答,压抑了多日的情绪,到底是控制不住了。

  而叫他失控的,不是今日的这件事情,而是温月声这种冰冷的态度。

  他目光发沉地看着她,冷声道:“思宁,你别忘了,我才是你的未婚夫。”

  与她站在一起的人,该是他,而不是什么昊周太子,更不是一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章玉麟!

  他这话,令得刚到这边的人都愣了下。

  甚至包括跟在他身侧的长随,都忍不住看了他一眼。

  京中谁不知道,永安王一直都不喜温月声。

  他如今这般态度,倒是叫人摸不着头脑。

  更没想到的是,温月声对他的表现,没有任何的反应,甚至还面无表情地道:“也可以不是。”

  温府上下都已经离开了公主府,这一纸婚约,早就该解除了。

  谁都没料到,温月声会给出了这样的回答。

  萧缙先是一怔,待反应过来,已是怒极,然这愤怒中,还带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难以接受和恐慌。

  他们婚约立下十几年,哪怕在此前温月声以各种各样的方式,来获取他的注意力时,她也从不会说出这样的话。

  今日她不仅是说了,而且还这般冷淡无情。

  强烈的情绪冲击下,萧缙甚至觉得心口处有点刺疼。

  他欲开口再说些什么,却听到了远处的宫人敲响了锣鼓。

  “当、当、当——”

  “今日狩猎之首为,永安王。”

  每次的皇家狩猎,都会有一个狩猎之首,便是这一日里,猎得猎物最多之人。

  今日参加狩猎的,都是皇室中人和底下的世家勋贵,似章玉麟等,只是在猎场周围巡逻,保障皇帝的安全,却并没有参与到了狩猎之中。

  这宫人的话音刚落,萧缙身边的一个宫人快步行来。

  至萧缙身侧,高声道:“王爷,今日狩猎之首的奖赏,乃是皇后娘娘赐下的凤头钗,奴才已按照您的吩咐,将凤头钗送至温二小姐手中了。”

  静。

  萧缙那些暴怒的、难以忍受的情绪,一瞬间卡在了心口。

  被敲锣声吸引来的,还有这行宫内的其他人。

  听到了这番话,都不由得议论纷纷。

  “今日的奖励,竟是凤头钗?”

  “自来这凤头钗,不都是赐予太子妃或者是皇子妃吗?”

  “谁说不是呢……”

  至此时,萧缙已是半句话都说不出。

  狩猎之首的奖赏,不只有这一支凤头钗,但这东西寓意不同,知晓有此物之后,他下意识吩咐了底下的人,将凤头钗送给温玉若。

  然此刻,尤其是在温月声的面前,在他刚才说出口的那番话面前。

  这件事情都显得格外的荒唐与滑稽。

  以至于他在反应过来后,也无法去看温月声的眼睛。

  他只看见温月声听完章玉麟的最后一句话,便抬步离开了这边。

  未再多给他一个眼神。

  “凤头钗都送了,四弟这是要好事将近了吧?”渭阳王还在边上聒噪,他一字一句,仿若踩在了萧缙的心上。

  “要我说,还是咱们四弟有福气,这思宁是未婚妻,温二是心上人,一边跟思宁说婚约不可废,一边还将代表皇子妃身份的凤头钗赠予温二。”

  “啧,姐姐妹妹都要,坐享齐人之福呐!”

  萧缙闻言,那双深沉的眸看向了他。

  渭阳王挑眉:“怎么?我说错了?”

  “老四啊,说来我还挺好奇的,似你这般,是打算委屈你的心上人,让她做小呢,还是准备劝思宁,让她以皇家郡主的身份,屈居于她妹妹之下,做你的偏房呢?”

  渭阳王自来说话无所顾忌,萧缙又是个喜怒不行于色之人。

  以至于这番话说出口,旁边的人都还未反应过来,萧缙的拳头已经落在了渭阳王的脸上。

  “老四!”

  “王爷!”

  “萧缙,你敢打我?你要弑兄是不是?”

  整个行宫内,彻底乱作了一团。

  而这些事,都跟已经离了行宫的温月声没有半点关系。

  倒是回去了之后,她就收到了镇国公府上的邀请函。

  再过几日,就是镇国公老夫人的寿辰。

  邀请她过府参加寿宴,且还是老夫人身边的人亲自送来的邀请函。

  邀请函送来时,温月声正在同周曼娘和陆红樱说话。

  周曼娘看了一眼那烫金帖子,轻声问道:“郡主要去吗?”

  温月声这婚约定下多年,镇国公府一直以来却对她并不是很上心,虽说每每设宴时,都会按照规矩给温月声下一张帖子,但那帖子只是镇国公府的下人送来的。

  帖子也跟送给其他客人的一般无二。

  按理来说,温月声同永安王有婚约在身,无论如何,镇国公府上也该更加重视才是。

  但这般重视,在温月声身上就从未出现过。

  这次倒是破例下了邀请函。

  可在凤头钗赠予了温玉若的前提下,温月声这身份去了那寿宴之上,都不知该要以何等身份自处。

  “去什么去,送了谁凤头钗叫谁去啊,郡主去做什么?”陆红樱都要气死了。

  不想,温月声却道:“自然要去。”

  陆红樱一怔,没拿准温月声的意思。

  周曼娘却是眼眸一闪,柔声道:“好,那我这就让人准备。”

  镇国公府老夫人的寿辰,于京中的人来说,都是一件极热闹的事。

  一是因为老夫人德高望重,又逢七十岁寿辰,便是连宫中的贵人们,都送来了寿礼。

  二则是那日皇家狩猎场上,萧缙赠了温玉若凤头钗的事,已经在京里传开了。

  偏那日萧缙不知为何,与渭阳王起了争端,动手伤了渭阳王。

  皇上震怒之下,罚了萧缙。

  此事具体缘由许多人都不清楚,但镇国公老夫人的七十大寿,萧缙和渭阳王都是要到场的。

  届时会是个什么场面,便不得而知了。

  出于此,今次的寿宴格外的热闹。

  清晨一早,镇国公府外便已是人来人往,所来道贺之人的马车,停满了整条巷道。

  镇国公府位于皇城以南,占地颇广,独一座府邸,便占据了一整条深巷。

  今日寿宴设于正厅之中,这处正厅后侧连着一处花厅,两处中间仅有一扇门,门一打开,两厅通畅,正适合设这种热闹的宴席。

  因着来道贺的客人太多,镇国公夫人许氏一个人忙不过来,就将魏兰芷和温玉若带在了身边,迎来送往时,总有人会多看温玉若一眼。

  原因无他,温玉若今日打扮得宜,着一身娇艳的衣裙,衣裙上绣着大片的并蒂花,清丽动人,而最为引人瞩目的,当是她头上戴着的那支流光溢彩的凤头钗。

  凤头钗口衔珍珠,通体金黄,上缀宝石、玛瑙。

  在一众京城贵女中,尤为灼目显眼。

第36章 婚约作废

  寿宴还未开始,那支凤头钗就已经出尽了风头。

  “……凤头钗一出,到底是明确了永安王的心意吧?”

  “看镇国公府也是如此,魏夫人可是永安王的舅母,若非如此,岂会将她带在了身边。”

  “说来今日寿宴,倒是不见郡主。”

  “还来做什么,这一左一右的,大概也没有郡主的位置了。”

  “说来也是有趣,这般场合下,温二小姐竟是直接戴了这支凤头钗。”

  说这话的人未直接点名,但话里的意思,在场之人皆清楚。

  就是不知道思宁郡主看到了这一幕,会是一个什么样的心情了。

  好在没多久,那镇国公老夫人便被人搀扶着出来了。

  今日过寿,老夫人着一身深红色衣裙,面色沉肃,缓步走进了这花厅之中。

  在进门之前,老夫人的脚步微顿了一下,她看向了温玉若头上的凤头钗,声音里隐隐带着些不悦:“这般场合,怎戴了这根钗子?”

  搀扶着老夫人的嬷嬷低声道:“许是王爷狩猎所得,温二小姐心中高兴,这才戴在了头上。”

  老夫人未语,她也年轻过,自然清楚这女子的心态。

  只老夫人到底对温玉若存了几分喜欢,并没有直接开口,给她留了些面子。

  这边的人簇拥着老夫人坐在了主位之上。

  方一坐下,温玉若便呈上了自己所准备的寿礼。

  她知晓老夫人如今礼佛,便特地亲手抄写了一份佛经,又耗费了非常多的时间,将佛经尽数绣在了屏风上。

  当那屏风送上来时,周围皆是惊叹一片。

  屏风用沉香木做成,加之上面针脚细密的佛经,且还是极端难得的双面绣,显然是耗费了许多时间和心血,方才能做出这么一件礼物。

  老夫人自然也是喜欢的,面上的表情缓和了几分,轻声道:“有心了。”

  这来往的宾客众多,但论送的寿礼,最为用心的还得是温玉若。

  只是看到了这佛经,许多人不免想到了另外一个人。

  此前温月声在京中闹得沸沸扬扬的,不就是那能让太后不药而愈的佛经吗?

  只如今,她是凤头钗没拿到,佛经也未能送到了镇国公老夫人的跟前,全然落入下风了。

  这般想着,许多人都觉得,温月声今日大概是不会来了。

  然就在这修满了经文的屏风被搬下去之后,就有镇国公府的下人匆匆前来禀报,说是郡主到了。

  这花厅内静了片刻。

  倒是没想到,在这等情况之下,温月声还会过来。

  但念及她从前的性子,无论受不受宠爱,逮着机会总是想要与温玉若争个高低,那今日会过来,倒也不意外。

  只如今老夫人的身边,一左一右坐着温玉若和魏兰芷,是再也插不进去旁的人了。

  正想着,就见府中下人领着一行人进了这厅中。

  对方一出现,令得那原本热闹不已的正厅内,都倏然安静了下来。

  温月声着一身玄色衣裙,周身无杂色,外罩一件白色绣满了金色佛文的宽袍大袖衫,配赤金色卍字扣,行动之处,但见佛文灵动。

  同是佛经,她身上的这件衣服,那纵横的佛文却捎带着巨大的杀意,偏她神色冷淡,没太多情绪,和那满身的杀性比起来,矛盾却又极具美感。

  以至于来往之人皆怔忪片刻。

  她为首,章玉麟紧随其后,也不知其是从什么地方过来的,身上竟还穿戴着甲胄。

  章玉麟本身就极高极壮,着甲胄同温月声一并出现时,压迫力更强。

  且分明是来祝寿,他腰间竟还挂着那两把紫金锤,以至于所到之处,声响滔天。

  ……不像是来祝寿的,倒像是来砸场子的。

  以至于温月声进了这花厅后,周围都安静非常,在那身量高得近乎跟花厅悬挂的灯盏齐平的章玉麟面前,无人敢多言。

  率先回过神来的,是那镇国公夫人许氏。

  她忙起身,对身边的丫鬟道:“快去请王爷,就说郡主到了。”

  今日寿宴,除了给老夫人祝寿外,主要便是为了给渭阳王和萧缙说和,只萧缙跟镇国公在正院内候了许久,都没等到渭阳王,倒是温月声先到了。

  许氏倒不是怕温月声会做什么,这么多年以来,温月声虽说脾性极差,但是在他们面前,都会努力地表现出乖顺的模样。

  叫萧缙过来,只是为了场面不那么难看而已。

  许氏轻笑着说道:“郡主快请坐。”

  结果温月声是坐下了,那章玉麟没坐下。

  他就这么面无表情地站在了温月声的身后,小山一样的身型,给周围的人都带来了一定压力。

  温月声坐的位置并不算靠前,甚至离主座有一定的距离。

  和那伴随在老夫人身边的温玉若,是全然不能比的。

  她坐下后,身后的夏至呈上了一份寿礼。

  是了。

  镇国公府老夫人的寿辰,温月声怎么可能不来送礼呢?

  其实之前的每一年,送上最为珍贵寿礼的人,都是温月声。

  却唯独今年不同。

  寿礼送至老夫人跟前后,许多人定睛一看,发现是一串佛珠。

  非玉非石,而是菩提子所做。

  虽是难见的星月菩提子,但在众多的奇珍异宝里,也算不得多么的贵重。

  只是出自于温月声之手,眼下都说她身带佛缘,那送出的佛珠,自然比寻常佛珠要珍贵。

  但是无论如何,都是比不得方才那个双面修满了佛经的巨型屏风的。

  这厅内的人看着,均是不太理解温月声此举。

  今日既是已经来了,那这寿礼必然就是重头戏,在她已经输人一步的前提之下,怎还送了这么一件寻常的礼物?

  正想着,却听温月声开了口,她淡声道:“除此物之外,另还有一件东西,请老夫人收下。”

  刚收到了消息,赶到这厅中的萧缙闻言,心下微松。

  那天狩猎场之后,他心中总有些不安,本想着去见温月声,却又不知道见了她该说什么。

  凤头钗是他送出去的,这个他否认不了。

  如今见得温月声照常来了,并且还给老夫人准备了礼物,他才略微心安了些。

  她那日所说的话,大约只是气话。

  他面色好看了些,然就在此时,厅内的温月声再次开了口。

  “这个东西,老夫人应该并不陌生。”

  谷雨快步上前,却并没有将东西似刚才的寿礼一般呈了上去,反而是当着所有人的面,打开了那锦盒。

  锦盒一打开,里面放着的,是一枚血色鸳鸯玉佩。

  准确的来说,是鸳鸯玉佩里的一半。

  周围的人看了一眼,皆是不明所以,这送礼物,哪有只送一半的?

  便是连许氏都没能反应过来,倒是老夫人看了一眼那半枚玉佩,变了脸色。

  她抬眸看向了温月声的方向,沉声道:“郡主这是?”

  “这是当年定下婚约时,皇后赠予我的信物。”

  此言一出,满场哗然。

  许多人都傻眼了,镇国公夫人的寿宴上,温月声却把当年婚约的信物送了过来,她、她这是什么意思?

  一部分人扫了眼温玉若头上的凤头钗,隐隐猜到了些什么,但压根不敢相信。

  因为一直以来,这个婚约在所有人的眼里,都是萧缙不愿,镇国公府不喜,皇后厌弃,并且被皇上彻底忽视了的。

  然真正有一日见得当年信物时,竟是温月声呈上的。

  这……

  所有人皆未能反应过来,温月声已经起身,她缓步走到了谷雨身边,拿起了那一枚鸳鸯佩。

  “今日过来,便是为这婚约之事。”

  她眼眸冷淡,手中那枚血色鸳鸯佩,在日光底下,散发着一层灼目的光。

  血玉难得,而这么大一整块血玉,雕成了这般漂亮的鸳鸯的,必定是极品。

  这鸳鸯佩太过珍贵,其价值是远超过了那温玉若头上戴着的凤头钗的。

  即便是萧缙手中的另外一枚玉佩,也是妥善地保管在了那永安王府中。

  只不过这么多年过去了,很多人都已经忘记了这枚信物,这里面的人,自然也包括了镇国公府上下。

  因为他们从始至终,都没有将温月声当成是未来的永安王妃,或者说,从长公主去世之后,温月声就不够身份了。

  更多的偏疼和偏宠给了温玉若,以至于到得如今,很多人认的信物都是温玉若刚刚到手的凤头钗,而遗忘了真正的皇室婚约,所用之信物究竟是何。

  只是今日拿了出来后,在血色鸳鸯佩的衬托之下,倒是令那凤头钗黯然失色了。

  在场之人,尤其是镇国公府的人反应过来,便以为温月声是要拿这鸳鸯佩,来同温玉若的凤头钗一较高低。

  谁知。

  众目睽睽之下,温月声握着那血色鸳鸯佩的手,骤然一松。

  “啪!”那枚极品鸳鸯佩摔在了地上,瞬间四分五裂。

  这般极品的血玉,原不该如此易碎的,但握着它的人是温月声。

  她想让它怎么碎,它便能怎么碎。

  在一地的红色血玉残渣中。

  满场死寂。

  “信物已碎。”温月声声色冷淡:“从今往后,婚约作废。”

第37章 成全她(1万营养液加更)

  “郡、郡主,你这是……”满室安静里,许氏好半晌才回过神来,怔怔地看着她。

  温月声:“退婚。”

  这两个冷淡的字蹦出来,才叫厅内的人如梦初醒般反应过来。

  人是反应过来了,却又好像没反应过来。

  许多人面面相觑,皆是懵了。

  有生之年,竟是看见有人退皇家的婚,还是在这等场合,这等情况之下。

  此前许多人之所以觉得温月声是在胡闹,实在是因为这事过于荒诞了些。

  许氏只觉得脑子发昏,她起身道:“郡主,这、你,好端端的,怎么突然要退婚了?”

  “好端端的?”章玉麟皱眉道:“你们连凤头钗都送出去了,现在却在这里说好端端的?”

  他一开口,花厅内便是一静。

  温玉若坐在了老夫人身边,垂着头,一双手似乎瑟缩了下,对这等情况,好像难以应付。

  老夫人到底是见过大风大浪的,声音还算平和:“郡主,你与王爷的婚约,是当初皇上与长公主亲自定下的,这般事项,老身也好,镇国公也罢,如何能够替你们做主?”

  许氏忙点头:“是、是。”

  温月声却道:“退婚书已送往宫中。”

  寿宴上再次安静了下来。

  只听说过婚书,万没有想到还能见到退婚书。

  温月声这话一出,就连刚才还有些迟疑,以为她只是在耍性子的人都彻底明悟了过来。

  她是当真打算解除婚约。

  花厅外,萧缙伫立原地,许久都没有反应。

  跟在他身后的长随,小心翼翼地看了眼他的脸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