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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发了狂,双目赤红,力气极大,竟是两下就将桌子锤了粉碎。

  偏殿内的女子皆是被吓得惊叫连连,拼命躲闪。

  其中有一个穿着鹅黄衣裙的女子,跑动之时,竟是被身旁的侍女狠狠一推。

  “啊!”她跌坐在了地上,被章玉麟扑上来,咬伤了手臂。

  鲜血顺着她衣衫流了下来,滴在了地面上。

  她面色苍白,浑身发抖。

  剧痛之下,连挣扎都做不到。

  被章玉麟按在地上,眼看着就要被其一口咬在了胸襟上。

  周曼娘摇摇欲坠,躲闪不及,已近崩溃。

  偏在这时,她眼前一闪。

  只见得一片白色裙角划过,压在她身上的章玉麟被人生生扯开。

  周曼娘怔愣在了原地,仍未反应过来,就见那章玉麟眼眶赤红,手臂上青筋暴起,鼓足了劲往他们这边冲了过来。

  外边的侍卫已经进了殿门,但离偏殿仍有一段距离。

  站在她面前的人,身型比她还要瘦弱。

  周曼娘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然就在此时,她听到了一声巨响,倏地睁开了眼。

  这一眼,叫她看见了此生难忘的一幕。

  温月声站在了偏殿侧门处,那章玉麟疯了似的朝着她扑了过去。

  章玉麟的身型似小山般壮硕,走动间,只闻这座建在了湖上的宫殿咚咚作响。

  他对着温月声的方向,轰地一下冲了过去。

  却被温月声轻轻一侧身,便让开了去。

  旁边的周曼娘都未看清楚温月声的动作,就见到温月声在众目睽睽之下,无数惊呼声中。

  一脚,直接将章玉麟踹下了湖。

  砰!

  一声巨响。

  让所有的人皆愣在了原地。

  整个长廊上都安静了。

  温寻整个僵住。

  他看到了什么?

  温月声,把章玉麟,踹、踹下了湖?

  连皇帝都愣住了。

  温月声背对着他们,章玉麟扑过来时,所有人皆以为她怕是要被撞入湖中。

  可她避开了。

  那一下避开后,冲进去的侍卫其实已经赶到,稍费些功夫就能制住章玉麟。

  连皇帝身后的忠勇侯都松了一口气。

  结果她一抬脚,直接把人踹进了湖里。

  皇帝:……

  “愣着做什么!救人!快救救我儿!”忠勇侯府惊声道。

  他一语惊醒怔愣住的许多人,宫中侍卫如同下饺子般,砰砰跳入湖中,迅速找到了章玉麟。

  然而先前跳下去的几个侍卫,竟是拖拽不动他的身体。

  费了极大的劲,五个侍卫一起,才将他从湖中抬了出来。

  章玉麟抬上来时,双目紧闭,脸色苍白。

  温寻看见了,神色难看至极。

  今日若章玉麟死在了这湖中,怕是明日就能看见他流放三千里了。

  皇帝回过神来,暴怒道:“传太医!”

  他往前走了两步,复而顿住脚步,回身怒道:“把思宁叫过来!”

  身侧的人皆是神情复杂。

  殿内,赵嬷嬷满脸惊惧,谷雨强忍着害怕,将跌倒在地的周曼娘搀扶了起来。

  周曼娘眼眶发红,目光落在了温月声身上。

  而温月声……

  在净手。

  她动作缓慢轻柔,目光轻垂,看不清楚情绪。

  脖颈出的白玉佛头已经从衣襟内,落到了衣襟外侧。

  她似是将指间指缝彻彻底底清洗了一遍,这才抬起了头来。

  旁边的谷雨递过来了绫帕。

  见她擦净手,谷雨还有些回不过神来。

  刚才有一瞬间,她感觉到了浑身鸡皮疙瘩都立了起来。

  害怕到了极点。

  但如今仔细想来,却好像并不是因为那章玉麟。

  并且只是非常短暂的一瞬。

  谷雨轻拂胸口,以为自己是被突如其来的变故给吓到了,才会如此心悸。

  温月声将水渍擦干,在抬眸,眼里已经是清泠泠一片了。

  “郡主,皇上传您过去问话。”

  “知道了。”温月声扔掉了绫帕,抬步便走。

  她被宫人领到了另一处宫殿,站了没多久,就听见温寻的声音。

  “……她如今是越发无法无天了,什么事都敢做!”

  “……便是如此,也不该将世子踢入湖中,若世子有什么三长两短……”

  温月声轻捻着手中的佛珠,面无表情。

  确实不该。

  若今日没有抄写佛经,那章玉麟怕是已经死了。

  眼前忽然出现了一方盒子。

  温月声抬眸,对上了一双笼在云雾里的眸。

  晏陵淡声道:“大屏山寺内供奉的白玉佛珠。”

  见她未接,他道:“未有人用过。”

  盒子在她面前打开,白玉佛珠闪烁着莹润的光彩。

第9章 活佛在世

  大屏山寺地处江南,是徽朝的名寺之一。

  深山里的佛寺,历史悠长,香火鼎盛数百年,经历了数个朝代的更迭,寺中高大的佛像依旧慈眉善目的望着人间。

  又因入寺需爬三座山,天然的三座山形成了一种天然屏障,而得名大屏山寺。

  为此在整个大徽朝都极富盛名。

  寻常人去一趟大屏山寺都不易,莫说取佛前供奉的佛珠了。

  此物难得。

  晏陵身后的小厮涤竹眼神闪烁,这佛珠虽然难得,但对于晏陵来说,却算不得什么奇珍异宝。

  晏陵出身钟鸣鼎食之家,又有晏贵妃这样的姑母,府中私库里的宝贝是数不胜数。

  佛珠虽难得,但比起一些珍宝而言,还是稍逊色了些。

  可这是晏陵,他们家冷漠不近人情的主子,何时会给人赠礼了?

  他正疑惑,就听晏陵淡声道:“谢礼。”

  温月声身后的赵嬷嬷也是一愣,什么谢礼?她一直都跟在了温月声的身旁,怎不见温月声帮过晏陵的忙?

  就听温月声道:“谷雨。”

  谷雨反应过来,要伸手去接,晏陵却将锦盒递给了涤竹。

  涤竹会意,以佛珠保养为由,支走了赵嬷嬷和谷雨。

  殿内安静下来。

  章玉麟生死不明,外面闹哄哄的,人来人往。

  天色已黑,殿内烛火摇曳,映在温月声的身上。

  清浅的檀香萦绕,如云似雾。

  晏陵听她道:“我有个疑惑。”

  晏陵面容冷淡,神色更是无半点波动。

  这位姿容倾绝,似山间白雪,却又掌着大权的重臣,光是从面上,压根无法探知他的任何情绪。

  就好似从头到尾都不会有人知晓,太后这一出病,皆是出自他的手。

  病重是他所为,而病愈,更是他的意思。

  所谓的被佛经治愈,只是个好用的幌子罢了。

  佛经出自温月声之手,有什么功用,她自是最清楚。

  “若那日献的是高僧佛经呢?”她看他。

  晏陵垂眸,那朵娇艳似火的莲又出现在他的眼前。

  他缓声道:“并无不同。”

  原来如此。

  原书里太后病愈时,正逢温玉若入宫拜见,太后病重见不得她,她便在宫门口磕了个头。

  回去的第二日太后病愈,满京城都以为,是温玉若带来的福气。

  但实际上,太后病愈的速度,不过是依照眼前人的心情罢了。

  温月声未开口,外边已传来了太监通报的声音——

  “皇上驾到。”

  赵嬷嬷跟谷雨替温月声收好了东西,刚折返回来,就听到了这么一声。

  谷雨的脸刷地一下就白了。

  她忙看向赵嬷嬷:“嬷嬷,世子爷不会有事的吧?”

  那位痴傻的世子爷,瞧着身子那般壮硕,就掉了次湖,不该就此丧命吧?

  赵嬷嬷脸色也不好看:“世子爷福星高照,莫要胡说。”

  章玉麟有没有事她不清楚,今日温月声这罚,怕是跑不掉了。

  若章玉麟无事,她还是让对方落入湖中的元凶。

  若是有事……

  以忠勇侯府对章玉麟的看重程度,今日之事,只怕无法善了。

  和赵嬷嬷所设想的一样,皇帝进来时,面色难看。

  皇帝是先帝的长子,比温月声的母亲慧怡长公主只小了两岁。

  今岁已至不惑之年,却还是风采依旧。

  只是年纪渐长,年轻时的俊朗褪了下去,君王威仪更盛。

  方一入殿,这边伺候的宫人便都跪下了。

  皇帝本欲发作,却没想到晏陵也在这边。

  他皱眉道:“晏卿还未离宫?”

  “是。”

  皇帝身后的内侍高泉轻咳了下,这位晏大人,不论立下多大的功劳,都是这么一副冷淡至极难以亲近的模样。

  高泉忙道:“晏大人必是担忧世子爷的身子,这才没有直接离宫。”

  皇帝点了点头,听到章玉麟的名字,脸色越发难看。

  他抬手指向温月声:“你干的好事!”

  然而皇帝这边才骂了一句,外边的宫人就来报:“皇上,温大人求见。”

  “让他进来。”皇帝只得暂时收了火。

  温寻快步走了进来,一进殿就跪了下去:“臣教女无方,还请皇上责罚!”

  话说完发现眼前的人不对,一抬头,看见了温月声雪白的裙摆。

  温寻脸都青了,忙换了个方向,朝着皇帝的位置跪。

  他这会也顾不得温月声,只焦急道:“不知世子情况如何?”

  “你还有脸问!章玉麟从湖中捞出来后,就一直昏迷未醒!他爹都快哭厥过去了!”

  皇帝满肚子的火无处发作,来回踱步道:“章显半只脚都快踏进棺材了,就得了这么一个儿子。朕问你,若章玉麟出了事,你要如何赔?”

  温寻:“微臣罪该万死!”

  皇帝都要被他气笑了,合着他非要进来,就为了来他面前嚎一句罪该万死。

  他清楚这事也怪不得温寻,而是出在温月声身上。

  一回头,就见温月声站得笔直。

  皇帝怒道:“你倒是半点不心虚!”

  谷雨跪在温月声身后,闻言咬了咬牙,欲冲出去替温月声解释两句。

  没想到外面又有宫人道:“皇上,大理寺少卿周大人求见。”

  皇帝皱眉:“他来做什么?朕现在没空。”

  “禀皇上,周大人称,他幺女周曼娘在宴上被忠勇侯世子咬伤,是郡主救了她。”

  殿内安静了片刻。

  温月声踹人的时候,皇帝等人都站在宫殿外的长廊上,能看见大致景象,具体的却是看不清楚。

  见皇帝不语,高泉便小声道:“皇上,确有此事,周曼娘如今还在宫中,受了不少的惊吓。”

  跪着的温寻闻言,忽而松了口气。

  莫说皇帝,就连他刚才都觉得温月声是故意踹人。

  如此说来,她是因着救人,倒也算是师出有名。

  皇帝神色却并未好看多少,他目光沉沉地看着温月声:“朕看你是平常无法无天惯了,行事才会如此荒谬!”

  “当时那等景象,殿内殿外都是侍卫,何时轮得到你来救人?”

  近些年皇帝对温月声印象极差,因而并不觉得温月声会好意救人。

  “皇上!此事并非如此!”谷雨听到此处,再也忍耐不住。

  “哪来的奴才!”高泉冷喝道:“皇上跟前,岂能容你个奴才插嘴?”

  谷雨心下不甘,当时殿内的情况她看得分明,那位周家小姐已经被章玉麟咬伤。

  章玉麟还欲再咬,对着的位置却是周小姐的胸口……

  那般位置,不说真的被咬了会有多么痛苦,就是在伤势不严重的情况下,周小姐的清白也是保不住的。

  当时殿内殿外那么多的人,还有许多侍卫,若真被咬了,那岂不是逼着周小姐去死吗?

  可她也清楚,如今皇帝对温月声早已不是从前,便是她将这一番内情说清楚了,皇帝也未必会饶了温月声。

  正逢此时,外边又有宫人匆匆进来禀报:“皇上,温家二小姐求见。”

  “她怎么来了?”听到温玉若的名字,皇帝面上的神色略微好看了些:“她身子骨弱,方才还受到了惊吓,让她回去好生将养着,这里的事就别管了。”

  “是。”宫人退下去。

  皇帝看向温月声,冷声道:“你妹妹尚且知道来替你求情,偏你仗着身份,胡作非为,依朕看,你这郡主的封号是不想要了!”

  此言一出,屋内气氛瞬间凝结。

  温月声自周岁开始就是郡主。

  并且当初皇帝因思念她的母亲慧怡长公主,还特地为她取了个封号为思宁。

  不想十六年过去,如今竟是要连郡主之位都保不住了。

  “皇上!”温寻张口欲求。

  温月声若被收回郡主封号,那公主府势必也要被收回。

  他实在是丢不起那个人。

  可他话还没说完,外边又有宫人开口:“皇上……”

  皇帝暴怒:“又是谁?叫他滚出去!”

  外边瞬间没了声响。

  过了片刻,忠勇侯方才站在殿外沉声道:“臣章显,求见圣上!”

  来了!

  温寻心头突突一跳。

  “进来。”皇帝面色发沉。

  外面不知何时,竟是下起了雨。

  细雨绵绵,落在了章显的身上,将他的头发和衣物都打湿了。

  然他进入殿内后却是一顿,微不可觉地看了晏陵一眼。

  章显朝皇帝行礼,起身时身型不稳。

  他是武将出身,极少有这般恍惚的时候。

  皇帝看着,怒声道:“章卿,你且放心,今日你儿若是有事,朕必不会饶了她!”

  却未料到,他话音刚落,那章显啪地一下就跪下了。

  章显年纪比皇帝还大,如今已是年近五十,除章玉麟外,此生是不可能再有第二个孩子了。

  皇帝看着,只觉心酸。

  正欲开口,就见章显老泪纵横地道:“谢过郡主!多谢郡主!”

  因情绪过于激动,说话都有些颠三倒四。

  皇帝微愣,他是被温月声气傻了?

  下一刻,就听章显磕磕巴巴地道:“皇上!皇上您有所不知啊,自玉麟出生后,微臣就日日夜不能寐,心中痛苦难受!”

  “臣戎马半生,自问没有错杀过一人,却不想叫上天记恨,让我儿落得个痴傻蠢笨的下场!”

  “不瞒您说,臣这些年甚至还与夫人一起,信起了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