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站在旁边,好像是在发怔的任飘伶,忽然叹了口气,忽然开口说话了。

  “你再怎么说,也是没有用的。”

  “什么没有用?”

  藏花问。

  “你无论说什么都没有用。”

  任飘伶苦笑:“你虽然没有杀她的本事,我却有。”

  “可是你并没有杀她。”

  “除了你之外,谁能证明我没有杀她。”

  谁能证明?

  藏花怔住了。

  “任某身上的伤痕,大大小小不下二百处。”任飘伶忽然仰天长笑:“就算我杀的又何妨?”

  “既是何妨,施主又何以执词呢?”

  “是你执词?还是他执词?”

  藏花说。

  “施主莫忘了,杀人者死。”

  一直站在旁边的心静师太忽然说:“这不但是天理,也是国法。”

  “莫忘了你是个出家人,怎么能口口声声的要死要活?”

  藏花说:“佛门中人不能妄开杀戒,这句话你师父难道没有教过你吗?”

  “施主好利的嘴。”

  心静师太说。

  “这只怪大尼姑的眼睛不太利,连好人坏人都分不清。”

  “出家人的嘴虽不利,但..”

  “住口!”

  心无师太突低喝道:“你修为多年。怎么也入了口舌阵?”

  “弟子知罪。”

  心静师太双手合什,躬身而退。心无师太的目光落在藏花脸了:“正因贫尼不愿妄开杀戒,所以才要问清楚。”

  “问清楚后要干什么?藏花问。

  “照门规处抬。”

  “他又不是尼姑,也不是无心庵的人,你怎么能以门规处治他”。

  “他杀的是本庵弟子,本庵就有权以门规处置他。”心无师太淡淡的说。

  “谁说他杀了你无心庵的尼姑。”

  “事实俱在,何必人说?”

  “什么叫实事俱在?”

  藏花说:“有谁看见他杀了心无师太?有谁能证明是他下的毒手?”

  “那时只有你们才有下手的机会。”

  心无师太说。“为什么?”“那时只有你们跟她在一起。”

  “那时你在哪里?”

  藏花忽然问了这么一句话。心无师太还没有开口,任飘伶却已笑了,因为他已知道藏花下面要问的话了。

  “那时你在哪里?”

  “贫尼当然在庵内。”

  “你既然是在庵内,怎么不知道是谁杀了心无师太的?”

  藏花说:“你既然在庵内,又怎么能容许别人在你面前杀了心无师太?”

  “小姑娘怎能强词夺理呢?”

  “是老尼姑强词夺理,不是小姑娘。”

  藏花冷冷的说。“好个尖嘴利舌的小施主。”

  心无师太脸现怒容:“贫尼的口舌虽不利。但降魔的手段仍在。”

  ——她怎么已忘了这句话正是她刚才禁止她徒弟说出来的?

  藏花笑了。

  “原来只许老居姑妄动嗔心,只许老尼姑入口舌阵,小和尚就不能..”

  “住口!”心无师太这回真的生气了:“若有人再敢无礼,就莫怪贫尼手下无情了。”

  “你想动武?”藏花转身拉拉任飘冷的肩:”她想动武,你听见了没有?”

  “听见了。”任飘伶点了点头:“她说的话那么有力,又有谁能听不见呢?”

  “你怕不怕?”

  “我很怕,可是怕又能怎么样呢?”

  “这就对了,硬汉是宁可被人打破脑袋,也不能受人冤枉的。”藏花又笑了:“否则就不能算硬汉,只能算豆腐。”

  “她想动武的话,你不是也已听见了?”任飘伶忽然问藏花。

  “听见,当然听见了。”

  “那么你怕不怕?”

  “不怕。”

  “不怕?为什么?”

  “因为有你在。”

  “有我在,你就不怕?”

  “是的。”藏花笑着说:”因为我只管动口,你管动手。”

  “好,你动口,我动手。”

  话还没有说完,他的拳头已飞出,一拳打向离他最近的吴正行地脸上。

  任飘伶的拳可真快,比他的剑还要快。

  吴正行倒也不是弱者,他沉腰坐马,左手往上一托,右拳已自肘下的空门中反击而出。

  能当上镖局的总镖头,手上功夫当然很有两下子的,谁知任飘伶竟然不避不闪,竟硬碰硬的挨了他这一拳。

  “砰”的一声,吴正行的一拳已打在任飘伶的肚子上。

  众人一声惊叫,谁也想不到威名赫赫的任飘伶竟这么容易就被人打着。

  看的人虽然已惊呼出声,挨打的人却一点事也没有,吴正行一拳打在他肚子上,就好像打在硬铁上。吴正行的拳头已痛得发红,还来不及收回时,他的手已被任飘伶扣住,接着又是“砰”的一声。

  任飘伶的拳头已打在他的肚子上。

  吴正行可不像任飘伶,他可挨不起了,跟跄后退,双手掩住肚子,黄豆般的冷汗已一粒粒的往外沁。藏花忽然叹了口气:“你这叫什么功夫?”

  “这就叫挨打的功夫。”任飘伶一笑,

  “挨打也算功夫?”

  “这你就不懂了,要学打人,先学挨打。”

  “不错,不错,你打他一拳,他也打了你一拳,本来就没有什么输赢的。”

  藏花也笑了:“只可惜他没有你这么能挨打而已。”

  “这道理你总算明白了。”

  “好。”心无师太慢慢走前:“贫尼倒要看看,施主有多少能挨?”

  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没有。

  心无师太并没有沉马坐腰,她只是随便的往那儿一站,可是任何人都可以看得出,她全身上下都布满了真力。

  不管你从哪个方向,发出什么东西,都会被她的真力所摧毁。

  任飘伶没有动,心无师太刚开始说话时,他就不动了,他也是随随便便的站着,但是他全身上下每一个地方都在心无师太真力的笼罩下。

  大殿上又是一片静,死一般的静。

  任飘伶的“泪痕”在手,虽在手却已无法拨出了。因为心无师太的真力,就仿佛千斤锁般的锁住了“泪痕”,将它锁得死死的。

  任飘伶的手纵然有灵猿灵巧,也必须要有一刹那的时间才能开启“泪痕”。

  在两个高手决斗时,一刹那已是生死间了,一刹那已是永恒了。

  死的永恒。

  一刹那究竟是多少时间呢?

  以佛家来计算,六十刹那即是一弹指间。

  昔年盗帅楚留香,在晚年时,会对他的好朋友说,他已发现了个对时间准确的算法。

  ——个人想眨眼未眨时,即为一刹那。

  两个人已不知对待了多久,也不知道还要站多久,也许是一辈子?也许很短暂?

  心无师太的神色仍沉稳、安祥,嘴角仿佛已有了笑意,任飘伶却已苦不堪言,他的后背就在她念头刚起时,突听“蓬”的一声,屋顶上突然裂了个大洞。

  屋顶一破,屋瓦纷落,落人心无师太的真力犯围内,“砰、砰..”的数响,这些落下的屋瓦立即粉碎,碎成了千万块。

  就在这同一刹那,屋顶上又飞下了几点寒星,”叮、叮、叮”的一连串急响,大殿里所有的灯光已全都被寒星吹灭。

  灯灭,大殿立即陷入一片黑暗,黑暗中人群大乱。

  黑暗中隐隐约约见到心无师太的身影已从破洞中飞掠而出。

  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