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公主还听见先帝对母后的不耐烦斥责,“看你养的好女儿,心气这么高做什么,公主就可以无视父兄的意愿了吗?”
原来父皇口中的一视同仁,是分男女的。
自此以后,七公主就收敛了脾性,变得爽利讨喜,豁达大度,哪怕她再爱猫,身边也没再养过一只。
养得起,护不住,那又有什么用?
七公主说,“母后,有时候我真情愿,我是三公主的姐妹,起码三公主还给她们一条活路,走不走得成,全凭自己,成败也无甚么遗憾,而不是在父兄、丈夫、世俗的挟裹之下,做一个听话伶俐的提线公主!”
“那可,真没意思。”
“住口!住口!住口!”
太后怒不可遏,又是一掌落下,“逆女!你出卖你哥,任由那女人糟蹋,祸乱朝纲,败我元魏国祚,你还有理了?!”
这一次七公主轻盈避开了。
太后打了个空,身子还不慎晃了一下。
太后面色涨红,“好啊,母后还管不了你了是吧?来人,去找驸马跟四王爷来!”在太后看来,她一个妇道人家既然威慑不了逆女,那就去搬出她丈夫跟兄长,再胆大的女子,也会胆怯靠山的坍塌与厌恶。
七公主反而坐了下来,神情自如沏了一壶茶。
她最爱的水金龟。
七公主不养狸奴之后,反而钟爱起了一切跟龟有联系的事物。
龟者,宁其死为留骨而贵?
七公主端起第一盏茶,并不喝,而是撩开云袖,倒进了江河,她自言自语地畅快倾诉,“三公主,这杯,妙熙敬你。你说得对,美人沧桑,英雄末路,唯有权力方能永垂不朽。愿你我,都能得偿所愿,虽死不悔!”
她不曾跟宗政绯红见过,但两人足足通信了五年,早就是心有灵犀的至交好友。
从宗政晚意踏上元魏仪都那一刻起,她们隐秘而漫长的交易就开始了。她拖着宗政晚意,让他沉溺红尘,三公主理所当然就接手了宗政晚意的人马。三公主回馈给她的,是元魏朝臣的把柄与情报。
而现在,她最大的障碍已经去了,她们的交易也彻底结束了。
从此之后,两人就是死敌。
魏妙熙还有些遗憾,书信来往了那么久,她们还不曾面对面交谈,她研制了一种新茶,名为兴亡因我。
她最想让她亲自尝尝,想必个中滋味、火候,她最是清楚。
而太后见此,更是捂着心口痛叫,“你个逆女,你怎么就走上了这条不归路?宗政绯红,那,那就是妖魔,你竟敢跟她往来?她被你哥哥杀了宗族,断了江山命脉,肯定对我魏氏怀恨在心,这才用你做了她的刀!你真是糊涂呀!”
“来人!来人!”
太后喊得声嘶力竭,竟无一人应她,她手脚冰寒,隐约想到了什么,骇然望着七公主,好像第一次认识她。
“是刀也好,是天下骂名也罢,人生在世,总归要尝试一条新路。”
七公主倒了第二盏茶,香气清幽,她呷了一口,“母后不必费力叫了,这花朝节是我经手的,仪都每一处街,每一扇门,我都心里有数,定能安稳换了这一片天,不让群臣过多波折,折损我元魏国力。”
太后已经气得骂不出来了,她目露绝望,“你不能这样做,小七,听母后的,快住手,叫你哥哥……叫小四过来!只要把你哥哥从那妖魔的手中救出来,一切都有回旋余地,母后会替你求情的,你依旧还有荣华富贵……”
“四哥?”七公主挑了下淡眉,“恐怕他来不了,现在的他,正沉浸在与心上人见面的喜悦中呢。”
饶是太后紧迫担忧,还是被这一句分了神。
“什么?朔儿有心上人了?是哪家姑娘?”
“不是哪家姑娘。”七公主轻描淡写,“兄弟嘛,口味自然相似,哥哥喜欢的,弟弟也想试一试。”
太后脸色惨白,“你,你真是混账,哥哥们你也敢编排!”
魏妙熙示以微笑。
花神庙前,游人如织,讲经的,赏花的,挑菜的,扑蝴蝶的,车似流水,骏马亦如游龙。
小王爷坐在马车上,掀开帘子看了一眼外面,浓丽的色彩伴随着天光涌了进来。来花神庙的,多数是少女与玩伴,还有一些修成正果的夫妻,俩人浓情蜜意,很是令人羡煞,小王爷看着就出了神。
“王爷,快放下来,这里人多口杂,难免被人认出来!”
随从提醒道。
小王爷又缩了过去。
他戴着黑毡直檐大帽,颊边贴着一串金玉珊瑚帽珠,侧颜轮廓峻冷清贵,只是眼尾飞起那一抹红晕,出卖了主人此时并不平静的心态。小王爷有些心慌,她不应该在镇北么,怎么突然跑来仪都了?她知不知道这里龙潭虎穴,到处都是天罗地网,重兵把守,稍不谨慎,就会落入陷阱里!
随着时辰接近,小王爷手指抠着膝盖。
他还没做好决定。
是要劝她出仪都,还是公事公办把她抓起来?
而且,她一来就要见他……是想做什么?
小王爷心神颤动,脑海里浮现了之前象辇红帐里的场景,他被她逼得无路可退,险些在三军面前跟她拜了天地。正在此时,随从一句低声,“她来了。”
小王爷双腿不禁软了,笼中小鹤也仿佛有了反应,兴奋昂起了头。
他羞恼无比,恨自己不争气,更恨她有了哥哥,还屡次招惹自己,让自己乱想,于是当那人戴着帷帽,上了马车,他立即就叱喝一声,“你来找我做甚么?你我本是仇敌,上次你轻辱于我,小爷还没有找你算账呢,你倒好,直接送上门来!”
小王爷色厉内荏,“我虽然没有哥哥的手段,可也不是好惹的……”
对方安静坐在一侧,小王爷见着了她的皓腕,与之前的蜜色赫然不同,猛地掀开她的纱帽。
“……是你?!”
七公主奉上笑脸,“四哥,又见面了。”
小王爷没好气坐了回去,正要将纱帽丢回去,便听得七公主说,“看来四哥对三公主真动了情,否则也不会冒着风险,与她在这花神庙相见。”
小王爷指骨收紧,若无其事,“你乱说什么?我等的是朋友。”
七公主不疾不徐撩开帘子,瞧着外边热闹的春光,“四哥,你骗三哥还行,可骗不了女子的我,你自从镇西回来之后,再也不吵着闹着,要去闯荡江湖了,而是,模仿起了哥哥的一言一行。”软帘落下,七公主的眉眼也掠过一丝暗光。
“难道四哥不是想取代三哥,做宗政绯红的男人么?”
“啪——”
帷帽滚落到七公主的脚边,她捡了起来,爱惜拍去灰尘,“四哥,你说,若你这份不轨之心,被哥哥发现,被群臣知晓,更被天下所赏玩,会是什么下场呢?”
小王爷唇线绷直,神态冰冷,与兄长愈发相像,“你想如何?”
“帮我,改朝换代!”
边境,镇北。
绯红拆了新的军情急报,她笑了一下,转手递给她旁边的男人。
众军主屏住呼吸。
这野男人真有几分手段,才被捡回来多久,就允许进入军帐,与他们共同议事了。
也不知是真有本事,还是银样镴枪头,装模作样的!
宗政慈并不见外,他好似生来就适合谋断,跟吃饭饮茶般自然,他翻开信件,“元魏惊变,替身夺权,公主监国,政权更迭,还幽禁了内阁大臣?”他没有迟疑,下了决断,“这是最好的发兵时机,该联合诸国,一同围攻元魏了!”
早在进入军帐之前,他就被绯红说了一遍天下局势,因此宗政慈有条不紊地叙述,“公主监国,看似平衡,实则包藏祸心,最奇怪的是元魏四王爷竟然做了哑巴,默许此种行径,想必是有把柄在那公主之手!”
绯红摩挲着金樽,“那依瓷瓷所见?”
谁!是!瓷!瓷!
宗政慈的脸裂开了,但又没完全裂,他强忍将她摁倒的冲动,尽量平静地说,“公主起了祸心,那就煽动群臣、百姓向她施压,她不是有个驸马吗?可从此人入手。另外,我们已夺了玉屏关,还有镇西等六所重镇,除了镇南跟镇东。”
“镇南总兵嗜酒,不如借献酒之名,酒瓮藏人,一击必杀!”
“镇东总兵铁骨铮铮,倒是一块难啃的硬骨头,不过风骨越烈的人,越是容忍不了自己的身后名有一点侮辱,找个娼妓,泼他脏水,到时候人言可畏,为证清白,他定会一死了之,而我们呢,就把他给救下来,策反心灰意冷的寻死之人,简直易如反掌!”
“待镇东群龙无首,我们便如探囊取物,随意主宰!”
“……”
众人久久无声。
太狠了。
果然疯子相吸,还是疯子。
纤尘不染的商先生只是个意外啊。
宗政慈意识到自己太喧宾夺主了,遂虚心请教,“我的部署可有什么纰漏?诸大人可畅所欲言!”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能说什么?
说你打蛇打七寸太狠了,不择手段到我们这些老实人都有些不寒而栗?
绯红击掌,越击越痛快,“好,孤看中的人,果真是不同凡响,当饮一杯!”
她低头斟着烈酒,由于过度兴奋,手腕轻抖,那酒水溢出了杯口。
宗政慈只得捋起她的袖袍,免得沾湿。
而下一刻,这杯烈酒就喂到他的唇边,君王情意绵绵,胸脯也为他跳动,“待我乱世封疆,不,待我千秋万代,万寿无疆,我定与你同治这天下!我军踏破元魏城门那一刻,我亦大仇得报,不如那日的金鼓,就做你我大婚的喜乐,你意下如何?”
营帐内鸦雀无声。
在尸山血海里顺带成个亲?
这复仇君主的庆祝方式,真是别出心裁!
宗政慈被她这一口酒喂得又烈又上头,又见她绛唇里,露出一截光泽动人的血玉如意,他蓦地火烧肺腑,也起了一些冲动,竟也像那些拈酸吃醋的家伙一样,“那你婚后,会纳一百零七个小妾么?”
她大笑起来。
“不要,统统不要,我只要一个宗政慈!”
这一霎那,情海生波,沙海着火。
宗政慈感觉面具都湿透了,他忍耐着说,“夜很深了,晚睡容易早衰,早衰容易衰阳,不如我们明日再商议具体事宜,诸位大人觉得如何?”
诸位大人:“……”
走就走,诅咒他们干什么!
他们被迫跟鹌鹑一样往外赶着,听见身后一声巨响,有人回头,就见那野男人把他们君主架在腰上,还不知廉耻地说,“既然大婚定了,咱们是不是要嗷嗷干架,增进下彼此的感情?”
第289章 全族被灭文女主角(32)
男女主到底还没能嗷嗷干架,因为战场形势当夜就发生了变化。
谢新桃被授予重任,更被诸位大人推到了灯火通明的帐外。
谢新桃恼怒道,“为什么不是你们喊?!”
诸位大人面面相觑,诚实地说,“谢大人在我们当中年纪最小,明上又是最疼谢大人的,由您来说,应该不会挨打。”
谢新桃:“……”
这群人精!
军情在前,谢新桃闭上眼,自认倒霉。
“姐姐,十万火急!”
她一鼓作气,大声喊道。
“姐姐,先别干了,慈悲庵上场了,咱们干掉她们再干野男人吧!”
众军主无比窒息。
我们是让你通知军情,没让你说得这么直白啊!
而在帐内,宗政慈正低头咬着绯红的肩膀,“你什么时候又多了个妹妹?姐姐叫得可真亲热。”
“妹妹的醋你也吃。”
绯红推他,“起开,我要收拾慈悲庵。”
她挑着眉梢,似笑非笑,“她们倒是会审时度势,我刚拒绝了她们,转头就飞落在七公主的枝头上了。”
慈悲庵乃是中原九州最大的尼姑庵,她们分为出世与入世两宗,出世者隐居深山,不再过问红尘,而入世者带发修行,以匡扶天下明主、普渡红尘众生为要义,积极奔走在诸国当中,试图影响每一场天下动荡的战役。
它跟盗天观有所不同。
盗天观是以天机为脉,代天择主,改换新天,而慈悲庵比他们温和一点,她们走得是辅助明主的路子。
但这些手段在绯红看来,那都是要蚕食她独尊权柄的毒瘤。
慈悲庵曾在一次深夜与绯红见面,来的是一位佛母,一位神女,以及数名女弟子,她们苦口婆心地说绯红手段粗暴,过快推平中原九州,迟早会惹得天怒人怨,哪怕打着诛暴君的招牌,也难掩她戾气深重,令众生惊颤难服。
她们还预言道,“阁下再不改变策略,恐会步上暴君的后尘!”
历代暴君是什么下场?
众叛亲离!
枭首示众!
万世骂名!
慈悲庵就差没明着说,你要是入魔,我们众生第一个就祭了你!
紧接着她们又说,只要与她们合作,她们就会帮她教化万民,平息众生怨恨,让她安享万世太平!
而绯红要付出的代价,就是允许她们建立国教,权力独立,皇族也无权干扰她们的行事。也许是考虑到绯红的疯子性格,她们格外强调,她们的心愿只是普渡众生,并不想参与到肮脏的权势角逐当中,这一点她大可放心。
绯红当时笑得花枝乱颤,眼泪狂飙。
“这实在是太可笑了!”
三公主轻柔地拭去眼泪,面孔好似分裂一样,从疯魔转回了正常的情态,在众人发寒的目光中,她带着春日般的笑意叙述道。
“我十五岁,朝中奸臣当道,父母与宗族横尸逐鹿台,我在雪夜中如丧家之犬逃离,你们没来。”
“我十六岁,远赴龙荒朔漠,诸部争夺,九死一生,你们还是没来。”
“我最弱小,最受欺凌,最痛苦狼狈的时刻,你们无一人可助我,而待我统御域外万族,铁骑入了中原,你们才跟我说,我是你们选中的君主,我要听你们的,我才能坐稳那个至高无上的位子,诸位仙子,你们不觉得这太可笑了吗?”
她自己打下来的江山,还要在上面压一座信仰大山?
这群尼姑倒是会捡现成!
盗天观的老的少的,都在她的手掌之下,区区慈悲观音庵,又凭什么对她指手画脚?
绯红眉眼间的轻蔑惹怒了那冰清玉洁的神女,她傲然道,“天命,当忍常人所不能,我们若是提前助了你,反而有损你的成长!”
佛母已觉不妥,但神女仍在输出。
“我们慈悲观音庵要是插手,将你扼杀在年少之时,你以为你还能有今时今日的地位?”
“檀心住口!”
佛母骇然变色,打断了对方,神女自知失言,面纱下的倾城容颜掠过一丝懊恼之色。
然而神女素来跟与天下枭雄们打交道惯了,枭雄们基本又是男的,风华绝代的神女便是僭越一两句,男人们也会很快替她圆场,不少人还觉得神女这番快人快语,率直得令人心动,根本不会让美人难堪得下不来台。
可惜绯红是个贪恋良家妇男的女的。
再天姿国色的神女,只要不入她的眼,那还不如一只小乌龟来得可爱。
绯红不怒反笑,“照这么说来,孤还要感谢慈悲庵,没有在我蝼蚁之时,踩断我的命脉?好,真是好啊,孤竟不知,一群贪恋红尘权柄、六根不净的尼姑,还行起了天命主宰的本事?”
她面孔森然,眼珠泛着血丝,宛若择人欲噬的猩红怪物。
“既然如此,你们不妨问问天命,你们万丈佛火,会终结在谁的手里?”
慈悲庵的众女再也维持不住之前淡然出尘的表情。
高高在上的神女更是失控质问,“你什么意思?你要将我们慈悲庵赶尽杀绝?你身为女子,如此嗜杀,简直有负天下女子的期望!”
绯红捻起一枚棋子,在指尖翻转。
“我负她们什么期望了?”她觉得跟这群尼姑谈话实在很累,表面上看吧,她们是胸有大义,但掰开看呢,又是处处矛盾,通俗点说,就是好的不够好,坏的又不够坏,还有点聪明过头,“她们希望我是一个温顺的、善良的、还能割肉喂鹰的明主么?”
“若你们慈悲庵是那只鹰,我劝你们还是敛好羽翼,不要妄图从我身上叼起一片肉。”
她语气温和诚恳,“我会把你们都串起来吃的,我保证。”
双方谈话不欢而散,事情由此埋下祸根。
慈悲庵思量之后,觉得绯红戾气太重,实非明主,就转头襄助了七公主。
这才有了今夜之事。
宗政慈见绯红要起身,立即用膝盖抵住她,气息急促如星火,沙哑得厉害,“不行,现在我也十万火急,你不能撂下我,我会坏的……”他抱怨着,“这群尼姑夜叉,自己晚上不睡,还要打扰别人不睡,这是甚么道理?见不得情人亲热?”
绯红短促笑了两声,“人家可不是什么夜叉,那些带发修行的女居士,个个都是天姿国色,缥缈出尘,你若是见她们一面,想必很快就把我抛之脑后了。”
宗政慈喉结滑动,“我可以理解为,你在吃醋吗?”
不等绯红回复,他将脸埋了下去,那颗朱红泪痣几乎跟她的皮肤融为一体,他含混着说,“你这个恶毒女人,都给我下了情蛊,等同断了我的手足,我走都走不远,你还怕我跟一个尼姑私奔了吗?”
男女主打情骂俏。
系统咬牙切齿。
好在女主尚有几分理智,“别撒娇了,这一次还是留给我们的洞房花烛吧。”
宗政慈知道无法继续,他恶狠狠咬了绯红一口,才快速替她合拢衣裳。
帐内传来一道女声。
“都进来,让我听听,那群不听话的家伙又干了什么好事。”
众人小心翼翼进去,发现里头虽然凌乱,但还算正常,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宗政慈系着腰封,皮笑肉不笑望着他们。
众人头皮发麻。
谢新桃将事情说了一遍,“是龙章军的营啸!大约是半月前,飞毫城有了一些征兆!”
飞毫是八边重镇当中最不起眼的一边,但它扼守着元魏的王城路线,想要长驱直入仪都,军队必经飞毫。
绯红根据各方的情报,给捋了一遍。
大概就是慈悲庵为了给七公主做一个漂亮投名状,早在半个月之前,就埋伏在飞毫城,她们不知用了什么手段,跟城中的富商达成了协议,在布施当中,隐约流传出了绯红迫害海市八大世家的丑闻。
传说世家子弟但凡长得好看点的,都逃不出绯红的魔掌,让家主们老泪纵横,白发人送黑发人。
而镇守飞毫的军队,正是绯红从原海市抽调过来的精锐。
如今他们入编为龙章军,本就忐忑不已,又乍闻惊天真相,可不就军心动荡,引起营啸了?
绯红:“孤睡遍了海市世家弟子?”
众人疯狂点头,又疯狂摇头。
绯红:“孤还一夜御十二男?”
众人正要疯狂点头摇头,一看宗政慈那张面具,两个眼窟窿幽幽的,他们当即吞下唾沫,看向脚尖。
谢新桃又被捅了一下。
她轻咳了声,“都是些传闻,做不得数。”
绯红若有所思,“这传闻我这么猛,看来我改日……”
宗政慈掩住她的嘴,“你想都不要想!”
随后他问谢新桃,“看你表情,龙章营啸应是控制了吧?”
谢新桃回应,“据说当时全营狂叫,有数十人自相残杀,血肉横飞,好在国师当晚就赶到了飞毫,手执军令,斩杀了罪魁祸首,遏制了事态,随后国师又在灯火下,给八大世家的姚家写信,说是恭贺他儿女成家……消息传出后,龙章军安然度过了这一晚。”
“这一晚?你是说,慈悲庵还有第二晚?”
宗政慈眯起了眼睛。
这群尼姑,可真会搞事。
谢新桃谨慎地说,“是的,第二晚,营啸更加出乎意料,军中流传了一首童谣,说我含章只把海市当踏脚石,填了那元魏的死人坑!”
绯红面色没有波澜,“所以这一次,死的人更多了?”
“一共有四百八十人,包括两名副将,三名参将,五名守备……”
比起数万士兵的安危,这些的确不算什么。
众人纷纷缓和下来,只是可惜了那些刚培养出来的高级将领。
“这么说,慈悲庵编出一首莫须有的童谣,泼我脏水,就让我五百士兵做了歌下亡魂?”绯红的笑容愈发亲切和煦,“这群尼姑是提前想见真佛了,是么?”
系统连忙道,‘宿主,不可以冲动,她们投身佛门,的确有几分功德……’
往常它是不会在意这些的,但伤害功德之人,会有损宿主的运道。
绯红唇色浮着一层昏暗的火光。
疯子怎么会听得进这种不痛不痒的劝呢?她只知道,她上次放了对方一马,但对方转过头来,反咬她一口。
“还是太仁慈了,总想对女子怜香惜玉一点,倒是忘了斩草除根,让她们反过头别我一刀。”
绯红凉凉地说。
“我的心口,插了得偿命呢。”
将领们心底一寒,不由得将求救的眼神投向宗政慈。
野男人,该你上了,魅惑君王,消除她的戾气!
谁料他竟低下了头,一副缠绵缱绻的模样,却在跟绯红勾搭成奸,“你想怎么做?杀人还是放火?我帮你呀!”
君王一言,定夺了慈悲庵的日后命运。
“孤要诛心!”
不出数日,慈悲庵被推到了风口浪尖,起因还是有人泄露,说是慈悲庵六根不净,动了妄念,竟在皈依三宝的期间,与凡尘男子诞下子嗣,还抱养到身边来,将母女关系化作师徒关系,借此来掩人耳目。
不仅如此,她们明面上扶持明君,却总与枭雄霸主接触,利用飘渺出尘的美色来达成目的。
谣言甚嚣尘上,就连佛母跟神女都被人怀疑成母女。
“岂有此理!”
神女气得打碎一只昂贵的茶盏。
“那宗政绯红竟敢如此辱我慈悲观音庵!”
佛母则是脸色发青。
不多时,窗边扔进了一颗小石头,还缠着纸条,她们展开一看。
‘妄称天命,不自量力。’
慈悲庵众女商议之后,决定迎难而上,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这天下谁主宰都行,就是不能落入宗政绯红的手中!
于是她们从飞毫转到了垂露,打算夺取绯红四章军之一的军心!
然而这次还没发动,她们等来了毁灭性的打击,数名慈悲观音庵的女弟子不敌诱惑,出入豪商巨贾的门庭,还有了夫妻之实,被人当场撞见。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佛母头晕目眩,身体一阵发寒。
完了。
百年清誉,毁于一旦。
那些女弟子哭着喊,自己只是一时鬼迷心窍,受了那豪商们金山银山的引诱,她们愿意接受惩罚,回头是岸。
“回头不了!”
佛母凄凉道。
“魔头无孔不入,已经蚕食我们了!”
慈悲观音庵爆出惊天污点,难以洗脱,从中原九州的五大势力迅速落败,什么辅佐明君,拯救众生于水火,也成了一句笑谈。
对此,那位三公主平静道,“出家人就好好做出家人,还未修炼到家,做甚么众生皆醉我独醒的模样?这次是诸国之争,亦是我定鼎之战,不经我同意,任何势力掺和进来,下场你们自负。”
这也许是最猖狂的主帅,她一句话就得罪了中原九州所有的江湖势力。
与此同时,四章军高歌猛进,一举夺下了镇南、镇东。
至此八边重镇,改换新主,正式为绯红所用。
宗政慈趴在她肩头,“如何,我教他们的奇袭,还不错罢?”
绯红回吻他,“当赏!”
绯红这一头豺狼破了慈悲庵的清高之后,几乎不耐烦掩饰自己的野心了,她号召诸国,共同诛魏,并在藏月浦发起了诸国会盟。
共有九大国主到场,十六诸侯随行,更有无数小国代表,中原九州的,除了元魏御下属国,尽数到齐。
便见烈日晴空之下,群龙盘踞,枭雄威赫,而三公主是当中唯一的女性君王,她一身庄重玄服,偏偏开着襟口,敞着一截颈骨,胸前贴着金粉翠羽,好似卧着一头栩栩如生的金珠翡翠鸟,她轻摇着扇,说了两句——
“除孤之外,谁人敢称天子?”
“称了孤就灭他的国,睡他的榻,抢他的女人。”
男人们鸦雀无声。
那场面让史官们永生难忘。
为了阻止这一次诸国会盟,元魏派出了无数人马,但都折在绯红的微音军之下,斥候更难逃生天,全部被斩杀。
消息传到元魏,朝臣们才终于感到三分紧迫的危机,七公主的眉头也微微锁起。
但第二个坏消息接踵而至。
——绯红公开元魏朝臣的把柄。
朝野当即震动。
七公主霍然站起,近乎失声,“她怎么可以这样?!”
小王爷就在她的身边,神态也没有一开始的天真活泼,他像一尊冰冷的雕像,“她怎么不可以?你能鼓动慈悲庵,她也能泄出你手中的情报,让朝臣猜忌怨恨,更让你无兵可用。你不是她的对手。”
七公主又慢慢恢复了回来,“未到最后,谁知道会是如何?”
此时七公主派出的潜伏最深的暗桩回来了,面带恐惧。
“三公主又开始血洗亲信……我是最后一个逃出来的……”
兄妹俩都是一惊。
“为何会发生这种事?她虽然疑心病重,但对亲信很少下手。”
暗桩迟疑道,“我也不知道,三公主好像在隐藏一个秘密,很重要的秘密……”
她还需要隐藏秘密?
七公主骤然不安了起来。
根据她对宗政绯红的理解,她不是那种遮遮掩掩的人物,她还需要隐藏什么秘密?
是她的软肋么?
关于这个重要的秘密,七公主整整想了半年。
而在这半年内,在诸国军队的围攻下,元魏节节败退,接连丢了金绒州、银蟾州、白苹州,布局者就像是早就知道了元魏方方面面的弱点,布下了密不透风的天罗地网。七公主算计人心,通晓朝廷诡局,却对敌人强大的军事天赋无能为力。
直到大军压境。
七公主亲自站在城楼,与她的宿敌遥遥相对,然而六军阵前,她看到了一个极其熟悉的身影。
一袭银光凛冽的将军甲。
将领们恐惧难言,“监国大人,那就是鬼面将军!就是他,杀我魏军千万——”
“不可能!”
七公主尖利打断他,身体摇摇欲坠。
魏殊恩不应该憎恨三公主吗?为什么会毫无芥蒂做她的将军?
她明明在情蛊里做了手脚!
宗政慈眼力好,他看见高楼上监国公主的失态,就抚着面具,笑吟吟对绯红道,“你今日给我选的面具,是不是太吓人了?怎么说也是大婚当日,得喜庆一些。”
绯红意味深长一笑。
“无妨,这样正好。”
她牵拉缰绳,与他靠得更近,耳语在低声蛊惑。
“去!破开这扇城门,以元魏宗族之血,祭祀我含章英灵,更见证你我天地大婚!”
“宗政慈,助我报仇,我就是你的了。”
鬼面将军斜睨一眼,“还用你说?这仪都,今日我就染红它,送给你!”
滴!
系统小助手播报。
[您选择了D选项,江山永固,美丽的魔鬼,您是否再次确认?]
绯红愉悦地眯眼起来。
“是。”
第290章 全族被灭文女主角(33)
九月十九日,元魏仪都受困。
这一场王朝战争来的猝不及防。
“怎么就让他们给围城了?!”
“这才半年!半年!半年他们就打到仪都了!”
“那些个定国将军,昭勇将军,都是死人了吗,光吃俸禄不干活,拦个人都拦不住!”
太后在寝宫里坐立不安,保养得宜的脸庞日渐憔悴,又难掩怒火,“这些争权夺势的男人,净会欺负我们这些孤女寡母!”
可是争权夺势的,不是诸国群雄,而是含章三公主。
那个从冥府里爬回来复仇的女人。
太监不敢触怒太后,垂着头挨训。
太后攥着一把锋利剪子,疯狂剪着一株佛前牡丹,又气又骂,“昔日我儿在时,这些国主诸侯,一个响屁都不敢放,说什么唯命是从,看看,这就是他们的狗屁承诺!疯了,一个个都疯了,跟在一个女人屁股后头,他们还觉得自己有天大的功劳不是?!”
“太后娘娘!”太监面带惧色,小声地劝道,“隔墙有耳。”
传说三公主手眼通天,什么也瞒不过她,谁知道这宫墙之内,有没有她的人?
三公主可是睚眦必报的!
太后一个寒颤,剪子戳中了自己的手背,划开血痕。
太监惊呼不已,连忙传唤太医院,结果只来了一个等级最低的,太后心火乱窜。
“怎么,哀家已经沦落到,只能使唤一个看门的?”
医士跪在地上,慌忙道,“监国大人出了事,院使、院判、陈御医都去了,至于其他御医,都忙着给指挥使、将军们……”
“出了事?七公主怎么了?!”
太后又是双眼发昏。
“七公主与敌军打了个照面,手脚冰寒,好似受了惊吓!”
这个消息更坏了!
魏妙熙执掌大权后,因为朝臣阻挠,障碍重重,一直没能办成登基大典,只能屈居监国公主之位。太后既是埋怨她大逆不道,又心疼她选择这样一条荆棘之路,同时她内心还有几分怨恨,若非七公主一意孤行,出卖了魏帝,他们也不至于落入如此境地!
她养育了两子一女,皆是天资聪颖之辈,这也是太后最引以为豪的骄傲。
可是你看看如今,大儿子沦陷敌手,至今生死不知,二儿子被三女儿胁迫,不得不助她监国,清除朝中刺头,手上沾了无数鲜血,如同一头双足受困的白鹤,怎么飞也飞不走,愈发阴冷孤僻。
至于三女儿,做了监国公主,她倒是风光一阵,可随之而来的是数不尽的质疑、谩骂、刺杀。
太后想不通,当一个高枕无忧、安分守己的公主不好吗?女人本该站在男人背后,她为何要自讨苦吃!
“她就是该!”
太后恨恨地说。
此时,监国公主府邸。
御医刚走,七公主就下了榻,驸马宗政晚意赶紧制止她。
“你下来做什么?快躺着!”
七公主摇头,“含章兵临城下,诸国又虎视眈眈,我不能坐以待毙!”她又黯然道,“虽为公主,我终究是比不上她……”
“啪!”
七公主被弹了一下额头,她捂着红印,茫然又无措。
宗政晚意将她搂入怀里,“傻丫头,你已经很令人出乎意料了,元魏国史上,唯有你一个监国公主,这还不够威风吗?”
魏妙熙苦笑,“但我走了一步很坏的棋,也许过了今日,我要成亡国公主了。”
宗政晚意辗转反侧多日,犹豫着要不要告诉她自己其实是含章太子,他担心她怨他是敌国公主的兄长,又心疼她一个女子苦苦支撑,他作为丈夫,什么都不能做,岂不是太窝囊了些?宗政晚意看她笑容苦涩,他有多日不曾见她的明媚了?
三公主逼人太甚了!
宗政晚意下定决心,“妙熙,我要告诉你一个秘密。”
室内私语,偶尔伴随着一两声惊呼。
七公主眼神复杂。
“原来你叫宗政晚意……”
“妙熙,你要清楚,我对你是真心实意的。”
宗政晚意握着她的双手。
“为了你,我可以抛弃所有。你放心,我明日就去见三公主,我一定说服她退兵,我是哥哥,她,她会听我的。”
说这话的时候,宗政晚意也没有多少底气。他在元魏仪都待了五年,鲜少跟三公主通信,更别说见上一面了。不过他们到底是兄妹,血浓于水,又是世上割舍不掉的亲人,宗政绯红再怎么样,也会卖他一个面子吧?
七公主扑进宗政晚意的胸膛,泪眼朦胧,抽泣不已。
“晚意哥哥,多谢你……”
为了她这一滴泪,宗政晚意觉得上刀山下火海都值当了。
次日,天光大亮,宗政晚意单枪匹马到了城楼,他主动要求坐吊篮下去,一人站在六军面前,凛然不惧。
“我是元魏驸马,亦是含章太子,我要与宗政绯红谈判!”
六军喧哗。
众人不住侧目。
元魏驸马,含章太子,这兄弟是真的假的?宗政皇族的,都玩得这么花的吗?
难道这还是双面间谍?
“是敌国驸马,又是我朝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