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
弹丸似炮般轰去,军事沙盘上立着的七面旗帜接连被击倒,冬枣也滚进了模拟江河的水银里。
众将领眼皮一跳。
那七面旗帜,正是元魏的七所军事重镇,如今镇西被他们收入囊中,其余七座愈发警惕守望,不肯给他们一点可乘之机。
最可惜的是他们一百二十里的诱敌之计,本来都要活捉龙虎将军,但对方气力无穷,神勇悍戾,硬是重伤逃脱了包围,跳入湍急的河水逃走,至今不知所踪。
国师忍不住出声,“这是否太险了些?”
“唯有打穿这七座重镇,诸国看到了我们的决心,他们才敢联合起来,共同诛魏。”绯红啧了一声,“诸国胆小又贪心,是不见兔子不撒鹰呢。海少焉,你精通刑狱,那镇西的家伙们就交给你了,策反他们,再让他们策反昔日同窗,对于你来说,应该不难罢?”
绯红笑吟吟地说,“爱卿昔日策反海市八大世家,令他们归顺孤膝,可真是令我刮目相看呀!孤心肝怦怦直跳,恨不得与国师秉烛长谈,抵足而眠,好一解相思之苦!”
唰唰唰。
三大都军主,四小军主,还有一众副将,整齐划一调转脖颈,直勾勾看着国师,目光里充斥着“你们有一腿吧”、“果然那亵裤是为国师缝制的吧”、“天哪我是不是见证了君臣的绝美爱情”、“国师果然是宝刀未老实在令吾等佩服”等等奇怪东西。
国师:“……”
跟了这个女人这么久,她什么德行你们不知道吗?
她调情得越狠,咱们牺牲得也更惨烈啊!
譬如洞冥军的白都军主,是个俊俏风流的白面小生,这个女人把对方摸得面红耳赤,转眼就把白面小生丢进了一家即将关门大吉的小倌馆,让他刺探元魏军情。可怜那白都军主,年纪轻轻,就忍辱负重当起了老鸨,每次过来禀报,一身脂粉气儿,那眼神哀怨得都能滴出水来。
国师瞬间觉得自己的待遇高了不少,雄心壮志道,“臣,定当让他们服服帖帖的。”
绯红笑道,“不错,有白都军主的气势了。”
国师萎了。
转眼间到了冬末春初,绯红持着四章符,调动着洞冥军、幽流军、烛阴军、微音军,围攻七大重镇。
而镇守戍边的总兵官们的绝望一日比一日重。
不带这么玩儿的。
你四军齐出也就算了,可你他娘的,你敢瞧瞧你背后有多少人?
龙荒十三部,部族养出的马儿神勇刚烈!
云赫连天,粮草辎重,全包了!
还有更名为龙章的海市,动不动就布置一些音杀陷阱,导致他们发生了数次死伤惨重的营啸!
至于朔漠?
因为友军过于充足,他们都还没有上场!
可恶,我们堂堂男子汉大丈夫,流汗不流泪,决不可被她欺负哭!
各镇的总兵官们煎熬了数月,被骚扰得两眼发昏,经常是饭碗刚端到一半,茅坑上到一半,外面就来禀报,那群臭不要脸的土匪又来攻城了!他们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着,大冬天嘴里还起了火燎子,他们实在扛不住了,字字泣血,上报天听,期盼帝王御驾亲征,亲手收拾了这个小混蛋!
她真是不干人事啊!
魏殊恩原本想坐镇仪都,直接耗死绯红的,看见血书之后,微微皱眉,改了主意。
不能再放任她骚扰边境了。
他的声望值跟威信度一直在掉,虽然很细微,但蚂蚁多了,大象也会感到困扰。
魏殊恩沉吟片刻,让宫人唤来了四王爷跟七公主。
七公主还是老样子,她在外头跟一个西席先生好上了,还生米煮成熟饭先斩后奏,太后不得不捏着鼻子认了,她知道大儿子的脾性,趁他在域外还未归来,直接办了婚事。
魏殊恩回来之后,立即着人调查那西席,对方家世清白,就是个家道中落的公子哥儿,出来混口饭谋生,谁知道得了公主的青眼。
但魏殊恩总有一股挥之不去的疑虑,他暂时还未完全信任驸马。
至于魏小王爷,他却是换了个模样,往常他吵吵嚷嚷,说要闯荡江湖,身上还是一股天潢贵胄的气质,喜穿颜色浅淡典雅的盘领长袍,衣裳必有繁复花纹,龙睛凤颈,乍一看像个泼天富贵、涉世未深的公子哥儿。
而今日宣召,魏殊恩看胞弟穿了一袭暗紫色宝相花窄袖衫,腰佩通犀,脚蹬乌靴,色调沉暗尊贵。
七公主抿唇笑道,“方才我还把四哥错认了,实在是太像哥哥了。”
魏小王爷脸热无比,“我,我是要出去打猎的,自然要穿得利落一些。”
魏殊恩深深看他一眼。
兄妹三人寒暄一阵,魏殊恩才说明意图,“为兄要去一趟边境,自然会有替身坐镇仪都,他的行事我已安排,又有元宰辅佐,你们不必过多忧虑。不过这人得了一张尊贵面皮,野心也会随之膨胀,在我外出期间,你们二人务必要替我好好看管他。”
魏小王爷轻微咬唇,有些胡思乱想。
什么叫得了一张尊贵面皮?
他跟皇兄是双生子,除了身上那些不同的伤痕,其余地方都一模一样,皇兄这是在敲打他吗?
“哥哥这是要千里追妻去了?”七公主魏妙熙露出一副果然不出我料的样子,她还从袖口拿出了一个别出心裁的小龟香囊,促狭道,“这香囊是我为未来嫂子绣的,本来以为很快就能送出去,不曾想哥哥的终身大事拖到现在,哥哥替我带过去罢,当是妙熙给嫂子的见面礼!”
魏殊恩倒是没什么矫情的,他一并收了,“我替你给了,她要不要,为兄可不保证。”
七公主笑嘻嘻的,“哥哥放心,我与嫂子早就神交千里,还未见面就觉得熟悉无比,肯定是上辈子的故人,嫂子定会收下我这份情意的!”
魏殊恩睨她,“口气这么狂?看来你那驸马没拴着你。”
七公主娇嗔道,“什么拴呀?说得我好像一匹小马似的!皇兄,我长大了,可不是当初父皇驾崩那个只会抱着粉藕哭的小孩子!”
说起粉藕,七公主又高兴了,她满殿追着狸奴跑,好不容易将小家伙捉在怀里,对方一副要炸毛的样子。
七公主只得遗憾放下去。
粉鼻头一溜烟蹿上了小王爷的乌靴,显然是极为亲近的。
七公主羡慕无比。
魏殊恩又留了他们的饭,兄妹三人其乐融融好一阵,此事传到太后耳中,又亲自送了一蛊热汤过去,一家四口温情无限。当夜,魏殊恩乔装打扮,让替身接替他的担子,他沉声吩咐,“不管发生什么事,务必要保护好太后他们!”
替身严肃颔首。
魏殊恩披上裘衣,一骑绝尘。
“哔剥哔剥——”
火烛发出清脆的暴声,绯红从信鸽的细脚旁取出了一个龟纹信筒。
她蓦地大笑。
旁边正被绯红押着写第二首艳情诗的国师吓了一跳。
“与虎谋皮,真是好玩儿。”
绯红满是爱怜摸了一把国师的脑壳子,直把人摸得心口凉飕飕。
国师害怕啊。
他都三十岁了,皮相都老了,该不会也要学着白都军主,从老鸨当起吧?
“不用写了,回去睡罢。”
绯红烧着信件,温柔道,“很快就有人亲自送上门来给我解闷了。”
国师闻言,嗖的一声,跑出了绯红的军帐,脸上带着劫后余生的笑容。
真好,他这几天都可以睡个好觉了。
感谢送上门的!
而这一边,魏殊恩快马加鞭赶到了镇北,着手整理凌乱不堪的军备。
镇北总兵向他哭诉,“实在是那小畜生太可恨了,三天两头来骚扰,还专门捡臣蹲坑的时辰,真真是坏事做尽,丧尽天良,天理难容,臣如今便秘,都是拜她所赐,陛下可要为我们做主啊呜呜……”
魏殊恩抽了一下嘴角。
倒也不必如此详细。
本想追究他的口舌之责,但魏殊恩想想,绯红这些日子的确是快把他们逼得崩溃了,怨不得人家骂她是小畜生。
那么,他该如何收拾下这个到处煽风点火的小畜生呢?
魏殊恩唇边勾起一抹笑容,愣是把镇北总兵看傻了。
完了,完了,这陛下好像是铁树开花,该不会他这便秘的罪白受了罢?
镇北总兵的担忧不无道理,因为次日土匪来袭,他们君王一听,那双眸好似云母鳞,粼粼生波,声调更是湿润多情,“来了?这次不挑时间了?”
魏殊恩跟着指挥使出城迎敌,他伪装成一个副将,没了鱼鳞刀,还有一杆银枪,所到之处,无人可敌。他带着一支尖刀骑兵,悍勇当先,趁着对方震惊失神,直接突破屏障,冲入了主帅的帐篷。
他银枪挑起毡帘,笑容凝固。
里边是空的。
桌面上则是整齐放着一些鞭子、蜡烛、银环等物。
狡兔三窟,不在此窟。
“撤!”
魏殊恩当机立断,拨转马头,但更大的响声传来,本在外围诱杀的幽流军突然缝合了军阵,把他们困得密不透风。
很明显,他们是冲着他来的。
但他们如何得知自己的出行?
魏殊恩按住自己的惊怒,他厉枪在手,斩首无数,硬是开了一条血河,突破重围。风声,水声,呼啸声,混杂着逃亡者的气息,魏殊恩为了摆脱追兵,他在一个分岔口翻身下马,又故意惊马,自己则是奔向了另一条小道。
他冷不防想到上次逃亡,也是被绯红千里追杀。
他双眸渐生寒意。
“呀,又找到你了,藏得真是拙劣。”
突然一道女声,惊得魏殊恩背后汗毛簌簌炸起。
他转过头,光影斑驳织金,黑马,白蹄,马背上铺着繁花烈焰般的裙摆。
这么抢眼的目标,他竟然一点儿没察觉到!
她早就埋伏在这山岭中了!
魏殊恩激发了危险的直觉,他就地一滚。
嗒!嗒!嗒!
利箭射入泥土里,发出沉闷的声响,绯红又抽出了三支箭,架在大弓上,还趣着问他,“让你自负,非要偷跑出来,还躲不躲了?”她像是找到了什么玩具,又是一阵连射,宛若流星飒飒而落。
魏殊恩的银枪被震得脱了手,脸颊也飞上了一道血痕,腥气弥漫,“你怎么会找到我?”
不用绯红提醒,男人突然想到了腰间的香囊,他何其谨慎,竟然栽在了自家妹妹的手中,“你跟魏妙熙?不可能,你们根本没见过面!”
绯红笑得胸脯颤烈,“何须见面,我跟妙熙妹妹是同类人,早就神交已久!”
“又不是只有男人才会觊觎江山!”
她吐出被风吹拂进来的发丝,也跳下马来,“你既然出来,如今想回去就难了,想必这个时候,妙熙妹妹早就干掉替身上位了,女子监国,真是盛景呀,可惜我不能亲眼所见。”
她又道,“不过没关系,我最爱的男人成了丧家之犬,被妹妹驱逐出境,我心疼还来不及呢,倒是无法专注其他事了。”
魏殊恩往后退,寻找脱身时机。
“别退了!”
绯红皱眉轻喝,“前头是悬崖!”
她可不想玩死主神。
她还没腻呢!
魏殊恩隐约发现她的弱点,她……害怕他死?
滋滋滋。
他听见轻微的声响,魏殊恩突然想起七公主去过南溟奇甸,他脸色微变,呵斥绯红,“你别过来!”
他拽下香囊,快速丢开,但还是迟一步,那香袋松了小半,闪电般钻出一条银蛇,咬了他手腕一口,魏殊恩心神剧痛,精神当即与系统断开联系,他痛得五脏六腑翻滚,摔倒在地,一路滚到了悬崖边缘。
眼瞧着要摔下去,那道红影挟裹着烈风奔了过来,她几乎是半跪在地,一手撑着岩石,一手抓着他的小臂。
尖锐的砂砾擦伤了她的手腕,鲜血似玛瑙丝络般淌了下来。
“抓紧啊,你愣什么!”
她把他骂得劈头盖脑的,眼睛都红了。
“你想死不成?!”
女主[绯红]对您的爱意值100%。
这一刻的魏殊恩的胸膛本该充斥着冰冷与怨恨,但主神收到了女主的爱意反馈。
在多番纠缠之下,深渊不再冷血。
她懂得了人类的情爱。
魏殊恩的苍白脸庞多了一丝冰冷,那是属于主神的特征。
祂的笑意淡得一闪而逝,有着温存的影子。
“我回去等你。”
这个世界祂学到了很多,庙堂,江湖,君臣,亲情,友情,还有任务者们痴迷不已的爱情,看在体验感上,祂可以饶恕她篡改服务器,将祂硬塞入虐文世界,还消除祂记忆的事情。
“等我?”
她噗哈大笑。
“哈哈哈哈哈哈——”
血珠滴在魏殊恩的泪痣上,浓得化不开,妖异又不祥。她微微倾下身子,那束着的发也似一缕缕黑蛇,蜿蜒而下,贴着锋利横生的壁石。
“不用等了。”
[滴!检测到世界意识***……虐文剧本***即将重置……]
[您(宗政绯红)当前角色定位为:虐文女主]
[请选择您(宗政绯红)角色结局]
[A:帝后同心,白首不离]
[B:仗剑天涯,两人一马]
[C:同床异梦,负心薄幸]
[D:痛失所爱,江山永固]
她轻声耳语,热烈甜蜜,一根又一根地,松开自己的手指。
“主神之位,该由我主宰了。”
第287章 全族被灭文女主角(30)
[滴!您的宿主编号G-142857非法入侵主神服务器,请做好随时进厂返修的准备!]
系统:‘???’
垃圾宿主又想干什么?!
系统还没发问,就被强制执行了小黑屋。
系统顿时骂娘。
到底你是系统还是我是系统?!
自从进入这个世界,它就看了寂寞,开机三分钟,睡眠三小时,还不时乱码掉线,系统游戏人生体验感极差!
[滴!本世界意志发来外交邮件,内含不雅文字,您是否签收?]
系统待在小黑屋无所事事,还琢磨着怎么个不文雅法,就点击了确认。
[世界意志:你他妈的]
系统:‘……’
果然很不文雅。
系统被绯红扔进了小黑屋,本就一肚子火气,当即噼里啪啦给世界意志回信。
[你倒霉老子就不倒霉?老子生出来就是个虐文系统,好不容易求爷爷告奶奶的,拉来几个女主,男主一通狂虐全跑光了!本以为花点积分能捡个听话的,结果捡了天下第一的祖宗,剧情就如脱肛野马,时不时就肛老子一下!老子绝望,无助,又能怎么办?!]
[这该死的职业转修还要办理1944328道手续,变性都没那么麻烦!老子天天在疯子手下荒岛求生,竟碰上了个分化期,烧得核心都快糊了!这垃圾宿主一点都不体谅我,天天在外头找男人,招蜂引蝶,拈花惹草,偷香窃玉,寻欢作乐!!!]
[您有未读信息,来自虐文系统,内含6级精神污染,是否进行阅读?]
[您有未读信息,来自虐文系统,内含7级精神污染,是否进行阅读?]
[您有未读信息,来自虐文系统,内含??级精神污染,是否进行阅读?]
已经被负能量幽灵缠身的世界意志:‘……’
虐文系统混得这么惨的吗?
世界意志欺软怕硬,赶紧给它回信。
[哥节哀]
连发三条,认怂得很彻底。
系统很不满:‘就这?你不应该惩罚一下扰乱世界剧情的家伙吗?’
世界意志:‘惩罚个屁!你的女人身负天道气运,专门攻击我漏洞,没把我收了就不错了!’
系统恼羞成怒:‘……她不是我女人!!!’
世界意志诧异无比:‘不是吧,你都为她分化了,连个名分都没捞到吗?她白嫖不给钱吗?’
世界意志又说:‘不过毕竟没有系统当过男人,你开了先例,活差点意思,被她嫌弃也是可以理解的。’
霎时间,负能量幽灵膨胀到遮天蔽日,恶狠狠啃了一口世界意志的头角。
世界意志嗷嗷直叫,立即转移话题。
世界意志:‘反正,我打探过口风,好几个兄弟都遭殃了,我那么聪明,才不会步他们的后尘!’
世界意志:‘哥,不跟你说了,我要重新编织下剧情线,妈的,她真的太嚣张了,配置说改就改,你就不管管啊?’
系统心道,我能咋管?
不被垃圾宿主日就不错了。
说起来,她最近是不是很少说这种垃圾话了?
哼,这个花心的臭女人!
猩红蒙蔽了双眼。
年轻男人倏地惊醒,反被一只手掌压住了胸膛。
“别起身,你掉崖摔伤,需要躺一阵子。”
年轻男人侧过脸,怔怔看她。乌辫金环,双眸微褐,皮肤被盛烈的炽光衬映,仿佛涂了一层细腻的蜜蜡,是个标致俊美的草原女郎。他嘶哑着调子,“你……谁?”
那草原女郎并未掩饰,笑着道,“我名,宗政绯红!”
宗政……绯红?
宗政是世家之姓?皇族之姓?
“轮我问你了。”
草原女郎的褐瞳游荡着光,“你又是谁?为何会出现在玉津山?这里两国交战,战火连绵,你逗留其中,会被当成奸细一样捉起来的!”
我是……谁?
他的记忆里一片空白,什么都提不出来。只要想得越多,越用力,他的脑袋好似插入了无数针尖,密密麻麻的孔,又连片地疼了起来。年轻男人嘶叫了一声,他冷汗直流,痛得在床褥上打滚蜷缩,一双手臂横过了他的腰间,将他熟练地揽住,轻抚着后背。
“怎么了?噩梦还没醒么?”
她安抚着。
奇异的是,这陌生女子的怀抱令他感到几分战栗。
不是令人心猿意马的温香软玉,而是冰冷的刀锋,仿佛多待一阵,他的皮肉就会被寸寸割开。
他的本能告诉他——
别待在她身边!!!
快逃!!!
年轻男人想要推开绯红,但手脚发软,半张脸都载进了她的胸口,他喘息剧烈,热气几乎湿掉了她的发辫。
“怎么发作得这么厉害?”
她怜惜着拨开他的额发,湿淋淋的,热烘烘的,而她的手指微微冰凉,像是入侵的异物。
他神思混沌,不知为何对她异常抗拒,下意识就驳了一句。
“不用你管!”
“真不用我管?”她调笑了一句,“流了这么多汗,你自己能擦得干净吗?放心,我既然见了你的身子,按照中原九州的礼数,会对你负责的。”
年轻男人瞬间断定,这绝对是个轻浮浪荡、情史丰富的女子,她的调戏张口就来,想必在他之前,还糟蹋了不少的良家男子。他心生反感,语气也变得冷漠,“阁下援手,在下感激不尽,日后必会报答,但以身相许就免了。况且强扭的瓜不甜。”
“若我非要扭呢?”
纵然失去了记忆,他也有自己的一套行事准则,当即就道,“在下喜好性情贞静淑雅的女子,实不相瞒,在下早与一位邻家小姐订了婚约……”
绯红似笑非笑,“连自己都不记得的人,倒还惦记着小姑娘呢。”
他面不改色,“大概是在下对她用情至深。”
于是绯红一个推手,他的脑袋咕咚扎入被褥里、
他:“……”
翻脸这么快的吗。
她站起来身,居高临下望着他,“本来看你楚楚可怜倒在血泊里,我第一百零八次一见钟情,还想纳你做我的一百零八个小妾呢,既然你不愿,那也就作罢了,赶紧吃完药给我滚,我可不养他人的心上人!”
他:“……”
你确定这一见钟情不是滥情吗?
绯红转身就走。
她迈出的第一步,他冷汗狂飙,面若金纸。
她迈出的第二步,他心如刀割,痛不欲生。
紧接着就是第三步,第四步,只要离得越远,他就痛得越强烈!
他感到荒谬且离奇。
“等等……”
他虚弱地喊着,绯红即将踏出帐篷,并未听见。
“等等!”
他下床想追,又被褥子绊倒,这样的响声倒是让对方回了头,她很冷酷地说,“我跟其他女人的心上人授受不亲,你怎样摔的,自己爬起来。”
竟是一步也不愿意过来扶他。
这个只想纳小妾、扭不甜的瓜的女人,根本就没有侠肝义胆!
年轻男人痛得抽搐,他闭了闭眼,有些绝望。
“我没有心上人,我骗你的。”
她霎时眉开眼笑,又亲亲热热过来抱他。
肌肤相贴的那一刻,他的痛意俱散,似一滩春水,软绵绵化在她的腿上,他舒服地喟叹一声,又听见她说,“我知道,心肝,你这叫欲迎还拒!”
他:“?”
真没有。
他强忍着将脸埋在她颈肩的冲动,“别叫我心肝。”
这种不知廉耻的小名,他是断然不会承认的。
“那叫你什么呀?”
她又问了一句。
他又陷入了一团疑云里,他到底叫什么,为什么会摔了崖,为什么见了她会防备、猜疑,甚至是恐惧?
“算了,想不起来就不要想了。”她扶起他的肩膀,“失去的,肯定是你不愿想起来,也不怎么重要的,不如从今日起,你冠我姓,单名一个瓷,如何?”
“宗政慈?”
“对,瓷,雪白的瓷,要知道我一见钟情,就是你雪白的皮肤,还有红红的嘴唇。”
“……我拒绝。”
系统刚被放出来,就听见绯红一筐土味情话的输出。
它:‘……’
垃圾宿主,撩人都照搬白雪公主的容貌描写!
人们发现,含章三公主的身边多了另一张巫傩面具,依照推测,这是一个年轻高大的男人,声色冷峻低沉,像是她的第二道影子。
据说是从山崖捡回来的野男人。
这野男人虽然罩了一张可怖的鬼神面具,但那身段,那翘臀,那音色,便是放到小倌馆,也是能让人一掷千金的头牌。
就是有点怪癖。
三公主无论去到哪儿,他都要跟着!
谢新桃都震惊了。
这是哪里来的不要脸的妖艳骚货,怎么突然就从无名人士晋升为女王的掌心宠了?
她跟她哥都不服!
于是谢新桃特意拜托了她的塑料姐妹房日兔,去刺探一下这个野男人的虚实。
房日兔回来之后,一脸大开眼界的样子。
“大师!我悟了!”
谢新桃拉着她,“悟什么悟!赶紧跟我说说,那个小骚蹄子是怎么当上明上的掌心宠的!我也要学!咳,不是,我是学习一下,防止居心叵测的人狐媚君上!”
房日兔就跟竹筒倒豆子似的,噼里啪啦说了一堆。
“我跟你说,那男人真是绝了!沐浴他给递抹胸,更衣他给熏香,杀人他给磨刀,就寝他舍身喂虫,试问哪个女子不被他迷得神魂颠倒呢?我要是有权有势,我也要点宗政慈来个三天两夜!”
谢新桃顿时诡异看她,“你忘记你的刺客哥哥了?”
房日兔立即闭嘴。
她当然喜欢家花,这都怪外面的野男人太香了!
但很快,她的心动变成了心悸。
苍茫夜色中,一匹骏马飞驰而来,马背上趴着一团黑影,又啪的一声,掉在了地上,她们清晰看见了一张颜色诡谲的面具,只不过此时的面具边缘沾满了血,对方气若游丝,“宗政绯红呢?快,快让她过来,让我吸一口……”
他痛苦惨叫,“再迟就来不及了!”
俩人面面相觑,这不是野男人宗政慈吗?
他竟敢擅自偷跑离营?
绯红被一个小兵叫了出来,她刚出现,对方就如饿狼扑食般奔了过来,他顾不得什么羞耻跟颜面,将脸庞扎进了她的颈窝,汲取着熟悉的气息,汹涌而出的鲜血缓缓止住,他嘴里含着血块,含糊不清。
“你是不是……给我用药了?”
否则他怎么会一偷跑就心痛如绞,还七窍流血呢?
只要离了她,就浑身不舒服!
“怎么会?”绯红轻笑道,“我纵然手段卑劣,也不会用药来逼迫良家妇男。”
宗政慈微松一口气,软在她的肩头,他的牙尖依恋般摩挲着她的颈。
他知道她不是那种狼心狗肺的人。
而她下一句就是——
“所以我下了巫疆情蛊。”
怎么样?这个是不是更高级更刺激?
宗政慈震惊:“???”
那不都是逼迫良家妇男吗!
他气得狸奴小犬一样撒泼,在她颈肉泄恨咬了一口,“把情蛊解药交出来!强取豪夺是不会有好结果的!”
第288章 全族被灭文女主角(31)
绯红偏过了头,金环脆响,“若我偏要,强取豪夺你呢?”
宗政慈愣住,大概是从未见过如她这般,热烈直白的求爱。他转头琢磨着,这宗政绯红长得俊美英气,又大权在握,重兵在手,眼见就要一统天下,要是从了她,做江山背后的男人,似乎也还不赖?
而且他身中情蛊,要想解开,需得哄得她为自己晕头转向才行。
宗政慈舔了下唇,“我得先试试。”
绯红媚眼如丝,“那你要如何试呢?”
对方叼起她双唇,栽种红药。
宗政慈越吻越觉得熟悉,他怎么感觉这潮湿温热的地儿他好像来过?但他确定,这是第一次与她缠吻。他抖着墨色长眉,又压过颈,吮吸得更深,试图寻出记忆里的那一丝蛛丝马迹。
旁边的人都看傻了。
谢新桃:“他们是不是当我们不存在?”
房日兔:“好像是的。”
谢新桃:“……那咱们还待在这里干什么?”
房日兔敲了下她脑袋,“你懂什么?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日后诱哄良家妇男,说不得就派上用场了呢!”
谢新桃一言难尽,“你们蜃楼的人,都这么好学的吗?”
不是坑蒙,就是拐骗。
房日兔挺起胸脯,“那可不,不信你问问你哥心月狐,他那狐媚招数是哪里学来的?总不可能是天赋异禀、无师自通的罢?我第一个就不信!”
说起心月狐,谢新桃又郁闷了,那头狐狸都不知道躲哪里去了,一年到头的,也不来个信儿!
谢新桃心里埋怨,再不回来,你连个通房都混不上!
元魏,仪都。
二月十二,春光泼眼,柳芽新发,正是各家女子翘首以盼的花朝节。
花朝庆典,向来由七公主一手操办的,数月前便从中原各州运来奇花异卉,经过精心栽培,到花朝节这一日,万苞盛开,花影纷繁,这一处是桃花水榭,那一处是杏花船坞,处处是景,处处不同,令人惊叹七公主的巧思。
也许是有了夫婿的缘故,这一场花朝节七公主办得细腻精巧,动用了无数能工巧匠,寄托了少女心事的五彩纸笺系在花树上,又在春风中飞舞。
人们纷纷出门踏青,心情活泼也如春日。
虽然前方战事吃紧,但元魏疆土辽阔,险关重重,又有魏帝坐镇中原九州,人们都觉得,那复国的三公主尽管骁勇善战,可到底是女子之身,在域外做个龙荒女王还行,她怎么敢跑到中原九州撒野?这可是礼数之地,盛世王朝,不是域外蛮夷戎狄之地就能相提并论的!
也就只有那等茹毛饮血的荒寒地域,才不知廉耻,颠倒阴阳,让女子做了大君!
照他们来看,那三公主至多呈一些口舌之勇,写一写艳情诗来抹黑魏帝,除此之外,再也没有任何可使的手段了。
因此人们兴高采烈参与花朝节,将一切琐事抛之脑后。对于不谙世事的少女而言,比起担忧三公主会不会破门而入这种荒唐事,还不如趁早梳妆打扮,或许能偶遇心仪的男子,成就一段美满姻缘。
久居内城的太后也被七公主请出了行宫,母女二人乔装打扮,做了贵妇与小姐,顺着桃花水榭一路南下,欣赏海山叠翠、山花烂漫的盛景。
“小七,你有心了,这次花朝办得很好。”
太后展露笑颜,夸赞了一句,似乎想到了什么,又蹙起眉头训她,“不过你当前最要紧的事情,是要为驸马诞下子嗣,你们成婚都两年了,你还没半点动静!下次花朝节你就不要接手,在公主府好好修养,早日开枝散叶才是正事!”
七公主笑语盈盈,面上没有一丝阴霾,但她却说,“母后,小七不愿只做那生儿育女的妇人。”
太后愣了下,迟疑道,“驸马……给你气受了?”
不等七公主回复,太后苦口婆心地传授经验,“驸马有错,但你也得反省自己脾性是不是?你自小好强,总是不肯落于人后,然而这婚姻之中,难免有磕磕碰碰的,你既然做了妇人,就要遵从三从四德,谨言慎行,把自己的小家经营好!”
“听母后的,回去给驸马认个错,撒一撒娇,顺了他那口气,日后夫妻一心,才能美满顺遂!”
七公主的脸色淡了,“做了公主还要三从四德,谨言慎行,我生在天家又有何用?同是公主,含章三公主就能驰骋域外,统御万族诸部,男人想睡就睡,艳诗想写就写,凭什么我魏妙熙就要困在深宫内苑之中,除了生儿育女,讨驸马欢喜,就没有任何价值了呢?”
“你,你……”
太后被她的石破天惊之语惊得发颤。
“你说甚么糊涂话!快住嘴!”
她立即斥退旁人,“你们都退下!”
七公主又笑了,她一身月华裙,皎皎似水,极其淡雅,可她浑身的气势将珠翠满头的太后全然压了下去,“母后不必忧心,来这里的,都是我的心腹,她们不会外泄谈话内容的。”
太后还没察觉到异常,松了口气。
“还是我儿周道……不对,你休想蒙混过关!”太后板起一张面孔,“方才说的话,是大逆不道的,往后你若再说,母后就撕烂你的嘴!”
“可是母后,我不但说,还要做呢。”
七公主拥着云肩,绣的是万年如意,华彩璀璨,“母后有所不知,哥哥去了镇北,是我提前传信,告诉了宗政绯红,想必此时此刻,哥哥已经中了情蛊,深陷在情爱里无法自拔,他再也无法回来了,又或者说,就算回来,他也是三公主的男宠小奴,而非我元魏陛下!”
“母后,您为何用这种眼光看我?小七只不过是做了一件天下女子都想做,却不敢做的事情。”
太后又惊又怒,她上前狠狠扇了七公主一巴掌。
“你究竟是被什么魑魅魍魉蛊惑了你的心?!”太后骂道,“那可是你的哥哥,亲生哥哥,你竟然勾结外敌,卖了你的哥哥,你,你是不是疯了!”
七公主站得笔直。
她的双眸幽深,往常娇俏天真的笑容也透着一股寒意,“是,或许我是疯了,六岁之前,我以为我跟哥哥们是平等。”
六岁之后,一切都不同了。
公主学的是礼,是易,是德,是能束缚着自己野心的枷锁。
而皇子呢?
河山就在他们脚下,他们可鲜衣怒马,可生死予夺,他们是男子,所以被寄予厚望,更被赋予了无数特权。
最让七公主不平衡的,就是外国进贡了一批珍稀狸奴,数量很少,皇子公主都抢着要,先帝干脆办了一个冰嬉宴,将狸奴赐给比赛的前五名。
七公主也想争取自己心仪的尺玉霄飞练,苦练多日,终于挣得了前三,还是唯一入选的公主,她乐滋滋的,本以为能抱得美猫归,可谁知那排名垫底的老五撒了泼,大哭不止。
先帝为了安抚五皇子,就把七公主的猫赐给了五皇子。
七公主当时好强,想也不想就拒绝,“父皇,那是我的猫儿,我赢的!”
先帝敷衍,“你一个女孩家家的,玩什么猫儿,小心那爪子伤了你娇嫩的皮肉,惹了冤孽。”似乎觉得她戾气太重,先帝又训斥她,“女孩子好胜心那么强做什么?还敢顶撞父兄?快回去抄女诫,好好闭门思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