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青城山!”护卫一边喊边一招手,示意周娥上去看。

周娥听到青城山三个字,脸色都变了,几步冲到角楼底下,一步两阶往上急冲。

霍文灿和李清宁正在屋里下棋,听到青城山,一齐往外挤。

周娥冲上角楼,瞪着浓烟滚冲而起的青城山,也就看了一眼,一个转身,急往下冲。

快到楼下,遇到一起往上挤的霍文灿和李清宁,一手一只推开两人。

“你俩看着,我去看看!”

不等霍文灿和李清宁反应过来,周娥已经冲到院子里,扯着嗓子喊着,往马厩冲过去。

跟随而来的护卫,都是老于行伍的军中精锐,听到周娥一声喊,一个个握着刀剑,从屋里疾冲出来,在二楼居住的,干脆从栏杆上一跃而下,冲往马厩。

霍文灿被周娥推的一个趔趄,好歹站住了,李清宁一屁股坐在了地上,连爬了几下,竟然没能爬起来。

霍文灿冲过去拉起他,两人冲到院子里时,满院子的人都在往马厩冲。

“咱们……”李清宁一张脸惨白,揪着霍文灿,连人带声音都在发抖。

“咱们也去!”霍文灿喊了句,正要拉着李清宁也往马厩冲,王舲过来,一把揪住霍文灿,“不能都去,得留一个,你去!你赶紧去清虚观,陪着外公,快!”

“好!”霍文灿拽着李清宁,跟在最后,一头扎进马厩,各自上马,霍文灿混在众人中间,跟着周娥往青城山急驰,李清宁带着几个小厮护卫,往清虚观奔。

王舲站在院子中间,看着瞬间沸腾之后,又瞬间安静到末日一般的四周,呆了片刻,双手合什抵着额头,焦灼无比的祈祷。

青城山这浓烟大火,必定是冲着王爷和王妃去的……

愿吉人天相,求吉人天相。

……………………

清虚观内,谢老爷子正坐在半山的亭子里,慢慢喝着茶,看着青城山方向,想着荣安城还是京城时候的简明锐,飘逸出尘,潇洒不拘,才气纵横,却只要出尘,不理世事。

他当年还窃喜过,他的大儿子,虽说比不得简明锐的才气纵横,却肯入世承担……

唉,现在再看,他的不肖子虽不肖之极,却给了他一个无可挑剔的孙子,还有个难得到不敢想的孙媳妇。

他们谢家这福运,还是比简有强多了。

阿泽这一趟,必定能顺顺当当……

谢老爷子纷乱遥远的思绪被青城山上腾起的浓烟打断。

谢老爷子呼的站起来,几步冲出亭子,提着长衫前襟一路疾跑,一口气冲上小山顶,看着浓烟中的火焰,圆瞪着双眼,呆住了。

这烟,这火,只能是为了阿泽……

……………………

和洒满桐油的起火处只隔了一道山坳的那几间草庐里,进来禀报劫杀的长随还没说完,站在草庐门口的简明锐就看到了猛然腾起的火焰。

“有桐油的味儿,公子得赶紧走!”侍立在侧后的长随脸都青了。

这火,是冲着公子来的?

“烧不过来。”简明锐脸色铁青,“去看看丞相在何处,大少爷二少爷,还有二爷各在何处,还有黄参议!”

说到黄参议三个字,简明锐简直是咬牙切齿。

“是!”两个小厮答应一声,飞奔而出。

“传令给曹将军,一,派人护好清虚观,二,派人护好那家邸店,三,调所有厢兵过来灭火,快去!”

简明锐接着发话施令。

“你挑些人,去找找荣安王夫妻,要是……看好尸首,要是活着,跟他说,我一会儿就到。”

“是。”一个管事答应一声,退了几步,急急下山。

简明锐看着山坳那边已经烈烈燃烧的大火,片刻,掉头往另一面下山。

……………………

周娥一口气冲到青城山下时,李苒的腿敷上草药,扎上了夹板。

安孝锐完好无缺,只是头发烧的只余了一头皮的焦卷儿,尚大掌柜从头发丝到鞋子里,全是泥浆,石南光着上身,后背一片燎泡,西青和桑枝完完整整。

其余小厮护卫,逃下来将近二十人,一半有伤。

看到疾冲而来的周娥,谢泽不由松了口气,站起来,迎着跳下马的周娥吩咐道:“霍文灿来了没有?”

话音刚落,看到后面满头热汗的霍文灿,接着吩咐周娥:“成都城曹将军已经到了,你去找他,报备一声,带人上山搜寻,不要光找咱们的人,能救的,都援手一二。”

“是!”周娥交马交出去,顺着石南的指点,直奔过去找曹将军。

“先是劫杀,接着是纵火,浇了桐油,那几个是拿到的刺客,你押着他们去丞相府,当面交给丞相,或是交给简大公子,记着,要当面交给丞相,或是简大公子!”

谢泽接着吩咐霍文灿。

“是。”霍文灿一把接一把的抹着汗,探头看向坐在地上的李苒。

“她伤了腿,没大碍。李清宁呢?”谢泽也看了眼李苒。

“去清虚观了。”

“嗯,你去吧,西青跟过去。”谢泽示意西青。

霍文灿上马,和西青一起,带着十几个人,押着四个捆的粽子一般的刺客,急急赶往成都城内丞相府。

……………………

谢泽和李苒没回邸店,而是跟着奉命而来小厮一起,进了成都城,住进离丞相府不远的驿馆里。

驿馆门口,奉命而来的大夫已经等着了,李苒沐浴洗漱之后,大夫重新看过,重新敷了药,再用夹板扎起来。

谢泽看着李苒喝了药歇下,出来往外查看诸人的伤势。

……………………

丞相府灯火通明、人进人出了几乎一夜。

临近天明,简明锐满眼血丝的进了简相院里。

简相刚刚起来,看样子睡得并不好,见简明锐进来,不耐烦的摆着手,示意满屋的小厮退下。

简明锐自己倒了杯茶,浑身疲惫的坐到简相旁边的椅子上,低头喝了茶,抬头看向简相。

简相紧绷着脸,直视着简明锐。

“大哥儿找到了,人,认不出来了,身上的玉佩,寄名符,还有那枚翡翠葫芦,挂在脖子上。”简明锐垂下眼皮。

简相脸色苍白,呆了片刻,才声音凝涩的问道:“烧死的?”

“嘴里干净,胸口有刀伤,一刀穿心。没受苦。”

简明锐看了眼简相。

“他自己放的火?”简相闭了闭眼,片刻,才问出话来。

“二哥儿放的火,说是黄灿的主意,趁着大哥儿和荣安王的人两相残杀时,一把火,既烧死了荣安王夫妻,也除掉大哥儿。”

简明锐声调有些僵硬。

简相呆呆坐着,好一会儿才说出话来,“我自问这一生问心无愧,这是哪儿来的孽缘,我简家,竟然生出这样两只畜生?”

简明锐垂眼默然。

“是三只畜生。”

呆了片刻,简相竖起三根手指,举到自己眼前,片刻,无力垂下。

“四只吧,你也是。简氏一族,毁在你手里。”

“就是为了简氏一族,我才邀请荣安王夫妻入蜀。”

简明锐垂着眼皮。

“您年事已高……”

“我年事已高,难道你也年事已高?”简相极不客气的打断了简明锐。

“乐平已经等了我好多年。”简明锐看着窗外,声音极低。

简相喉咙猛的一哽,拧开了头。

“大哥儿和二哥儿都不成器,族中子弟,您看了这十来年,也没能挑出来一个能支撑起蜀中的人。

族中子弟,资质中上的,却有不少,若在太平年间,科举入仕,连接成片,并不是支撑不起简氏。

我邀请谢泽夫妇,是因为李氏和我说,那些在车上堆成一堆拉回去的兵卒,有盼望他们的家人,有牵挂他们的闺中人,他们有喜有忧,曾经是活生生和你我一样。

这样的话,乐平也说过。”

简明锐的话顿住。

屋里一片寂静,好一会儿,简明锐才接着低低道:“她能怜惜蝼蚁般的兵卒,肯为了他们做万一之尝试,谢泽肯为了她,曲身邀我,想来,她和谢泽,也能护佑简氏一二。”

“真是笑话儿。”简相干干冷冷评价了一句。

“中原,天命所在。”简明锐看向简相。

简相眼睛微眯,盯着简明锐,简明锐迎着他的目光,没有丝毫退缩。

“简家,已经用不着谁来护佑了。”

“大哥儿有子,二哥儿媳妇,也怀着身子,还有如慧。”

“诛了黄灿满门,鸡犬不留。”简相沉默片刻,冷声道:“大哥儿哪儿来的胆子,敢袭击谢泽?”

“黄灿从剑门关守将韩柱石那里,要了四十名军中精锐。”

“杀了韩柱石,让洪辉去,告诉他守好剑门关。”简相接着道。

“嗯。”简明锐低低应了一声。

简相往后靠在靠枕上,一层浓郁的疲倦涌上来,无力的挥了挥手,“我累了,你去吧。”

“二哥儿?”简明锐站起来,看着简相,有几分犹豫问道。

“简家败坏到连兄弟相残都能容忍了?”简相直起上身反问了句,片刻,又靠回靠枕,上身萎顿下去,神情灰败。

简明锐垂着眼,退了两步,脚步沉沉的出去了。

 

☆、第203章 夕阳

 

谢泽站在驿馆门口,看着缓步而来的简明锐。

离了四五步远,谢泽拱手长揖。

“进去说话吧。”简明锐抬了抬手,示意谢泽。

谢泽转身,落后半步,和简明锐一起进了驿馆。

“王妃的伤怎么样了?”

进了驿馆,简明锐脚步微顿,回头看了眼谢泽问道。

“还好。”

“洪大夫说,肿得很厉害?”

“阿苒说没事。”顿了顿,谢泽接着道:“王相府上安老夫人曾经说过,阿苒更应该姓安。”

“李明水能从市井之中冲杀而出,必定极其坚韧狠厉。”

简明锐声调平平,听不出情绪。

谢泽看了他一眼,没接话。

进了驿馆二门,简明锐示意绿树花草之间的一座小亭子:“就在这里说说话吧。”

“好。”

两人一前一后进了亭子。

“明天午时,黄灿满府,总计两百三十一人,在青城山下行刑,告慰那些无枉死者。”

简明锐看着石南放好茶退出,缓声道。

谢泽眉梢扬起。

“如璋无谋无胆,他敢劫杀你,一是黄灿的怂恿,第二件,是剑门关守将韩柱石送了四十名军中精锐给他。

我已经遣人去剑门关,接掌剑门关,顺便带杯毒酒给韩柱石。”

谢泽看着简明锐,等他往下说。

“如璋无知无畏,倒也敢冲锋在前,在火起之前,已经一刀穿胸而死。

火是如璋的弟弟如琦放的,黄灿把宝押在了如琦身上。”

简明锐顿了顿,露出丝说不清是讥笑还是苦笑。

“如璋还有份胆子,如琦,连胆子都没有,黄灿大约就是看中了他无知无能无胆,比如璋更好控制,牵着如琦放了那把火,大约是想做一个如璋和你玉石俱焚的局。”

谢泽低低叹了口气。

“如琦昨天夜里走的,今天一早,已经让人送他们兄弟出城,入土为安。”

“我让霍文灿夫妻看着做几场法事,送送他们。”

谢泽看着简明锐道。

“嗯。”简明锐随意的嗯了一声,“人都是要死的,早几天晚几天,并没有什么分别。

他们兄弟这会儿就走了,也是福气,这十几年,活着时恣意活,死,也是由着性子死的,这很好。”

谢泽看着简明锐,没说话。

“家父病得重,已经时日无多。

我已经送信给祁伊,让安家兄弟几个过去吧,杨睿现在荆南?”

“是。”谢泽目光闪闪。

“要是可以,让杨睿陪同安家兄弟,大约更稳妥些。

杨睿在人心人情上,连家父都佩服得很。

祁伊的脾气,古怪傲慢,他虽是文弱书生,却在兵法上极有天赋,蜀中和大理几场大战,都是他居中指挥。

祁伊之才,若是湮没乡野,实在可惜,可若是用其带兵,我又担心他的脾气,希望你能看顾一二。”

“好。”谢泽答应的极其干脆。

“蜀中,这一路过来,官吏民情,想来你也看到了,人心所向,却又猜疑惊惧,能请王相入蜀,看顾几年,是蜀中之福。”

“好。”谢泽再次干脆答应。

“那就没什么了。”简明锐沉默片刻,低低叹了口气。

谢泽默然看着他。

“王妃的伤没事吧。”简明锐看向月洞门。

“无碍。”谢泽答了句,抬手召唤石南吩咐道:“请王妃出来见见大公子。”

石南应了,忙进去禀报。

李苒正架高那条断腿,侧头看着紫茄几个围着刚抬进来的轮椅嫌弃坐在上面太颠簸,得了通传,忙示意紫茄扶她坐到轮椅上。

“还是用椅子抬出去吧,这东西颠簸不说,这一路出去,门槛台阶到处都是,很不便当。”王舲忙建议道。

李苒一想也是,紫茄忙出去叫了四五个健壮婆子,挑了把轻巧的山藤椅子,李苒坐上去,几个婆子轻轻抬起,往外面亭子过去。

李苒坐在椅子上,出了月洞门,谢泽站起迎出来,李苒看着端坐看着她的简明锐,只觉得他和上次相比,更加暮气沉沉。

“你没事儿吧?”谢泽走近李苒,弯下腰,将李苒的裙子提起些,看了看她那条伤腿。

“还好。”

“大事已定,他大约想跟你说说闲话。”谢泽接着低低交待了句。

“嗯。”李苒看着安静到寂然的简明锐,心里涌起股说不出的滋味儿。

简明锐看着坐到他旁边的李苒,目光落在她那双裹着细白布也还能看出肿涨的脚,片刻移开,看着李苒,微微欠身道:“连累你了。”

“大公子客气了。”李苒欠身还礼。

简明锐垂下眼皮,片刻,端起杯子抿茶。

李苒默然看着他,谢泽看着李苒。

三个人都是沉默寡言的脾气,亭子里一时安静的能听到风吹过的声音。

“陶忠一直把你拘在善县?”良久,简明锐开口问道。

“嗯。”

“陶忠病重,自知不治,到京城找长安侯,托付之后,陶忠就被交到我手里,一直到他死,不过几天。”

谢泽接过话。

陶忠以及善县的过往,她一无所知。

简明锐看向谢泽。

“陶忠的后事,也是我打理的,是他的嘱托,让我把他火化之后,扬灰山野,或是撒入河中,我把他的骨灰撒入城外河中。

最后几天里,他说话极少,偶尔答上一句两句。

乐平公主生下阿苒第二天,就撒手西归,他遵从公主的意愿,将她火化,扬灰风中。”

简明锐嘴唇抖动,片刻,用力抿紧嘴唇,伸手端起杯子。

“我问过陶忠,将乐平公主的女儿拘如囚徒,对得起乐平公主吗。

他说,乐平公主生下阿苒,曾经看过一眼,说阿苒不该生却出生,说她自己该死却偷生,生不如死。

陶忠说,乐平交待他:若阿苒能活,就让她活着吧。

乐平死后,他送走乐平,回到住处,阿苒还活着,他就不能不让阿苒活着。

至于别的,他没再说一个字。”

谢泽沉默片刻,看了眼李苒,垂眼道:“陶忠从没让阿苒看到过他,他说他偶尔会看阿苒一眼,他一直觉得,阿苒会死在他前面。”

“你认识陶忠吗?”李苒看着脸色苍白的简明锐,问了句。

“我认识从前的陶忠。”

简明锐动了动,语速缓慢。

“陶忠自小入宫,在宫里上的学,他很聪明,学问很好,温文尔雅,仔细耐心,乐平两三岁时,他就到乐平身边做内侍总管,乐平很信赖他。

他很纵容乐平。

从前,乐平偷偷出来见我,都是陶忠带她出宫。

有一回,刚出宫门就下起了雨,乐平不肯回去,非要见我不可,淋了雨,回去就发烧病倒。

娘娘很生气,罚陶忠跪了半夜,可等乐平好了,又要出来,陶忠还是带她出来。

乐平自小娇弱,小时候,娘娘常担心她不能成人,为了这个,还曾经把她寄名到村妇名下……”

简明锐的话戛然止住,呆呆怔怔了好一会儿,慢慢呼出口气。

他有些失态了。

“不说这个了。”简明锐直了直上身,看向谢泽,“从前,荣安城有位姓白的道士,招摇撞骗。

邵氏曾找他做法,以求成就她和你父亲的姻缘。

白道士自知无能,就口出狂言,以求吓退邵氏。白道士说,作法的代价,是邵姓全族,以及邵氏的子女。

邵氏答:只有能保住长子就行。”

简明锐的话微顿,看着脸色泛白的谢泽,片刻,扫了眼李苒,接着道:

“我和祁伊刚到栎城,白道士的徒弟,从襄阳递了信儿过来。

邵氏遣了个婆子到襄阳,求他作法保佑阿苒,说是,若阿苒有个好歹,你就不能活了。”

简明锐边说边站起来:

“家父病重,我想多陪陪他。从明天起,我让人送些税赋户籍清册过来,大约还有些政务,以后,就烦劳你了。”

“好。”谢泽跟着站起来,按了按李苒,示意她别动,自己跟在简明锐身后,送他出门。

谢泽送走简明锐,回到亭子,坐到李苒对面。

李苒伸手握住谢泽的手。

“祁伊围攻金县,我当时就困惑……”

“不要多想。”李苒打断了谢泽的话。

“这是军务,不是家事。”谢泽沉默良久道。

李苒看着谢泽,没再说话。

……………………

京城的金秋,好象比往年格外美丽。

傍晚时分,邵夫人站在花架下,用长长的银针,慢慢挑着白菊花中间那十来片花瓣,放到丫头托着的琉璃盘里。

“老爷回来了。”垂手侍立在花架旁边的小丫头看到从花间小径上转过来的谢尚书,忙向邵夫人禀报了句。

邵夫人专心扎着菊花瓣,听到脚步声到身边了,才侧头笑道:“今天怎么回来的这样早?你看这菊花,今年这样颜色,才算是开得正了,这样的花瓣,拿来做菊花饼,才算是得了菊花饼的真味儿了。”

看着邵夫人的谢尚书有几分怔怔忡忡,见邵夫人停了话看向他,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一步,示意旁边的湖,“到那边坐着说话吧。”

“好,秋日最宜临水。”邵夫人多看了几眼神情怔忡的谢尚书,和他并肩往湖中水阁过去。

小丫头托了一壶酒和两只白玉杯送进来,迎上邵夫人微挑的眉梢,急忙曲膝解释道:“说是老爷带回来的酒,说是老爷的吩咐,这就送过来。”

“是我拿回来的。”谢尚书脸上浮起层疲惫之色,“太子赏了瓶好酒,我有些累了,你陪我喝几杯。”

“什么酒?让厨房做几样合适的下酒菜送过来。”邵夫人微微蹙眉打量着谢尚书。

他今天这样子,有些不对。

“宫里自制的酒,拿几碟子蜜饯吧。”谢尚书示意丫头将酒壶放到自己面前。

“宜于下酒的蜜饯不过是蜜渍梅子,别的,这会儿都不合适。

拿一碟子蜜渍梅子,再拿一碟子糟鸭信,早上渍的翡翠藕拿一碟子,就这些吧。”

邵夫人吩咐小丫头。

谢尚书垂眼看着按在手里的酒壶,怔怔忡忡,仿佛没听到邵夫人的话。

“你这是怎么了?从回来起,就魂不守舍的,阿泽出什么事了?”邵夫人侧头看着谢尚书,关切道。

“没有,阿泽好好儿的,阿泽很好,蜀中,”

谢尚书的话猛的顿住,片刻,才接着道:“太子说,阿泽已经平平安安进了成都城,简大公子已经把蜀中诸务,交接给阿泽。”

邵夫人脸上说不出什么表情,好一会儿才问道:“怎么这么快?你前儿不还在说,阿泽这一趟,十分艰难,怎么这就开始接手蜀中了?

阿泽没什么事吧?你瞒着我了?”

“咱们在一起这几十年,我从来没瞒过你任何一件事。”谢尚书看着邵夫人。

邵夫人蹙起眉头,“你看你这话,你今天有点儿不对。”

“陪我喝一杯吧。”谢尚书沉默片刻,看着小丫头摆上了蜜渍梅子等三样下酒菜,手从酒壶上慢慢抬起,先给自己倒了一杯,又给邵夫人倒了一杯。

邵夫人端起杯子,侧着头仔细看了看,迎着谢尚书举过来的杯子,轻轻碰了下,笑道:“你今天怪得很。”

“我不会有事瞒着你。”谢尚书冲邵夫人再举了举。

“我也是啊。”邵夫人笑着,饮了杯中酒。

谢尚书看着邵夫人饮了酒,也仰头一饮而尽。

“阿敏,你从来没信任过我,是不是?”谢尚书看着微微蹙眉的邵夫人。

邵夫人一个怔神,“这话从何说起?”

“我说过,除非我死了,否则我必定娶你,可你还是去找白道长,押上邵氏一族,和我们的儿女,阿敏,你就这么信不过我?”

邵夫人一张瞬间铁青,后背绷得笔直。

“因为有了阿苒,阿泽活过来了,你为什么容不下阿苒?你明知道阿苒死了,阿泽也活不了,为什么?我已经娶了你了,这几十年里,我只有你,为什么你还容不下阿泽?

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