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我的话你听到没有?瞎点什么头?你想什么呢?”
霍文灿总算发现了安孝锐压根没听他说什么这件事,欠身往前,用马鞭猛捅了下安孝锐。
“我哪有功夫听你瞎扯?你还有功夫瞎扯?这儿就是蜀地地界了!你好歹也是领了差使的!”
安孝锐极其没好气的怼了霍文灿一句。
“蜀地怎么了?从这儿往后,全是蜀地!你这么担心?”
霍文灿回了一句,欠身往前,仔细看着安孝锐的脸色。
李清宁也欠身往前,看着安孝锐,他被安孝锐这几句话说的,心都要提起来了。
“能不担心么,咱们就这五百人,你看看,咱们要护卫的人,也是四五百,还有这么多车,这么多东西。。”
安孝锐的马鞭,从最外围的锦衣护卫,指到里面的长随小厮,丫头婆子,队伍中连绵不断的一两百辆车,以及在他们后面不远,被众人围在中间的谢泽和李苒等人,最后再点到霍文灿和李清宁两人头上。
“你是真傻还是装傻?”
霍文灿挥马鞭拍开安孝锐点向他的马鞭。
“大帅身边那些人,用得着咱们护卫?那些,”
霍文灿抬下巴示意石南等众小厮长随。
“你功夫好,大约能打得过那么十个八个,我是一个也打不过,他更别提了,十个八个也打不过人家一个。”
霍文灿点了点李清宁,李清宁大睁着双眼,片刻,点了下头,这是实话。
“那边。”
霍文灿又冲周娥努了努嘴。
“听说周将军从两三个月前就开始挑人了,虽然没打过,我估摸着呢,我也打不过,你也不一定都打得过。
别的,大帅不提了,厉害着呢,王妃,还有她身边那几个,我瞧着,咱们这上千人,也就她们几个,是要护一护的。”
“不是你这么算,这么说的。算了,我不跟你说了,说了你也不懂。
今天晚上咱们就要在蜀地宿营了,一切都要小心,多小心都不为过。”
安孝锐鄙夷的斜了眼霍文灿。
“我怎么不懂?我什么不懂?我知道你的意思,明枪易防,暗箭难躲么,小心肯定是要小心,可你也用不着这幅德行,你看看大帅,还有王妃,还有,王妃身边那几个,看看人家,有说有笑,多淡定。”
安孝锐撇着嘴,再次斜着霍文灿,懒得理他了。
长长的队伍看起来不紧不慢,其实速度并不慢,夕阳临近地平线时,队伍到了泾州城外,沿着泾州城墙往前。
启程前两天,谢泽让人到泾州城和祁伊通报了他和李苒要启程入蜀这件事。
祁伊的回复在谢泽意料之内:请谢泽往西绕城而过。
走上沿着护城河的跑马道,安孝锐仰头看向城墙之上,城墙之上,旗帜招展,刀枪林立。
霍文灿和李清宁则大瞪着双眼,看向从旁边军营中铠甲叮咣着跑出来的一队队兵卒,看着他们一队队排在跑马道的另一面,虎视眈眈的盯着他们。
“他们这是要干什么?下马威?”李清宁靠近霍文灿,有几分心惊。
“什么下马威,你又没下马!”
霍文灿先鄙夷了李清宁一眼,催马靠近安孝锐,也仰头往上看。
“能干什么?就是显摆,小家子气。哎,你看什么呢?城墙上有什么?”
“祁字帅旗,祁伊在上面看咱们呢,不但看,还明目张胆的告诉咱们他在看。”
安孝锐示意那面迎风招展的祁字旗。
李清宁也仰起头。
城墙之上,祁伊站在垛口,居高临下看着沿护城河走的不紧不慢的队伍,从仰头往上看的安孝锐,看到霍文灿,再看向李清宁。
“这位安五爷,真是一身安家人的气势。”站在祁伊旁边的泾州知府余锋盯着安孝锐看了好大一会儿,赞叹道。
“你见过安家人?”祁伊斜瞥着余知府问道。
“见是没见过,不过,关于安家人和安家军的文章,看了不少。”余知府淡定答道。
“哼。”祁伊哼了一声,扫了眼垂手站在旁边的谍报问道:“那个,姓霍?那个丑八怪呢?李明水的儿子?”
“是,前面葱绿长衫的,就是霍义山的三子霍文灿,后面靛青长衫,是李明水的三子李清宁。”谍报欠身答话。
余知府头往前伸了伸,仔细打量着李清宁。
“听说李明水这个儿子,在他那三个儿子中长的最好看,远比李明水好看,居然还是丑成这样,李明水……你见过李明水吗?”
祁伊斜着余知府问了句。
余知府摇头。
祁伊再哼了一声,目光落在已经走到正下方的李苒和谢泽身上。
“据说这位王妃也有几分像李明水,那位公主的风姿,可以想见。
真是癞蛤蟆咬着了凤凰,可怜。”
余知府扫了眼祁伊,他觉得这位祁帅无聊到让人厌烦。
“那边那对父子放出来的狠话,你听说了?”
看着谢泽和李苒说着话过去,祁伊斜瞄着余知府问道。
“知道。”余知府答的干脆直接。
“有什么想法?”祁伊抖开折扇,沿着城墙缓步往前。
“想法很多,大公子在的时候,我和大公子详谈过。现在没什么想法,听从上谕而已。”
余知府背着手,跟着往前走。
“听说你在和栎城葛府尹议亲?”
“嗯。”余知府远眺着城外的军营,一个嗯字嗯的肯定直接。
“他们这一趟,也许真就能议下来了呢,你就这么不看好?这么急急慌慌把儿子弄到栎城去?”祁伊回过头,似笑非笑。
“小儿和葛家姑娘,是两家早就看好的一门亲事,两个孩子也都中意对方,有这一趟要议亲,没这一趟,也一样要议亲。
祁先生说的这些,我还真没想过。这一趟能议成什么样儿,那肯定就议成什么样儿,我看好也罢,不看好也好,有什么要紧?
祁先生要是想问我看不看好他们走的这一趟,我倒是十分看好,毕竟,这是大公子的意愿,您说呢?”
余知府迎着祁伊的目光,一脸笑。
“天下人都是这样,所思所想,所有盘算,不过自己两个字。”好一会儿,祁伊冷冷道。
“那照祁先生的意思,把这天下,把蜀地打个稀烂,杀个血流成河,就是为了天下,为了万民,为了主上了?
统帅百万,手之所指,前仆后继,目之所及,血流成河,攻城掠城,肆意杀戮,难道不是为了自己畅意,为了一展自己用兵之能,难道不是自己两个字?”
余知府不客气的反问道。
祁伊沉默良久,没答余知府的话。
☆、第189章 泾州城外
谢泽的队伍过了泾州城,趁着最后一丝余晖,在一片空旷之地安营歇息。
宿营的地方是安孝锐挑选的,一面清楚的看着泾州城头上的一串串的大红灯笼,另一面,和蜀军大营几乎鸡犬相闻。
安孝锐指挥着诸兵丁安营布防,周娥跟在他后面,背着手虎着脸,只看不说话。
安孝锐虽然姓安,可毕竟还年青,经过见过的太少,她不能不多操点儿心。
石南等人忙着从车上卸帐篷支帐篷,一边卸锅碗瓢盆一边开始支灶,烧大锅小壶的水,准备饭菜。
桑嬷嬷和紫茄等人看着支起帐篷,忙抱着烛台脸盆,铺盖被褥等等进帐篷布置安排。
营地不大,从最外面就地取材布拒马撒防虫防蛇粉的兵丁,到里面围起车辆的长随们,再到更里面的石南等人,一层层各自忙碌,井然有序。
谢泽从紫茄手里拿了件薄斗蓬披在李苒身上,和她一起,走到营地外面,远望着已经陷入夜色中的蜀地。
谢泽低头看着微微蹙眉的李苒,握住她的手,低低道:“别多想,此一趟,看的是天意。”
“大家都在忙这件事。”李苒回头看了眼忙碌的营地。
“看天意,也要先尽人事。”
谢泽露出笑容,顺着李苒的目光看向营地。
“若是不动刀兵,就能收拢蜀地,这些人事不算什么。”
“这一个来月,天天听阿舲说前朝和蜀地那些旧族旧事,真是一千人,一万种心肠。”
李苒裹了裹斗蓬,沿着营地往前。
“不要多想。旧事毕竟是旧事。
这几十年,不管对哪家,都是颠沛流离、艰难求生的几十年,和从前相比,早就大相径庭,甚至全然不同。
听听就行了,别太往心里去。”
谢泽背着手,挨着李苒,和她一起往前,低低道。
“嗯。”
营地里突然传来一阵爆笑,一团笑声中,桃浓的声音高扬在上,且笑且嚷:“我要是有这本事,你们以为我不敢?我怕什么!”
李苒和谢泽一起看向营地中间笑声起处。
有桃浓的地方,总是格外热闹。
李苒站住,有几分怔忡的看着热闹营地中最热闹的那一团。
这一阵子,越是临近启程,她心里的不安就越浓。
这一趟蜀地之行,谢泽安慰她,说有五五之数,可这几个月谢泽忙碌不堪,他忙的那些事,她大体都知道,从各处汇聚来的各种各样的消息,繁杂而变幻,他们这一趟,不是五五之数,而是九死一生。
如果争取不到那一生,陪她一起入蜀的这些人,眼前这热闹营地里的所有人,都要死在蜀地某一处。
要是那样,就是她把大家带进了死地。
是她突然生出的一个荒谬的主意……她简直象个随心所欲的昏君。
“想什么呢?”谢泽微微弯腰,仔细看着怔忡出神的李苒。
“没什么。”李苒答的极快。
“又在想是你拖累了他们?”谢泽明了的看着李苒,她这一句没什么,答的过于快了。
“你说过,大家清楚知道,想的明白了,才走这一趟的。”
李苒叹了口气。
“可我总觉得,他们想得全是好的那一面,而且想的太好了。”
这一两个月,桃浓从襄阳赶过来,没等周娥把话说完,就拍手笑道:有王妃呢,肯定个个归心!
唉,真是一厢情愿的净想好事儿,把事儿想得太好太圆满了。
“也不见得就是光想好事儿,明天咱们早点启程,中午前赶到姚县,进姚县吃中午饭,看看情形。”
谢泽握住李苒的手,示意她往营地回去。
姚县离金县和朝廷已经足够远。
姚县高县令出身于蜀地小族,生于蜀地长于蜀地,今年三十二岁,三年前入仕时,蜀地以及天下已经安稳了十来年。
象高家这样的蜀地中等人家,在那几十年的战乱中,经受了足够多的灾难,却又不像中原地带那样惨烈,对前朝以及仁宗,有足够的尊重,却也只是一些尊重而已。
高县令和同他差不多年龄的蜀地士子一样,对战乱的记忆,却已经有些遥远,对前朝有记忆,也有些遥远,对仁宗的开城,以及那道旨意,知道的清清楚楚,讨论过无数回,却没有任何感受。
毕竟,蜀地的士子不用考新朝的试,做新朝的官,不用在气节两个字上难为纠结。
至于姚县,在朝廷和蜀地之间的交通中,朝廷那边的金县,和蜀地这边的扬县,是必经之地。
蜀地这边,除了扬县,就是栎城了,栎城算是半个必经之地。
过了栎城,商人和因为各种各样的事情往来于蜀地和朝廷的人,就四散而走,各奔去处。
因此,姚县虽然离栎城很近,却不像栎城,更不像扬县,有很多来往于蜀地和朝廷的商人以及其它人。就和朝廷这一边的来往来说,姚县比蜀地其它中等县大约能略多一点,可也就那么一点点。
姚县的情形,以及他们如何对待他们这支队伍,就算不是蜀地诸人诸士子的一面镜子,也能看出来很多东西。
营地中间,谢泽那顶帐篷两边,一边是紫茄等人点着红泥小炉,烧水沏茶,各处铺陈熏香,桃浓已经张罗着让人生了一堆火,找出长签子,扯着嗓子和周娥商量着,是挂起半只羊现割肉现烤,还是切好了端过来。
另一边,石南等小厮长随忙着准备饭菜,整理洗刷,忙的安静有序,时不时看一眼热闹无比的另一边,看的要笑出声来。
李苒和谢泽在帐篷门口的大毡垫上坐下,正守着茶桌慢慢焙茶碾茶的王舲,忙沏了两杯茶递过来。
原本叉腰站在营地中间四下乱看的李清宁,也几步过来,先冲着沏茶的王舲拱手欠身,道了句有劳,才在大毡垫上坐下。
霍文灿跟着安孝锐,认认真真看了一圈,三步紧做两步过来,先抽鼻子闻了闻,冲王舲道:“给我沏杯浓点的,火候老一点。”
周娥比霍文灿脚步更快,不过不是冲着李苒这边,而是冲着已经燃起来的火堆,和烤肉架子旁边刚刚竖好的挂肉杆子。
“洗干净没有?都别动,我来!
这块肉不错!半肥半瘦,西青选的?有眼光。这肉割起来最讲究,大了不行,小了更不行!一刀下去,肥瘦各半,就这样,看到没有?”
周娥冲到肉架子旁,一边看肉摸刀割肉,一边说个不停。
“这么聒噪,是有什么事儿,还是一向如此?”谢泽指了指周娥,落低声音,和李苒惊讶道。
“她一向如此,难道从前不是这样?”李苒笑应了句,随即反应过来,问道。
“至少在我面前不是这样。”谢泽想了想,答道。
李苒失笑出声。
“怎么啦?”李清宁没听到谢泽说周娥聒噪那句,只听到后面一句半,看李苒笑起来,伸头问道。
“谁在大帅面前不是这样?”霍文灿一句话跟的完全没有缝隙。
“周将军。”李苒笑着示意周娥。
几个人齐齐看向周娥,周娥是个敏锐的,正割着一条肉,急忙拧头看过来,桃浓也跟着看向李苒等人,笑着招手:“两位三公子,要吃烤肉过来自己烤,这烤肉,就是自己动手烤的才最好吃。”
“那倒是。”霍文灿应声而起,顺手拽起李清宁,“走,咱们自己烤,你也去。”霍文灿拽起李清宁,再招手叫王舲。
“四妹妹也去,大帅……”李清宁站起来,招呼了一句李苒,看着谢泽,犹豫起来。
谢将军怎么能跟他们一起烤肉呢,他这句话说的,霍三说得对,他果然有些憨。
“自己烤过肉吗?”谢泽转头问李苒。
李苒正犹豫,谢泽站起来,伸手拉起她,“桃浓说得对,烤肉是自己烤着吃最香,走,我烤肉给你吃。”
霍文灿听到李清宁招呼那句四妹妹,眉毛就扬起来了,再看到谢泽竟然拉着李苒站起来,两只眼睛都瞪圆了。
王舲忍不住捅了下霍文灿,“快走。”
霍文灿呃了一声,赶紧跟上。
紫茄等人忙着拿了小马扎,再将调料分成一份份,放到各人面前。
周娥连看了谢泽好几眼,把吊在柱子上的那几大块羊肉翻了几个来回,仔细挑了块,切了几块递给青茄,“给你们王爷王妃的。”
青茄忙用签子穿好,放在只银盘上,托过去递给李苒。
谢泽伸手拿起两串不算小的羊肉,看了看,和李苒笑道:“周娥这肉确实切的很不错。”
“给我也切几块好的。”霍文灿伸头和周娥叫道。
周娥斜了他一眼,顺刀切了几块,放到已经堆了一堆肉的托盘上。
“这几块都是特意挑出来烤着吃的,西青亲眼看着挑的,哪有不好的?”
桃浓一边笑,一边将肉串到签子上,递给众人。
“她刚才明明……”霍文灿一脸的不服气。
“你是不是傻?”王舲忍着笑,抬脚踢了踢霍文灿。
李清宁笑的说不出话,用力拍着霍文灿,霍文灿用力拍开他的手。
安孝锐又沿着内圈看了一遍,刚好过来,挤在霍文灿和李清宁中间,伸手去拿李清宁手里那串肉,周娥斜了眼斜着她的霍文灿,冲安孝锐扬了扬手里的刀,“我给你割几块好的。”
王舲噗笑出声,李清宁点着霍文灿,拍着腿笑,安孝锐不知前情,举着肉一脸莫名其妙,“怎么啦?你们笑什么?三郎你笑什么?”
桃浓一边笑,一边将周娥刚割下来的几块肉串成两三串,递给安孝锐,霍文灿从安孝锐手里夺下两串,再将自己手里的两串塞给安孝锐,斜着周娥,哼了一声。
李苒看的笑,谢泽却只专注的烤着手里的肉串。
篝火旺盛,又没有可以支撑的地方,长长的签子上串满了肉块,要烤均匀,很不容易。
几句话的功夫,李清宁手里那几串肉最前面就烧着了,李清宁唉哟叫着,几串肉互相拍打,拍灭了火,最前面一块已经焦了一半了。
谢泽横着肉串,离火不远不近慢慢转着,李苒看了片刻,从谢泽手里分了两串,也横过来,靠近篝火。
谢泽看了一会儿,笑起来。
这些行军打仗的本事,她学起来快极了。
周娥切完了几块肉,坐到桃浓旁边,她烤肉的法子,和谢泽大不一样,她是把肉伸进火里,再拿出来,再伸进去,再拿出来,颇有几分千军万马之中,杀进杀出的感觉。
没多大会儿,篝火四周就是香味和焦味混杂。
李清宁手里那两三串肉,一次次烧起来,一次次拍灭,烤成了一团一团的黑焦。
霍文灿点着李清宁,看着他的肉串烧一回笑一回时,连累了他自己手里的肉串,也烤着了两次。
安孝锐坐在霍文灿和李清宁之间,稳如磐石般烤着自己的肉串,手里的几串肉滋滋作响、香气扑鼻。
谢泽最后撒了一撮细盐,将烤好的肉串递给李苒,“尝尝。”
李苒将自己手里那串递给谢泽,谢泽看着李苒小心的咬了一口,吸着气连连点头,笑着将手里的几串放到李苒面前的银托盘上。
霍文灿斜瞥着李苒手里的肉串,从肉串看向谢泽,再看向自己手里烤的半糊的几串肉,往王舲面前送了送,“哎,我这肉没烤好,你就别吃了。”
“三嫂尝尝我的手艺。”安孝锐和王舲笑说了句,将手里烤的焦黄滴油的羊肉串递给霍文灿。
“我也尝尝,你尝尝我的。”李清宁从安孝锐另一只手里夺过余下的羊肉串,将自己那一把烤的焦黑的羊肉塞给安孝锐。
“小五教教他俩,这都是行军打仗必需的本事。”谢泽看着李清宁塞到安孝锐手里的那一把焦黑,吩咐了句。
“是。”安孝锐忙欠身应是,顺手从李清宁手里抢过那几根羊肉串,再拿了一把生肉串,塞到李清宁和霍文灿手里,一脸笑,“大帅发话了,你俩看着我烤,赶紧学,今天你俩只能吃自己烤的。”
李清宁一声没敢响,霍文灿瞄了眼谢泽,哼了半声。
☆、第190章 倾尽全力
一两百里外的姚县,县衙一角的签押房里,高县令和周师爷正对坐愁苦。
这大半年,他跟周师爷一对儿宾主,这心情是从地到天,再从天到地,不知道飞了多少个来回。
年里年外,听说那边真要打过来了,他没想太多,这十几年,两边大事没有,小琐事儿可没断过,全在荆湖南路那条线上,他以为,要打起来,那肯定也是从荆湖南路打起来。
没想到,那边的大军,竟然驻进了对面的金县,这战场,离他这姚县简直就是近在咫尺!
对面大军驻进金县一带时确凿无疑时,他急的吓的满嘴燎泡。
周师爷安慰他,说祁大帅极厉害,他们蜀地国民俱富,兵强马壮,这一仗打起来,往哪边打还不一定呢,说不定就打过去了。
他心情好了一点儿,可没想到一打起来,就传过来那边领兵打在前面的,是安家军,他当时就觉得完了,果然,传过来的信儿,都是说安家几位爷怎么勇猛威武,用兵如神……
他不敢再多等,赶紧把家眷送走,天天和周师爷对面坐着,一天天的喝着浓茶,商量着那边几天能打到他们姚县,要是打到姚县了,那这城,他们是守,还是不守,要是守,怎么守?怎么守得住?
没几天,他这头发快要白上一圈儿时,却又听说两家要议和,蜀地和那边要合到一起,他当时简直不敢相信。
再后来,信儿越来越多,听说那边的皇上发话了,蜀地所有官员,除了丞相府属官,其余全部原任原用,归入吏部,和那边的官员一样考核调迁,一视同仁!
这真是好的不能再好了!
可就在前天,他突然得知,那位姑娘,和她那位大名鼎鼎的大帅夫君,还有一位安家小爷,要经过他的姚县前往成都府。
这简直是睛天霹雳!
为了这场议和,他拿出了吃奶的力气打听,从留在成都府的二堂叔,到被他派往泾州城,栎城,甚至到了金县的管事们,源源不断的传来各种各样真真假假的消息。
这些消息经过他和周师爷反反复复的琢磨分析掂量揣测,议和这事儿,是那边先提出来的,以及那边愿意得很这两条,应该是真的,不费一刀一枪把蜀地收拢回去,换谁谁不愿意!
可他们蜀地这边,就难说了,据说丞相很不高兴,当众发作了大公子两三回了。
可是,大公子赶回成都城,据说就是为了主持议和这件大事。
可五天前,他又收到黄参议递来的口信儿,中间还夹了二公子的话,说议和是有人居心不良散布谣言,说那位姑娘虽有一丝半点仁宗血脉,却是李姓之女,嫁的又是敌方之人,是敌非友,让他须要视之为敌,否则如何如何。
黄参议是二公子媳妇黄氏嫡亲的大哥,又是二公子长子的先生,这些年来,一直以舅舅兼先生的身份,替大爷说话。
二公子也就算了,丞相之后,必定是大公子掌政,可大公子没成亲,更没有一儿半女,大公子之后,必定是大爷掌政……
高县令拍打着痛的发懞的头,“老周啊,得赶紧拿出个单程来,再怎么,明天就该到了,咱们该怎么办?这城门是开还是不开?是迎还是不迎?”
“东翁啊,这事儿,可不是开不开城门,迎不迎的事儿啊。
这事儿之前,得先想好了,第一,你说,这议和,到底能不能议成?
要是您觉得能议成,可是听说那边皇上要把咱们蜀地在那位大帅手里管上十年八年,您说,这城门开不开?您要不要迎出去?那岂只是迎出去,那是要能多热情就多热情的迎出去!您现在就得出城去迎接了!”
高县令听的一脸苦相,他不就是不知道到底能不能议成么,毕竟,丞相很不高兴,可也只是很不高兴。
“要是议不成,那可就难了,大公子和二公子,可不是一个意思,那您可是开不开门、迎不迎出去,都得罪人啊,不是得罪这头,就是得罪那头。”
“那到底怎么办?”高县令急眼了。“能不能议成,我哪知道?谁能知道?可这人,明天就到了啊!”
“要不这样!”
周师爷被高县令这一吼,突然吼出道妙计来。
“要不,县尊您明天……不不不,现在就出城,这不是秋天了么,到农时了对吧,您得去巡查农事去了对不对!
反正,也没人跟咱们说过,至少没人正正式式跟咱们说过,明天有没有人来咱们姚县,县尊您肯定不知道啊是不是?”
高县令大瞪着双眼,片刻,猛一拍桌子,“好主意!现在就走!现在不行,城门已经关了,明天一早,城门一开,我就出城巡查农事。你留在县衙,能作主的你就作主,不能作主的,就推到我身上,反正我不在,也肯定赶不回来,没办法!”
“对对对!妙极了!”周师爷拍手赞叹,他真是太有急智了!
……………………
第二天,天还没亮,队伍就启程赶往姚县。
天色大亮的时候,安孝锐勒马靠近谢泽,往后面不远不近跟着他们的一队轻骑努了努嘴,“怎么办?就让他们跟着?”
“嗯,这也是应有之义,你去问问是谁统领,把咱们今天的行程跟他说一说,还有,告诉他,今天中午,我和王妃要到姚县城里吃中午饭。”
谢泽淡然吩咐。
安孝锐答应一声,拨转马头,径直往后。
后面领队的是位四十来岁中年统领,见安孝锐直冲他过来,顿时紧张起来。
安孝锐冲到中年统领马前,急勒马头调了个弯儿,和中年统领并排,看着中年统领拱了拱手,笑道:
“在下安孝锐,行五,请问将军贵姓?”
“不敢当!”中年统领急忙拱手还礼,“在下只是个统领,当不得将军二字,当不得贵姓,免贵姓裘,裘树生。”
“裘统领。”安孝锐在马上欠了欠身,笑容更灿烂了,“这一趟差使,是裘统领带队作主?”
安孝锐往身后划了半圈。
“是。”裘统领极其谨慎的答了一个是字。
“有劳裘统领了。”安孝锐再次欠身拱手,“我家王爷让我跟裘统领通报一声咱们今天的行程。
中午前赶到姚县,王爷和王妃要到姚县县城里吃中午饭。
王爷和王妃都算是行伍之人,连吃饭带中午歇息,也就一个时辰,之后继续赶路。
天黑前赶到八里集附近,有驿站看能不能住驿站,有客栈就住客栈,要是什么都没有,那就野外扎营。
裘统领看这行程合不合适?”
裘统领想点头却又硬生生刹住,“不敢不敢,小的奉命……王爷,一切行止皆跟随王爷,不敢当。”
“裘统领客气了。”安孝锐笑的花儿一般,冲裘统领拱手拱到一半,突然看向紧挨裘统领,正竖着耳朵听他和裘统领说话的一个中年将官拱手笑问道:“这位将军贵姓?”
“在下胡青。”正竖着耳朵听话的中年将官被安孝锐这突然一问,问的一团慌乱,连客气话都忘了。
“这一趟,就承蒙裘统领和胡参将照应了,有什么事,裘统领只管打发人吩咐我。”安孝锐再冲裘统领笑道。
“不敢当不敢当。”裘统领连连拱手欠身,看着安孝锐催马往前直冲出来老远,才慢慢吐了口长气。
“听说安大帅英武俊逸,看来没有虚传。”胡参将看着远去的安孝锐,一边吐气一边感慨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