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回来坐着,这有什么好扭捏的?咱们好好说说这事儿,我跟你说,那姓谢的……”
周娥跟着站起来,一句话没说完,一眼就看到了背着手,站在侧门外的谢泽,迎着谢泽明显不善的目光,周娥响亮无比的呃了一声,机灵灵一个寒噤,顿时酒醒了大半。
“将军……”
“将军?哪个将军!”桃浓急急拧身,瞪着伸手按在李苒肩上,已经转身的谢泽,刚要唉哟,急忙双手交叠,捂在了嘴上。
李苒仰头看着谢泽,伸手要去拉他,谢泽低头看着她裹成一团的两只手,和细棉布上的斑斑酒渍,胳膊往后避开,抬手按着她肩上,一边将她往外推,一边皱眉道:“别动。”
门外停着辆青绸围子的大车,车前已经放好了踏板。
“上车。”谢泽抓着李苒的胳膊,将她推上车,自己也跟在后面上了车。
李苒跌坐在车里,眯着眼四下打量,“是你的车吗?”
“把手给我。”谢泽拉过李苒一只手,皱眉看着上面的满满的酒渍,叹了口气,解开结结,将细棉布一圈一圈解下来。
“不疼了,周将军说,明天就能结痂了。”
李苒瞄着已经浸透了酒的细棉布,说不上来为什么,有几分心虚。
谢泽没理李苒,解开细棉布,托着李苒的手,仔细看了看,拿了卷干净的细棉布,重新给她裹上。
李苒不说话了,看着他给她换好一只手,再换好另一只手上的细棉布。
“明天好不了,回去好好歇几天。以后,不要再往上扑,你救不了她。”谢泽打好了结,看着李苒有些散乱的头发,叹了口气。
“陈老夫人她们,怎么样了?”李苒仰头看着谢泽。
车子好象晃动了一下,李苒身子晃了晃,她的头有些晕。
“她们没事,忠勇伯自裁了。”谢泽伸手扶住李苒,另一只手拿过只靠垫,放到李苒身后。
“我很难过。”李苒抬手想捂脸,抬到一半,被谢泽抓住了双手,“别乱动。”
李苒被谢泽这一抓,上身往前,一头扑进谢泽怀里,额头抵在谢泽胸口,谢泽急忙扶住她,“酒多了?你……”
“不是,是刚才,孙老夫人。人活着,就是受苦受难的么?觉得,悲伤。”李苒声音低落。
“二郎说过一回,人这一生,漫长的苦难中间,是夹杂着星星点点,无数的欢喜的。
凌晨顶着露珠招展的野草;一片盛开的花;一只受惊的松鼠,吓的朝你扔了一堆榛子;陌生人的一件衣服,一个微笑;远远的炊烟笼罩的村庄……
有了这样星星点点的欢喜,苦难也就没什么了。”
“嗯。”好一会儿,李苒嗯了一声,片刻,低低叹了口气,“能让我靠一会儿吗?很温暖。”
谢泽眉梢微挑,看着头抵在他胸前的李苒,片刻,叹了口气。
☆、第99章 嫁不出去怎么办
夜幕垂落,曹茗进了二门,径直往太婆吴老夫人的正院过去。
吴老夫人见曹茗进来,忙让人送热帕子,送茶送汤水,再送些点心,看着曹茗喝了碗汤,又吃了块点心,才抬手屏退众人。
曹茗挪过去,坐到吴老夫人旁边,脸上带着丝丝隐隐的惊惧,“说是忠勇伯已经自杀殉母了。”
“嗯。”吴老夫人低低叹了口气。
她一直让人远远看着忠勇伯府,忠勇伯自杀这事,她已经知道了。
“已经下了旨意,革了孙大庆忠勇伯世子,由孙二庆袭为忠勇伯,拿掉了世袭两个字,好象,是太子的意思。”曹茗接着道。
吴老夫人呆了一瞬,长叹了口气,“孙家没有了这个世袭爵位,子孙又是那样,往后就艰难了。唉,你接着说。”
“嗯,听谢将军和太子爷说,原本忠勇伯夫人陶氏是跟在孙老夫人身边的,说是孙老夫人说,中午想吃碗陶夫人亲手擀的干菜面,陶夫人就回去做干菜面去了,所以事发时,陶夫人没在大相国寺。”
吴老夫人嗯了一声,再次叹气。
她知道当时陶夫人不在,也想到了陶夫人应该是被孙老夫人支走了。
孙老夫人和陶夫人这对婆媳,亲如母女,孙老夫人这是把陶夫人摘了出去。
唉。
“太子爷脾气很大,点着李三郎的鼻子大骂,都说粗话了。
李三郎说,他当时没敢多说,一是人都接回来了,孙伯爷一直说老爷子可怜,二来,是想着要教化万民什么的。
太子爷啐了他一脸,说拿这个教化万民,是要教那些人渣多多奸银拐偏良家妇人,以便有机会做老太爷吗?”
“唉,是这个理儿。”吴老夫人不停的叹着气,示意曹茗接着说。
“当时就罚跪了,三公子替他求情,也罚了跪,我回来的时候,都还跪着呢,说是,先跪一天一夜再说。”
“那就没什么事儿,也就是跪一跪,不过就是跪一跪,跪过也就过去了。
还听说其它什么话没有?陈老夫人和张夫人呢?”
吴老夫人看着曹茗问道。
曹茗摇头,“之后就没再提起过这事儿,太子爷一整天都阴沉着脸,脾气大极了,还砸过一回杯子,从来没有过的事儿。
我一直在景华殿,出来就赶紧回来了。”
“嗯,太婆当时在最里面,借着年老脚步慢,拖了一会儿。
孙老夫人服毒的时候,张夫人把那个……”
吴老夫人顿了顿,“人渣子!杀了,我最后一眼,就看到一腔血喷起来。”
“啊?哎!”曹茗舒了口气,“杀的好。忠勇伯既然殉了母,陈老夫人和张夫人肯定不会有事儿。”
曹茗的话里带着几分宽慰之意。
“嗯。”
吴老夫人拍了拍曹茗的手。
“太子爷让李家三哥儿传那句话,也有让李家三哥儿教导解说的意思,李家三哥儿有点儿憨厚的过了,现在酿成大错,不过罚他跪上一天两天的,这必定是看在了陈老夫人和张夫人的面子上。”
吴老夫人的话顿住,露出笑意。
“还有件事,张夫人砍人的那把剑,是李家那位四姐儿,拨了谢将军的剑,扔给张夫人的。”
“啊?”曹茗听傻了,“李家四娘子功夫这么好?”
吴老夫人被曹茗这句话说的呃了一声,随即失笑。
“什么功夫这么好,她一个娇弱小娘子,哪儿来的功夫?
她扑过去想夺孙老夫人手里的刀,摔在台子上,谢将军就着急了,只怕更心疼了。哎!”
吴老夫人一边笑,一边在一脸呆怔,还没反应过来的曹茗肩膀上,用力拍了几下。
“太婆竟然一点儿也没想到,从大相国寺回来,我仔仔细细,一点一点的想这件事,理这件事,想了这半天了,这蛛丝马脚,不是没有,太婆就是没想到,实在是没敢往谢将军身上想过。
这可真是,谁能想到呢?谢将军那样的人,那样的人品,真是没敢想。”
吴老夫人感慨不已。
“太婆,您这话,什么意思?您是说,李家四娘子和谢将军?谢将军?就是,谢将军?”
他太婆的话,曹茗每一个字都听懂了,可这话里的意思更是听明白了,可他还是不敢相信,这实在太让人难以置信了!
那可是谢将军啊!
“这事儿,只怕都差不多了,安老夫人必定是知道的。
当初她给我回话的时候,必定就已经知道了,也是知道了,所以才给了我回话,当时那话回的,就是毫无余地四个字。
我当时还纳闷来着,四姐儿还没定下人家,她怎么就敢说得那般全无余地?
现在想想,那时候,她必定已经知道了,就是说不得。
还有,这一阵子,我瞧着谢夫人,还有谢家那位老夫人,可是爱笑多了,气色也好,我想了有一阵子了,怎么也没想不出,能有什么事儿,让这娘儿俩一起高兴成那样儿。
真是让人想不到,我什么都想了,就是没敢往谢将军身上想,往这件事上头想。”
吴老夫人一边说一边感慨。曹茗听的不停的眨眼睛。
“还有件事儿。
前儿你四妹妹跟我说,说是阿沛说,她太婆这一阵子忙得很,忙着挑人,说要挑很多人,这话,我当时往耳朵边上挂了挂,没怎么留意。
这会儿再想想,又是我大意了。
阿沛嫁人这陪嫁,必定是早多少年前就定下来的,从小挑人侍候她的时候,就在挑陪嫁了,用不着现挑,再说,就算现挑,阿沛能陪嫁几个人?让阿沛自己挑就够了,用得着她太婆一忙就是好一阵子?
这是给那座将军府挑人呢。
那座将军府里,现如今就是座空府,也就有些小厮长随什么的,听说连厨房里,都是一群男人。那位姑娘,又是光杆一个。
可不是要好好挑人,要挑好些人?
看这样子,好事儿不远了,也是,再过一个年,谢将军都三十了。”
“二十九。”曹茗听的简直眼花缭乱,下意识的补充了句。
“说起来,咱们曹家还是有些福份的,你更有福份。”
吴老夫人一脸笑。
“没想到谢将军还能成个家,相中的又是那位姑娘,这谢家,不过两三年,你瞧着吧,只怕比王家还要显赫。
那位姑娘又是个有大福报的,往后这子孙上头,必定差不了。唉,到底是百年大家,真是让人羡慕啊。
阿沛是个有福份的,跟那位姑娘投了缘,你四妹妹说,那位姑娘很疼阿沛呢。
阿沛跟王家六姐儿亲如姐妹,王家六姐儿跟那位姑娘是知已。
你瞧瞧,这多好!
三哥儿,这是你的福份,这是咱们曹家的福份。”
吴老夫人越想越满意,越说越高兴。
“何至于。”曹茗失笑。
“至于!”
吴老夫人一脸严肃。
“太子真正的雄才大略,皇上也算雄才大略,等这事儿挑明了,这亲事定下来,谢将军只怕能得一个王爵。”
曹茗惊讶的睁大了眼睛。
“那位姑娘的身份儿在那儿呢,嫁的又是谢将军,太子当兄长看待,皇上当儿子疼的人。
唉,我当初,也盘算过那位姑娘这身份的好处。
不过,现在这样,比她嫁进咱们曹家,对曹家更好。
那位姑娘过于出色,命大福大,咱们曹家有些担不起,现在这样最好。
这人哪,不能贪心,凡事要一步一步往前往上走。
阿沛出身谢家,又是个好孩子,你也是个好孩子,往后,必定能生出好儿好女。
现在这样,最好不过!”
“是。”曹茗专心听着吴老夫人的话。
吴老夫人又感慨了一会儿,正要叫人进来,外面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当值的大丫头隔着帘子禀报:“老夫人,二姑奶奶来了,很急。”
“让她进来。”
曹茗忙站起来,迎到门口。
二奶奶曹氏急冲进屋。
“你去歇着吧,我跟你二姐姐说说话儿。”
吴老夫人先笑着和曹茗说了句,再看着曹氏笑道:“怎么急成这样了?哪有什么事儿。”
“太婆也知道,我从小就不经事儿,这大半天,我这心……看到太婆就好多了。
太婆都知道了吧?我们家出大事儿了,简直……”
曹氏拍着胸口,她这会儿确实好多了,特别是看到她太婆这一脸笑。
“别急,先坐下,给你们二姑奶奶端碗汤来,晚饭吃了没有?去看看羊肉酥饼还有没有,你们二姑奶奶最爱吃。”
吴老夫人一边拍着曹氏安慰她,一边连说带笑的吩咐下去。
曹氏长长呼了两口气,侧身坐到榻沿上,这回是真的缓和下来了。
“太婆都知道了,你们夫人和老夫人都回去了?歇下了没有?气色怎么样?”
吴老夫人看着曹氏喝了碗汤,又吃了块酥饼,才笑问道。
“半个时辰前才回去,我们夫人和老夫人都是一身血衣,外头披了件不知道哪儿来的长褂子。
夫人说,她们是把孙老夫人火化了,把骨灰撒到河里,才回来的。
太婆,我们夫人杀了人,孙家那位老太爷,是我们夫人杀的!
您说……”
“我知道,老夫人怎么样?气色好不好?”吴老夫人轻轻拍着曹氏的手。
“看着不怎么好,脸色难看的很。我们夫人说老夫人没事,让我别担心。”
曹氏再吐了口气,拍了拍胸口。
“我又着急了。我们夫人和老夫人沐浴过,都吃了些东西,虽说不多。老夫人说要给孙老夫人念一夜经,夫人说要陪着,让我回去歇着,说没事儿了。
对了,三爷还没回去,也没打发个小厮回去说一声,二郎说老三没事,让我别担心。”
吴老夫人凝神听着,温声道:“你们夫人和老夫人没事儿,半点事儿都没有。
一会儿你回去,这一夜别歇下了,精心看着汤水茶饭,明儿一早,记着请个太医过府,给你们夫人和老夫人请个脉。
三郎的事儿,刚才三哥儿说了:孙家这事儿,先前三郎替太子传过话,让孙伯爷好好想想什么是孝道。
这会儿,闹出这样的事儿,这话他传到了,可是没点到,这是大过错。
这会儿,三郎在景华殿罚跪呢,霍家三哥儿跟他难兄难弟,也陪着跪着呢。
别担心,跪过就没事儿了。
四娘子回去没有?”
“回去了,晚饭前就到家了。二门的婆子说她半裙子都是血。她今天也在大相国寺!太婆,您说……”
曹氏大睁着双眼,难道这位四姐儿也冲上去杀人了?
“嗯,那就没事儿了,你赶紧回去吧,好好辛苦这一夜,你们老夫人和夫人,翠微居,三郎那头,还有你们三姐儿,各处都要用心。
回去吧。你们府上要有事,那也都是好事儿,回去吧。”
吴老夫人笑着往外赶曹氏。
曹氏站起来,“太婆这么说,那我就放心了,我回去了,太婆放心,我走了。”
曹氏脚步轻快的出了上房,径直回去了。
……
隔天午后,皇上对着拿着只长卷轴进来的谢泽,眯着眼一脸笑。
“这是这两天,臣和枢密院、户部议出来的运粮线路和几处储备粮草的地点……”
谢泽见了礼,双手托上卷轴。
“先放这儿,这个得静下心,仔仔细细的看,粮草可是大事,打仗打的就是辎重粮草,先放这儿,等朕一会儿静下心,好好看看。”
皇上打断了谢泽的话,伸手接过卷轴放到长案上。
“有件事吧,就几句话,这个,实在有点儿急,不能不说说。
鲁国公,老杨,这个人你知道的,别的不说,眼光好这一条,那是没话说。
前一阵子,有一阵子了,老杨跟朕说,他看中了李家那个小妮子。
朕觉得吧,挺好,你说是不是?跟他家二小子,多好的一对儿啊!
本来好好儿的,你说你昨天,大庭广众的,你那么……”
皇上胳膊一圈。
“就这么……唉,你说人家好好的小娘子,这名声,这清白,对吧,你说这老杨还怎么给他儿子求娶?”
“鲁国公真想求娶,不会在意这样的小事。”
谢泽眼皮都没抬。
“嗯,这话,也是,这名声不名声的,老杨那样的,确实不会在意这样的小事,也就是抱一抱,这清白也是还在。
可你那么往上一冲,人家鲁国公府是真不敢求娶了,谁知道你是不是看上人家了,对吧?万一你真看上人家小娘子了呢?
你看上了,被鲁国公府娶走了,这不是把你得罪死了?这可是夺妻之恨哪,哪家犯得着?你说是不是?”
皇上眉头拧成一团,一脸的这可怎么办。
“阿泽啊,朕真没有别的意思,朕就是替那小妮子多想了一点,你说,你昨天那一冲一抱,往后,谁还敢上门求娶那小妮子?
朕知道,你是个讲理的,肯定不会计较,可你家太子,到时候,可不一定讲理啊,这事儿,连朕都担心成这样了,你说,还有哪家敢上门求亲?那小妮子,岂不是要嫁不出去了?
唉,你说说,这可怎么办?”
皇上一脸痛心疾首,两只手拍的啪啪响。
“您觉得该怎么办?”谢泽看着皇上。
“阿泽啊,朕真没有别的意思,就是替那小妮子发愁,那小妮子可不小了。
原本,鲁国公府多好,是吧?现在,你看看,你昨天那一冲,只怕除了你,没人敢娶了,你看看……”
“嗯,我去问问她,她要是肯嫁,我就娶她。”
谢泽神情和声音都淡然无波。
皇上呆了好一会儿,猛的呃了一声,往前几步,仔细看了看谢泽,带着十二分的不确信,挥着手。
“那你,你现在就去,朕这儿没事了,你家太子那儿肯定也没事,你赶紧去,你去忙你的,快去!”
“是。”谢泽躬身告退。
皇上看着谢泽出了延福殿,呆站了好一会儿,抬手拍着额头,原地转着圈。
这太顺当了,这事儿,怎么可能顺当成这样?根本不可能啊!
这中间,必有缘故,必有变故,必有波折!
阿泽这小子可鬼得厉害,他指定有什么后手!
嗯,他得稳住,得好好想想下一步……
☆、第100章 赌
周娥的药确实十分管用,早上小云给李苒拆了裹在手上的细棉布,周娥见手掌已经收缩发紧,眼看着就要结痂,就吩咐洗干净,拿细棉布松松裹上就行,不用再上药了。
李苒两只手不方便,心情也不怎么好,坐在廊下,就着付嬷嬷不知道从哪儿找来的架子,看书消遣。
周娥进来递话,说石南在外面,请她出去一趟时,李苒刚吃好午饭没多大会儿,正看一本书看的有了几分困意。
李苒急忙站起来,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裙,没脏没皱,十分合适,赶紧急步往外。
周娥犹豫了一瞬,咬牙跟上了李苒。
她总觉得,昨天那些醉话,谢将军听到的不只一句两句,这会儿,她是真不想看到谢将军,更不想让他看到她。
可是,唉,她还是得跟着。
她跟这小妮子一起,和这小妮子一个人见谢将军,说起来,可是两样。
石南站在影壁后,见李苒出来,忙笑着迎上去,“姑娘,将军在大庆殿后头,吩咐小的来请姑娘过去说几句话。”
“嗯。”李苒应了,出了侧门,她那辆车已经等在侧门外了,李苒上了车,周娥跳到车前坐下,车子跟在石南马后,往大庆殿过去。
谢泽背着手,站在李苒头一回遇见他的那棵大树下,看着李苒下了车,奔着他几步跑过去,露出丝笑意,等李苒跑到身边,转过身,和李苒并肩,穿过破败的大庆殿,沿着湖边缓步往前。
“手好些了?”谢泽低头看向李苒裹着细棉布的手。
“好了,早上拆开看过了,周将军说算是结痂了,不用再上药,包一包是怕不小心碰着。”李苒举着手,解释的极其详细。
“以后不要这样不管不顾,要学会顾惜自己。”谢泽的话顿了顿。“忠勇伯自裁了。”
“嗯,听周将军说了。忠勇伯府世袭两个字没有了。”李苒叹了口气。
“世袭还有,是罔替没有了,孙二庆之后,也就两代可袭。”谢泽纠正了一句。
“嗯。”李苒嗯了一声。
这个世袭罔替,周娥说的时候,付嬷嬷已经纠正过一回,顺便给她解说过这爵位上的讲究。
不过,她很愿意再听他和她说一遍。
谢泽不说话了,两人沉默往前,走出一长段,谢泽突然问道:“你有什么打算?”
“嗯?什么打算?”李苒没听懂,她能有什么打算?
“你今年十八了吧。”谢泽站到一棵老柳树下,背着手,看着湖面。
李苒慢慢噢了一声,他这个什么打算,原来是这么个打算。
“我没打算嫁人。”
李苒落后半步,看着谢泽腰间的白玉带,和随风微动的衣襟。
“嗯。”好一会儿,谢泽嗯了一声,举步往前。
李苒跟着谢泽,走出长长一段,心里的纳闷和不安越积越多。
他怎么突然想起来问她嫁不嫁人的事儿?难道昨天周娥和桃浓那些胡说八道,他听到了?
估计是真是听到了,她得跟他解释一下,事情不是他听到的那样。
“为什么要问这个?我是说嫁人的事。”李苒跟上一步,和谢泽并肩,仰头看着他。
“皇上说,昨天在大相国寺,于你清白有碍,只怕以后没人上门求娶。”
谢泽没看李苒,看着远处不知道哪里。
“嗯?”
谢泽这几句话完全出乎李苒的预料。
李苒呆住,怔忡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冲前几步,拦在谢泽面前,伸手去抓谢泽的衣袖。
“然后呢?没人求娶怎么样?”
谢泽在李苒抓到他衣袖之前,伸手捏住李苒的手腕,“你手好了?不疼了?”
“这会儿不疼,一点儿都不疼,然后呢?没人求娶之后呢?”
李苒是真没觉得手疼。
“你没打算嫁人,有没有人求娶,无所谓。”
谢泽捏着李苒的手,推回去,松开。
“那我要是打算嫁人呢?我刚才是没打算,可我现在打算了。”
李苒拦在谢泽面前,谢泽转身看向湖面,她也急急转身,仰着头,一脸急切。
谢泽低头看着她,没说话。
“我刚才答错了,要不,你再问一遍,我再答一遍?”
李苒见谢泽还是只看着她不说话,有点儿急了。
谢泽眉毛抬起。
“你不问也行,那我再答一遍好不好?刚才我没说清楚,我是说,我没打算嫁给别人……”
“我请人找长安侯提亲。”
谢泽有几分急促的打断了李苒的话,目光越过李苒,看向湖面。
再不打断她的话,再多看几眼她那张急切无比的脸,他就要抬手捂脸了。
唉,她这份急切……
李苒呆了一瞬,笑颜盛开,如春花春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