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把我拖进这京城,他要把我卖了,可我怀了胎,怀上了一只小畜生!
他打了我一夜,一脚一脚往我肚子上踹,要把那小畜生踹下来,是牛掌柜,被我哭的嚎的听不下去,说实在可怜,说不能见死不救,给了他一两银子,把我典下来。
那个畜生,他跑了,我得了条活路,我活下来了,用我这血,这肉,养大了一只小畜生!”
孙老夫人猛的啐了一口。
“呸!一只小畜生,一群畜生!一窝子畜生!都是畜生!”
孙老夫人一连串的畜生骂的声嘶力竭,往前踉跄了两步,一直抵在胸口的匕首仿佛要直刺进去。
人群中一片惊叫。
“大妹子,你先把刀给我,大妹子,我知道,我都知道,你别急,你……”
陈老夫人急的一次次扑撞到台子边上。
“我没事,阿姐,你让我说几句,你就让我说一说,我快憋死了,你就让我说说话吧。”
“好好,你说你说,你……你说!”
陈老夫人泪如雨下,往后退了一步,推了把张夫人。
“你去,把那个老畜生捆过来,要是……快去!”
“嗯。”张夫人神情阴冷,声音没落,已经转过身,粗暴的推开众人,直冲出去。
“那个畜生,他为什么跑了?为什么我有了条活路?
那是因为,他又去骗南城根下老范家姑娘,可人家老范家姑娘不傻,也不疯,人家不上他的当!
他就半夜翻人家墙头,要奸了人家姑娘,要把生米做成熟饭,只要奸了,那就是他的人了,这是那个畜生常说的话,只要奸了,就是他的人了!
老天有眼,他被人家捉住了,打断了一条腿,人家说了,再看到他,就打死他!
他害怕,他跑了!
我以为他死了,那个畜生,他恶贯满盈,他早该死了!
可他竟然没死,那个畜生,被那只小畜生,找回来,捧起来,当爹!当老太爷!
他当了老太爷!”
孙老夫人笑容凄厉。
“是我傻,我以为我养的是儿子,我怎么就没想到,他是那个畜生的种,畜生的种,怎么能不是畜生呢?还有他下的崽,那一堆,那一窝子崽,个个都是畜生!
畜生的种,当然都是畜生!
我当姑娘时傻,活到现在,还是傻啊。
那个小畜生,一生下来,我就该把他溺死在屎尿桶里,我怎么就没认出来他是畜生的种,是个小畜生呢?
我傻啊,傻了一辈子!”
山门方向,远远的一阵节奏分明的马蹄声,和隐隐的刀剑的撞击声传进来。
王舲轻轻吐了口气,和李苒低低道:“应该是御前侍卫。”
李苒站的笔直,嗯了一声。
“你没事吧。”周娥用力挤进来,先将李苒打量了一遍,再转头看了看王舲等人,示意她们往一起挤一挤,自己往后,站在几个人最外。
“都让开!”台子前面,张夫人跑的头发蓬乱,满脸热汗,带着几个健壮婆子,拽着个胖大的锦衣老头,横冲直撞进来。
“那只小畜生,那一窝子畜生,跟我说他们这是孝,是孝道!”
孙老夫人居高临下看着被拖拽进来的锦衣老头。
“那个小畜生说,没有这只老畜生,哪有他?就冲这,他不能不讲个孝字,看看,说得多好。
他把我骗出来,他奸了我,他卖了我,末了,却得了这份锦衣玉食,这一群的孝子贤孙,做了这金尊玉贵的老太爷。
谁说老天有眼?老天早瞎了!”
“大妹子,你看,我把他拖过来了,你下来,你杀了他,你把他捅了!”
陈老夫人一只手提着跪在地上的锦衣老头的发髻,急急的冲孙老夫人叫着。
外面刀剑撞击声、脚步声越来越急,越来越近。
谢泽从人群后直冲进来,扬声厉呵:“请诸位立刻回府!”
人流立刻开始往退,逆着人流,忠勇伯孙强直冲进来,凄厉叫着:“阿娘!阿娘!”
孙老夫人呆站在台上,看着如潮退般,依次往后退出的人群,长长叹了口气,“这是畜生的地方,畜生的世间。”
李苒眼睛瞪大,提着裙子,猛冲上台,冲着孙老夫人拿着匕首的那只胳膊急扑过去。
在她扑到之前,孙老夫人垂下胳膊,匕首滑落在台子上,另一只手却举到了嘴边。
李苒双手往前,摔倒在台子上,直直看着前面一步之外,孙老夫人慢慢跌坐在台子上,一只白瓷瓶从另一只手里跌落下来,叮噹有声,从台子上,滚落到下面的青石地面上,摔的粉碎。
“阿娘!”忠勇伯孙强脚下一绊,扑倒在离台子一丈的青石地面上。
“大妹子!”
陈老夫人一声凄厉尖叫,扑爬上台,连滚带爬过去,抱住孙老夫人。
“你怎么这么傻!你去杀了他!我不是跟你说了,你去杀了他!你杀了他!你怎么这么傻!你把他们都杀了!都杀了,你也不能自己死啊!”
谢泽几乎和陈老夫人同时,冲跃上台,一把抱起李苒,看着李苒血淋淋的两只手。
“我没事。蹭破了皮而已。”
李苒将两只血淋淋的手掌按在裙子上。直直看着已经开始从嘴里往外渗血的孙老夫人。
“杀了他!把他活劈了!劈了他!”陈老夫人看着一口口往外咳血的孙老夫人,凄厉尖叫。
张夫人一把揪起那个一脸仓皇,正努力想要往后爬、往后躲的锦衣老头,转身找刀,“找把刀!”
李苒抽出谢泽腰间的长剑,扔了过去。
“你看着!你看着!你这个傻货!你看着!”
陈老夫人用力推着已经七窍涌血的孙老夫人,推着她看被张夫人一剑砍下头,再挥剑劈下去的锦衣老头。
“她没看到。”李苒看着已经没了气息的孙老夫人,声音微颤。
“看到了。”谢泽抱起李苒,将她递给周娥,“送她回去。”
周娥接过,李苒挣扎着下来,“我没事,我自己走,回去吧。”
☆、第97章 大度
王舲等人已经被侍卫们请了出去,绣带飘摇的大相国寺里,一片空旷冷清。
李苒从周娥怀里挣脱下来,从台子上抱着孙老夫人嚎啕大哭的陈老夫人,看到一身血污站在台子旁边的张夫人,再看到跪在地上,嚎啕痛哭,磕头磕到头破血流的忠勇伯孙强。
地上的鲜血缓缓流淌,漫向孙强。
旁边,谢泽笔直站着,雪白的长衫上印着斑斑血渍。
“走吧。”李苒垂下头,转身往外走。
大相国寺外,一层层围着衣甲鲜亮的御前侍卫,李苒那辆车,已经等在一层层的侍卫里面。
李苒上了车,周娥坐到车夫旁边,车子出来,往长安侯府回去。
拐过一条街,李苒掀起帘子,和周娥道:“我不想回去,随便转转吧。”
“你的手伤了,得赶紧洗干净上药,去吴嫂子那里?”周娥看着李苒道。
“嗯。”李苒沉默片刻,低低应了。
车子停在吴嫂子那间后院侧门外,周娥伸手扶下李苒,吩咐车夫找付嬷嬷,把她床头箱子里一个绿瓷药罐拿来。
喜姐儿开的门,看到李苒满裙子的血污,吓的两眼圆瞪,脸色惨白。
“她没事,破了点儿皮,你娘呢?让她赶紧烧点水。”周娥推了把喜姐儿。
喜姐儿被周娥推的转个身,往前面跑的飞快。
周娥掩了院门,李苒站在院子里,看着周娥低低道:“就在这里吧,我不想进屋。”
“嗯。”周娥从廊下拎了把小竹椅子,放到石榴树下时,吴嫂子已经从前面店里飞奔过来,喜姐儿紧跟在后面。
“姑娘……”
“没事,赶紧烧点水,姑娘的手得洗一洗,再煮点汤,沏碗茶。”
周娥一连串的吩咐出来,吴嫂子连声答应,叫着喜姐儿,急转奔进厨房。
周娥又拎了把竹椅子,坐到李苒旁边,示意她,“把手给我瞧瞧。”
李苒伸手出去,周娥托着两只手,仔细看了,“就是破了层皮,没什么大事,我那药管用得很,明天就能结痂。唉。”
吴嫂子水烧的很快,拿了只黄铜盆,将盆烫了两三遍,再拿了块新帕子出来,另找壶煮过,一起端出来,放到喜姐儿搬过来的小方桌上。
周娥托着李苒的手,仔细擦洗。
两只手洗好,侧门响起敲门声,车夫送了只小箱子进来,除了周娥说的那罐药,还有几卷浸了药的细棉布,和几包写着药名的丸药。
周娥将李苒手心里涂了药,又用细棉布仔细裹上,指着那药丸道:“你这手就是破了点皮,这药不用吃了,是药三分毒。”
接着转向吴嫂子,“这些药你收起来吧,留着以后用,这都是太医院出来的药,外头买不到,你识字,什么药自己看。”
吴嫂子连声应了,将桌上收拾干净,端了汤水和茶上来。
“桃浓还过来吃饭?”见李苒默然坐着,看着不知道哪里发呆,周娥和吴嫂子没话找话。
“过来,一会儿就该过来了,她说想吃碗羊肉汤面,我让喜姐儿和了面醒上了,姑娘想吃点什么?将军呢?”
吴嫂子满腔纳闷中带着几分怯意,又看了眼怔忡出神的李苒。
“我吃不下,喝点汤就行。”李苒指了指面前的竹蔗汤。
“我也吃碗羊肉面。”周娥道。
吴嫂子应了,和喜姐儿一起,往厨房忙着做饭。
周娥端起杯茶,刚抿了两口,侧门从外面推开,桃浓拎着捧着几只荷叶包进来,一边用脚踢上门,一边叫道:“大相国寺出事儿,唉……咦,唉哟姑娘这是怎么了?这一身的血……”
“你叫什么?闭嘴!”周娥瞪着桃浓。
桃浓几步冲过来,将手里的东西堆到桌子上,伸头看着李苒,“姑娘这是怎么了?这两只手……”
“没事儿,你先闭嘴。”周娥一脸不耐烦。
“我没事儿。”李苒露出丝微笑,一闪而逝。
“没事儿就好,喜姐儿,把这几样熟菜拿进去。”
桃浓自己拎了把竹椅子,坐到李苒旁边,再次打量她。
“你们从大相国寺过来的?听说大相国寺出事儿了,半条街都封了,从宣德门到大相国寺,一路上全是御前军。
你怎么能让姑娘伤着了?噢对,你不进大相国寺,到底出什么事儿了?”
“忠勇伯府,孙老夫人,在大雄宝殿前,服毒死了。”
见李苒没说话,周娥叹了口气,干巴巴道。
“啊?”桃浓呆了一瞬,长长唉了一声,“是因为城南那位老太爷?”
“嗯。你也知道?”周娥有几分惊讶。
李苒也看向桃浓。
“这种事儿,一向是上头不知道,下头,没人不知道。”
桃浓啐了一口。
“从前开大车店的牛家,一直被忠勇伯府视作恩人的那家,周将军肯定知道,前儿听里瓦石班头说,看到忠勇伯府那位世子,点着牛家大爷的鼻子训斥,说牛家到他太婆面前挑拨离间什么的。啧!”
桃浓嘴角一路往下扯。
“你听听这话说的,合着都是人家挑拨离间。
那位城南老太爷当年那些事儿,也就四五十年,当年那些人,还没死绝呢,就是牛家大车店里,当年几个老伙计,都还活着呢。
想给他们家老太爷翻案,从人渣翻成个父慈子孝,那也得等人都死光了,至少得等他们府那位老夫人伸腿死了吧。
嗯,这下好了,他家老夫人一口毒喝死了。
唉哟,看这样子,那明儿后天,是不是就得敲锣打鼓,迎他们老太爷回府了?最好再给续个十几二十岁的便宜娘回来,再纳上十房八房小妾,唉哟哟,这可是通天大孝,天伦之乐!”
桃浓拍着手,唱戏一般,说到天伦之乐,狠啐了一口。
“这一下,牛家可惨喽,牛家还好,南城老范家,啧,只怕这会儿就得赶紧收拾收拾,搬家逃命了。
从城南那位老太爷到了这京城,那一家子,听说吓的都不敢出门了,那老太爷跟老范家那事儿,你们肯定不知道。”
桃浓带着几分这八卦只有她知道的得意。
“知道。”李苒往后靠在椅背上,沉沉叹了口气。
“孙老夫人服毒前,说了牛掌柜救命之恩,也说了老范家姑娘那事儿,老畜生那条腿,就是老范家打断的。”周娥看着桃浓,往下扯着嘴角。
“啊?这话也说了?这老夫人……唉!”
桃浓一声说不上什么意味的叹息,呆了片刻,才接着道:“说了又怎么样?老范家要想活命,还是得赶紧逃,就是老牛家,我瞧着,也是赶紧跑吧。
那位城南老太爷,当年的烂事,抖出来的那些,不说多,有三成是真的,那就是人渣中的人渣,半点人性也没有。
那位城南老太爷,这半年的功夫,就混出了老大名头,天天捧着紫砂茶壶,昂首阔步,到处吃喝玩乐。
瞧那样子,精神头好得很呢,说不定能再活上个十年八年。
啧,真是祸害活千年。”
“千年不了了,死了,一刀劈成了两半儿。”
周娥说到一刀劈成两半儿,声调颇为愉快。
“嗐!”桃浓一声惊叹之后,唉哟一声笑起来,“谁劈的?吴老夫人我见过,可不像个能劈人的,忠勇伯?”
周娥斜瞥着她,没答话。
桃浓看看周娥,再看看李苒。
“看样子不是忠勇伯,他大约舍不得,到底是爹呢。不管谁劈的,劈死了就好。
看样子,老范家和老牛家用不着搬家逃命了,挺好挺好!”
桃浓看起来十分愉快。
喜姐儿端着桃浓买来的几样小菜,放到桌子上。
周娥欠身看了看,叹了口气,“我也不想吃饭了,有酒没有?”
周娥直起上身,往厨房里扬声问了句。
“有有有,昨天刚送来十来坛子上好的玉泉酒,喜姐儿,看着锅。”
吴嫂子扬声应了,三步两步出来,去倒座间搬了一小坛子酒出来。
“我也想喝几杯酒,饭不吃了,你干脆炒几样下酒菜吧。”桃浓跟着道。
吴嫂子连声应了,吩咐喜姐儿出去再买几样菜肉,自己在厨房忙着准备下酒菜。
周娥拍开酒坛子,桃浓站起来,拿了酒壶酒杯,倒了三杯酒。
李苒双手捧着杯子,仰头喝了半杯。
三个人酒量都很好,心情都不好。
李苒垂着眼,一口接一口的喝酒,周娥仰头一杯,发一会儿呆,再仰头一杯,桃浓挨排斟着酒,斟一轮,端着杯子,冲李苒举一回,再冲周娥举一回,叹一口气,仰头喝酒。
一会儿功夫,一小坛子两三斤玉泉酒就喝空了。
李苒有了几分酒意,头抵在手背上,一动不动。
周娥出了一会儿神,一巴掌拍在椅子扶手上,看着桃浓,愤然道:“你说她这个人,怎么能蠢成这样呢?
这气极了,就一把毒把自己毒死了,这算什么?这叫什么事儿?
你说你死都不怕了,就不能去把仇人毒死了?全他娘的毒死!
气极了就毒死自己,这叫什么事儿?
这人怎么能傻成这样?”
“就是这话,要是我,什么城南老太爷,带几个人冲过去,就是当场把他一刀捅死了,又能怎么样?怎么能这么没出息?自己把自己给弄死了。
幸好,那老太爷也被人劈了,要不然,那不是给仇人让路么?”
“她是……心死如灰。”
李苒抬起头,往后靠进椅背里,神情哀伤。
“她不是说了么,她那个儿子说,没有他,哪有他,就冲这个,他就该孝敬他。”
李苒的话顿住,一脸讥讽,片刻,才接着道:“忠勇伯府里,大约人人都在劝她,人人都觉得她不大度,固执不化,不替儿孙着想。
人人都觉得,再怎么着,那也是他的父亲,他们的祖父,再怎么都是一家人,她怎么就不能大度些,怎么就不能抬抬手,让一家人团圆欢庆呢?
外面的人,大约也都会劝她一句:都过去了,该放下的还是要放下,再怎么也是骨血之亲。要大度,要宽容,要慈悲。
也许还会说,作为女人,你要柔顺,男人都这样,你就算不替你男人着想,你也要替你儿子替你孙子想想,你儿子不能没有爹。
她能杀了那只人渣,可她从前那份苦难,那份仇恨,和现在这份委屈,这份愤怒,怎么办?
她不是没出息,她就是,太愤怒,太委屈,太绝望了。”
桃浓和周娥呆坐着,默然良久,周娥垂着头站起来,“酒没了,我再去拿坛子酒。”
吴嫂子和喜姐儿撤了桌子上的熟食,摆了几样清淡下酒菜上来。
桃浓掂起筷子,转着圈吃了一圈,又吃了一圈。
周娥重新开了一坛子酒,一口气喝了四五杯,将杯子拍在桌子上,“我当年杀人的时候,就有人来劝我,说我今非昔比,让我大度能容。
我就跟他说,我把他剥光了,叫一支小队,不多,十个人,挨个把他日上一回,他能提上裤子,哈哈一笑,握手揭过,那我也大度揭过。
我再让人当着他的面,把他媳妇他闺女日到死,他能大度揭过,那我也能。”
“敬你!”桃浓欠身过去,将杯子碰在周娥杯子上。
李苒也冲周娥举了举杯子。
“劝人大度,天打雷劈。”周娥端起杯子,仰头喝了。
☆、第98章 欢喜(李阳光等打赏加更)
延福殿前,一只小竹床上,放着七窍流血的孙老夫人,旁边一只布袋子里,装着头身分离的另一具尸体。
忠勇伯孙强萎顿成一团,跪在两具尸体旁边。
两具尸体后面,陈老夫人跪在地上,昂着头,神情愤然。张夫人和陈老夫人并排跪着,神色平静,看着不知道哪里。
谢泽站在台阶上,面无表情。
皇上和太子一前一后,疾步出来,太子在台阶上站住,皇上直冲下去,仔细看了看七窍流血的孙老夫人,扬起手,一巴掌打在忠勇伯孙强脸上。
“你们回去吧,唉。”皇上走到陈老夫人和张夫人面前,挥了挥手,长叹了口气。
“是。”陈老夫人上身软下,伏倒在地,声音哽咽,“孙氏,前儿跟我说,她要是死了,让我把她烧成灰,撒到西水门外的汴河里。
我……竟然没想到……
她一向性子好,能容能忍。”
陈老夫人趴在地上,哭出了声。
“唉!”皇上长叹了口气,耷拉着肩膀,无力的挥了下手,“如她所愿,就如她所愿吧。就在大相国寺吧,让他们好好给她念卷经,你看着化了,你带她去吧。”
“是。”陈老夫人磕了个头,张夫人忙上前扶起她。
谢泽抬手示意了两个侍卫,两个侍卫上前,抬起孙老夫人,和陈老夫人、张夫人一起,退了出去。
皇上越过忠勇伯孙强,上了台阶,一边往里走,一边冲太子挥着手,“你处置吧,朕这心里……唉,这叫什么事儿,你看着办吧。”
“嗯。”太子脸色阴沉,看着皇上背着手,穿过大殿往后宫去了,下了两级台阶,看着孙强,冷声道:“我让你好好想想,什么是孝,这就是你想出来的孝道?”
“臣……”孙强蜷伏在地上,神情木然,从看着他阿娘将毒药倒进嘴里起,他的心神就已经崩溃了。
“你娘受得罪,吃得苦,你都知道是不是?从小就知道,我听皇上说过,也听你说过,不只一回。
能有你,你能活下来,能有今天,不是因为你有个爹,是因为你有个娘。
这个道理,你从前知道,怎么现在,反倒不知道了?”
太子走到孙强面前,微微弯腰,看着他,一字一句问道。
孙强头触着地,麻木机械的磕着头。
“你把你娘逼上了绝路,死路,阿娘死了,烧成灰,随波逐流,也不愿意葬进你忠勇伯府孙家的坟地,你还有什么脸面活在这世上?
把剑给他。”
太子转身上了台阶,示意谢泽。
谢泽抽出佩剑,扔到孙强面前。
孙强吐了口气,伸手摸起那把剑,掉转剑身,冲着剑尖俯身往前,剑尖穿心而过。
太子站在台阶上,冷冷看着迅速漫延开来的鲜血,和台阶下的两具尸体,片刻,吩咐道:“把孙强送回忠勇伯府,另外一个,扔出去。”
太子转头看向侍立在旁边的老内侍,接着吩咐道:“忠勇伯府摘去世袭两个字,世子孙大庆削为平民,立孙二庆为忠勇伯,去跟皇上说,这是我的意思。”
老内侍答应了,看着太子下了台阶,和谢泽一前一后往景华殿过去,低低叹了口气,招手叫人过来冲洗台阶下的血污。
……
李苒和周娥、桃浓三个人,很快又喝光一坛子酒,三个人都有了七八分醉意。
桃浓拎着根筷子,摇摇晃晃的敲着碗,“我给你们唱支曲儿听,就唱那个……”
“别唱了,天天唱还唱不够啊,人呢?再拿一坛子酒来。”
周娥拍着桌子,打断了桃浓还没唱出来的小曲儿。
“我这么贵的小曲儿,白唱给你听……算了不唱就不唱。
那说说话儿吧。
唉,姑娘啊,我跟周将军,就这么混了大半辈子了,半截入土的人了,后头不提了,你说你,怎么办哪?你能嫁给谁啊?我一想到这个啊,我就替你愁。
这天底下,哪有好男人哪?不对,好男人也有,当年兴荣关那个就不错,还有一个也不错,可惜都死了,都死光了啊。”
桃浓一边说,一边用力敲着碗。
“你发酒疯呢?胡说八道什么呢!她有男人。”
周娥拍一下桌子,点一手指李苒,
“小姑娘,我跟你说,我总觉得,姓谢的不是个好东西,你看他摸也摸了,抱也抱了,他就是不提提亲的事儿,对不对?这事儿……”
“你等等,什么叫摸也摸了,抱也抱了?摸的是姑娘?抱的也是?哪个姓谢的?这他娘的太不是东西了!”桃浓扔了筷子,也改拍桌子了。
“都闭嘴!”李苒也一巴掌拍在桌子上,疼的直吸气。
“还有哪个姓谢的,这京城,满京城,姓谢的,就那一个。”周娥和桃浓谁也没理李苒,只你看着我,我看着你,对着拍着桌子说话儿。
“你这话什么意思?呃!”桃浓猛的打了个酒嗝,“就那一个的谢,谢……谢将军!唉哟喂!”
桃浓两只手轮着,啪啪啪拍着桌子。
“那摸就摸了,那倒是姑娘占便宜了!”
“呸!”周娥隔着桌子冲桃浓啐了一口,“你以为这小姑娘是你?”
“都闭嘴!”李苒再次叫了一声,这次没敢拍桌子。
“等等,让我捋捋!姑娘,看上谢将军了?还是谢将军看上姑娘了?还是,看对了眼了?抱都抱上了?你怎么知道的?我瞧着谢将军不象个说抱就能抱的?要是能抱……呃!
在哪儿抱的?你怎么知道?你看到了?”
桃浓用力摇了下头,感觉自己清醒多了。
“就刚刚,大相国寺里面,大庭广众之下,唉,我总觉得吧,唉。”周娥唉声叹气。
“我走了。”
李苒晃晃悠悠站起来,往前走了几步,站住,拧着眉看了半圈,转个身,往侧门过去,踉跄站住,伸手拉开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