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月见李苒出了院门径直往前,直奔二门去了,呆了,转头看到周娥,顿时象有了救命稻草,“烦周姑姑看着姑娘,我去跟老夫人禀报!”

秋月话没说完,搂着裙子就跑。

走在前面的李苒仿佛什么也没听到,头也不回径直往前。

周娥没理会秋月,侧身让过她,跟上李苒。

李苒后头跟着周娥,两人一前一后出了府门,李苒站住,看着周娥问道:“河间郡王府往哪边走?”

“那边。”周娥淡定的抬手指了指。

她果然是要去赴霍大娘子这份邀请,这是要走过去?

十有八九。

到现在,这位姑娘还没按常理办过事儿。

李苒捧着手炉,顺着周娥的指向,一边左看右看,一边不紧不慢的往前走。

从长安侯府到河间郡王府,坐车半个时辰,李苒边走边逛,时不常停下来看一看,从长安侯府走到河间郡王府,已经将近两个时辰过去了。

河间郡王府大娘子霍文琳召集的这种小娘子聚会,都会有个主题,比如祭花神、鉴香,品茶什么的。

当然,这个主题多数时候只是个招牌而已。

今天这场小娘子聚会,主题是给李苒接风。

不过,霍文琳没把这个主题写在请帖上,只是让送请帖的婆子和诸人说了一句。

只除了李苒和长安侯府没说。

没和李苒明说,是曹夫人的意思,杜王妃很赞同。

两人想法一致:这一场邀请,李苒不来最好。

作为新朝之前就富贵数代,又是早早跟随皇上起事的家族,他们府上已经封了世袭王爵,贵极人臣。

河间郡王现如今统帅新朝过半大军,长子次子深受重用,老三又是太子自小的伴当。

他们这样的人家,现在已经不用再往前,只宜守成稳重。

象李苒这样身份敏感、脾气不好的大麻烦,她们河间郡王府半点不想沾惹。

不和李苒说这趟邀请是为她接风,是盼着她不想来,或者出不来,总之不能赴这趟邀请。

要是说了,这一场邀请是专门为她接风而设,作为主客,李苒就不好不来了。

至于长安侯府,太子发话让霍文琳请一趟李苒时,李家三爷李清宁就在旁边,这趟邀请的来龙去脉,李家知道的一清二楚,用不着再多说。

☆、第15章 难为人啊

小娘子们的聚会多数赶早。

长安侯府李家三娘子李清柔的早饭,一向是和太婆陈老夫人一起吃的。

刚吃好早饭,她阿娘张夫人和二嫂曹氏就到了。

三个人围着她,细细的交待了再交待。

李清柔刚要出门,秋月一阵风冲进来禀报:那位姑娘又出府了。

陈老夫人气的紧紧抿着嘴。

李清柔眼睛瞪大了,她出府干什么去了?她不准备去河间郡王府了?还是,她出府是去河间郡王府?那么远,她怎么过去?

二奶奶曹氏紧紧拧着眉头,看看陈老夫人,再看看张夫人,不打算多话。

一来不是她能多话的事儿,二来,那位姑娘的事儿,她是再也不想沾手了。

张夫人倒是淡定,“阿娘别往心里去,侯爷不是说了么,随她。”

“真是个丧门星,败家货,扫帚精,铁扫帚精!”陈老夫人气的骂了一串儿。

“你去吧,这样也好,要是她没到,问起来,你就说她一早上就出门了,谁都不知道她去哪儿了。要是到了,你也是统不知道。这是实话。”张夫人柔声交待女儿。

李清柔点头应了,出门上车。到了河间郡王府时,李苒还慢悠悠的在街上边走边逛着。

霍文琳听李清柔说李苒一早上就出门了,谁也不知道她去了哪儿,让进李清柔,急忙打发人去和母亲杜王妃禀报。

杜王妃让霍文琳只管招待她请的小娘子们,打发了两个稳妥婆子,到离她们府上最近的街口守着。

“也不知道……”杜王妃看着大儿媳妇曹夫人,含糊道。

“只怕是正往咱们这儿来呢。”曹夫人明白杜王妃的意思,苦笑中透着尴尬,她是替长安侯府尴尬。

这位李苒姑娘,上一趟出门,往长安侯府门脸上狠打了一巴掌,这一趟出门,只怕又是一巴掌。

“那府上也真是,要让她来,就车马仆妇安排好,该怎么样就怎么样,要不想让她出来,就把门看好了。怎么又闹出这样的事儿。”杜王妃摇头叹气。

“当初她们府上到曹家提亲,二婶觉得那两位夫人过于市井,二妹妹嫁过去,万一有什么不好,曹家上上下下,可没有一个能象她们那样抹得下脸儿的。

是太婆发了话,说市井是过于市井了些,好在没什么心眼,有什么都在脸上。还真是。”曹夫人落低声音笑道。

“你太婆是明眼人。确实过于市井了些,这不光是没心眼的事儿,目光也过于短浅了,凡事又由着脾气。唉,算了,咱们不说人家的事儿。

阿灿的亲事,得早点定下来,还有琳姐儿。”

杜王妃想到还没定下亲事的一儿一女,眉头蹙起。

“琳姐儿还小,再说有老三顶在前头,总得有个大小先后,就是老三这亲事……”曹夫人唉了一声,“王家六姐儿多好,老三非得嫌人家长的不够好。”

“这孩子,从小起就惯坏了,现在长到这么大,他阿爹又不在,真是。”

一想到小儿子的挑剔,以及她管不了他这件事,杜王妃头疼起来。

……………………

李苒刚跨进河间郡王府侧门,霍文琳霍大娘子提着裙子,从里面一路急走迎出来。

重阳宫宴的时候,霍文琳仔细看过李苒,可李苒对着无数陌生面孔,根本不知道谁是谁,这是她头一回见到霍文琳。

李苒站住,仔细打量着急步迎上来的霍文琳。

霍文琳眉眼飞扬,面相和她哥哥极似,比自己略高一些,身形修长,穿着件翡翠色亮绸面白狐斗蓬,因为走的快,白底绣翡翠色折枝花卉的裙子从斗蓬里扬出来。

迎面而来,明丽清新,神彩奕奕。

是个相当漂亮且醒目的小姑娘。

霍文琳迎到李苒面前,目光先落在李苒傍了一层尘土的斗蓬下摆。

京城的街道很干净,可离干净到没有尘土,还差了上千年的文明。

李苒走了将近两个时辰,娇嫩的丁香色斗蓬下摆,由下而上,由深而浅的落了一层灰尘,颇为显眼。

霍文琳打量李苒的同时,已经一边曲膝见礼,一边笑道:“刚才还在说,不知道姐姐什么时候到,三娘子也是刚到。”

李苒学着霍文琳,似是而非的曲了曲膝,只是微笑,没有说话。

她极不擅长这样的应酬,没想好怎么回答霍文琳这几句客套话。

“大家都到了,难得到的这么齐整。

咱们今天在快睛阁,您也知道,我们家园子里,到冬天,就数快睛阁景色最好。”

霍文琳对着李苒,紧张之下,反倒格外的语笑叮咚。

“多谢你。”李苒这一声谢,郑重而真心实意。

不管霍文琳为什么请她,她请她这件事,对她来说,都是一件只好不坏,或者好大于坏的事,该认真谢一句。

“姐姐太客气了。”霍文琳一句话没说完,就哽住了,“我是正月生的,我比姐……你大呢,咱们进去吧,都等着呢。”

说不上来为什么,对着李苒,霍文琳一句姐姐喊的极其顺溜,妹妹两个字,却在舌尖卡着说不出来。

李苒跟着霍文琳进了二门,周娥跟进二门,向左拐进旁边几间厢房。

那是河间郡王府女护卫当值的地方,她跟河间郡王府的女护卫们并肩作战多年,很熟。

“三娘子比……”霍文琳将李苒让进二门,刚一开口就卡住了。

她该怎么称呼这位姑娘?

她比她小,称姐姐不行,称妹妹她叫不出来,称姑娘太生份了,再说,也没有当面称呼姑娘的啊。

该称她四娘子,或是四姐儿。

可她们长安侯府从来没承认过这位是四娘子,她怎么好替人家排行?

这是阿娘特意交待过的。

李苒看着卡的张口结舌的霍文琳,片刻,错开目光,带着丝笑意,打量起周围的景色。

她不知道她为什么突然尴尬起来,可她却很能理解她的处境。

自己这样的身份,已经过于尴尬了,偏偏还要添上一份长安侯府的敌意。

这位霍家小娘子不容易,换了自己,大概早就退缩逃开了。

“不知道姑娘喜欢吃什么?”霍文琳卡了半晌,缓了口气,干脆换个话题。

“我不挑食。”李苒犹豫了下,答道。

霍文琳这个问题,她不知道怎么答,她在这里吃过的东西很少,也不知道这里都有些什么样的吃食,她没法答。

霍文琳再次尴尬起来。

“我怎么称呼你?”李苒看着霍文琳的尴尬,想找点话题缓和一下,可她最不擅长的就是寒暄。

“嗯?噢,她们,有叫我大娘子的,有叫我琳姐儿的,您……”

霍文琳被李苒这一句问的,简直不知道怎么答才好,头一回有人问她怎么称呼她。

“那我称你大娘子吧,多谢大娘子。”李苒微笑,“大娘子叫我的名就行,或者象她们那样,称我姑娘。”

“我比你大,就叫你阿苒吧。”

霍文琳暗暗松了口气,称姑娘实在是过于生份,阿苒就比较合适了。

“你有妹妹吗?几个妹妹?”李苒接着找话。

“没有,我是家里最小的。”霍文琳惊讶的看着李苒。

她竟然连她们河间郡王府有哪些人都不知道。

李苒喔了一声,就有点儿不知道再说什么好了。

她的问题很多,但好象都不适合问出来。

“就在前面,咱们到了!”霍文琳这一句简直就是欢呼。

总算到了!

暖阁里朝向她们这一面,窗户全开,每一扇窗户里,都挤着几个满头珠翠的小姑娘。

李苒的目光掠过窗户,看向四周。

她不在意这些目光。

她是在这样好奇怜悯鄙夷,以及这样那样的嫉恨的目光下长大的。

李苒跟在霍文琳身后,缓步上了台阶。

跨过门槛,看到迎面一排十几个小娘子,站成个错落的半圆,只只眼睛都看着她。

大约是因为不用一个人面对李苒了,霍文琳神情和声调都轻松而活泼起来,“我来介绍,其实大家都是见过的。这是李家妹妹,单名一个苒字,三姐儿,她比你小是不是?”

霍文琳看向李家三娘子李清柔,盼着她能说一句:这是她妹妹。

要是那样,她就可以顺着李清柔一句妹妹,给李苒一个四娘子的称呼,解了她和大家对李苒称呼的难题。

“我不知道,我们家没人说过。”

李清柔并不是领会到了霍文琳的意思,一口堵回去,她只是实诚实的答话。

她和李苒谁大谁小,太婆,阿爹和阿娘可从来没跟她说过。

而且,她很不喜欢家里突然多出来一个姐妹,她有两个姐姐,足够了,她很喜欢做兄弟姐妹中最小的那个,她一点儿都不愿意有个妹妹。

李苒嘴角抿着丝笑意,看着三娘子李清柔。

她跟她阿娘、她太婆一样,都是这么直接了当。

“是么,哪,那个,对了,这是王家姐姐,六娘子王舲……”霍文琳尴尬的哼啊了几声,立刻开始介绍其它人。

李苒随着霍文琳的介绍,一一含笑点头,却没用心去记哪位是哪位。

从前,她曾经极其努力的去记住每一个人,用心交好讨好每一个人,努力想让自己和她们一样,想让自己融入她们。

很多年后,她才明白,她不是她们圈子里的人,她和她们不一样,这不是她用心就能弥补的,她再用心,也融不到她们中间去。

现在,她和她们的差距更大,甚至,她和这个世界都差距巨大,她不打算再做这种无谓的努力了。

☆、第16章 王家六娘子

霍文琳刚介绍完,李苒就看着霍文琳微笑道:“我有点儿累了,那边景色好,我就在那儿歇一歇。”

霍文琳一个怔神,差点反应不过来。

她待客作客这十来年,头一回碰到李苒这样,直截了当说自己累了,要先歇歇的。

嗯,她一路走过来,也确实该累坏了。

李苒和霍文琳说完,不等她答话,已经走过去,解下斗蓬。

河间郡王府里,能点出来待客的丫头,都是极有眼色的,不用霍文琳吩咐,已经急步上前,接过李苒的斗蓬,再侍候李苒坐下。

满暖阁的小娘子,都或大或小的睁大了双眼,瞪着李苒。

“我去陪她。”王舲王六娘子上前一步,轻轻拉了拉霍文琳,低低道。

霍文琳明显松了口气,满眼感激的看着王舲,连连点头。

王家六姐姐最稳妥不过,王家跟李家这位姑娘又很有些交情,王家六姐姐肯过去陪她,那是再让人放心不过的了。

王舲走过去,坐到李苒侧旁。

李苒记得这位王家六娘子王舲。

这位六娘子眉眼清淡,气质清华,让人一眼难忘。

“重阳那次宫宴前,我受了凉,不大舒服,就没去,没能见到姑娘。”王舲的客气中透着隐隐的恭敬。

李苒微笑,她不知道怎么接话。

应酬是她一直没能学会学好的事情之一。

“我家祖籍金陵。”迎着李苒客气却疏离的笑意,王舲有几分犹豫的解释了句。

李苒接着微笑。

她不知道她这句祖籍金陵是想表达什么意思,还是这是这里的风俗,见面先介绍祖籍?

“姑娘没听说过金陵王家?”王舲见李苒笑容不变,纳闷了。

“到长安侯府之前,我只读过几本诗集,也没见过外人,抱歉。”李苒眼皮微垂。

王舲呆了,片刻,眼泪夺眶而出,急忙低下头,抿茶掩饰。

李苒侧头看着突然失态的王舲,微微蹙眉。

看她这样子,对自己很是关切,她和她有什么关系吗?

“我曾祖父,是仁宗的先生,官封太子太傅,谥号文忠,是仁宗亲自挑的字。

我大翁翁时任副相,驻守兴荣关,和大伯一起战死在兴荣关。

二翁翁随侍在仁宗身边,仁宗殉国时,二翁翁一家,也一起服毒殉国。”王舲看着李苒,声音缓而沉。

李苒听的怔忡,端直起上身,却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我翁翁是曾祖父第三子,我太婆安老夫人,出自洛阳安家,是仁宗皇后,就是姑娘外祖母的堂姐。我太婆和姑娘的外祖母,同一祖父。”王舲接着道。

“安家,在洛阳?”李苒看着王舲,心里说不清什么感觉,这算亲戚么?

她从来没有过亲戚。

“安氏在前梁兴庆年间以军功起家,之后将近三百年,为国戍边,号称天下第一将门。

荣安城破前一年,安氏一族为国尽忠,已经死伤殆尽……”

王舲的喉咙哽住,片刻,才接着道:“现在,已经没有安家了。”

李苒呆了片刻,低低叹了口气。

“你到京城前一天,翁翁才知道你。”王舲也叹了口气。

知道有个她那天,翁翁和太婆很晚才歇下。

“我是不该生下来,不该活下来的人,母亲更不该活下来。”李苒迎着王舲的目光。

“荣安城那些事,不是公主的错,更不是你的错,这是太婆的话。”王舲的声音低而柔和。

李苒低低嗯了一声。

那位公主,是个真正可怜的弱女子,多活的那十来个月,大约生不如死。

“你在长安侯府,还好吧?”两人沉默片刻,王舲话里有话的问道。

“挺好。”李苒微笑,“这样已经很好了,谢谢你。”

“那就好。”王舲看着垂着眼皮抿茶的李苒,正努力想着该说些什么,李苒抬头看向她,“能说说长安侯家吗?”

“噢?好。”王舲下意识的瞄了眼正气愤愤说着什么的长安侯府三娘子李清柔。

李苒垂眼抿着茶,没关注王舲这一眼,也不理会时不时飘过来的只言片语。

“李家是土生土长的京城人,长安侯祖父死的早,祖母陶太夫人是个稳婆,陈老夫人是陶太夫人捡回家,当女儿养大的童养媳,陈老夫人到李家时,听说只有六七岁。

听说最初,陈老夫人是跟着陶太夫人学做稳婆的。

有一回,陶太夫人给一家富户接生,难产,陶太夫人保住了大人,却没能保住孩子,是个男孩。

那家三个儿子三房媳妇,生了六个闺女,这是头一个儿子,竟然没能活下来,那家老太太就恼了,让人把陶太夫人狠狠打了一顿。

陶太夫人被人抬回去,没几天就死了,死前留下遗言,不许陈老夫人再做稳婆。

陶太夫人死时,陈老夫人只有十四五岁,长安侯的父亲是独子,比陈老夫人小两岁,听说一生下来,身子骨就不好,常年病着。

听说陈老夫人当年,几乎什么都干过,在猫食场帮过工,在香水巷洗过衣服,哭过丧,沿街卖过花,卖过香口丸。

陈老夫人十八岁那年,请邻居做见证,和长安侯父亲成了亲,隔年生下长安侯,长安侯出生前,他父亲就病没了。

长安侯七八岁的时候,皇上……”

王舲的话顿了顿,解释了几句。

“当时,天下已经乱相丛生了几十年,这里你来我往,城头大旗几次变幻,直到太祖占了这里,才安稳下来。

太祖是秋天落脚在这里,隔年春天,太祖征召家丁,十岁以上皆可报名。

长安侯就谎称十岁,去报了名,挑人那天,皇上也在,正巧看到长安侯,就把他带在身边做了小厮。

长安侯跟在皇上身边侍候了七年,后来,皇上让他到了军中,从十夫长做起,四处征战,直到去年,才回到京城,掌管京畿大营和京城防卫。

皇上待长安侯极好,翁翁说,皇上最偏爱,最信得过的人,就是长安侯。”

王舲的话顿住,看了看李苒,李苒凝神听的专注。

“张夫人也是童养媳,陈老夫人把张夫人捡回家时,张夫人只有四五岁。

长安侯十七岁那年,和张夫人成了亲。

那时候,长安侯还只是个百夫长,成亲之后,张夫人就一直象亲兵一样,跟在长安侯身边打理照顾。

浏河大战,皇上惨败,长安侯那一支全军覆没。

张夫人说是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只身一人在死人堆里找了一夜一天,把还有一口气的长安侯背了回去。

长安侯夫妻,是真正同生死共患难过来的。”

李苒轻轻哈了一声。

这样生死患难的过往,这样的恩情,还是有了个她!

男人哪!

“当初打死长安侯祖母陶太夫人的那一家,在长安侯成了皇上的贴身小厮后,一家人跪到陈老夫人门前,负荆请罪。”

王舲接着道。

“陈老夫人说,过去的事她不想再提,只是不想在京城再看到那一家子。

那一家人就卖房卖地搬走了,听说搬的很远。

这件事,陈老夫人做的大度有锋芒,这是我太婆的话。

太祖称帝之前,这座城曾经被围困过两三回。

有一回,太祖领兵在外,城内空虚,十分危急,陈老夫人带着街坊邻居,帮着守城,陈老夫人自己,到城头厮杀了一天一夜。

连皇上在内,大家很是尊重她。”

王舲说着,目光落在李苒污脏的裙边。

在对待这位姑娘这件事上,到目前为止,陈老夫人所做所为,就都是让人撇嘴的地方了。

“荣安城的事,你知道吗?”李苒犹豫了下,看着王舲问道。

“知道的不多。”王舲低低叹了口气,“乐平公主是皇上赏赐给长安侯的。这件事,皇上做的不妥当,这话,翁翁说,皇上自己也说过。”

王舲顿住,看着李苒,声音落低了些,“阿爹说,皇上好恶作剧这个毛病儿,实在是害人不浅。”

李苒听的眉毛挑起,难道这一场悲剧,只是因为那个皇上的恶作剧?

王舲看着李苒挑起的眉,一脸苦笑。

“你就当闲话儿听听。

听说皇上嫌长安侯不解风情,乐平公主以风姿卓约闻名天下,皇上把公主赏赐给长安侯,说是让他领略领略什么叫风情。”

李苒听的眼睛微眯。

真是一对儿混账!

“别的我就不知道了。听说荣安城破之前,长安侯夫妻情份很好,之后。”王舲的话顿了顿,“李三娘子比你大半年,她之后,张夫人再无所出。”

李苒慢慢吐了口气。

看样子,这个长安侯,领略了风情之后,回不去了。

真是活该!

“玲珑坊,你去过吗?”李苒瞄了眼自己的裙角,想着玲珑坊送给她的斗蓬和那份恭敬,换了话题。

“去过,京城差不多的人家,都是玲珑坊的常客。

玲珑坊总号在荣安城。不过,自从荣安城破之后,玲珑坊最大最好的铺子,就挪到这座城里了。每年的新花色新样儿,也都是从这儿的玲珑坊最先出来。

近百年来,玲珑坊都是天下最好的绣坊和成衣坊。”

王舲一脸明了的看着李苒。

“不光玲珑坊,整个荣安城,以及象我们这样的人家,都很感激仁宗。”

“因为献了城?”李苒露出丝丝笑意。

这位王家六娘子,真是聪明敏锐极了。

“不光是献城。献城之前,仁宗颁了道旨意,说国之更替,有如人之生老病死,大梁享国四百余年,气数已尽,要臣民不要再多做无益之事。

旨意上还说,无论何朝何国,子民都是一样的子民,为子民尽力,就是为国尽忠。

因为这道旨意,翁翁和阿爹他们,才在国破之后,应召入仕了新朝。”

李苒嗯了一声。

真不愧这个仁字,这一张旨意,解决了不知道多少人的脸面问题。当然,也给她带来了应该是很多很多的感激。

可这份感激,不全是好事啊,对她来说,人气过旺,是要被烤死的。

☆、第17章 该走就得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