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月带着两个婆子,提了个小小的红铜火锅过来。
从那以后,李苒就隔三岔五的对她的饭菜提一些小小的要求,比如:她不喜欢吃鱼,比如菜有点儿淡了,比如汤太油了,比如她不喜欢吃羊肉……
进了十月,一天比一天冷,可李苒的厚衣服,一件也没送过来。
秋月挖空心思,找到个借口,凑到府里总管事任嬷嬷面前,东拉西扯了半天,倒是任嬷嬷干脆,不等秋月问出来,就直截了当的告诉秋月:
老夫人说了,今年夏天赶着收成时下了几场雨,一多半粮食没收上来,收成不好,这一年就得节俭些,今年的秋衣冬装晚两个月再说,先穿去年的衣服吧。
秋月回来,想了无数说辞,提着颗心等着李苒问起这秋衣冬装,她要怎么怎么的挡回去,让她无话可说。
可李苒仿佛压根没意识到还有秋衣冬装这件事,半个字没提过。
在有一天早上,李苒让她抱着榻上那床薄锦被去了书楼,在书楼窗台上,裹着锦被,跟着太阳换着窗台看了一天书之后,秋月觉得这位姑娘应该是不会问起秋衣冬装了。
意识到这个不会问起之后,秋月那颗心没往下落,反倒又提的高了些。
这位姑娘不简单这事,她是认定了的,既然不简单,那秋衣冬装这件事,肯定不会就这么好好儿、啥事儿也没有的过去。
她总觉得,得生出点儿什么事儿,说不定还是件大事。
唉,她侍候了她有两个月了,可对这位姑娘的脾气性格,除了知道她能一天一天的不说话,一连几天不说话之外,别的,一无所知!
唉,听说当皇帝的,一个个先得圣心难测,看样子是真的,眼前这位皇帝的外孙女,就是个测不到的。
☆、第10章 说走就走
离书楼不远不近的一座假山后头,二奶奶曹氏和奶娘袁嬷嬷紧挨假山站着,看着裹着薄锦被,晒在阳光里看书的李苒。
“这事儿可真是。”袁嬷嬷撇着嘴,“要是再下一场雨,只怕得裹着被子出门了,这叫什么事儿,要是让人看见……”后面的话,袁嬷嬷没说出来,只啧啧了几声。
“看见怎么了?老夫人和夫人可不怕人家看见。”二奶奶曹氏嘿了一声,“阿娘说过一回,说咱们老夫人和夫人,不上台面也不上台面的坦坦荡荡,不藏不掖,结亲前看着什么样儿,嫁过去就是什么样儿。”
“那倒是。可这不让人家穿暖,也太……”袁嬷嬷摇头啧啧,这太丢人了,“还不如干脆发句话,别让出门得了。”
“能发话就好了,皇上发过话,说是别拘着她。”二奶奶曹氏下意识的压低声音。
“就算有这个话,这不给人家衣服……”袁嬷嬷撇着嘴,她还是觉得太丢人。
“不就是因为太不上台面,”二奶奶曹氏明白袁嬷嬷没说出来的意思,嘿笑连连,“河间郡王府才不肯跟咱们府上结亲。”
“老夫人还存着这份心哪?”袁嬷嬷高挑着两根眉毛,一脸八卦。
“三公子和琳姐儿这亲事,一天没定下来,老夫人和夫人这份心哪,就死不了。”二奶奶曹氏声音压低,“前儿夫人拿了三姐儿几幅画,让我拿给堂姐,让堂姐再转给三公子,说什么请三公子指点指点。”
“三公子不是早就说了,要娶个才貌俱全的?还是当着夫人的面说的。”袁嬷嬷眉毛抬的更高了。
“老夫人和夫人都觉得三姐儿这貌上可一点儿不差,不但不差,还有条好生养的长处呢。”二奶奶曹氏话没说完,就笑起来。
袁嬷嬷唉了一声,也笑起来。
……………………
天冷的很快,秋月等翠微居的丫头们撑不住了,扔下李苒一个人一身单衣,穿上了薄棉袄。
这天一早上,天就阴沉沉的,李苒裹着薄被坐了片刻,站起来,挑了十来本书,连同锦被交给秋月抱着,出书楼往回走。
秋月暗暗松了口气,姑娘总算冷的受不住了。
李苒沿着中间那条宽宽的青石路,到转向翠微居的路口时,没拐弯,还是往前。
“姑娘,该转弯了。”秋月急忙提醒,
“嗯,走走。”李苒脚步依旧,只随口应了一声。
“哎……”秋月只哎了半声,后面就没音了。
算了,走走就走走吧,翠微居跟书楼差不多冷,与其回去冻着,还不如走走暖和暖和。
她找过任嬷嬷。
任嬷嬷说:老夫人说了,虽然现在富贵了,可也不能奢侈无度抛费东西,这个天儿可不算冷,用不着炭盆,当年她和夫人过日子,哪知道什么叫炭盆?
要是她家姑娘觉得冷,让她家姑娘去找老夫人说话。三娘子屋里的炭盆,也是三娘子找老夫人说了,才现添的呢。
这话她没跟姑娘说,她觉得她说不出口。
反正,姑娘也从来没提过炭盆的事儿。
秋月抱着薄被和十来本书,跟在李苒后面,烦恼的胡思乱想着,不知不觉,一抬头,见李苒离二门只有几步远了,在她反应过来,哎出声前,李苒抬脚迈出了二门。
守二门的两个婆子一个抱着只手炉,一个握着杯茶,瞪眼看着李苒出了二门。
她们看门,看的是下人们不许随意进出,可从来没领过不许主子们随意进出的吩咐。
这位姑娘,毫无疑问,是位主子。
秋月一声哎字,正要冲出去,两个婆子反应过来了,眼疾手快的拦在秋月面前。
一急之下,两个婆子倒生出了智计,“你追上有什么用?难道能强拉回来?还不赶紧去禀告上头!”
秋月一想可不是,掉头就往荣萱院冲过去。
两个婆子看着秋月跑的书都掉地上了,对视了一眼,抱手炉的婆子将手炉塞到另一个婆子手里,“得跟任嬷嬷说一声,你看着门儿,唉哟!这事儿!”
李苒出了二门,脚步就更快了。
她头一回进府时,就转圈仔细看过这个二门,这会儿目标明确,直奔离她最近的一个侧门。
侧门外,两个门房正面对面站着闲磕牙,李苒从两人中间穿过,下了台阶,走到巷子中间了,两个门房才反应过来。
“哎!”一个门房抬脚就要追出去,却被另一个一把揪住,“不能,那个,你看……是那位不是?”
“唉哟可不是!”要追出去的门房猛一跺脚,那位可揪不得。
“你看着,我去禀报,得赶紧!”
出了府门,李苒脚步更快了,到巷子口,一头扎进热闹的人群中,才缓缓吐出口气。
……………………
秋月一阵狂跑,冲进荣萱院时,十几本书早就掉光了,只有那床薄锦被紧紧抱在怀里。
“不得了!老夫人,夫人,姑娘……姑娘,跑了,跑了!”秋月跑的嗓子干的火辣辣的痛。
“跑了?好好说话!什么叫跑了?”陈老夫人一下子直起了上身。
“是,就是,出了二门了,今天冷,姑娘说走走,走到二门,就走了!”秋月急的眼泪都下来了。
这事儿可不能怪她!
“把那被子给她拿走!抱着床被子到处跑,成什么样子!”陈老夫人先训了秋月一句。
“你去瞧瞧,到底怎么回事。”张夫人吩咐跟在身边的大丫头小福。
小福刚出垂花门就折回来了,后头跟着二门管事雷嬷嬷。
雷嬷嬷进屋,垂手禀报:姑娘从侧门出去,走的很快,这会儿已经看不见了。
张夫人挥手打发了雷嬷嬷,看向陈老夫人。
陈老夫人看了她一眼,往后靠到靠枕上,“她自己要跑,这有什么办法?皇上说了,不要拘着她。”
张夫人嗯了一声,端起杯子,低头喝茶。
秋月一脸茫然,看看陈老夫人,再看看张夫人,好一会儿,若有所悟。
这是巴不得姑娘跑了?
也是,跑没了多省心呢。
真跑没了,她就不用天天提心吊胆难为无比了。在老夫人院里当她的二等丫头多省心呢。
现在在翠微居做这领头大丫头,活多了不知道多少,天天担忧操心,可月钱却一文没涨!
……………………
李苒全身贯注在身后和身边,走过十来间铺子,见毫无异样,才真正松了口气,放慢脚步,仔细打量起周围。
她打量四周之前,周围的人早就都在看她了。
她一身衣着,都是绫罗中的上上品,上衣裙子都压着金线的边儿,头上更是金光闪闪,富贵的让人得眯着眼看。
可一身衣服却又单薄的一看就是夏装,冻的鼻头发红脸发青。
而且她还十分漂亮,走在街上,实在是惹眼极了。
李苒一口气松下来,只觉得冷的透骨,左右看了看,冲着旁边铺子里直着两只眼,看她看呆了的伙计过去,站到他面前,在伙计一张脸涨红的同时,笑问道:“请问,最好的成衣铺子是哪家?怎么过去?”
“啊?成衣铺子?”伙计有点儿懞。
“我要买衣服,买最好的衣服,到哪里?”李苒怕他没听懂,换了个说法。
“那里那里,玲珑坊,前面,往东,再往北……”
“多谢。”李苒越过伙计,大步往前。
玲珑坊,这名字挺好听。
前面,往东,哪是东?
没关系,到前面再问。
玲珑坊不算远,李苒走走问问,很快就到了玲珑坊门口,先仔细打量。
门脸不算大,门口正有一辆看起来跟她坐过的车差不多奢华的车子刚刚停下,门里几个看着就让人舒心的婆子迎出来,象是一对母女下了车,进了玲珑坊。
马车往前,经过李苒,进了十来米外的一个院子。
看样子是个高档地方。
李苒径直往玲珑坊进去。
“姑娘。”门口几个婆子愕然看着冻的鼻尖下垂着串清鼻涕的李苒。
“我姓李,长安侯府李家姑娘,来买衣服。”李苒对着几个婆子,几句话说的清晰而慢。
几个婆子更加愕然,不过作为商业精英,再愕然也没影响她们围上来招呼李苒,“李姑娘这边请,姑娘想看什么样的……姑娘要不要先喝碗姜汤?”
“好,多谢你。”李苒微笑。
两个婆子引着李苒往里,另外几个婆子中的一个,急急去禀告当班管事。
作为京城最高档的成衣坊,八卦消息自然灵通无比。
对于长安侯府新归家了一位梁朝公主生的姑娘,这么件京城达官贵族之家人尽皆知的大事儿,玲珑坊不但知道,还知道的不少。
这也是这一阵子,玲珑坊的婆子们最喜欢议论的话题之一。
长安侯府三位小娘子,加上那位侯夫人,都是玲珑坊的常客,这位从没见过的李家姑娘,只能是那位公主生的姑娘了。
可真是好看!
当班管事俞嬷嬷得了禀报,赶紧一路小跑进了水月阁。
李苒刚刚坐下,姜汤还没送来,俞管事已经到了,恭敬无比的见了礼,欠身笑道:“小妇人姓俞,是玲珑坊早班管事。小妇人先给姑娘赔个礼,这两位到小号不到一年,见识短浅,竟把姑娘请到了这儿,这儿狭隘了些,只怕铺陈不开,能不能请姑娘移步到凌月阁?”
“好。”李苒站起来。
俞管事忙上前一步,将手里托着的一件白狐斗蓬往上托给李苒,“外头寒气重,这件斗蓬是昨儿个刚做出来的花色式样,还没放出去,请姑娘赏光,这也是小号刚才不周的一点歉意。”
“多谢。”李苒接过斗蓬,抖开看了看,披在身上。
俞管事急忙上前,给李苒系上斗蓬带子,侧身往前,引着李苒进了凌月阁。
☆、第11章 玲珑坊
凌月阁比刚才的水月阁大了一倍不止,暖香馥郁。
李苒解下斗蓬,捧在手里仔细看。
这件斗蓬里子用的是白狐皮,狐皮质量极佳,毛尖根根亮闪。
外面厚密非常的老银色缎面上,用深深浅浅的妃红、桃红、海棠红、樱桃红等红色绣着大大小小的牡丹,艳丽异常,却又极其雅致。
李苒看的赞叹,只看这件衣服,这配色这构图,玲珑坊这个京城第一成衣坊,只怕也是天下数得着的成衣坊。
“姑娘喜欢这样的?让她们再拿些过来看看?”看着李苒脸上明显十分满意的神情,俞管事暗暗松了口气,欠身陪笑道。
李苒似是而非的嗯了一声,放下衣服,从袖子里摸出一张金页子,递到俞管事面前,“这件衣服,这样的金页子,需要多少?”
“姑娘稍等。”俞管事忙接过金页子。
旁边的婆子不用俞管事吩咐,赶紧出去拿了戥子过来。
俞管事当着李苒的面,称了那片金页子,笑道:“这一片是五钱,这件斗蓬虽说没压金,可皮子和绣工都是上上,一件两百到三百银,这样的金页子,要四十到六十张。”
李苒折算了下,暗暗松了口气,她那满满一小箱子金页子,二三十斤肯定有的。
“这样的,再拿几件我看看,再拿些别的衣服,秋冬的厚衣服。”李苒微笑道,顿了顿,接着道:“还有,你们这里最贵的衣服,是什么样的?要多少银?”
“把那件太平貂鹤氅拿来,请姑娘过过目。”俞管事先吩咐了一句,才接着笑道:“姑娘也知道,太平貂十分难得,小号这两三年收的太平貂,挑挑拣拣,只凑了一件鹤氅的料子,因为那一家不喜奢华,就用了和姑娘这件斗蓬一样的素缎做面,绣了几丛兰草而已,小号也就收个本儿,七千银。”
李苒默默算了下,七千两银,七十斤黄金,她那个小箱子,两箱不够,得三箱。
这可真是不喜奢华!
几个婆子连着串儿,送了一堆衣服过来。
再两个婆子,一个捧着,一个护着,送了件裹在深灰绸套里的衣服进来,铺在半人高的宽大台面上。
“就是这件了。”俞管事欠身笑道。
李苒站起来,走近仔细看。
这太平貂皮竟然是翠碧色的,翠的流光溢彩,光影变幻,漂亮极了。
真是开眼。
李苒仔细看了好一会儿,一指头没碰。
她不敢碰,太贵重了,碰一碰都该收钱的那种贵重。
“真是好东西,多谢。”李苒看好了,退后几步,微笑谢道。
“姑娘客气了,这东西经了姑娘的眼,是这东西的福份。”俞管事客气中始终透着股子毕恭毕敬。
李苒多看了她几眼。
看来她是公主闺女这事儿,大家都知道的么。
看起来,这位俞管事,甚至这家玲珑坊,很敬重这份血脉。
唉,这敬重,可不是什么好事儿,不是对她,是对她们。
“烦你替我挑些秋冬衣服吧,不用多,够穿就行了。”
李苒看了看一会儿功夫就挂的满满当当的两大架子衣架,以及旁边案子上摆了两三排的鞋子靴子,和俞管事笑道。
她还没搞清楚这些衣服都是哪跟哪儿,哪件搭哪件,自然很难挑的合适。
专业的事,交给专家去做最好。
她自己只要再挑一件斗蓬就好了。
这种长及脚踝的毛皮斗蓬,穿起来太舒服了,再说,她买得起。
“是,这是姑娘给小妇人的脸面。”俞管事笑应了,先让着李苒坐下。
站在一排鞋靴旁边的两个婆子急忙上前,
【¥……和俞管事一起,脱了李苒的鞋子,拿着把小巧的尺子,托着李苒的脚,仔仔细细量了足有一刻钟。
“姑娘的脚细巧得很,这一双鞋子,还有这双靴子,姑娘试试能不能穿,要是能穿,请姑娘先凑和三四天,鞋子靴子要现做鞋样儿,做好了还要撑上一天一夜,快不得,等做好了,小妇人给姑娘送到府上。”
俞管事一边说,一边接过双小巧的羊皮靴子,套到李苒脚上。
李苒站起来走了几步,这靴子可比她穿来的鞋子舒服太多了。
“很好。”李苒表示满意。
俞管事示意婆子包起李苒穿来的那双鞋子,将衣架上的衣服一件件挑出来,一边给李苒看,一边说着这一件搭哪一件娇艳,搭哪一件素雅,哪一件出门穿合适,哪一件在家穿舒服,每一件都顺口而不经意的报了价,一口气挑了二三十件。
李苒一边听,一边算着价。
相比于狐狸皮斗蓬,这些夹袄,长衣,夹裤,薄裙厚裙等等,就十分便宜了。
在俞管事的建议下,李苒又挑了件丁香色素缎面白狐斗蓬,示意俞管事算了总价,从两只衣袖,以及腰带、裙子里,一张张往外摸金页子。
俞管事和几个婆子,两眼呆滞的看着淡定自若、变戏法般往外摸金页子的李苒。
“称一称吧,应该差不多了。”
李苒一边摸一边数,数着差不多了,指着台面上一堆金页子,和俞管事道。
俞管事急忙抓过戥子,低着头称那堆金页子。
“能不能麻烦你们,把这些衣服送到长安侯府翠微居,交给秋月就行,我还想再逛逛。”看着俞管事称好金页子,李苒笑问道。
“姑娘放心。”俞管事忙欠身答应,扫了眼李苒,指着件薄袄笑道:“姑娘要换件衣服吗?”
“不用,我穿这件斗蓬就行,多谢你。”李苒站起来,拿起俞管事送给她的那件斗蓬。
“拿只手炉给姑娘用?”俞管事一边紧前一步带路,一边侧身笑道。
李苒犹豫了下。
俞管事立刻笑道:“小号刚好做了一批小巧的红铜手炉,就是备着各府上姑娘奶奶们忘了带,临时用一用。”
俞管事一边说,一边冲旁边的婆子使了个眼色,婆子提着裙子,从院子里穿过去,准备手炉去了。
李苒走到玲珑坊门口时,手炉正好送过来,俞管事接过,递给李苒。
李苒捧着手炉,心情愉快的和俞管事告别。
谁跟她说过来着,买奢侈品最大的享受,先是服务,其次才是商品。
真理啊。
李苒穿着舒适暖和的新靴子,轻柔温暖的新斗蓬,捧着热的正正好的手炉,站在玲珑坊门口,愉快的深吸了口气,刚刚在心里感叹了声有钱真好,抬眼看到了拢着手、站在台阶下的周娥。
李苒低头看着周娥,周娥仰头看着李苒。
对视了片刻,李苒下了台阶,越过周娥,不紧不慢的往前走,周娥转过身,跟在了李苒身后。
沿着长长的、热闹的西角楼大街走了几十米远,李苒见周娥一声不响只跟着她,心里微松。
看来她的判断是对的,长安侯和他的皇上要拿她钓鱼,那就应该希望她到处走动走动。
她不会钓鱼,不过也听说过,钓大鱼都是要用活铒的。
李苒心里说不上来是愉快还是难过什么什么的,她早就学会了从不分析整理自己的情绪。
再说,还有更重要的事儿呢:她饿了。
刚才俞管事说这附近有家叫清风楼的,是京城数得着的好酒楼,有一样水晶脍,公认的京城第一,她想去尝尝。
李苒瞄着个不停的瞄着她的伙计,走过去问了路,慢慢闲逛着,往清风楼过去。
……………………
西角楼大街,玲珑坊对面,那座防火瞭望塔楼里,谢泽白衣胜雪,负手而立,面无表情的看着从玲珑坊出来的李苒,看着她和周娥对视,看着她越过周娥,走的悠闲自若。
谢泽移开目光,细细打量着李苒周围的行人。
她的衣服好看,人更好看,走在街上,如同一幅名家仕女图缓缓铺开。
街上的行人都在看她,她过于显眼了。
“将军,问的是往清风楼怎么走。”小厮进来,垂手禀报。
谢泽眼睛微眯又舒开。
从玲珑坊出来,又要去清风楼,她摆出这样一幅好奢华会享受的姿态,给谁看?
长安侯?皇上?
皇上不会在意她是奢华还是简朴,是聪慧还是愚笨。
长安侯那样的人,更不会在意。
……………………
李苒后面跟着周娥,进了清风楼,悠闲自在的吃了顿丰盛的午饭。
饭后出来,信步往前逛了一会儿,穿过条安静的青石板巷子,沿着另一条街逛了一会儿,又回到西角楼大街,往长安侯府回去。
李苒一边走,一边买看中的吃食:一包五香羊肉,几只麻酱烧饼,一包酥鱼,一只香卤童子鸡,一包酥烂羊蹄,半袋红红的果子,抱了满怀,再也拿不下了,才只看不再买。
路过玲珑坊,李苒站在台阶下,和急步迎下来的婆子笑道:“这手炉我过几天再还过来,行不行?”
“姑娘太客气了,这手炉就算备着给诸位姑娘奶奶临时用用,也没有轮换着用的理儿,这手炉是粗陋了些,姑娘回头赏人用吧。”婆子忙陪笑道。
“那多谢,嗯,能不能帮我换上新炭?”李苒接着笑道。
“姑娘稍候。”婆子立刻接过手炉,小跑进去,片刻小跑出来,手炉里已经换上了刚烧好的新炭。
李苒抱着满怀吃食,拎着手炉,往长安侯府回去。
……………………………………………
最前有一篇作品相关,是一些关于文中出现的规矩风俗吃食以及其它,以及参考来源的说明,类似下面金页子的介绍,可以看看哈。
10月9日补充:
关于金页子,也是金叶子,只是小闲觉得,从形状上来说,金页子更合适一些。
金页子是过去为了方便携带而出现的,象书页一样,可以夹在书里,大多很薄,页面有大有小,用的时候,可以很方便的剪下来,而不必用专门的夹剪。
这个宋代很多笔记里都提过,叫叶子金,页子金,金箔,箔金,金纸,或是其它名称。
《梦梁录》里,记的有一家叫汪家金纸铺,在临安李博士桥边上,专做这个。
极薄的金页子,也就是金箔啦,这个现在还有。
这个有出土的实物,好象残片全片都有,哪个地方博物馆啊,温州啊,好象是,记不清了,展出的有实物,有温州的朋友,顺路的话,可以去看看有没有啊。
☆、第12章 看客
长安侯府。
自从玲珑坊那一堆衣服送进来,指明交给翠微居的秋月姑娘之后,满府的气氛,就一路往下压低,一直低到连大门口的几个门房,都压着声音,踮起脚尖走路。
李苒抱着大包小包走进长安侯府侧门时,两个门房直愣愣看着她。
呆的太过也有好处,用不着纠结要不要见礼,以及怎么称呼这位了。
周娥跟在李苒身后,经过二门时,顿住,和守二门的婆子道:“去个人,跟老夫人禀报一声,姑娘回来了。”
“是是是是。”婆子一迭连声的答应。
唉哟喂,要出大事了!
李苒回到翠微居,翠微居里,从里到外,一个人没有。
没有就没有吧,李苒放下抱了满怀的吃食,铺好床,将手炉塞进被子里,出来往旁边占了一间耳屋的茶水间去。
茶水间炉子封着火,炉子上的铜壶里,水已经很热了,李苒将炉子捅开些,找了只小铜壶烧开一壶水,拎着进了上房。
她渴了,想喝杯茶。
周娥站在廊下,看着带着一脸愉快笑意,忙进忙出的李苒。
看着李苒沏上一壶茶,坐到榻上,解开那包酥烂羊蹄,拿了几本书,看着书喝着茶吃起了羊蹄。
周娥退出来,先往长安侯李明水的书房过去。
长安侯李明水还没回来,周娥掉头往荣萱院过去。
离荣萱院几十步,周娥看到在院门口跪成一排的翠微居的丫头们,顿住脚步,犹豫了片刻,转身回去了。
自从荣安城大捷后,侯爷和夫人这关系,有多微妙,就有多尴尬。
这事儿府里无人不知,他们这些偏将护卫,也是无人不知。
这会儿,又添了那位姑娘,这可就不只是尴尬了。
作为一名战将,她可犯不着沾惹这些家务府务,再说,她讨厌这些家长里短人心人情。
侯爷让她看着那位姑娘,保她个平安,别的,都与她无关。
嗯,看这位姑娘今天这手笔,一会儿她就得去找一趟朱爷,领些金页子,只怕得补不少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