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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多饿两日吧,饿到深处才知道,我对她有多重要。”

  “若哗变?”

  “她若没本事压住,我也没必要上她这条船了。”

  第七日。

  裴泽坐在大石上,长柄大刀杵地。

  大家都在等他的指示。

  晨光打在裴泽的脸上,他睁开眼:“可以了,就今日吧。”

  襄阳一万人打不下房州的三千人,实在让人恼火。

  且襄阳守将实在担心南下的那一支敌军,可每每想去追击,总被房州军拦截狙击,实可恨。

  “给我盯住了水路。”他道,“南下这条路中间没有补给。他们带不了几日军粮,必是要靠后面往前面送。给盯住了,江面上但有两只以上的大船,必是辎重补给。”

  “定给我拦下。”

  “已经七日了,这些蠢货定然已经开始饿肚子了。便是往前冲,一时也弄不来这么多的粮食。待遇到前面我们的守军……哼哼,一群饿得脚软的蠢货,真以为襄阳这么容易绕过去吗。”

  “不读史书就是吃亏啊。可知数百年,多少白骨埋在了这条路的河滩上。”

  果然不出他所料,这一日果然出现了可疑的船队。

  襄阳守将立刻派出了水军去追!

  哪知道水军追上这一批船,竟是空船。船上水手跪地求饶:“大人饶命,我等都是良民,什么事也没犯过。”

  襄阳将领问:“何故空驶?”

  水手道:“有人雇我们往江陵去运货。”

  可要问运什么,不知道。什么人雇的,待去找,那人早不见了踪影,不知道什么时候离了船。

  将领便知不好,中了空船计。

  扣了几只船,急急赶回去禀报。

  守将听了,脱口问:“房州军呢?”

  将领道:“未曾看到。他们没有水军的,只在陆上作战。”

  待派了斥候去查看,灶坑都填平了,去摸,土都是凉的了。

  在襄阳水军追截“辎重”船的时候,房州军已经渡江北去,退兵了。

  “坏了。”守将明白了,“坏了。”

  “去追!”他气急。

  “追房州军吗?”

  “蠢货!追南下那支!”

  这一日,叶家军还在等。

  三郎和赫连走到叶碎金身边,对视一眼,三郎开口:“六娘?”

  叶碎金还是站在水边,望着宽阔水面。

  她知道,他们是来问她怎么办。

  “他若今日不来,明日我们拔营。”她道。

  “马军先行,急行军。先行突进到前方有人烟之地。”

  “然后,劫掠百姓。”

  军和匪是有区别的。为将之人得有底线。

  向百姓征粮和劫掠百姓也是有区别的。

  但眼前这么下去,只有劫掠能救急,甚至还不一定救得了。只是给队伍一个期望,即还没到绝路,还可以有办法。

  且以现在队伍饥饿的程度和躁乱的情绪,若与百姓相遇,再纵容劫掠的话,会发生什么,叶碎金在前世看到过太多了。

  “但卢玉庭,”叶碎金仍然道,“会来的!”

  她信念坚定。

  三郎和赫连忍着饥饿的难受,对视一眼,回去安抚队伍。

  第八日,叶碎金的眼睛幽黑得像深渊。

  赫连上前:“大人,不能再等了。拔营吧。”

  三郎也上前:“六娘……”

  他想说,错信别人没什么。谁都会犯错。六娘自前年夺取邓州开始,一次错都没犯过,已经是不可思议。

  可他话音才落,忽然队伍中鼓噪起来。

  “有船!有船来了!”

  “船朝着我们来了!”

第127章 普通

  “看到了!是岳字旗!补给来了!”

  叶碎金哄住了皇帝, 安抚了关将军,在唐州、邓州、均州制造了自己还在的假象,悄悄率军南下。

  她如今对北边来说是晋臣, 要在南边做的事, 自然不能让晋帝知道。

  她与卢青檐约定, 在南边化姓为“岳”。

  叶、岳发音相近。以后,在这里没有叶碎金,只有岳六娘。

  卢青檐踩着舢板下了船。

  他虽然不是武人, 但也是年轻男子,尤其特意穿得干练利落, 箭袖四叉袍子, 从衣着上与众人拉近距离。

  这些都是小节,众人的眼睛都直勾勾地盯着他带来的船。

  卢青檐快步上前走到叶碎金面前,肃然行礼:“虽路上颇多困难曲折,但……幸不辱命!”

  队伍中爆发出了欢呼声。

  所有的将领都松了口气。

  卢青檐一挥手, 船工们一袋子一袋子地开始往岸上抬粮食。

  十郎带了一队人直接冲上去了:“让开吧!我们来!”

  男人们饿得眼睛发绿,见着粮食不要命了简直。

  各处都在埋锅造饭。

  三郎四郎则跟卢青檐说话, 问他路上遇到了什么。

  卢青檐讲得绘声绘色,如何避开关卡, 如何贿赂军官等等。大家都叹:“亏得你赶来了!”

  之前因这个南方人细狗弱鸡的,又生得太美,大家对他颇有些距离。

  这一下子, 所有人看他都顺眼极了。俱都在叹幸亏有他。

  卢青檐含笑自谦。

  转目间, 却看到叶碎金在看着他。

  她的眼睛像看不到底的深渊, 又寒又森。

  卢青檐的心里, 忽然打了个突。

  不会的, 她不会识破的。

  她怎可能识破呢。

  世上的约定原就是这样, 又没有千里传音的仙术,路上遇到什么、发生什么,晚了、迟了,都是正常的。

  卢青檐坚定地告诉自己,不会,她没这个本事。

  但叶碎金却开口唤他:“玉庭,跟我来。”

  见叶碎金转身朝军帐走去,卢青檐顿了顿。三郎还拍了拍他的背,似是说“去吧,去受赏吧”。

  很明显,叶家诸将跟他之间的距离被拉近了。他在饥饿中来投喂他们,他们对他生出了难以描述的好感。

  这些东西很难系统地去总结,但卢青檐从小就知道怎么操作便可以得到人心。

  得了三郎的鼓励,他整整衣襟,跟着进去了中军大帐。

  叶碎金站在几案前,背对着帐口,扶着刀。

  她在女子中属于身形高挑的,背影特别挺拔有力。

  中军大帐常有军机密事,卢青檐进去,亲兵便放下了帘子。

  卢青檐走到叶碎金背后:“大人唤……”

  话没说完,只觉得脑子一懵,眼前仿佛泼了水彩,耳边仿佛响着锣鼓罄钹,又天旋地转,想用手去扶什么,摸到的竟是地上的毡子——

  却是叶碎金转身就给了他脸上一肘子!

  叶碎金冷冷地看着这个美人在地上爬。

  他虽年轻力健,终究不是武人。叶碎金这一记肘击,能让他半天缓不过神来。

  他摸索着,摸到个支撑,爬过去趴上去,睁开眼一看,原来是放物品的木箱。

  卢青檐后领一紧,被叶碎金拎起来翻转又扔到了地上。

  木箱撞得他后背疼。

  叶碎金压上来,按住他的肩膀,匕首抵住了他细细的颈子,咬牙切齿:“卢玉庭,今天这事,再有下次,我宰了你!”

  卢青檐急促呼吸。

  他一生和许多女子都这么贴近过,但不曾这么疼过,也没有被女人这样卡住脖子过。

  他深呼吸,道:“大人,死也要让我死个明白,否则,属下不服!”

  不会的。

  她怎可能发现。

  叶碎金劈手给了他一记耳光。

  她重生以来,还是头一次这么发怒。

  卢青檐被扇得脸偏过去,嘴唇都咬破了,血流出来染红了唇,艳丽似妖姬。

  偏转回头,瞪着眼睛,直直地与叶碎金瞪视。

  仿佛一头冤屈,满身傲骨。

  仿佛他不曾做过。

  人虽弱,气场半分不弱。

  演得真好。

  叶碎金扼住他咽喉:“你以为你骗得了我?”

  “你故意拖延了时间,你一定已经知道我到了此处,你是故意迟到的。你想让我焦虑、绝望,然后再像救世主一样地出现,是不是?”

  “人在这种情况下,会自然而然地对这个人生出一种难以言喻的依赖和亲密。自己或许不察,但在一些微妙的时刻,就是会左右人的判断力和决策。”

  “你想要的就是这个是不是?”

  叶碎金收紧了手。

  “上不了我的床榻,想进入我的心里?”

  卢青檐瞳孔微缩。

  几乎一字不差,她……全说对了。

  这世上竟还有如他一样,如此洞悉人心的人。

  他不知道,在叶碎金眼里,他和赵景文都是顶顶会玩弄人心的人,天生的能力。

  他们两个若是双贱合璧,那就真天下无敌了。

  万幸,他们互相看对方不顺眼,怎么都吃不到一个锅里去。

  她的力气惊人地大。卢青檐不得不紧紧捉住她的手腕,以防她真的将他扼死。

  当你被人看穿看透的时候,狡辩只会暴露你的无力。

  卢青檐当即认罪:“属下错了。大人息怒。”

  但叶碎金知道他其实根本不知道他错在哪。

  她扼紧他的喉咙将他提起再狠狠一顿!

  卢青檐的后脑重重撞在木箱上,眼前阵阵发黑。

  他长这么大,虽生意上吃过亏,却还从不曾在身体上受过苦遭过罪。

  因生的好看的人总是被人不自觉地优待的,他生得何止是好看,男男女女见到他,便有不愉之处,多少也会怜惜下美人。就算舍得骂,也不舍得打。

  这等美貌,太稀缺了。

  “你可知你错在哪?你必以为我发怒是为着你竟企图操控我。你错了!”

  “商场上,你大可以勾心斗角玩弄阴私手腕。因最多不过是破产,不过是卖身为奴,哪怕沦落下贱之地,人也都能活着。”

  “可我这里是战场!”

  “形势随时在变!时机稍纵即逝!”

  “你有没有想过,你故意拖延,襄阳守军追上来我怎么办?一群饿得头晕眼花的人还扛不扛得起刀,还是任人屠杀?”

  “你想没想过,军中哗变了我怎么办?镇压起来,是昔日以命相托的同袍刀枪相向,互取性命!”

  “还有一种可能你想到过没有,我沉不住气等你,只能继续向前,待见了人烟百姓,我已经没有退路,只能拔刀劫掠。人的底线一旦被打破,便什么恶事都能做得出来。”

  “我算来谋去,自以为尽在掌握,万不想,我叶家军,险被你一点私心毁于一旦!”

  “枉我信任你的为人和能力!”

  “你可知,这世上最不能辜负的,一是信任,二是伙伴!”

  这一次亏吃得,只有叶碎金自己知道有多险。

  而在旁人的眼里,全不是这样。

  因隔了时间和空间的约定,确实就如卢青檐所说,又没有千里传音的法术,实是很难把控。便是战场上,也有说好的援军却迟迟不出现,甚至最终不见踪影的。

  实际上在旁人眼里,这一次,叶碎金算无遗策,兵行险招,做到了过襄阳而不战。

  在旁人眼里,卢青檐履行了约定,成功从江南西道运送了军粮补给到山南东道。

  路上不知道要过几重关卡,要途径几人的地盘,必然是艰难而辛苦的。卢氏的财力和卢青檐本人的能力都得到了证明,是可信赖的合作伙伴。

  只有叶碎金恨死了。

  恨这家伙天生的贱,恨他辜负她对他的信任。

  “我今日便杀了你,你也不无辜。”她咬牙道。

  卢青檐抓着她的手腕,直直地盯着她。

  他被她揍得七荤八素,既然脸都撕破了,便也不装柔弱也不装恭敬了。他直直地盯着叶碎金,道:“但你不会杀我,你还需要我。现在需要,以后也需要。”

  叶碎金再次抓起他来猛地往木箱上一磕!

  卢青檐又是一阵眼冒金星。

  她道:“你以为你是谁!你以为卢家算什么!唐州如今引来的商人多的是!我不是非卢家不可,我也不是非你不可。待这事了,我写封信给你家老爷子,换你亲亲的好九兄来!如何!”

  她今生开局比前世好太多,能用的资源也多了。前期虽借助了蒋引蚨和瑞云号之力,但局面一旦打开,选择就多了。

  今生并非瑞云号卢家不可的。但她依然选了卢家,一是因为和卢青檐上辈子的感情,再是因为卢家上辈子已经证明了财力、能力,且她对卢家诸人都熟知,用起来更好掌握,更信赖。

  人人都有七寸。

  卢青檐被打中七寸,抿紧薄唇,盯着叶碎金。

  许久,他从牙缝里挤出声音:“属下错了。以后,再不会犯。”

  他现在明白,这一次真的犯了大错。

  非但没有得到他想要的,还失去了叶碎金曾经的信任。

  他的心里不是不后悔的。只时光不能倒流,已经做下的事没法撤销。

  他道:“大人,请罚我,青檐认罚。”

  叶碎金盯着他。

  她松开了他的咽喉,抬手挥了一下。

  卢青檐是先看到她反手握着的匕首,才感到了脸上的凉。

  匕首太锋利,一时甚至感受不到疼。

  卢青檐不敢置信地抬起手,往脸上摸去……

  非是轻轻地划破皮,掌心能感受到深深的裂缝。

  肉绽开了。

  摊开手,满手的血。

  卢青檐抬眼看叶碎金。

  她将匕首插回腰间,冷冷地看着他。

  “你困于这张脸太久了。”

  “你远不止这张脸。”

  “卢玉庭,以后,当自己是个普通人。”

  卢青檐看看她,再低头看看手心的血。

  此时疼痛感袭来。

  他才真的相信,叶碎金这个女人,一刀毁了他绝色的脸。

  这一世,不再有卢美人,只有十四郎卢玉庭。

第128章 贵人

  那年江南的天空飘着如毛细雨。

  卢青檐垂手站在阶下庭中。

  槅扇大门全部轩敞着, 并不避讳他,因每个卢家的男丁都得知道世道的残酷。

  商人握着财富,却没有权力, 所以不能天真。

  长辈们的声音很大很清楚, 在讨论六房十四郎的命运。

  因有贵人表示对这孩子感兴趣, 大家在讨论,要不要把他送给贵人。

  卢家子嗣丰盛,可以送女儿, 也可以送儿子,尤其是这种貌美的庶子庶女。

  他们大多生母卑贱, 婢女、歌女甚至青楼妓子。

  江南灵秀, 易出美人。卢青檐的母亲就是个美貌的歌女。当然,父亲身边早有了年轻的新美人,老美人早就失宠了。

  那年卢青檐十岁,细细的雨丝润着柔嫩面庞, 身娇体软。

  贵人是个大腹便便的老头子。

  卢青檐抬眸,看见二房的九兄在廊柱后幸灾乐祸地笑。

  屋子里传出来的声音, 最支持把他送出去的也是二伯父。

  万幸的是,贵人只是个尊称, 其实还没那么贵。

  卢青檐的聪慧已经崭露头角,是可造之材,他爹还是想保他。

  祖父抬起眼, 穿过厅堂, 看到外面阶下恭立的小少年。

  他听着自己的命运, 并没有惊惶, 垂着的眉眼中透着一分漠然。

  这份镇静令老祖父觉得这个孙儿不错, 好好教导, 价值应该远大于送出去给个其实还没那么贵的贵人当玩物。

  他得以被保全。

  家中另寻了美貌僮儿送给了不够贵的贵人。

  他后来一直觉得,若是那个贵人足够贵,命运或许就要被改写。

  那之后,他一直肆意地挥霍着自己的这张脸。

  “你为什么……”卢青檐捂着脸上的伤口,目不转睛地盯着叶碎金,“为什么……”

  为什么他想的她都懂。

  为什么她会发现他的小动作。

  为什么她总是给他一种天选之人般的投契感。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前世,赵景文和卢青檐这两个玩弄人心的高手,都与她极为亲密。一个同床共枕,一个携手克艰。

  叶碎金不像他们二人是天生便有这种技能,她是纯纯的后天修炼。

  叶碎金其实也差一点就被卢青檐骗过去了。

  因为路上时间这种事,真的没法控制——忽然水路上多设一个关卡,或多来一路势力,或者检查时多留个心眼发现上面的货物只是掩护,下面藏的是大批粮食,这事就能完全失败。

  所以晚一日晚两日晚上几日甚至折在半路,都是正常的。

  他只要来了,赶上了,他就是立功了。

  问题是,人心虚的时候,就是会话多。

  卢青檐实在不该开口说太多。他一同三郎诸人讲话,叶碎金立时便洞悉了一切。

  叶碎金只看着他的眼睛,显然不会为他解答他的疑惑。

  但她俯视着他。那双眼睛卢青檐看不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