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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家聚在正房里,听叶碎金做最后的交待。有舆图真的是一目了然。纵然九郎十郎年纪小,从没去过唐州,看舆图也能把地形了然于胸了。

  十郎大赞:“这东西好。”

  叶碎金道:“咱家祖上本来也有的。后来叫魏朝的朝廷知道了,被迫上交了。”

  十郎:“啧。六姐,我必得做前锋!”

  四郎五郎同时伸手给了他后脑勺一下子!疼得他嗷一声。

  三郎沉声道:“别闹!”

  叶碎金爱这些本家弟弟们跳脱顽皮、生气勃勃。

  她爱他们都活着。

  她不生气,反而笑了,道:“过两年,一定让你做前锋,不用急。明日,四郎五郎打头阵。他两个骑射好。”

  都交待了,散会。大家纷纷离去,这趟出门没有带新的小厮,叶碎金身边事,自然还是段锦打点。

  段锦收拾舆图和灯烛,一边支愣着耳朵听着赵景文缠着叶碎金问问题。

  赵景文底子差,以前不过识几个字而已。不像叶家子弟家学渊源,从小读兵书。他是和叶碎金成亲后才恶补的一些东西。

  段锦支着耳朵,听得明白,赵景文的底子不如他。因他自小受叶碎金喜爱,叶碎金把他扔去了学堂里,名义上是让他在里头伺候小郎君们,实际上让他跟着学。

  但当段锦小心把舆图收好的时候,却也不由佩服起赵景文来。

  一是佩服他不要脸。

  没人比段锦对这个事更敏感了——叶碎金根本就没有点名他出战,他纯是自己跟来的。还有好几次进书房议事都是。别人或许都以为是叶碎金默许的,但段锦知道不是。叶碎金只是没阻止罢了。

  二是佩服他好学敢问。

  段锦其实也学得囫囵吞枣,也有许多不懂的地方。但他都搁在心里,并不敢拿这些去烦扰叶碎金。

  赵景文却仿佛不怕叶碎金烦,一定要把自己不明白的问懂了。

  为什么呢?是不是因为这些东西比会不会扰了叶碎金烦更重要?

  段锦正若有所思,叶碎金忽然叫他,问:“郎君问的,你可明白?”

  段锦趁势道:“我也不大明白。当初学的时候虽背下来了,一直没太理解。”

  叶碎金一指旁边凳子:“坐下,我一起讲了。”

  赵景文眼角余光瞥了段锦一眼。

  段锦目不斜视,把舆图收好,长腿一伸,脚一勾,把凳子勾过来双手推着,推到和赵景文并排又稍后半个身子的位置。

  叶碎金看似仿佛什么都没察觉,让他二人发问。

  赵景文比较敢问,他问的有些段锦不需要问,但也有段锦也需要问的。都是非常务实的问题,都是他在听叶碎金布置行军的时候产生的疑问。

  段锦注意到,叶碎金看赵景文的目光很奇特。

  可能是他太年轻看不懂。

  总之不是妻子看自己夫君的目光。

  她的目光中有欣赏,但段锦从小跟着她,对她太熟悉,能感受她眼底深处对赵景文的疏离。

  段锦不可避免地感到困惑。

  与此同时,赵景文看叶碎金的目光却越来越热。

  最后,他的问题都获得了让他信服的解答,他慨叹:“娘子,你真了不起!”

  “不怪叶家堡由你来掌家。”

  真难得,段锦居然有完全同意赵景文的时候。

  且段锦看赵景文看叶碎金的目光,感觉非常熟悉,他自己看叶碎金不也是这样的吗?

  从小就是。

  以后也是。

  永远都是。

  第二日是个好天气。

  天气太好了,就容易打瞌睡,总之人懒洋洋的。

  方城南城门守门的士兵,或者称不上士兵,就是守门的人都缩在门洞里乘凉。一张破桌子、两条破长凳,一个盅碗、三粒骰子,几把铜钱、几个粗银钗、银镯,就吆五喝六地耍起来。

  实在是守门几可以说没事可做——方城进出的人太少了。

  他们甚至大上午的就开始喝酒,喷酒气,还为着摇骰子的人有没有做手脚差点打起来。

  好不容易大家都坐下,持盅的人忽然支起耳朵定身不动了。

  旁人道:“你快摇啊!”

  那人却道:“什么声音?”

  众人这才将心神从小赌桌上抽离出来,细细一听,果然是有些什么声音。

  是马蹄?

  最先说话的人握着盅从门洞里走出来,站在阳光下,举手遮眼眺望。

  远处有烟尘,不知道多少人骑着马正往这边来。

  “这谁啊?”他咕哝,“今天哪位当家的带人出去打食了?”

  理论上,他们几个只负责守门,警戒由城楼子上的人负责。

  城楼子上的人没示警,应该就没事。

  但这只是理论上,城门洞的人想不到,他们躲在门洞里乘凉、喝酒、赌博,城楼子上的人又怎么会认真值守。

  上面的人拆了几块门板,又用芦席斜搭个小棚子似的,缩在箭垛根下睡觉,也美着呢。

  那人回头吆喝:“别玩了!有人回来了!”

  旁的几个人也赶紧从门洞里钻出来,太阳太大,个个都抬手遮着眼看,果然一股子烟尘在阳光下卷起来,朝着他们卷过来了。

  “这谁啊?”

  “哪个当家的?”

  “怎么还张起弓来了?”

  “……弓?”

  “……”

  这几个人根本不是兵士。

  真正宣化军出身的兵士都被杜金忠收在身边当作骨干力量,从前的小兵多少都得是个头目了。

  这城门楼子上下的人都不过是或主动从贼的无赖地痞,或被裹挟的市井小民。跟着杜金忠可以说连汤都不大喝得上,不过闻闻肉味罢了。

  真有本事的哪会在这守门呢。

  待最后一个人困惑地说了一句:“……弓?”

  这几个人才终于反应了过来!

  盅碗摔碎,骰子滚落,第一个人惊骇欲绝地伸手指向旋风一样卷过来的烟尘想要大叫。他嘴巴张开,一支利箭撕裂空气疾飞而来,正正贯入那嘴巴里!直穿了后颈飞入了昏暗的城门洞里消失!

  旁的人吓傻了!

  紧跟着第二箭贯穿一人胸口!

  终于有人发出惊叫,余下两人转身就往门洞里跑。纯纯只是为了逃命,根本不记得自己还有守卫城门的职责。

  但对方哪里知道呢。

  十数道破空声响起,才跑出两步的两人背后同时身中数箭扑到在泥路上。

  马蹄声紧跟着就到了!狠狠踏过几具尸体。

  暴喝声响起:“控制城门!控制城门!!”

  城楼子上躲着太阳睡觉的兵丁被吵醒,又懵逼又恼火:“吵什么呢!再吵老子一泡尿淋你们嘴里!”

  他也不听下面乱糟糟地到底是怎么回事,爬起来就要解裤裆,解到一半忽然觉得不是太对。从箭垛里探出头去——

  妈呀!

  什么人!

  要干吗?

  兵丁一下子吓醒了。

  他没有直面来人,反应时间比城下那几个长一点,反应过来是有人杀入方城了。他在城上,逃是没处逃的,想起来他有锣!

  他得敲锣!

  这本就是他在楼上的职责!

  只他才从墙上取下挂着的锣和槌,已经有人抢上了城楼。

  冷光一闪间,喉头已被刺穿,热血喷射。锣还没来得及敲响,咣当掉在了地上。叫黑色靴子一把踏住再发不出声响。

  叶五郎抹了把溅在脸上的血沫子:“清城楼!”

  四下看,城楼上除了这一个刚杀的,竟不见人影。

  众人涌过去一脚踹开楼上铺房的门,却刀光闪动,有人从里面冲杀了出来!

  原来里面十几个人原正和楼下一样正在躲懒赌钱,只推了那一个人出去巡墙。刚才这些人听见声音不对,俱都拿起了兵刃,听着声音埋伏在门口。

  待门一开,便大喝着冲杀出去。

  他们不知道,领队的五郎也是第一次夺城战,其实也是浑身紧绷着。见到敌人冲杀出来,气势还挺猛,当下不假思索,一杆长枪已如银龙出水,奔着来人咽喉便去了!

  这些人原就是乡间无赖,素来只会欺软怕硬。从前摆出凶恶架势,百姓便腿软求饶,任他们予取予求了。哪知道冲出来迎面是青衫皮甲的一群人,还没反应过来,眼前便一片银光闪动。锋利冰冷的枪尖甚至看不到残影,便扎透了喉咙、胸口,短短几息间收割了数条人命。

  众人顿时魂飞魄散,胆小的直接扔了武器跪地磕头求饶:“爷爷饶命!爷爷饶命!”

  在从前,杜金忠带着一伙子散兵逃入唐州的时候,他们就是这样求饶,然后加入,然后一起为恶的。

  但这回,这招不管用了。

  叶四郎在下面控制城门,叶五郎上楼清理守兵。

  既已开了杀戒,他和他带的人都没有犹豫,钢刀在半昏的房影里划出许多道一闪而过的光。

  惊叫求饶声戛然而止,血溅了满墙。

  正如叶五郎对他父亲所说的,他们早和从前不一样了。

  从这个夏天,六姐姐带着他们在外面走了一圈,再不一样了。

  “不留活口!”

  “不留活口!”

  “持兵者杀!”

  没人多看一眼屋里散落在桌上和地上的铜钱、碎银和首饰,强壮的男人们跟着叶五郎转身,只留了一地尸身。

  叶五郎快步走到外墙箭垛口,探身向下看。

  青衫的叶家军正像潮水一样涌入城中。

  城门楼没有示警,城门里面驻扎的守兵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方城城里,响起了马蹄声,脚步声,兵刃声,呼喝声,尖叫声和骂声。

  短兵相接!

  交错,纷杂,无序,激烈!

  南城门附近的百姓人家,惧都关死了家门,躲在桌下、床底、柴房的柴垛里。

  或者一家人无处可躲,紧紧相拥在一起,发抖。

  这又是什么人杀来了方城?

  方城是不给他们这些艰难苟活到现在的人生路了吗?

  丈夫搂紧妻子,妻子抱紧孩子,俱都流下了恐惧的眼泪。

第24章 宴请

  杜金忠今日宿醉没起来。

  叶家堡的三郎君离开之后, 他立刻就派了人去联络他那亲家。

  叶家堡的叶四老爷竟想拉拢他共谋叶家堡,对他和亲家来说是个多大的利好啊。

  他兴致勃勃地派人去通知马锦回。

  昨日傍晚南阳便来人了。

  他亲家没来,只派了幕僚来, 颇扫兴。

  说实在的, 杜金忠特别烦文人这一套。

  装什么大脸。

  但到底是要做儿女亲家的, 不好现在撕破脸,还是和那幕僚喝了个天昏地暗。

  今天睡到日上三竿醒来,迷迷糊糊地想, 昨天都商议什么了?

  哦,是了, 叶家堡那个女人给他亲家发了帖子, 要他往叶家堡作客。

  杜金忠的意思是借着这个由头,与叶四老爷里应外合,当场斩杀叶家堡那女人。

  但幕僚却说他那东主杜金忠的亲家已经考虑过这个方案,给否了。

  因他担心在叶家堡动手, 那女人手下众多,万一战况激烈, 不免有些危险。有些“坐不垂堂”那意思。又想先踏实去叶家堡赴约,探探情况, 再由南阳回邀,把那女人引到南阳县再动手,比较稳妥。

  呸, 没卵子的胆小鬼!

  怕球!

  杜金忠在方城盘踞得久了, 裹挟了许多百姓, 渐渐膨胀, 其实不大能认得清自己的真实情况了。

  总觉得自家实力与叶家堡是该不相上下的。

  正琢磨着, 隐隐听见远处有嘈杂纷乱的声音。他掏掏耳朵, 正想问“外面怎么回事,可是大街上有人打架了”,已经有下属破门而入:“不好了!大当家!不好了!”

  “有一伙人,要夺城!”

  “夺啥?”杜金忠都懵了。

  “夺城啊!”属下以为他宿醉未醒,脑袋都炸了,吼起来,“夺咱方城啊!”

  杜金忠不是没醒,他是真的有点懵。

  方城有什么好夺的?他都有点不想要了。

  看来看去,离得近的,就属邓州最肥美。要夺去夺邓州啊,夺南阳、夺内乡、夺穰县去啊!

  夺个破方城干嘛?

  哪来的傻子?

  虽搞不清状况,被人杀进城了,也不能躺着不管。

  杜金忠匆忙披挂,拿了武器,先登上府墙看了看情况。这一看,就知道不好。

  虽是巷战,那些青衣的兵士却不是乱杀——长矛、短刀、护盾,盾手掩护冲击,长矛缝隙突杀,刀兵护卫侧翼。五人一组,灵活配合。

  这……

  杜金忠很久没有见过这阵仗了。

  这都是从前在宣化军常见的配合。

  这是正规军,这是兵啊。

  而被攻的一方,杜金忠自己的这一方,就没法看了。

  流氓地痞,无赖恶人,随便举把镰刀、木棒也就算是一个兵了。欺凌百姓可以,面对真正受过军事训练,进退配合有度的正规军,直接就稀烂。

  杜金忠这几年过得淫靡荒乱,腰围渐粗,肚腩渐大,脑袋日渐一日地膨胀。

  今天突然无比地清醒了。

  仿佛他又是当年宣化军的那个仁勇校尉了。

  他从梯子上下来,无比果决地下令:“走!”

  亲信们还以为是要开门迎战,准备提刀上前,被他飞起一脚:“蠢货!走后门!”

  敌人是训练有素的正规军,他现在根本来不及召集部下。且刚才隐隐似乎听到什么“不留活口”?

  大丈夫不吃眼前亏,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走!牵马去!”

  “我儿呢?快去唤我儿!”

  “南阳那个?日你祖宗!谁有功夫管他去死!”

  叶三郎带人禀告叶碎金:“杜金忠往北门跑了!”

  “倒有眼色,知道逃命。”叶碎金大笑,一提缰绳,“走!跟我追!”

  叶家军首战,叶碎金必要开门红,必要有人祭旗。

  “不留活口!”

  杜金忠带了几十人从北门逃出了方城。

  带的都是身边的亲信,也称得上是精英了。至于留在城里那些,他并不在意。这些年的经验教会了他,裹挟是一件多么容易的事,可以在极短的时间里就滚雪球似的壮大起来。

  然而没跑多久,身后就响起了暴烈的马蹄声,追兵来了。

  这一回,终于知道对方是什么人了——一面“叶”字大旗随着烈马疾驰,迎风招展,格外扎眼。

  尤其那追兵跑在最前头的,竟是个女子!

  他娘的!是叶家堡!是叶家堡那女人!

  定是叶老四和叶三郎事不机密!叫她先杀了来!

  杜金忠一边跑一边回头看,忽然说:“追兵不多!”

  看着也是几十骑而已,想来大部分兵力都留在城中巷战了。巷战最是缠人,且分散开一时半会不好收拢人手。

  杜金忠也是个狠人,一时畏于形势想暂避锋芒,却也不甘心就这么丢下经营了几年的基业。

  他回头看了又看,尤其对方打头的极有可能就是叶家堡那个女人,如果擒贼擒王……杜金忠把心一横,大喊一声:“狭路相逢勇者胜!干他奶奶的!”

  一群人从撤退转为迎战,为了不减速影响冲锋之力,马匹在旷野间兜个圈子,扬起一大股烟尘,调头拔刀冲着叶碎金而来。

  他儿子眼力好,大喊一声:“爹!是叶三郎!”

  杜金忠这时候也看见了叶三郎!

  他娘的!原来不是叶三郎事不密!什么篡夺叶家堡,根本就是骗人的!

  杜金忠大怒!他都没去招惹叶家堡!叶家堡来倒来诓他!

  他一个破方城,无所产出,他叶家堡居然也不放过!

  不给人活路,狗急了还跳墙呢!

  杜金忠挟了怒意拔刀,催马冲锋。誓要先杀叶三郎,再生擒叶家堡那女子!

  天干物燥,两股烟尘对向而冲。

  叶家堡这里,当先一骑突然提速冲锋。

  不是别人,正是那女子。

  也好,那就先擒了这女子,再杀叶三郎!

  两匹烈马正向相冲,越来越近!

  杜金忠心中不由自主地闪过念头:这叶家堡女子……生得可真美!

  眼前银光一闪,胸口一凉,大地忽然下沉,旋转。

  他仿佛飞了起来。

  叶碎金一个照面,雷电般出枪,锋利长枪便扎透杜金忠心口。

  她没有收枪让尸体坠落马下,而是大喝一声,借着两马对冲之力,将杜金忠高高挑起,在碧蓝天空甩出一道弧线,把那喷洒着鲜血的尸体抛到了身后。

  重重坠地,砸起一片尘土。

  叶碎金马蹄不曾停顿,直奔来人杀去,一枪封喉,将紧跟在杜金忠后面的他的儿子击杀!

  那杆“叶”字大旗紧紧跟随着她杀入了敌人当中。

  叶三郎诸人马蹄踏过杜金忠父子,只慢一步,亦杀了过去。

  一片冰冷的金属相撞声激烈响起!

  混战中,数杆长枪,银光闪闪,收割生命。

  叶家堡的年轻一代,从小小的方城开始,追随着叶碎金,踏上了一条铁与血的道路。

  上一世,他们一个个倒在了半途中。

  这一世,叶碎金要带他们走到终点。

  七月初五,内乡、南阳、穰县三县的县令如约而来,赴叶家堡之邀。

  叶家四老爷在短亭相侯,脸上带着笑拱手:“蓬荜生辉,蓬荜生辉。”

  虽他嘴上这样说,但三个县令从前都跟他打过交道的,还是能感觉得到,他对他们没有从前的敬重了。

  从前那种,白身百姓对于“朝廷命官”天然存在的敬重。

  内乡县令和穰县县令虽然矜持却也客气。独南阳县令拉着个马脸,神情看不出喜怒。

  叶四叔迎着三位县令和随从往叶家堡去。

  路上,内乡县令忽然“噫”了一声,抬手遮挡阳光眺望,指着远处问:“那边是些什么?”

  有些矮矮的东西突出地面,一侧高,一侧低,斜斜的像半边屋顶,两侧还有土坯墙。但若说是房子,又未免太矮了。成年人得弓着腰才能钻进去。

  叶四叔道:“地窝子。”

  地窝子?内乡县令倒是知道。他道:“那不是北边才有的东西?”

  叶四叔道;“是,听说就是北边学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