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龙卫整体战力不如追风军。追风军挑的都是血战余生的悍卒,凶勇骠悍。天龙卫虽然装备精良,也算是训练有素,可所有天龙卫中,从官到兵,从来没有一个人上过战场。没有在尸山血海中厮杀过的士兵,哪怕训练一万年,也绝不能算真正意义上合格的士兵。因此,论整体的勇悍,天龙卫根本不是对手。他们就没有那种悍气,但天龙卫也有长处,天龙卫中玄功高手很多,仅以个人武技而论,天龙卫的素质又强得多了。若是在空阔的大战场上,哪怕天龙卫有两万人,也会被追风军这一万人一个冲锋冲垮。但堵在园门口恶斗,追风军中每次真正能交上手的人不多,天龙卫却不落下风。

吴不赊和阳存义对了一指,虽然后退消力,内腑也受了震动。他功力大进后,本有些目空一切,这一指让他清醒了两分。与普通士兵厮杀他没有兴趣,和南释权落在后面指挥,一时攻不进去,却也不急。南释权于军事是个外行,只是瞪圆了眼睛看着,也没什么主意出来,好在不多久周江就过来了。吴不赊道:“由你统一指挥,尽量快,但也不必让弟兄们枉送性命。天龙卫个人武功还是很强的,不可孟浪。”

“是!”周江大声接令,统一指挥。除了园门口加大攻势,又叫一些士兵搭起人梯翻墙进去。但天龙卫本来就是负责守卫的,论防守的本事,他们认老二,还真没人敢认第一。除了园门,在围墙后也广布弩手,天龙卫装备的强弩极为精良,而且射得特别准。对面拼杀少点儿悍勇,长久的训练,准头却是相当不错。先上墙的追风军着实吃了大苦头,几乎上去一个就被射下来一个。周江眼见不是办法,不翻墙了,下令砍了大树来撞墙。这下里面是没办法了,不过这晓春园也不知谁负责修的,与下界的一些偷工减料的工程完全不同,竟是坚固至极。想要撞塌,可不是一时三刻的事,而园中焰火不绝,更有高手冒着强弩破空飞去,显然是求救兵去了。不过天龙卫加天羽卫全算上也不过万多人,天兵府那几万人,别说短时间内赶不过来——没办法,天都城实在太大了——就算能赶过来,追风军也不放在眼里。

南释权眼见久攻不下,急了,叫道:“南卫不是说放水的吗?程妨那老小子做什么去了?”

声未落,远处忽地欢呼声起,好像是后门那边破门了。

第七十九章 黄雀

南释权与吴不赊惊喜对视。吴不赊“嘿嘿”一笑:“该是后门破了,有可能是程妨放水。他不应该姓程,应该姓催。”

南释权惊喜之下,一时没反应过来:“姓崔?为什么?”

“南兄一催,他就放水开门了,不姓催姓什么?”

“那是该姓催,那是该姓催!”南释权明白了,大笑,心下却想,“这种时刻,竟还有闲心开玩笑。我与这妖王相较,倒是落在下风了。”意识到这一点,一时挺了挺肚子,摆了个不急不躁的风度出来。

果是后门破了,阳存义得报,惊怒交集:“后门怎么会破,姓程的是吃草长大的吗?”这时王通急掠过来,他刚才受命过去打探,这时一脸慌急,叫道:“大人,不好了!”阳存义眼发怒光:“站好了!”他虽受了伤,这眼中冷光却有若实质。王通一凛,忙站直了身子。

“慌什么?天塌不下来。你看你,像什么样子?说,到底怎么回事?那姓程的是不是吃草长大的。他若夺不回门,嘿嘿,以后看他有什么脸到老子面前来吹。”

王通被他训了一通,先前的慌乱压下去了,心中却是苦笑:“禀大人,程妨反了。”

“什么?”阳存义霍地伸手,一把揪着王通衣服,竟单手把他提了起来。王通也算一把高手,却像一只断脖子公鸭一样被他提着,半点儿挣扎不得。领口锁着咽喉,他的脸色一下子憋青了。

“你说什么?再说一遍!”阳存义怒吼,王通却是出声不得。还是旁边有人提醒,阳存义这才醒悟,放他下来。王通咳了一通,略顺过口气,边咳边道:“程妨反了,就是他破门把叛逆放进来的……咳咳……”

“王八蛋!”阳存义惊怒大骂,身子忽地一晃,一口血喷了出来。他先前强压下伤势,这会儿骤受刺激,心血再难抑制。

“大人!”王通吃了一惊,急伸手相扶。

“我没事。”阳存义推开他手,深吸了一口气。像这样的内腑受伤,要就当时泄出来,立即觅地医治静养,那是最好的。如果事情紧急,强压下去,虽有隐患,但只要事后调养得当,时间虽久一点,还是可以复原。最怕的就是强压下去后又受刺激,伤势复发,那便如洪水决堤,漫山遍野,再不可控。事后想要收拾,难上加难,即便收拾清爽,也是元气大伤。但阳存义心怀忠义,并不把自己的伤势放在心上,道:“整个南卫全都反了?”

“好像没有。”王通摇了摇头,“门是程妨带人开的,有人在阻拦。我去看的时候,有自己人砍自己人的,也有乱跑乱叫的,总之整个南卫全乱了。”

“程妨老贼。”阳存义又咳了一口血出来。很明显,即便天龙南卫没有全反,也起不了作用了。不敢去相信他们啊,谁知道哪个是跟程妨反的,哪个是忠义的?

“退守春泉宫,把春泉宫后门夺过来。”

“大人,可……”王通有些犹豫。

“南卫的人,一个也信不过。”阳存义明白他犹豫什么,断然下令,“快去!”

春泉宫在晓春园后园,因万春泉而得名,春晓树就在万春泉旁。天帝入园,先在春泉宫休息,晚间才会到万春泉旁边的万春亭赏花。春泉宫是由天羽卫负责守卫,但前、后门进口有天龙卫的人。阳存义不知道那些守门的士兵有没有跟着程妨造反。南卫的人,现在他一个也信不过,唯有断然夺门,把前后门全控制起来,与天羽卫合力,死守春泉宫,等待救援。

天龙北卫以一部分作掩护,大队退回春泉宫,据墙死守。别看春泉宫只是天帝赏花的行宫,规模可不小,数百间屋,占地数里,围墙也高达数丈。天龙北卫沿墙布防,天羽卫守着里面宫室,防御范围缩小,防御力自然增强。阳存义虽然震惊于追风军强悍的战力,但也有绝对的信心可以坚守到援兵到来。

天龙卫退,追风军跟着压进去,吴不赊没想到春泉宫还有围墙。园中套园,还真是不怕花钱。不过想想也是,天帝赏花后要在这里停几天。天帝寝宫,有围墙肯定更安全。虽然晓春园本身就有一道围墙,但围墙不怕多,安全第一嘛,花钱不怕。

不过吴不赊一问,春晓树不在春泉宫里,而是在春泉宫左侧数百步外的万春泉旁。那就行了,他的目的是春晓。至于谁当天帝,他根本不关心。在他心里,能不能打破春泉宫都无所谓了。现在要做的,是清除后园涌过来的天龙南卫溃兵,彻底控制住万春泉,守住春晓树,静待花开。

南卫三千人中,跟随程妨反水的,不过五百来人。但指挥使反水,影响过于恶劣,整个南卫瞬间就崩溃了。也有数百人被裹胁着反水,千余人被杀,剩下数百人退到春泉宫后门。王通却不肯开门,只说是阳存义的命令。阳存义在前门指挥,南卫溃兵又跑前门来。北卫边打边退,追风军死缠着不放,南卫溃兵刚好一头撞上。吴不赊在后面,见溃兵中一将当先,使一对短斧,竟是勇不可挡,狂呼乱叫,迎着追风军逆袭猛冲,瞬时间连杀十余人,追风军攻势竟是一挫。

吴不赊暗赞,问南释权:“这人是谁?”

“黄勇,天龙南卫副指挥使,号称天龙第三高手,手中双斧有万夫不挡之勇。”

“第三高手啊,果然了得。”吴不赊点头,“可惜我手下象斧不在这里,否则倒可一战。”

南释权没应声,转头往后面看了一眼,也不知在想什么。

追风军攻势稍抑。黄勇后退,天龙北卫却拦住他,不放他进门。

黄勇大怒,暴叫道:“姓阳的,你也反了吗?”阳存义站出来,冷冷看着他:“谁说我反了?”黄勇瞪眼道:“你没反,为什么夺了后门?为什么不放我进去?”阳存义冷哼一声:“我不相信你。”

“老子劈了你。”黄勇哇哇大叫。他身材高大,气势十足,这一叫起来,满园皆闻,甚至追风军都停下了攻势,齐往这边看。

阳存义却不理他,边上弩手瞄着他,锋利的箭镞闪着幽冷的光。黄勇只能在原地跳脚,忽一眼看到阳存义边上的一个太监,乃是天帝身边得用的边公公。他急叫道:“边会公,我是黄勇,我素来忠心的。你帮我递个话儿,我要见陛下。”

边公公白白胖胖,这会儿一张脸却略显青色,可能是吓的。他冷着脸,摇头道:“我刚从陛下那儿来,陛下谁也不见。主辱臣死,主忧臣亡,你若真是忠臣,便该知道要怎么做。”

黄勇一愣,霍地转身,暴吼一声,双斧狂舞,疯了般对着追风军冲去。周江知道他了得,急命放箭,一时间箭如雨下。但黄勇这双斧另有一功,双斧展开,如八字劈开前路,射到他身前的箭都被他双斧劈开,霎时间冲进追风军队中,狂呼酣斗,眨眼便被他劈翻十余人。但他所带的那几百溃兵却并没有一人跟过来帮忙。不过黄勇双斧风车般舞动,数丈方园内,尽是斧影,追风军虽四面合围,一时却奈何他不得。

“看来还得我亲自动手。”吴不赊念头方起,侧后忽有掠风之声,不及扭头,一个黑影已闪到黄勇身前,刀光如练,迎着斧影便劈了进去。

闪出的这黑影是条黑衣汉子,三十来岁年纪,单挑高瘦,眼光冷硬,极为精悍,功力高,刀法也相当了得。他只一刀,便逼得黄勇不得不撤斧防守。不过黄勇是双斧,一斧守一斧攻,但已不复先前的悍勇。

“这人是谁啊,功夫不错,追风军中好像没这号人物啊?”吴不赊大是疑惑,说来追风军是他的军队,他却并不是很熟,便看向不远处的周江。周江也是一脸迷惑,周江若不识得,那就肯定不是追风军的人了,却又是谁?吴不赊正要问南释权,场中情势已变,黑衣汉子突地一矮身,黄勇双斧从他头顶扫过。斧头走空,黄勇下盘顿时空虚。刀光一闪,血光飞溅,黄勇一条左腿被齐膝斩断。

黄勇痛叫一声,一跤扑倒。这人也真是勇悍,身子一倒,就势前扑,竟仍要和那黑衣汉子拼命。黑衣汉子一闪,再一纵,到了黄勇侧后。黄勇断了腿,身子倒在地下,转侧不灵。黑衣汉子刀一扬,把黄勇另一条腿也齐膝斩了下来。黄勇先前还叫了一句,这会儿却是哼都不哼,丢了左手斧,巨掌在地下一拍,身子斜斜纵起,一斧斩向黑衣汉子腰间。黑衣汉子急退,黄勇一斧落空,身落,左手又是一撑,扬斧再起。黑衣汉子忽又跨进,其势如电,刀光一闪,黄勇执斧的右手齐腕削落。大斧砸在青石板上,铿锵作响,火星四溅。

黄勇仍是一声不吭,仿佛那斩断的手不是他的。他左手伸出,一把抓住斧柄,身子往前一滚,一斧当胸劈下。黑衣汉子不闪不避,掌中刀随手削出。他刀法诡奇精妙,尤其得一快字。黄勇去了两脚一手,反应不灵,而且他似乎也没想去格挡黑衣汉子的刀,只想一斧劈开黑衣汉子胸膛,至于自己的死活,仿佛根本不放在心上。可惜空有壮志,现实却是残酷的,他斧到中途,左手又被黑衣汉子削断。

双手双脚全被斩落,黄勇狂嚎一声,腰一弓,身子暴起,飞洒的血花中,直扑向黑衣汉子,牙齿大张,他竟是想要咬那黑衣汉子一口。

黑衣汉子神情冰冷,背着手,冷冷地看着黄勇扑过来,看着扑到面前。他身子轻轻一闪,黄勇身子“扑通”落地。黑衣汉子再不看他,径直向这边走了过来。他的脸冷得像一块铁板,但更冷的是他的心,有条不紊,接连四刀,将黄勇四肢尽数斩断,偏不肯斩下黄勇脑袋,留着做什么?看黄勇的挣扎痛嚎?

吴不赊见过的人,论冷酷,此人可称第一。

黄勇猛地翻过身来,这一摔,嗑了牙,满嘴的血。他竟是坐了起来,仰天长笑:“主辱臣死,主忧臣亡,陛下,且看黄勇的忠心!”伸出舌头,奋力一嚼,把一根舌头咬得稀烂。狂嚎声中,他仰天便倒,身子挣了两挣,再不动了。

两边罢了争斗,齐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