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不赊跟在花长眉身边,眼见今天没什么戏看了,大为失望。天黑了,人也散了,他才想起一件事:他不知道花摇尾住哪里。不过这个好办,小四儿一直跟着他呢,他假说头突然痛了,要小四儿扶他回去休息,嘿嘿,这不就到了花摇尾房里了。
花摇尾的住处显得很寒酸,就一个小院子,三间半石半土垒成的茅草房。其实这还算好的,花摇尾是百夫长,有一定的权势,族中有不少人还住不上这样的房子,就是一个帐篷一驾大车,那便是一个家了。不仅西洼花马如此,整个天马族,白马、黑马、青马、红马,都差不多,穷啊,整个天马族都穷,被尸莲王压榨得太厉害了。
不过吴不赊是不在乎住房的,他只图热闹,回房一躺下,他心里便琢磨开了:“没看见那个花逐天,那小子能说动花秃尾杀了花摇尾再动手,有胆有谋,是个角色,倒不让人太失望。明天花长眉接受他的挑战,他会不会今夜暗里对他老子下手,就像对付花摇尾一样?”
想到这里,吴不赊兴奋起来。小四儿一直就是跟着他的,就住在隔壁。吴不赊招呼一声,说要睡觉,吩咐小四儿不要来打拢他,随即摇身一变,变成只大黑猫,从窗子里穿了出去,径往花长眉住处来。
其实花逐天既然明里向花长眉挑战,自然想要光明正大地战胜花长眉,族人才能心服,若用诡计,族人不服,岂非偷鸡不成蚀把米。吴不赊这么想,纯粹是睡不着,无聊乱想,但有时候,无聊也有无聊的好处。吴不赊摸到花长眉的住处。花长眉身为族长,住得只是比花摇尾略好,一个两进的院子,也是泥石墙,茅草顶。花长眉站在院子里,正在练刀。无聊带给吴不赊的好处,就是花长眉的刀法。
吴不赊脑子里妖怪聚堆,各种武功也是多到打堆,但他想的是要在明天的挑战中插一脚,凑一下热闹,这些妖怪的武功他却不能用,说花摇尾被花秃尾打伤了脑袋,脑子不灵光,记不清事可以,但说伤了脑子却出来一堆奇招怪式,那就太说不过去了,尤其要是这些功夫很厉害,那就更要命,谁都要拿砖拍自己脑袋了。自己拍不算?行,找人互相拍,别给咱省力,拍得越厉害,越出功夫,拍死了算我的,那整个西洼花马就热闹了。吴不赊要凑一脚,只能用花摇尾的功夫。可花摇尾的功夫吴不赊不会啊,花长眉这一练刀,瞌睡送上枕头,再好不过。花摇尾打小父母双亡,差不多就是花长眉带大的,刀法武功也是花长眉所教,他的刀法和花长眉一样,没人会怀疑。
花长眉的刀法大开大阖,招法不多,来来去去,不过二十来招,但简洁实用,颇具威力。花长眉练了几遍,出了一头汗,收刀回房歇息,不多久便传来很响的呼噜声。
吴不赊却舍不得回去,捡了根棍子,便在院子里把花长眉的刀法学了两遍。他也不变回人身,一只猫,直立着,右爪抓着一根棍子舞来舞去,嘴角不时还掠过一丝得意的笑,妖异啊,有那胆小的撞见,非吓破胆不可。
吴不赊脑子里武功多,对花长眉这种简洁的刀法,每一招他至少都有十种以上的破法。花逐天的武功是花长眉亲手所传,纵有变化,不会太大,吴不赊同样也可以轻易破掉花逐天的刀法。不过这种破法要藏在花摇尾的刀法中,这也不难。吴不赊嘴角诡异的猫笑,就是他能成功改动花长眉的刀法,似是而非,却刚好又是花长眉刀法的克星。明天花逐天见了这种刀法,将会是怎么样的一种精彩表情呢?
第七十一章 西洼花马
吴不赊差不多到天亮才回去。他功力大进,精力充沛,也不用睡觉,拿了花摇尾的腰刀,到院子里练了两趟刀法,熟熟手。小四儿也起来了,他看着吴不赊,眼里满是亮晶晶的光。吴不赊知道这小家伙打的什么主意,踹他一脚:“去,弄点儿好酒好菜,待会儿可有大场面呢。”
“是。”小四儿喜滋滋地应了,走出两步,又担心地回头,“摇尾哥,你的伤……”
吴不赊摇摇脑袋:“不痛了,不过还是迷迷糊糊的。”他故意搞怪,盯着小四儿,“你叫什么来着?小猴子?小臭虫?”
“不是,我叫小四儿啊。”小四儿不知真假,急了,却又不敢露出来,心下只想:摇尾哥伤好了,怎么脑袋反而更糊涂了,这可怎么是好?他却不知,看着他小小的脸上忧心忡忡的样子,吴不赊早乐翻了。
这天是个阴天,乌云在天边堆着,像羊圈外蹲着的恶狼,似乎随时会扑进来大撕大咬。雨下不来,各种小虫却慌了,乱飞乱舞。整个西洼花马,近两万的族人,被一种莫名的烦躁情绪笼罩着,就和这些虫子一样。
低沉的牛角号吹起,花长眉先祭了天地,随后大声宣布:“我接受所有族人的挑战。任何人,只要胜过了我手中的刀,就可以继任族长。”
没有人吱声,东面一堆人闪开,一条汉子大步而出。这人二十多岁,脸形和花长眉颇为相像,却要高上半个头,腰细手长,因为打小骑马,双脚有点内拐,但跨出的步子坚定有力。
吴不赊不认识来人,但他仍可以肯定,这人便是西洼花马族族长花长眉的儿子花逐天。
花逐天到场中站定,持刀抱拳:“我,花逐天,向族长挑战。”
宗庙前站着一排长老,其中一个须发尽白的老者走上两步,道:“花逐天,你的刀,会为花马族而战吗?”
花逐天大声应道:“我的刀,永远为我的族人而战!”
“你的血,会为花马族而流吗?”
“我的血,永远为这片土地而流!”
“好。”长老大声道,“我们允许你向现任族长挑战。”
花逐天行了一礼,到花长眉面前站定,又行了一礼,道:“爹,对不起,为了族人,我必须拔刀。”
花长眉点点头:“天马族是个崇拜强者的种族,只有最强悍的头马,才能带着整个族群走向强盛。来吧,拿出你全都的本事来。”
“锵”的一声,他拔出了手中的刀。
花逐天也拔出了手中的刀,眼光却突地向吴不赊这边瞟了一眼。吴不赊立即装出眼光发直、一脸傻笑的样子,他知道花逐天忌惮花摇尾。这会儿必须安下花逐天的心,让他放开手脚全力赢了花长眉,然后的戏才好看。若花逐天心存摇摆,中途放水,那就不好玩了,这种可能是存在的。花逐天让花秃尾害死花摇尾之后才出手挑战他的现任族长老爹,可见他心里完全没有赢花摇尾的把握。现在,吴不赊这个假花摇尾没死,花逐天费半天力,最终便宜花摇尾,那还不如放水,继续让他爹当族长。
花摇尾没死,花逐天确实心存顾忌,虽然听说花摇尾伤了脑袋,他心中还是七上八下的,所以临到拔刀了还向吴不赊看了一眼。吴不赊眼光发直、一脸人畜无害的样子,便如一颗大大的定心丸,立刻便让他安下心来,信心百倍地拔刀。
吴不赊眼光锐利至极,花逐天情绪的变化虽极为细微,却仍被他尽数捕捉到。他心下暗笑:小子加油,打败你老爹,然后你爷爷我再突然给你来一个麻麻辣辣的,包你过瘾。
花逐天一刀出鞘,大吼一声,抢先发出进攻。他的刀法与花长眉的果然是一模一样,但年轻力壮,狂野剽悍,气势上便要强上很多。
花长眉知道自己气力已衰,与花逐天硬拼斗力肯定是不明智的,一起手便展开游斗,七分守,三分攻,要先消掉花逐天的锐气,最后再趁机反击。不能说他这个策略不好,只是他低估了花逐天的体力和实力。花逐天刀势如龙,越战越勇,六七十招过去,全无半点儿疲劳之相,以势借力,刀上的力道反而强了三分。花长眉本来七分守三分攻,到后面却是一刀也攻不出去,只能全力防守,却是越守越吃力,心下暗暗叫苦。
小四儿张口结舌:“原来少族长的刀法这么厉害了!看来半年前那次,他是隐藏了实力。”
吴不赊是不知道花逐天的本事的,他只是听小四儿说过,半年前花逐天和花摇尾比过一次,两人平手。不过小四儿认定花摇尾当时没有出全力,但看了花逐天现在的实力,小四儿就有点儿替他的摇尾哥担心了。这也让吴不赊侧面了解到了花摇尾的真实功力,估计还比不上现在场中狂攻的花逐天。
“嘿嘿,可惜我不是花摇尾,花逐天刀法便再强一倍,也不过是盘儿豆芽菜。”吴不赊暗暗冷笑。
又斗十余招,花逐天一刀猛劈,“铮”的一声巨响,花长眉踉跄后退,连退五六步,脚下忽地一软,一个屁股墩坐倒在地。
“爹!”花逐天叫了一声,上前两步。
花长眉摇了摇头,撑着刀站了起来,却随手把刀扔在地下,看向诸长老:“我输了。”
先前那位须发皆白的长老出列,看向四围族众道:“花长眉弃刀认输,花逐天获胜。”
一时欢呼声四起,大多是年轻人。他们和花逐天一样,都不甘受人剥削欺辱,他们是花逐天坚定的支持者。年轻的血,总是热的,哪怕明知道前面是刀山火海。一些中年人和老年人则是摇头叹息,他们已经知道了生活的艰难,也知道现实的无奈,血未必一定就冷了,只是已经流过了血,已经知道了痛,而且背上背负的也更多。
欢呼声稍停,那长老道:“还有谁向花逐天挑战吗?”
霎时,鸦雀无声,所有人都敛气屏声,有不少人向吴不赊看过来,也包括花逐天。吴不赊只是嘻嘻笑,他看到有些眼光冷下去,那是期待他出来挑战的;一些眼光热起来,那是支持花逐天,希望花摇尾不要出战的。花逐天的目光也在变化,由警惕到喜悦。
那长老的手扬了起来。吴不赊觉得把众人的胃口也吊得差不多了,猛地大叫一声:“小四儿!”小四儿猝不及防,惊得一跳:“啊?”
“拿酒来!”
“啊。”小四儿是失望者之一,没盼到吴不赊拔刀,却不知道他为什么要酒,可不敢问,手忙脚乱地取了一袋酒来。
吴不赊接过酒,仰天狂灌,这一袋马奶子酒,少说也有十来斤,被他一气灌了半口袋下去。
“好酒啊好酒!”吴不赊大赞两声,把袋子丢给小四儿。小四儿眼巴巴看着他。吴不赊自然知道他盼的是什么,心下暗笑,身子摇了两摇,摸摸头:“啊,好像是喝醉了,且去睡一觉。”
小四儿炽热的眼光霎时黯淡下去。同时黯淡下去的,还有无数的眼光。众人期待中的情景,花摇尾抛了酒袋后,应该是豪气干云,拔刀挑战,他却要睡觉!很有一些人恨得脚发痒,只想上来踹他两脚。倒是小四儿和他亲厚些,小嘴张了两张,说出来的却是:“摇尾哥,我来扶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