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马族一枝散五叶,白马、黑马、青马、红马、花马,花马镇周围主要是花马族的聚居地,花马族指花为姓,族人全都姓花。
“我和你无仇。”花秃尾摇头,“但所谓一山不容二虎,一个马群里,也容不得两匹马王。有你花摇尾在,我便永无出头之日,我要出头,只有杀了你。”
这汉子居然叫花摇尾,吴不赊狠狠汗了一个。
“仅为了我压你一头,你就要害我?你我一起长大,亲如兄弟,你……”花摇尾悲愤至极,但突然间神色一变,“不对,你我同为百夫长,虽然你功夫不如我,可你和少族长关系好。少族长要组千狗卫,千夫长十有八九会选你,到时你反而超我一头,你杀我,别有原……啊。”
他这一声叫,却是花秃尾又放了一箭,正中他咽喉,后面几个字竟是没能说出来。他两眼鼓出,眼中是无尽的愤怒。这愤怒,显然不全是为花秃尾暗害他,应该还有另外的原因。
花秃尾站了一会儿,慢慢跪倒,叩了三个头:“摇尾,你莫怪我,我实在是不得已。”
“果然另有原因。”吴不赊暗暗点头,“这个倒是好玩了。”
花秃尾叩了头,拔出腰刀掘了个坑,把花摇尾浅浅埋了。他先前一直背对着吴不赊,这会儿转过脸来,也就是二十多岁年纪,和花摇尾差不多大,身材不如花摇尾魁梧,长相却要强上三分。
埋了花摇尾,花秃尾匆匆下山。吴不赊左右一想,摇身化一只猫,跟在后面。
第七十章 夺权
花秃尾下山,进了一家客栈,有一个汉子在等着,花秃尾做了个手势。那汉子一点头,翻身上马,急驰出去。花秃尾却往镇东来,吴不赊跟着他来到镇东一间客栈,刚进入左跨院,只听一个声音叫道:“摇尾!”
花秃尾应了一句:“是我,族长。”那个苍老的声音道:“是秃尾啊,摇尾呢?”
花秃尾道:“我不知道,我先也想找他喝酒来着,找了一圈儿没找到。”
吴不赊也进了院子。窗子是支起的,里面靠窗坐着个老者,五十来岁年纪,正一个人独酌。这老者叫花长眉,是西洼花马一族的族长,向姜连枝买过货。
吴不赊想:“原来都是西洼花马。”
花长眉“哦”了一声,喃喃道:“这小子又到哪里灌猫尿去了……秃尾,收拾一下,早点儿睡,明天一早回去。”
花秃尾应了一声,自进房去了。
花长眉房中有个服侍的小子,十四五岁年纪,瘦瘦小小的,却很精神,道:“族长,我再去找找摇尾大哥吧?”
花长眉哼了一声,脸上微有怒意,过了一会儿道:“你去找一圈儿,让他早点儿死回来!”
“是。”那少年应声出房。花秃尾听见响声,探身出来,道:“小四儿,你去找摇尾啊?去西头那边的酒店找找看,东头我找过了。”
“好的。”小四儿应了一声,却又回了一句,“摇尾大哥平时不这样的啊,也不知今儿怎么了。”他这话,明显是说给房中的花长眉听的。吴不赊暗笑:“这小四儿倒乖巧,看来和那摇尾巴死鬼关系不错。”
小四儿出门东去,吴不赊顺脚跟着。小四儿见酒店就进去找一圈儿,花摇尾僵手僵脚地在后山土里埋着呢,怎么能找得到!吴不赊跟到一个无人处,一纵上前,跃上小四儿肩头,左爪在小四儿后脑一敲,小四儿晕了过去。吴不赊也不化出人身,就用猫爪提了小四儿的脖子,掠向后山。
到林子里,吴不赊放开小四儿,与他脸对脸。小四儿悠悠醒转,方睁开眼睛,眼光就是一直。这是吴不赊用的一个转魂术,可控制人的心神,被转魂术控制的人,形如呆傻,问什么就会答什么,要他做什么就会做什么,术一消,醒来就像做了个梦,梦中情形却一概不知。
花秃尾暗害花摇尾,似乎另有苦衷,引起了吴不赊的兴趣,他本来想用转魂术问花秃尾的,听出花秃尾房中还有人,一时难以下手。
小四儿中了转魂术,问什么答什么,竹筒倒豆子,一古脑儿全倒了出来。吴不赊当然首先问花秃尾为什么要杀花摇尾,可小四儿根本不知道,吴不赊也估计他不可能知道,看刚才的情形,包括花长眉在内,没人想到花秃尾会杀了花摇尾。问不出原因,吴不赊突地想到一个好玩儿的主意,问起了花摇尾的事,当然,也杂夹着把花马族的事问了个七七八八。
花马族总计有十多万族人,散在天马原上,西洼花马族这支算是比较强盛的,有近两万族人,仅精壮男丁就有三四千。族中有族兵,设了五个百夫长,说是百夫长,真到战时,一个百夫长至少可统领三四百人。花摇尾、花秃尾都是百夫长,在族中均有勇名,不过花摇尾名气比花秃尾更大,与族长的儿子花逐天并称西洼双马。花摇尾父母都已经过世,也未娶妻,先有一个相好的姑娘,本来说定了亲事,那女孩儿却被镇守使抢去了,花摇尾就一直没有娶妻。他和小四儿关系不错,平时都当小兄弟带在身边的,所以小四儿出来寻他。
没什么问的了,吴不赊把小四儿提回先前的街面,收了转魂术。小四儿眼珠儿一动,觉得脑子有些发晕,踉跄了一下,随即站稳了,转头看了一下,揉揉眼睛,嘟囔了一句,又继续往前面酒店里去了。
吴不赊已有主意,不再跟着他,径去后山,到花摇尾埋骨处,把花摇尾从土里翻出来。找了团泥巴,和着水揉得粘手了,细细糊在花摇尾脸上,摄风吹干,轻轻揭下来,便是一个泥脸儿。他把泥脸儿蒙在自己脸上,随形变化,再揭下泥脸儿,他一张脸,竟变得和花摇尾一模一样了。
今日的吴不赊,可任意变形,但变陌生人容易,变成别人熟悉的人,细处便不易掌握,先以泥巴拓了泥范,自己再因范变形,那就不会有差错。变了脸,再变身容易多了,高矮胖瘦相同就行。花摇尾又没娶妻,若娶了妻就麻烦点儿,回去同房,身上或有暗记,胎纹、伤疤什么的,枕边人会看出来,没这个担心,细处就不必去管。
脸蛋、身材全都变过,再换上花摇尾的衣服,弓箭、腰刀带上,把花摇尾光溜溜的尸身往土坑中一推,翻土埋了,另一个似模似样的花摇尾便出来了。
“那秃尾巴马明明亲手射死了摇尾马,还亲手把他埋进了土中,摇尾马却又突然现身,秃尾马不知会是怎么个想法。”想着花秃尾见了自己这假花摇尾的精彩神情,吴不赊一时忍不住大笑,却突然想到一事:“啊呀,这戏要唱下去,还是有些难呢,得想个法子。”
无论是花长眉还是小四儿,对花摇尾都是熟悉至极,吴不赊虽然从小四儿口中问到了花摇尾的一些事,可如果跟他们回去,长期相处,生活中的细节很有可能露出马脚。他不是怕,只是露出了马脚就不好玩了,不过他脑子里的主意多得是。至于花秃尾,嘿嘿,自有法子对付,若不是想看看花秃尾见了他这假花摇尾的精彩神情,这会儿就可以摸过去把花秃尾悄无声息地干掉,不过看了戏再动手也不迟。
既然要看戏,白天更清楚,也就不急,吴不赊先打了一只野鸡烤着吃了,第二天天亮,这才施施然往店里来。进店,花长眉一群人在大堂里吃早饭,花秃尾也在,另外还有七八个汉子,估计都是花长眉带来的花马族人,小四儿也在。
小四儿最先看到吴不赊,喜叫一声:“摇尾哥,你回来了。”
另几条汉子都向花摇尾看过来,纷纷打招呼。花长眉扫了一眼,哼了一声,脸上有明显的怒意。花秃尾是斜对着店门的,吴不赊进门时,他正在专心对付一个羊肉大饼,把大饼卷了,夹一根大葱,在肉汤里蘸一下,咬一口,再夹一块酱牛肉,吃得津津有味儿。小四儿叫“摇尾哥”,他恍若未闻,或许听见了,但在他心里,花摇尾已经死得不能再死了,绝不可能再在店里出现,也就没把小四儿的叫声当一回事。不过当花长眉哼了那一声后,他突然有些醒悟,好像是真的不对,难道花摇尾真的回来了?不可能啊!难道那一箭没射死花摇尾,他又从土里钻出来了?
他抬头,向吴不赊看过来,脸色霍地一变,眼光霎时就直了。吴不赊就想看他的戏,笑嘻嘻地走过去,一直走到花秃尾身前,故意把声音放轻,轻飘飘地叫道:“秃尾。”
花秃尾没应声,他的眼光从吴不赊脸上移下来,移到他咽喉处,那里光洁油亮。为什么油亮?吴不赊这人,说实话有点懒,以前要上颜如雪三女的床,还天天洗澡,一番遭遇下来,加上旅途也不太方便,这一路便不知洗澡为何物,发油光便也纯属正常。光洁呢?喉头处皮肤完整光亮,没有半点儿疤痕。
怎么可能!昨夜明明挨了一箭啊,整个脖子都被射穿了,后来为了好埋,还把箭支拔了出来,扯出一个大洞。花秃尾清晰记得,铁箭头拔出来时创口皮肉翻开的样子,可现在为什么没有?
花秃尾伸出手,似乎想去摸吴不赊的喉头。吴不赊也不躲,只是笑嘻嘻地看着他。花秃尾手伸到一半,身子猛然站起,喉中发出一声低哑的嘶叫:“鬼……”仰天便倒,带翻桌凳,稀里哗啦一阵响。他倒在地上,却再没动弹一下,两眼大张着,嘴也半张着,嘴里还含着一口大饼。这也是他刚才声音低哑的原因,这口饼却再也吞不下去,竟是活活被吓死了。
花秃尾突然倒下,所有人都吓了一大跳,唯有吴不赊暗笑:“竟然吓死了!不错,好玩。”
“秃尾!秃尾……秃尾死了。”几个大汉边扶边叫。花长眉哼了一声,听得情形不对,这才变了脸色,过来一试呼吸,也吃了一惊,一时好一阵乱,揉了揉胸。有人去花秃尾嘴里掏大饼,有人叫灌姜汤,还有人叫请大夫,甚至有人叫请僧道的。花秃尾却是死得透透的,脸上现出青色,那是吓破了胆。
花长眉把吴不赊拉到一边:“摇尾,到底怎么回事?”吴不赊早有主意,只是嘻嘻笑,叫道:“秃尾,喝酒。”
“什么?”花长眉脸现怒意,“你傻了不是?”
吴不赊仍是嘻嘻笑:“秃尾,来,我敬你。”端过一碗酒伸向花长眉。
花长眉这下觉出了不对,他倒是个杀伐决断的,伸手“啪”的给了吴不赊一个老巴掌。
对神迷了的,猝然打一巴掌,说不定就能醒过来,花长眉是个有经验的,这样处理非常妥当。吴不赊却被打得咬牙切齿,暗里大骂,为免露出破绽,他想到的法子就是装傻。他本来算定花秃尾在看他装傻后,为免暴露,必会替他掩饰,事后必然再一次暗杀他,也就有好戏可看,结果花秃尾直接被吓死了,出乎他意料之外。而花长眉扇他巴掌,则是第二个意外。嘿,这一巴掌是白挨了,如果不醒,保不定花长眉还会有第二巴掌,吴不赊心思灵动,也学一下花秃尾,往后就倒。
“摇尾哥,摇尾哥!”小四儿最关心花摇尾,急在后面扶着,吴不赊不能装晕,若是晕过去,天知道会灌他些什么,那个不好玩。他摇摇脑袋,看着小四儿,眼里装出迷茫的神色,迟迟疑疑地道:“你……你是小四儿?”
“是我啊,我是小四儿。摇尾哥,你这是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