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怎么行?”狈有计、乌静思竟是齐齐摇头。

狈有计道:“流民能去哪里?眼见入冬了,流民无衣无食,一下雪,不知有多少人死。我们怎能见死不救呢?”

这语气里,透着十足十的悲天悯人,这还是妖怪吗?吴不赊眼珠子瞪得有冬瓜大,狠狠地瞪着狈有计,却硬是看不出他这话是真心还是假意。

乌静思道:“大王三思,人多有人多的害处,可人多也有人多的好处。只要撑到明年夏收,这片地,这些人,就是大王的基业啊!大王给了他们吃,给了他们住,给了他们田土、家园,这是活命之恩啊!他们会以最诚挚的心感谢大王、支持大王。只要撑到明年夏收,我们就可沿江立国,追风寨完全可以改名追风国,大王这称号才真正实至而名归。”

他这么一说,吴不赊也是怦然心动,挠头道:“可也要撑得到明年夏收才行啊!”

“大王莫愁。”乌静思先前愁,眼见吴不赊更愁,他反倒安慰起吴不赊了,“说是三百万人,其实只是估计,不一定就有这么多人。就算真有这么多人,也不是一下子就会全拥进山来的。我估计会分做两个高峰期——一段是打仗这段时间,来的人会比较多。但仗不会永远打下去,一立冬,最迟一下雪,赵国即便不撤兵,战事也会稳定下来,那时流民会减少。另一段是明年春末夏初,青黄不接的时候最要命。但这中间有几个月,有这几个月时间,前面进山的我们也早就安置下来了,缓了口气,再接后面的,不至于太吃力。”

他这么一说,吴不赊吁了口气:“依乌相这么说,我们好像还真能撑下来?”

“十有八九,应该是可以的。这些流民,不会让他们白吃饭。”乌静思扳起手指,“虽然入秋,山里气候相对温润,还是可以种一点东西的,能收多少算多少。然后可以安排流民烧荒积肥,先把田地平整出来,水利要修,沟渠要齐备。各家各户,凡壮年男子都不能闲着,出力的就记工,当场给粮食,不出工的每天只给一顿粥。另一项就是开矿,娄山矿脉不少,既然人多,那就多开矿。有了矿石,冶炼、百工就都要人。女子也不能闲着,山里兽多、皮毛多,可以让她们织布裁衣,也是收入,不至于吃白饭。另外我们羊多、牛多,南方粮多而牲畜少,我们可以组商队,去南方以牛羊换粮食,自己要造船,这也安排不少人。总之一句话,绝不会让一个壮年汉子闲着。”

“若照你这么说,安置这些灾民好像也并不难啊!”狈有计一脸怪异地看着乌静思。先前乌静思对着他时,可从来没说过这些,他的话,一个字:愁。两个字:愁。三个字,还是愁。

乌静思微笑不答,只是看着吴不赊。狈有计算是妖怪里的异类,可还是差着点儿火候,他就没去想,乌静思说了这么多法子,都是空中楼阁,最底层要有个支撑,就是启动的钱粮,没有钱粮的支撑,一切都只是镜花水月。而前期投入的钱粮,绝对是个天文数字,追风寨会被掏得干干净净,甚至有可能要从兽兵口中夺食。狈有计他们热心安置流民,到最后难道还要自己饿肚子?没道理嘛!所以,乌静思不能说,要等吴不赊拍板。不过要吴不赊支持,可不能吓着他,因此乌静思在狈有计面前说难,看吴不赊也说难的时候,他反过来又以立国诱惑吴不赊。只要吴不赊进了套,不愁流民不能养活。乌静思其实还有个打算,真正撑不下去的时候,那些兽兵是可以给人吃的。虎狼吃人,人也可以吃虎狼肉嘛,不但肉可以吃,兽兵还可以进山帮着打猎。娄山东西三千余里,南北最宽处千里,最窄处也有百十里,山中多少野物啊!若有妖怪配合打猎,还怕养活不了人?不过这些得一步一步来,若一口说破,吴不赊和所有妖怪都会反对。

不过他这种算计,能不能瞒得过吴不赊,或者说,能不能套得住吴不赊,他并没有太大的把握。看吴不赊眉头松开,他心中一喜,忽觉有一道眼光落在自己脸上,却是颜如雪在微笑地看着他。那笑容清纯如水,可乌静思无由地却有些发慌,急忙低下头,心中暗暗打鼓:“这王妃好像并不简单呢。”

颜如雪心眼虽失,再不能对人的心思产生玄妙的感应,可她曾是云州遗族的圣女,有着丰富的民政经验,只一眼就看穿了乌静思的心思。不过以她的聪明,当然不会现场说破,而以她善良的本心,即便看破乌静思在这中间另有心思,她也会鼓动吴不赊接受。吴不赊肯定会有难处,但她会和吴不赊一起承担。

不过吴不赊可不是个傻瓜,若说到经济之道,便是颜如雪也远不如他。乌静思话音一落,吴不赊马上就想到了问题的关键,道:“乌相大才,这些都是妙法。不过无论是修整水利还是开矿或者经商,前期都不会有收入,这投入可就大了。如果入冬前以一百万流民计算,需要多少钱粮,乌相算过没有?”

“具体没有算过。”乌静思躬身,他知吴不赊胸怀宽广,是妖怪中的异类,没想到如此精明,迟疑着道,“臣下大体估了一下,这两年山中丰收,寄税多有富余,百姓也有余粮,且一百万流民也不是一下子拥进山的,这么算下来,前期的安置应该是够了,但后期恐有不足。”

他只说不足,不说不足之后的办法,吴不赊也没去多想,心中算了一下,道:“山中的钱粮,杨慎独那里也在买粮,方轻舟每个月还有至少两万银子,我袋子里还有几十万两金子,真要撑,还是可以撑得下来的。”但想着钱从自己袋子里哗哗地流出去,却又肉痛,而且还要打一仗,虽然不开饷,消耗的肉食却不会少。想到打仗,他眼前忽地一亮,道:“寨中寄税积蓄的钱粮,以每天进山一万流民计,乌相估计能支撑多久,一个月够不够?”

“一个月没问题。”乌静思不知吴不赊心中想法,疑惑地看着他,“但是一个月之后……”他突然想到一个可能,“大王是说到南方买粮吗?一个月的时间只怕不够。”

“买粮食多费钱啊!”吴不赊笑着,看着狈有计道,“三日之内,可以调集多少兽兵?”

狈有计一愣:“大王要开战吗?开战耗粮啊!”

“谁说开战耗粮来着?”吴不赊笑眼看着他,“上次扶风城外那一战,打于承,你是亏了还是赚了?”

狈有计狼眼放光:“大王的意思是说,咱们抢敌人的军资?”

“是啊,买粮多费钱,哪及得上抢啊!”

“好哎!”群妖一时大呼小叫,个个喜形于色。乌静思脸色却有些不好,道:“不知大王是要跟谁开战,若师出无名,可就败坏了我追风寨好不容易得来的名声,于大王的基业有损。”

他在救流民一事上算计吴不赊,这话却是真心。不难理解,吴不赊的基业,便是他一生的功业,吴不赊成功,他也荣耀,救活数百万人,即便屈身事妖,他也敢挺起腰杆子面对天下人。可吴不赊若不成功,他可就真的成了为虎作伥的卑劣小人了,毁了自己不算,还辱及先人,所以他着急。

吴不赊当然明白他的心理,不答反问:“是什么原因造成了这数百万流民?”

乌静思愣了一下,有点儿明白了:“就是因为赵国无端挑起战火攻打楚国,所以才造成了这无数流民……大王是要攻打赵国?”

“不是赵国,是攻打赵军,把赵军赶回去,同时抢他们的军资赈济流民。”

“好主意!”狈有计狂喜。

乌静思也是一脸喜色:“赵军害苦了无数百姓,大王吊民伐罪,消息传出,必得万民感戴,我追风寨名声更响。大王之智,臣下拜服。”脸上又微现忧色,“不过我听说赵国出兵三十万,加上几个属国的军队,多达四五十万人,这个……”

“乌合之众耳,有什么怕的?”狈有计一口打断他,向吴不赊抱拳道,“大王,三天之内,寨中可调集虎兵五千,猪兵五万,狼兵十万,大王若觉不够,稍延时日,还可多调。”

“狈相不可忘了我兄弟三个。”象白牙三个齐跳起来。金毛狮抱拳道:“大王,三日之内,小的至少可以调集一千狮兵,请大王允许小将调兵出战。”

象白牙也急道:“大王,小的可调集至少一千象兵。小的象兵力大无穷,闯关冲阵,最是有力,也请出战。”

牛八角道:“三天之内,我可以……”

“牛兵就算了。”吴不赊止住牛八角,“数百万流民,正少耕牛,牛兵一个不调。”见他嘟起嘴一脸沮丧,又道,“但你可以出战,到时就做大军的先锋官吧。”

自己可以出战还得了先锋官,牛八角又高兴了,抱拳大声应诺:“多谢大王,八角必不辱命。”

狼妩媚、猪黑子诸妖均跃跃欲试。吴不赊略一沉思,道:“赵国联军多达四五十万,我们出兵就不能太少。我命令,调集一千狮兵,一千虎兵,一千象兵,五万猪兵,十万狼兵,所有兽兵三天内必须到位。”

“谨遵大王之令!”众妖齐声应诺。

乌静思只知追风寨妖兽狼虎极多,却也没想到多到这个程度,一声令下,竟可调集十数万虎狼。他心中既惊惧,又兴奋,想:“大王帐下有如此虎狼,再要得了数百万民心,大业如何不成!”他脑子一转,道:“大王,我有一策,十数万大军出征,粮草不是个小数目,可在流民中征集十万民夫,既替大军送了粮草,又给了他们饭碗,免得吃饱了闲着生事。”

“这一策不错。”吴不赊击掌,“民夫征集交给你,我知道你忙。狈有计,你总督粮草,送粮的事就不必麻烦乌相了。”

“是,大王尽管放心便是。”狈有计应命。

一切安排完毕,众妖散去。乌静思连夜赶去木鱼坪,征调民夫。寨中钱粮尽在狈有计手里,又是寄税的,他也要连夜拿出方案,调集出征的粮食,一时忙得四脚朝天。倒是其他几妖略清闲点儿,象白牙、金毛狮赶去鬼哭原征调象、狮兵,牛八角无事也跟了去;狼妩媚、猪黑子一声令下,狼奔猪跃,齐往追风寨赶。

真正清闲的是吴不赊,俏婢服侍着洗了澡,来寻颜如雪。颜如雪也已洗了澡,换了宽松的晚装。见了吴不赊,她却顽皮,矮身道:“臣妾迎接大王。”遂又抿嘴笑道,“一声令下,数十万虎狼立至,臣妾今夜可真是被大王吓坏了。”

她也是开心,吴不赊先前说有办法,可以用兽兵攻打赵军逼赵炎退兵,她还是有些担心。今夜见吴不赊调兵,虎狼之众竟多达十数万,简直不可思议,有如此恐怖的实力,让她悬着的心放下了大半。

吴不赊见她俏皮,也笑道:“哦,哪里吓坏了,孤王看看?不是吹,孤法力无边,不论哪里坏了,一摸准好。”

“只是吓着了,没真个坏呢。”见他色手伸来,颜如雪忙娇笑着闪开。她一袭淡黄晚装,明媚轻笑,红烛之下,说不出得诱人。吴不赊心中一荡,这几天因颜如雪身上有伤,一直没有亲热,这会儿只觉腹中火热,不过还是有些担心,道:“你身上伤好了没有?”

颜如雪当然明白他话中的意思,霎时间透耳根子通红,摇头道:“没好,哪里就好了。”

吴不赊倒信了实:“真有那么重?我看看。”伸手搂住了颜如雪。

颜如雪大羞,双手推着他胸膛:“不要看,我没事。”

“不行,这么多天了还没好,我一定要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