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了我去!”司雨长老暴叫。

“还是我去。”颜如雪拦住他,“他们可能追骆驼追得远了,迷了路。我有心眼,最有把握找到他们。”

她这话让司雨长老无话可说。吴不赊却急了:“你往哪里去,魔鬼风随时可能刮过来,这时候出去不是找死吗?”

颜如雪道:“如果不在魔鬼风刮来时找到五位族人并引他们进峡,他们必死无疑。吴使君放心,我应该能在魔鬼风刮来之前找到他们的,他们走不远。”

“如果你一离峡魔鬼风就刮来了呢?”

吴不赊急了:“那不是把你自己也搭上了?”

“应该不会那么快吧。”“你怎么知道不会那么快?”吴不赊气极反笑,他就想不清楚,颜如雪以圣女之尊,怎么会为了几个普通的族人而轻率地自陷险地。

颜如雪一愣,摇头:“我不知道,但我还是想试一试。”她的固执让吴不赊无话可说,若是换了其他人,吴不赊会拍拍屁股就走,但眼看着颜如雪去送死,他心中却有几分舍不得。他咬咬牙,道:“圣女,如果你还尊重我这个特使,那就请你不要去。我知道你看重族人的性命,可摆在眼前的事实是,如果你出去,很有可能救不回人,反而会搭上自己的性命。”这算是重话了,所有人都有些发愣。司蛇、司雨两个一起看着颜如雪。颜如雪身子明显僵了一下,道:“吴使君,云州遗族上下,包括我在内,对吴使君都无比尊重,但我不能答应你。我去,当然有危险,但也有可能救他们回来;如果我不去呢,他们却必死无疑。事涉族人的性命,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机会,我也绝不会放弃。”

“你……”吴不赊气极。颜如雪感受到了他的怒气,脸色变得无比庄重:“吴使君,我明白你的心情,但你可能不明白云州遗族。”

说到这里,她微微停了一下,道,“云州遗族是曾被遗弃的族类,因为我们被遗弃过,所以我们绝不会遗弃任何一个族人,只要还有丁点儿机会,我们就绝不会放弃。”

她这话像一个炸雷,在吴不赊心间轰然炸响,让他全身气血如沸。他明白了,为什么明明对颜如雪这圣女尊敬无比,颜如雪要出去冒险,司雨、司蛇两长老却半句反对的话也没有,因为绝不放弃的理念已深深烙在了整个云州遗族的心中。

因为我们曾经被遗弃过,所以我们绝不会遗弃任何一个族人。悲痛、悲凉、悲壮,这话里,蕴含着怎样的血与泪,又是要经过怎样的痛苦,才会迸发出这样的一句话?这是整个云州遗族的呐喊,被遗弃的族群,和着血泪的呐喊。喊出这个声音时,坚持,和绝不放弃,已深深地融进了他们的血液中。“吴使君!谢谢你的关心。”

颜如雪微施一礼,飞了出去。“我和你一起去。”

这句话,吴不赊几乎是冲口而出,身子也同时掠了出去。“吴使君。”颜如雪回身急叫。不等她说完,吴不赊却已抢先打断了她:“你一个人,即便靠心眼找到了族人也无法带他们回来,加上我,把握要大得多。”他边说边往前急掠,话落音,身子已在百丈开外,同时往上拔高,一直飞到数丈之上。颜如雪见无法阻止他,只好紧跟在他身后飞过来,也跟着拔高。

飞得高,看得远,但这会儿已经起了风,空气中沙尘比较多,平时若是飞到百丈以上,可以看十余里,这会儿却连两三里都看不到。

“沙尘太厚了,看不远。”颜如雪眼睛看不见,但她的鸟能看,不过鸟眼显然不比吴不赊的人眼强。

“是。”吴不赊把目力运到极致,道,“我们顺着来路往后找,要快,魔鬼风随时可能刮来。”说到这里,猛地想到一事:“颜小姐,你的心眼有感觉没有,那五个人在哪个方向,离我们有多远?”

“对不起,我感应不到。”颜如雪摇头,面色微微有些发红。她先前说心眼有感应能力的话,其实是骗司雨长老的,没想到吴不赊跟了来,倒像是骗他了。

“那我们最好分开一点儿,你在左,我在右,一起往后搜。”吴不赊丝毫不以为意。

“好的。”颜如雪应一声,当先往左面掠去。便在这时,忽听得轰隆一声,有如闷雷,声音并不是很大,吴不赊却觉全身汗毛都竖立了起来,骇然回头。只见远方天际一股黄流滚滚而来,有若山洪陡发,又若万马奔腾,沙浪卷起的烟尘越来越高,速度也越来越快。那一瞬间,仿佛天崩地裂,无数恶鬼从地狱里狂奔出来,边跑边发出骇人的嚣叫。吴不赊长这么大,还从未见过如此的天地异象,一时间惊呆了。

“魔鬼风刮来了吗?”颜如雪眼不能视物,但如此天崩地裂的声势她还是感应到了,她肩上的灵犀却没回答,恍似也给吓呆了。

“快跑!”吴不赊给她这一声叫惊醒过来,身子一纵,一把抓住她的手,向前狂掠。颜如雪的手纤长瘦弱,柔若无骨,身子更是轻飘飘的。她身法不如吴不赊,差不多是被吴不赊带着飞,但她一个身子轻若飞雪,吴不赊感觉不到半点重量。魔鬼风迅疾无伦,吴不赊身法虽快,较之这威倾天地的恶风,却还差得很远。

几乎是一眨眼间,刚刚还远在天边的沙暴便已席卷而来,咆哮着,怒吼着,犹如恶鬼张开了它的血盆大口。远看还不觉得怎么样,到近前才知道是如此可怕,魔鬼风扑天盖地压过来,那种声势,没有言词可以形容。

吴不赊没想到魔鬼风带起的沙尘暴如此之快,如此之恶,一时魂飞魄散。他知道他们跑不过魔鬼风,情急生智,带着颜如雪猛往上飞。魔鬼风虽强,不让它带起的沙尘暴罩住应该就没事吧,远远飞到数百丈之上,魔鬼风也只能在下面哭吧。

吴不赊想得挺美,世上却没有这样的美事。魔鬼风铺天盖地,下面一截挟带了沙尘,刮得慢些,上面一截风却要快得多,吴不赊带着颜如雪往上一钻,猛然撞到一股风流上。那股风流之强悍,恍若大河奔涌的暗流,他和颜如雪撞上去,就仿佛两只小蚂蚁失足跌进了暗流中,刷地一下就给刮了出去。

吴不赊身子被甩出去,牵着颜如雪的手也是生生作痛,差一点儿就要松开。吴不赊大惊之下,左手变长,绕到颜如雪背后,环住了她的肩,右手再变长,搂住了她的腰,猛一用力,把颜如雪紧紧地搂在了怀里。颜如雪猝然受力,“啊”的一声,察觉到自己被吴不赊抱在怀里,而且是死死地搂着,霎时间面红耳赤,出于少女的本能,挣扎了一下。

“不要动,不要怕。”吴不赊大叫一声。不大声叫不行,风声如雷暴,声音小了根本听不见。吴不赊脑子转得快,往上走不行,那就往下,吴不赊想到了自己钻地的本事,就想带着颜如雪钻入沙子,魔鬼风总不会把整个沙漠翻过来吧。

如果他最先想到的是往下钻而不是向上升,或许管用,这会儿却迟了。他往下一钻,一头就撞在了魔鬼风带起的沙尘暴上,漫天黄沙霎时就吞没了他和颜如雪。

吴不赊只觉眼前一黑,眼不能睁、嘴不能开、鼻不能吸,身子更被疯狂的沙暴卷着不由自主地飞了出去。身处这样的大沙暴中,人类所谓的玄功只是个笑话。吴不赊唯一能做的,只是死死抱住颜如雪,用胸膛护住她的头脸,免得被飞沙打伤。

吴不赊二人被裹在沙尘暴中,昏天黑地,也不知过了多久,吴不赊终于清醒了过来,睁开眼睛。风停沙住,一轮弯月,挂在天际,天上的星星,又大又亮,蓝得好像被水洗过,近得更好像触手可及,景色之美,恍若梦中。

吴不赊有一刹那的迷惘,不过马上就清醒过来,手一动,怀中没有人,颜如雪呢?吴不赊翻身坐起,叫了一声:“颜小姐!”

四望是绵延起伏的沙丘,温婉秀气如少女曼妙的躯体,没有看到颜如雪,也不知自己身在何处,不过还在魔鬼大沙漠里倒是可以肯定。

“颜小姐,颜小姐!”吴不赊又叫了两声。四周无人应答。他飞上半空,四下看了看,只有沙丘,不见人踪,又叫了两声也没人应。

“记得我明明是抱着她的啊,难道后来迷迷糊糊地松了手?”吴不赊心下暗暗思量。他有些发慌,可能是他自己后来在沙尘暴中转晕了头,不知不觉松了手。那颜如雪去了哪里呢?他松手后,她被沙尘暴卷走了?被卷起的沙堆埋住了?

想到这里,吴不赊急往下看,随即就苦笑了。沙埋人不像土埋人,土埋人会有新土,会有土包,沙埋人却什么异常的痕迹也不会有。颜如雪就算被埋在了沙丘中,又怎知埋在哪个沙丘之下?吴不赊身子僵了一会儿,又想到个主意,把灵觉放开,往四下搜索。如果颜如雪真被埋在附近的沙丘下,她有玄功护体,不一定会死,只要还有气息心跳,他的灵觉或许能感应得到。不过搜了一圈,一无所获。

吴不赊一时有些发呆,颜如雪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就是自己,也不知被风刮到了哪里?更不知风雷峡在哪个方向?就算放弃颜如雪去找云州遗族,也不知往哪个方向去找。而且吴不赊也放不下颜如雪,想到她那单薄的身影,那冰雪空灵的容颜,就这么埋骨黄沙,也太残忍了。吴不赊无论如何也不能接受这种想法,他确信颜如雪一定活着,也一定要找到颜如雪。

可怎么去找呢?漫漫黄沙,放眼望去,那种无边无际的广阔让人绝望,根本不知道要从哪里找起。无奈之间,他突然想起追风袋里还有个好东西——从金牙狗手中抢来的狗宝。吴不赊忙把狗宝掏出来,道:“狗兄,你不是说你鼻子灵吗?帮我找个人,这个人在我衣服上留下了气味,看你能不能循着气味找到她。”

“只要有这人的气味,上天入地我也能找到她。”狗宝一口应承。

吴不赊先前紧抱着颜如雪,鼻间好像还能微微闻到颜如雪身上留下的香气。他拿着狗宝,让狗宝在身上闻。狗宝道:“这是个女人吧?她身上这香气还真好闻,是纯净的体香,这么清纯的体香我还是头一次闻到。”

“是个女人。”吴不赊应着。狗宝的话,让他情不自禁地想起了抱着颜如雪时的情形,先前情急,脑子里一片空白,什么也没去想,这会儿细细回味,心神儿竟是微微一荡。

叶轻红、九斤丽身上都有体香。林微雨身上也有,尤其是被吴不赊抱在怀里的时候,体香更为浓郁,往往刺激得吴不赊兽血沸腾。但颜如雪的体香却不同,特别得空灵纯净,闻了不但不会兽化,心中反而特别得宁静。

“还真是个特别的女孩子,莫非她前世就真是一片雪花?”吴不赊遥望远空,悠然神往。

狗宝从吴不赊手中飞出,在周围飞了一圈,猛的“咦”了一声。

吴不赊一震,从回味中醒过神来,道:“怎么了?”

“奇怪,奇怪。”狗宝叫着奇怪,把圈子放大,绕了一大圈回来,却不开口,又去吴不赊身侧闻了两下。

吴不赊心往下沉,道:“是不是闻不到气味?”

狗宝道:“很奇怪,主人身上留下的气味很新鲜,说明这女人离开不久。照理说,这女人所过之处,气味会非常鲜明也非常浓厚,可我却闻不到。不可能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吴不赊苦笑:“这里是魔鬼大沙漠,先前刮了一阵魔鬼风,她是从我怀里给风刮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