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畅眼见破了法宝,惊怒欲狂,大吼一声,猛扑过来,双掌奋击,要与吴不赊拼命。吴不赊却已懒得和他斗了,手一指,风虎斜掠过去,猛击在丁畅胸口,把他打得飞出四五丈远,口中鲜血狂喷,摔倒在地,一时挣扎不起来。

风无形无色,众人只听得耳中咆哮如虎,随即丁畅的身子就飞了出去,而且鲜血狂喷,一时都吓住了。马元更是退了两步,看着吴不赊,再无人吱声。

吴不赊散了风,冷眼一扫马元等人,拍拍手,提着周小山要走。马师爷忽地道:“吴都头,且慢,听敝人一言。”

“你还有什么话?”吴不赊斜眼看他。

马师爷拱手道:“吴都头大材,做一个捕快都头,实在是太屈材了,如果你愿意,敝人愿推荐吴都头为阳城县尉。”

县尉为县令的佐官,从七品,是官僚体系中品级最低的一种。但无论怎么低,至少是有了品级,是朝廷承认的一个官员。

“你推荐?”吴不赊冷笑,“你够资格吗?”

“我是不够资格,但侯爷在这里啊!一个县尉,就是侯爷一句话的事。”马师爷看向马元,马元瞟着吴不赊,点了点头。他先前有些怕,胖脖子缩下去一截,这会儿却又得意了,|Qī-shū-ωǎng|下巴微抬,一脸倔傲之色。

见他点头,马师爷喜道:“侯爷答应了,吴都头,只要你点点头,升官发财,就在眼前。”

吴不赊做梦都想当官,说不动心,那是假的,那心脏着实跳了两下,但听到“升官发财”四个字,他突地大笑起来:“升官发财,升官发财,哈哈哈哈。”

马师爷不知他笑什么,道:“是啊,升官发财。”

“马师爷,你还记得那天晚上去找高大人,你说到‘升官发财’四个字,高大人让你看什么吗?”

“你——”马师爷觉出了不对,眉头微微皱了起来。

“高大人说,”吴不赊向阳城方向一指,“那一边的天幕下,有数万双冤魂的眼睛在看着他!而今天,这些冤魂里,还多出了一双,那是高大人的!马师爷,对着这几万双眼睛,你敢再说一遍吗?”他紧盯着马师爷眼睛,“马师爷,你敢吗?升官发财,你敢再说一遍吗?”

他的眼光像刀一样锋锐,马师爷嘴唇哆嗦,那四个字,却硬是不敢说出来。

他害怕,但让他害怕的,显然不是吴不赊的眼光,而是冥冥中那双无形的眼睛,是那张文弱而苍白的脸上,那亮若星辰的眼光。是的,吴不赊也看到了,在那天幕之上,那双眼睛划破黑暗,永不坠落。

吴不赊提起周小山,御风而起。周小山一百多斤,吴不赊提着他飞不了多远,到城西找家车马行,雇了两匹马,一直到晚上才赶回阳城。

吴不赊估计,马元不会这么死心,真要被吴不赊杀了他的小舅子,别的不说,他堂堂侯爷的面子往哪里放?只怕他会让马师爷连夜赶回来接印,县令上任,接手案子理所当然,到时怎么审,都是马师爷说了算。吴不赊功夫强,硬要杀了周小山也不难,但那样一来,马师爷就有理了,吴不赊就成了罪犯,马元就可以动用官府的势力来对付吴不赊,所以吴不赊要赶时间。他在去襄南郡之前,已先暗里嘱咐了焦三几个人在城外五里处等,吴不赊一回来,焦三等人立即飞马回去,暗中叫人满城放风,说杀害高秋远的凶手周小山被捉回来了,就要进城,但新县令拿了周家的好处,必然要保周小山,大家要给高大人报仇,最好是到城门口拦着,亲自动手。

这话风一样传遍全城,无数的人拥向城门口,看见吴不赊押着周小山现身,立刻便有人喊:“打死他,打死他!”

吴不赊还卖乖:“明日新县令就会来接印审案,大家不要乱来。”

“新县令是周家的狗,肯定会放了凶手。”

“是啊,打死他!打死他!”

愤怒的喊声此起彼伏,越来越多,也越来越响,周小山一生张狂,这会儿却是面色如土,全身颤抖。吴不赊突然闻到一股臭气,原来是周小山的屎尿都被吓出来了,吴不赊先前还装模作样拦一下,这会儿没兴趣了,往边上一闪,无数人拥上来,先是无数双手,再是无数双脚,把周小山踩成了烂泥。

周小山既死,便有乡老写下万民书:周獠该诛,阖城百姓共击之,踩为肉泥。

无数百姓咬破指头在万民书上按下血手印,第二天马师爷果然飞马来上任,接到的,却是按满了血手印的万民书。

无数的手印,带着浓烈的血腥气扑鼻而来,这是万民的愤怒,任你有滔天的权势,也绝不敢直面这种愤怒。

马师爷最终没有说一个字,竟又转身走了,再也没回来过。对他来说,这是一座愤怒的城市,是一座他不敢面对的城市。

看着周小山淹没在愤怒的人海里,吴不赊悄悄抽身,回到自己的小院里,公服脱了,腰牌压上面,然后叹了口气,虽然他只是一个小小的捕快都头,心里却有几分舍不得。这一辈子,还就威风过这么一回。狐假虎威,这会儿的心情,就像狐狸脱下虎皮的感觉。

因高秋远之死,先前收购绸缎的计划中断了,吴不赊手中还有五百多两银子,本来也没心思再收了,这时却听到个信儿,有艘大货船要去前凉,还有五天起行。吴不赊问了一下,船主愿意带货,吴不赊大喜,索性再等几天,再收几车绸缎。

襄南郡贩到东平郡,还是在后凉国内,利润不过三成,但贩去前凉国,利润则可翻倍。其实若能再走远一点,利润更高,越往西利润就越高,但沿途大小国家林立,关卡更是多如牛毛,过关费便是个天文数字。这还不是最要命的,最要命的是路途不太平,战争、匪患、黑帮,除了人祸,还有魔妖之类。越往西去,人烟越少,妖魔越多,据说北方甚至已经有魔怪建国,西方虽然没听说,但谁敢担保呢?少赚一点,好过人财两空。

吴不赊又到下面跑了几趟,收了几车绸缎,只等船主那边卸了货就可以装船。这夜他一个人在小院里歇凉,算了一下,如果货能在前凉顺利脱手,刨去运费过关费,至少还有一倍的利,那就是两千多两银子,平安老店十年的纯利啊!吴不赊兴奋起来,想找个人说话,便放木长生出来,弄了一坛酒两个小菜,和木长生边喝边聊。聊了半夜,两个人都略有醉意了,始才兴尽。木长生回了葫芦中,吴不赊也摇摇晃晃地回房休息,忽听得一声猫叫,一只黑猫从墙角蹿出来,站在门口,扭头看着吴不赊。

这猫大,怕有十多斤。吴不赊嘿嘿一笑:“猫老弟,看着我做什么?哦,知道了,我发了小财,没请你的客,你有意见是吧?来来来,这里还有几块肉,别客气啊!”他转身端起盘子,送到大黑猫面前。

那猫倒也不怕人,真就过来了,猫爪在盘中挠了两挠,伸嘴叼肉。吴不赊醉眼蒙蒙,眼前忽地一花,脑袋上重重挨了一下,仰天一跤跌翻。这时他酒意略醒,定睛看时,眼前却是一对猫眼。原来那只大黑猫正站在他胸膛上,一对猫眼死死地盯着他。

吴不赊还没明白,骂道:“你这死猫,好好地吃你的肉啊!我又不和你抢,乱跳什么?啊呀好痛!”他想要爬起来,竟发现身子动弹不得,大黑猫虽大,最多也就是十来斤,但这会儿压在吴不赊的胸膛上,却仿佛重达千斤,吴不赊怎么也翻不起来。他挣了两挣,酒意霍地就醒了,定睛看大黑猫。

大黑猫竟口吐人言:“我叫黑七,你让襄南侯失了脸面,襄南侯出五百两金子买你的小命。冤有头债有主,到了阎王殿,别说自己是冤死鬼。”说着身子一摇,化成一个黑黑瘦瘦的汉子,个子虽不高,却是一脸的凶悍,还有一脸的得意。

这大黑猫竟然是只猫精,竟然是襄南侯买了来杀他的!吴不赊明白了,却已经是身处死地,他这时也发现了受制的玄机,黑七虽化为人身,左脚一直踏着他丹田,他体内真气顺逆双行,黑七若只是制穴,他一下便可冲开,但黑七这个却不是制穴,也不知什么功夫,仅一只脚踏着他,便制得他死死的,手足不能动弹,也无法运转灵力。

猫捉老鼠,自有一套拿法,吴不赊何其有幸,被一只大黑猫做老鼠拿住,可不必用什么点穴之术。

黑七伸手到吴不赊怀里,把葫芦掏了出来,颠来倒去地把玩,像猫戏老鼠。吴不赊眼睁睁得看着它,心下低叫:“拨了塞子,把木长生放出来啊!”

他盼着木长生被放出来后,给他帮忙,打走黑七或者解除黑七加在他身上的禁制。其实就算黑七拨了塞子放出木长生,葫芦在黑七手里,木长生也只会听黑七的话,但这是吴不赊惟一的机会,有个盼头而已。

黑七却一直没去拨塞子,把玩一会儿,捏着葫芦底,忽地用力一捏,那葫芦砰的一声,竟然炸开了。一颗珠子射了出来,大如鸽卵,其色青翠,有若凝碧,显然就是木精的内丹了。

吴不赊没想到黑七竟然捏碎了葫芦,“啊”的一声惊叫。黑七趁他张嘴,一手抓住珠子,猛地塞进了吴不赊嘴巴里。那珠子入口即化,刹那化成一道寒流,直入腹中。

黑七的举动,给了吴不赊第二次意外。他实在是想不清黑七搞什么鬼,毁了木长生这样的宝贝,如果说是要盗取木精内丹,那也有理,却为何又将木精内丹塞进他嘴里?据说猫是这世上最聪明的动物之一,难道这黑七是只大傻猫?

没弄清大黑猫是聪明是傻,吴不赊肚中已是奇痛无比,翻江倒海,五脏横移,两眼发黑。迷迷糊糊中,他暗想:“我就要死了吗?”

黑七不傻,成精的猫非常聪明,它确实是想要盗取木精的内丹,但木精内丹中的精元过于强横,如果直接吞服,它吸收不了,反受其害。就像人服补药,人参是好东西,你一次吃一斤试试?补不死你才怪。

黑七知道这中间的利害,想到个办法,先让吴不赊服下内丹,木精的内丹化在吴不赊体内,把吴不赊的五脏六腑捣个稀巴烂,但精元也给吴不赊吸收了,然后黑七再从吴不赊身上去吸收木精的内丹化成的精元。这样一来,害处给吴不赊承受了,好处却落到了黑七嘴里。老猫聪明啊!

黑七一爪按在吴不赊心脉上,以一缕灵力护住吴不赊心脉。它不是好心,只是吴不赊多撑一刻,就多分担一份木精内丹的霸道之力。感受到木精内丹力道渐弱,精元差不多全部融进吴不赊体内了,黑七仰头向天,“哈”的一声,吐出一颗珠子,差不多也有鸽蛋大小,其色漆黑如墨,不过通体散发着荧荧的灵光,乃是黑七修炼数十年而得的一颗内丹。

黑七将自己的内丹也送进吴不赊嘴中,同样是入口即化,下到吴不赊腹中。黑七以一缕灵力包裹着,让自己的内丹在吴不赊腹中缓缓旋转,吸收化在吴不赊体内的木精内丹以及吴不赊本身的功力,与它的内丹融为一体。约有小半个时辰,吴不赊体内所有的精华差不多都被黑七的内丹吸收,黑七感觉自己内丹胀大了一倍有余,心中狂喜:“如此丹力,回山只要静静修炼,最多三年,便可化丹成婴。”

黑七再让内丹转得数转,灵力催动,让那丹走小周天,从吴不赊丹田下行,下会阴上命门,沿背而上,过头顶百会,再下行到嘴里,然后黑七的舌头就会在吴不赊嘴里等着,把吸足了精元的内丹接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