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东翻著白眼道:“这我就不知道咯。不过,哼,他自己根本就熬不到武林大会那一天,嘿嘿,做什麽都是白忙活。”
“哦?”
这下连道亦僧都大感兴趣,忙道:“怎麽,有这麽多人看著他,还有人敢打他主意?你八成在扯什麽大话。”
江东尖声道:“谁说我扯大话?老子天生铁嘴,只说真话,从来蹦不出一个假字!你晓得个屁,哼!别说你了,武林之中,目前还真就只有我一个人知道!”
穆奎山杀气腾腾地道:“谁?谁敢对他下手?”
道亦僧与阿柯心中同时想:“是玄奘,肯定错不了。难道这家伙也知道阴阳铜鉴的来历了?”
却听江东大声道:“皇帝老子!怎麽,你还敢在他面前嚣张不成?皇帝要抓个什麽人,那还不比抓只虾还容易?”
穆奎山一怔,道:“老子不跟你开玩笑。”
江东手一扬,酒壶远远飞出去摔得粉碎,跳起身来怒道:“奶奶的,怎麽人人都说老子在开玩笑?
“皇帝老子要拿他,千真万确!穆奎山,老子跟你来打赌,说了半句假话,老子的头拿给你当夜壶!”
阿柯正在迷惑,忽听小真在身旁低声道:“原来是真的。”
阿柯忙道:“什麽真的?”
小真凑在他耳边轻声道:“我在洛阳的时候,就听到传闻,说是高阳公主与辩机私通。
“如果真是皇帝要拿他,那这传闻就是真的了。”
阿柯抓抓耳朵,道:“那…那为什麽现在才抓他?”
小真摇头道:“那个时候还只是传闻呀。高阳公主身分特殊,又已经嫁给了房玄爱,这种事谁敢乱说?
“我爹就曾说,这里面牵涉太广,可大可小,闹大了,连朝廷都要震动呢…现在八成是找到什麽证据了吧。”
果然听外面江东得意洋洋地道:“你们这些土包子,没听过高阳公主的名头吧?妈的,房玄爱听过没有?
“跟你们这些人说一件事,还真是需要浪费许多口水才行。”
道亦僧冷哼道:“我问你,中书令马周马大人平时早朝时,是乘轿去呢,还是坐车?长孙无忌乃太子的舅舅,若有事进东宫,该从安福门进去呢,还是安礼门?”
江东呆了一下,道:“我还以为什麽呢,这都不知道?
“马周大人贵为中书令,早朝当然是…是坐八乘大轿。往东宫…安礼门是皇城大门之一,进东宫当然是从安福门。”
道亦僧呸道:“说你土,你还硬拿烂泥敷脸。
“马周年事已高,身体欠佳,皇帝早就特许他不用早朝了,坐轿子…八乘大轿是出巡时用,你当长安城内到处是可以通行八乘大轿的路?
“你知道安礼门是皇城大门,还算不是完全糊涂,只不过随便哪个长安人,也知道安礼门,问你一个安福门就露了馅了——
“安福门进去是内侍省和掖庭宫,要到太子的东宫,还要从皇帝老子住的太极宫爬过去才行。
“就说你吧,包打听就包打听,该放屁就放屁,你扯什麽土包子呢?”
江东满脸通红,顶上本来就少的几根毛根根竖立。
他交游广泛,门路又多,加上自己轻功了得,平日里无论江湖仇杀,还是宫闱密史,统统能够打听得到,却从未想过打听打听皇城内错综复杂的布局。
他近日从长安某高员那里,得到高阳公主的传闻,又探听到官府异动,本来得意非常,以为可以好好炫耀一番。
不料,却在这些小节上,栽在一个肥头大耳的土包子手上,心中尴尬、愤怒,可想而知。
穆奎山见他脸红得几乎可以挤出血来,忙道:“江老兄,这些乱七八糟的就别忙著提了,究竟是怎麽回事,皇帝老子为何要捉拿辩机,这才是最关键的呀。”
道亦僧也笑嘻嘻地道:“对呀,你说,怎麽回事?”
江东见他也问自己,强行压下一口气,心道:“老子等一下说出来的,可不是你这种土包子知道的了!”
当下道:“高阳公主和辩机私通,这件事本来密而不宣,谁知就在前几天,有人竟向皇帝进献了一件证物。
“这一下铁证如山,那可怎也赖不掉了。
“你道这个告密的是谁?”
他看也不看穆奎山,只直勾勾地盯著道亦僧。
直到道亦僧连摇三遍脑袋,他才打鼻子里哼出一声,道:“竟然是当今国师玄奘,猜不到了吧!
“这证物,乃是皇帝亲赐给高阳的枕头。看你眼神游移,定是不信凭一个枕头就能证明是不是?”
道亦僧道:“怎麽不信?每件御赐物品可都有标记,大内也有记录在册,随便一查,就知道是哪年哪月因何事而赐。
“你当得一件御赐东西很好吗?那得当神仙供著,既丢不得又烂不得,好看不好用的银样蜡枪头。”
江东见唬他不到,恨恨地道:“算你也有些见识。可你知道这次皇帝委派谁前来捉拿辩机吗?”
道亦僧道:“嗯…不是那个叫赵什麽无极的鸟人?”
江东见他连赵无极的名头都知道,越发不可小窥。
江东点头道:“那是暗里。明里可动用了御林军精锐,领头之人不得了,乃是皇帝手下红人、中书门前詹事李洛!”
道亦僧呆了片刻,喝著酒道:“原来是熟人…”
江东呸道:“人家累世门阀大家,凭你也跟他是熟人,那老子就是八竿子打得到的皇亲了!”
道亦僧强词夺理道:“你这也算秘密?糊我没见过祗报是吧?见到官员异动,随便问个牙门、裨将也知道,呸!”
江东咬了半天牙,终於道:“哼,你有本事知道真正的宫闱内幕吗?我可告诉你,还有更怪的一件事。
“皇帝下的是密旨,别说你这样的平头百姓了,除了尚书省外,连秘书省、御史宫普通一级的官员都不知道。
“你道是什麽?原来皇帝竟然下旨,让一名女子做监军,调度指挥一切捉拿辩机的行动。
“哼哼,你知道?你知道个屁!”
道亦僧“噗”的一声喷出酒来,听雅间里“光啷”一声,有人碰翻了碗杯。
他脱口叫道:“林丫头?”
江东一脸不屑地道:“不知道就不要乱说,看你也一把年纪了,还不知道什麽叫做自重。
“告诉你吧,这人来头可更大了,乃是皇帝最近赐封的清玉公主,恩宠正隆…你问我她姓什麽?妈的公主除了姓李,还能姓什麽…”
他唠唠叨叨地说下去,阿柯一句也听不进去,心中只翻来覆去地道:“她…她竟成了他的公主!她竟做了他的女儿!她…她要死了吗?”
雨再下一阵,终於羞羞答答地收了头。
穆奎山喝乾了酒壶里最後一口酒,摇了摇头,有些吃力地站起来,一句话也没说,慢慢地拄著铁杖走出店门。
也不知道他是泄了气就此算了,还是想赶在皇帝老子动手前找到辩机。
慕容荃见他起身时,脸色煞白,等到见他不发一言地出门,几乎不敢相信。
他小心翼翼地走到店门,见穆奎山确实头也不回的越走越远,直到转过街角,消失不见。
慕容荃这才长长出一口气,呸道:“妈的,说走就走,道大侠、江大侠两位在此,连招呼都不打,一点礼数都没有!”
他今日连著两次大难不死,笑得嘴都合不拢,拍桌子叫人去找来全镇最好的酒,最贵的菜,非拉著道亦僧与江东喝,号称要连庆三天三夜。
他对江东道:“江大侠,今日若非偶遇大侠,我慕容荃几乎性命不保了!”
江东道:“偶遇,谁他妈的跟你偶遇了?是穆老爷子花了一百两银子,托老子打听的,否则老子才没閒心管这些事呢。”
慕容荃一怔。
江东已经转过去对道亦僧道:“我看穆老爷子也是老了,年轻时杀人如麻,现在却居然有些厌了,还花银子叫我查实了再说。
“你说用得著查实吗?
“抓个人一通好打,有的自然要招,如果打死了都招不出来,那自然是不知道嘛,是不是?”
道亦僧深以为然,连连点头,道:“穆老头这一下算是倒足了楣了,白结两段梁子。可能他也看出不对头,才喊你老兄帮著打听打听的。
“别说这些了,来来来,喝酒喝酒!”
当下与江东对喝了两杯。
虽然各不服气,但觉对方还算乾脆,滴酒不剩。
待喝了一、两壶,觉得对方人品虽烂,酒品不错;於世事见识虽浅,於酒的经验倒不少。
等到十来壶下了肚,两人几乎相拥而泣,感慨相喝恨晚。
慕容荃早喝趴在桌子上,只管痛哭流涕,说些人生苦短、恨不得志的屁话。
阿柯知道道亦僧遇到酒友,不喝翻绝不收口,便和小真去找客栈。
两人走出酒店,雨已经停了一阵。
彷佛一转眼间,街上就热闹起来,行人也多了,许多临街的店铺也支出招牌来。
小贩展开摊子,行脚货郎也开始沿街叫卖起来——终於等到雨停的时候了。
两人正一边看一边走著,小真突然身子一颤,用力捏了捏阿柯的手。
阿柯见她脸色都苍白起来,忙顺著她眼光的方向看去,只见一条小巷入口处,有人用黑炭在墙角画了几个符号。
那符号画得歪歪扭扭,粗细不分,又靠近地面,怎麽看,也像是小孩子顺手涂鸦之作。
但阿柯看在眼里,心中却是大惊,因为这正是组织里用来召集人手的暗号。
小真悄悄拉一下阿柯的衣袖。
阿柯心领神会。
两人都装做逛大街的样子,在周围乱转,并不靠近那巷口。
东瞧瞧,西看看,小真在一个卖摺扇的小摊前流连半天,买了把白描牡丹扇。
等到两人终於磨蹭到巷口,小真手一松,扇子掉在地上。
阿柯蹲下替她拣起来,只那麽一瞬,就已看清楚了符号内容,站起身,拉著小真走了。
两人寻了家最靠近码头的客栈,选了两间偏僻一点的房间住下。
待小二走後,阿柯放下所有窗子,对小真道:“确实是组织的记号,说是让人往东集合,地点还不清楚。”
小真咬著手指头,沉思道:“是不是以前的标记,还没被抹掉的?”
阿柯摇头道:“不是。符号很清晰,但是很浅,好像是匆匆忙忙画上的。如果真是以前的印记,应该早就被雨冲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