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双臂同时一挥,竟将剑当大刀猛劈,内力到处,剑尖嗖嗖作响。王杰与单信暗叫不好,这人功力远在自己之上,想要硬碰硬必定吃亏,但此刻那人身在屋顶横梁上,自己站在斜顶,退却就只能往下,那就等于让敌人从容袭击自己的头顶要害。若是再退猛一点,对手则可能乘机逃走。他俩都是战场上拼死拼过来的,无胆怯后退之理,当即各自奋起全身功力,预备顶下这一击。
猛听欧阳不平大喊一声:“退!”两人心中一惊,还未回过神,那人在双臂劲道猛烈的情况下竟举重若轻的一收,两柄剑快如闪电般插回腰间,跟着双臂再一展,王杰与单信同时一哼,各自胸前中了一针,正中胸前要穴,顿时站立不稳,跌落下来。
他俩本已全力取守势,但预备防的却是那人的剑,万万没想到他能如此收发自如,电光火石间,已改剑为毒针,哪里守的住?
欧阳不平见此人武功智谋均是绝顶,心中暗惊,知道今日要想生擒恐非易事,自己的主要责任是保护林芑云,当下打定主意,预备虚张声势射他一轮箭,让他乘乱走掉为上策。
那人笑道:“怎么样,小姑娘,我给你出了题了,敢不敢做?”他转瞬之间废了对方两名高手,竟然藐视一干官兵,并不乘机逃走,反而双手抱在胸前,好整以暇看着院中诸人。
林芑云与当当大步走出,向三大护卫走来。欧阳不平叫道:“林姑娘,不可轻涉险境,待在下…”突然感到一口真气提不起来,毒已攻心,顿时双腿一软,坐倒在地。
林芑云走到他身边,自怀里掏出双银丝软甲手套戴上,小心地拔出毒针。欧阳不平浑身一震,挣扎道:“快…快叫放箭!”
林芑云道:“别忙,现在放箭也拿不下他。况且他伤了你们,心中其实愧疚的紧,还没见到你们脱离险境,又怎会舍得离去?”转头对那人甜甜一笑,道:“是不是,这位伯伯?”
此时大批家丁用长竹杆顶着灯烛过来,照的墙头一片光明,林芑云这才看清来人乃是一位老者,约莫五十来岁,头发已有些苍白,但满面红光,气度不凡。
那人哈哈大笑,道:“小丫头,你想要老夫留下,又何必用激将法?直说就行了。只不过老夫早发下誓言,有三救三不救,却不能坏了规矩。”
林芑云一边将针凑到鼻子前闻,一边把着欧阳不平的脉,一边兀自饶有兴致的问道:“伯伯规矩真多。敢问是哪三救,又是哪三不救?”
那人一本正经地掰着指头道:“妇孺老迈者,救;侠义之士,救;精通音律者,救。官府之人,不救;串通官府者,不救;滥竽充数者,不救。”
当当奇道:“啊,不救的人中,两类都是与官府有关的。但什么叫滥竽充数者不救呢,这范围好像太大了吧。”
那人得意洋洋,干脆一屁股坐在屋顶上,道:“小丫头,这你就不知了。我说这滥竽充数,嘿嘿,乃是特指对音律狗屁不通,而硬充会吹箫弄琴的人。例如,连琴的颤、震、依、迭、打、增都分不清,还要奏什么‘苏武牧羊’的人;或是连一点内腑真气都没有,还要十月里游太湖,烟波浩渺内吹‘平湖秋月’的人。又或是只知将‘用指轻利、取声温润、音韵不绝,句度流美’这几句俗不可耐的话奉为经典,而不知‘声韵皆有所主’,还敢强说懂琴通律之人。这样的人岂只不救,简直该杀!其他的滥竽充数嘛,可太多了,老夫并不放在心上。”
当当道:“原来伯伯所谓的精通音律者,也是单指吹箫弹琴了?”
那人摇手道:“那倒不是。精通音律者,可以会弹琴,会吹箫,又或是鼓,或是瑟,或是钟。总之,‘匏、土、革、木、石、金、丝、竹’八音中,只要占了一样的就算。只不过这些都还不好滥竽充数,江湖中最易充数的,且又充数充得最离谱的,则当属箫与琴了。不管自己是否长得人模狗样,有没有那个天分,嘿,个个都要装腔作势的学上一学,附庸风雅。老夫要是遇上这样的人,不论品行好坏,先打一顿再说,最起码打折两手,让他这辈子也别想唬人。”
当当走前几步,仰头看他,说道:“那…那要是有人刚开始学琴艺,还在磨练中,根本连‘声韵皆有所主’这话听都还没听过,更遑论参悟。这个时候就被伯伯遇见了怎么办呢?”
那人哼道:“一样的打!怪只能怪他命不好,谁叫他不早一日领悟这样的道理,就犯到我手上?”
当当又吃惊又好笑,对这人的戒心更减。她歪着脑袋想了一阵,道:“那…那伯伯你一定是位演奏高手啰?”
那人呵呵长笑,道:“小丫头,你到现在才明白啊。可惜老夫今日出来没有带琴,你真是没福气。”
当当笑道:“小女子自然是没福气。不过,话说回来,伯伯你一身绝艺将来失传,岂非也没后福的紧?”
那人愣了一下,突然仰天大笑,道:“哈哈哈哈,小丫头,老夫知道你想说什么了。你猜得不错,老夫是没弟子——见到那些蠢笨如猪的人,吹起箫来声音粗得如野猪呜咽,弹起琴来双手硬得似劈柴捣火,叫人怎么受得了?所以仅有的几个弟子统统被我打折了手赶出去了。不过,嘿嘿,嘿嘿,老夫的绝学却并不见得就此失传,你猜猜看,是怎么回事?”
当当正自沉吟,林芑云站起身,拍拍两手,道:“这有什么难猜的。伯伯你去娶妻生子,再传给你儿子。我就不信,令公子就算真吹的比野猪呜咽还难听,你敢打折他的手。只怕他生起气来,将贵府上上下下所有箫啊琴啊瑟的摔个粉碎,你也不敢多说半个不字,还不得乖乖地教?是不是这样,伯伯?”
那人眼睛顿时瞪的老大,惊异地道:“你怎么知道她把我府上…哦,不是,你这丫头,心思倒还敏捷,是个可造之材呀,嘿嘿。我跟你说丫头,音律之事,得之在天,哪是与生俱来的,什么练啊学啊的,根本是唬人的。天生会的,那便不用学也会,天生不会的,再怎么练也是装模作样,有形无神,怎么不该打?”
林芑云笑道:“多谢赐教。只是伯伯你武功虽好,弹琴奏箫的本事小女子没见过,不过听你的口气,大概也算不错罢…”
那人道:“什么叫算不错?分明就是天下第一!小丫头没见识过就不要乱说!”
林芑云不理他,继续道:“…只是这下毒的功夫嘛,啧啧,实在太差。”
那人顿时大怒,站起身来,喝道:“小丫头,你说什么?老夫这‘日分阴阳散’的威力,你到江湖上打听打听去,哪个不是闻之变色,思之胆寒…”
林芑云道:“什么叫‘日分阴阳散’?”
那人道:“中了此毒,昼不过夜,夜不过昼,总之一日之内就阴阳两分,是为‘日分阴阳散’。”
欧阳不平虽身在宫中,但江湖内耳目众多,是以也听过这名头。他只觉内息愈来愈错乱,知道那人所说不假,低声叹道:“哎,林姑娘,在下无能,认栽了。妳快些叫人放箭吧!”
林芑云掩嘴而笑,道:“欧阳先生,别听他瞎说。什么日分阴阳散?这是我…这是一、二十年前江湖上颇为流行的‘鬼神颠’,由蛤婆草、夭脾、血见愁,混合七星菊、六指残根而成,对普通人完全无害,专是为修炼内功者所备的。中了此毒,身体其它并无任何异状,只是手少阳、手少阴内息逆行。功力越深,则损伤越大,若有二十年以上功力者,多半一日之内走火入魔,旁人见了,还以为是自己练功失败所至。当年此毒横行时,江湖上愈是高人对它愈是心惊。不过此毒早为人所破,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毒物。最好笑的是这位伯伯,不知从哪里学来此毒的配方,却认不得六指残根是什么。从这味道可以判定,他寻来寻去寻不到,只好自作主张,找了也有个六字的六叶蒲替代,所以欧阳先生你现在手臂酸痛,四肢无力,随便什么人也知道你中了毒,哎呀,真是失败!还有,这位伯伯大概也不知道七星菊不能长熬,须得其余药物熬足火候之后再加入,而是混在一锅里煮,真是失败中的失败!这么煮下来,七星菊里的毒物早失效了,欧阳先生你现下只是手少阳一路错乱,只需运功半个时辰即可消除。”
这番话林芑云徐徐道来,好像欧阳不平等人不是中毒,只是寻常伤风一般普通,在场的人中除了当当,无不听的目瞪口呆。那人鼻子眼睛几乎挤到一堆,半天方颤声道:“那…那为什么中了毒的人都死了?”
林芑云无所谓的拍拍手,道:“蛤婆草、血见愁与六指残根混用,本是强精壮气之效,这是当年研制‘鬼神颠’的特意安排,好让人功力激增,死得更快。你胡乱配药,偏偏找来六叶蒲,与蛤婆草、血见愁混合,立时成为‘断肠散’一类的三流毒物。我问你,中了毒的人是不是最后都内腑极痛而死…是嘛,分明是给‘断肠散’毒死的。想必这些人慑于伯伯您的威名,又被内息错乱吓的半死,还没弄清楚怎么回事就死了,哎,真是冤枉。其实只须用陈年老姜混极常见的紫苏、厚朴、半夏等配元理气之物煎熬,一大碗就成。”
那人一张老脸由青变黄,又由黄转绿,跳起身来,手指着林芑云,哆嗦着道:“你…你小丫头胡说!你、你…你说‘鬼神颠’被人破了,是谁那么大本事?简直胡说八道!”
林芑云整顿衣襟,仰头傲然道:“十七年前,为鬼手大侠所破!”
此言一出,在场诸人无不动容,欧阳不平等人脱口道:“原来是为鬼手大侠所破!早听说这肆虐江湖数年之久的毒物,竟在一夜之间销声匿迹,难怪,难怪!”
那人本在屋顶暴跳如雷,一听到“鬼手大侠”四个字,好似当头挨了一棒,顿时呆了,搔搔脑袋,道:“是他…难怪…难道我真的弄错了?不行,我得回去查查看!小丫头,你…你可千万别走,我去去就来!”转身便往后院纵去。
突然“轰”的一声响,他刚才站立之处猛地爆裂开来,碎瓦激射,有人长啸一声,自破洞中飞身而出。那人吃了一惊,刚急回头,只见到眼前一片银光闪动,辉煌如浩月,夹着一股巨大的力道扑面而来。那人大叫一声,短剑疾刺,众人只听“叮叮当当”一阵疾风骤雨般的兵刃相交之声,震的耳朵一鸣。
当当大声叫道:“李洛大哥!这人惯会使毒针,可要小心!”
原来李洛在前院听到后面喧闹,匆匆赶来时,欧阳不平、王杰、单信已尽数中招,瘫软在地。他一时弄不清来者深浅,知道自己若贸然出击,一旦失手,这院中可就没人能撑大局,是以一直藏身屋檐下,静观其变。待得林芑云三言两语,将那人把戏拆穿,使他心神大乱之际,他才出奇不意的杀出。这一出手便是杀手绝招,那人果然不防,立时中招,肩头被枪身扫了一下,血肉四溅。
但他亦是个中高手,当此最危机之时,仍是以短剑挑开李洛雷霆般杀到的银枪,避开致命一击。李洛得此先手,更不迟疑,银枪舞的密不透风,招招只攻不守,劲风凛冽,一时逼的那人手忙脚乱。他连着几次千钧一发间避开枪头,叫道:“看针!”李洛并不上当,一枪竖劈,跟着一挑,那人脑袋拼命一闪,一缕头发被强劲的枪气挑的飞散。他再退一步,肩头再中一枪,终于怒哼一声,跌落下来。
李洛不让他有丝毫发毒针的机会,贴着墙壁而下,如影随形的跟在那人身后,银枪大开大合,时而袭其后背,时而横扫下腰,时而飞出无数朵枪花,分刺他全身要害。那人的武功本不弱于李洛,但在心神恍惚下,下一招失去先机,加上兵刃并不称手,在李洛这样强劲攻势下要想再扳回局面已是千难万难,唯一可做的只是双手短剑上下飞舞,接下李洛层出不穷的击杀。
欧阳不平见到李洛无论轻功、内力、招数都是一等一,心中暗想:“今日若非有李洛与林姑娘,这跟头可就栽大了。看他一身硬功,甚至不在无云大哥之下,皇城内能与他一较高下的恐怕只有赵大哥。平日里禁军们谈起他,还以为皇上如此器重他,皆因他的皇族血统身分,真是大错特错了。”
耳边听的那人不住怒吼,欧阳不平打点精神看去,只见李洛落在空旷的院中,更是如鱼得水,将一套家传“出云十三枪”耍的出神入化,霎时间,方圆数丈之内草木翻飞,顽石崩裂,只见到一团团枪影,将两人身形彻底罩住。欧阳不平知道李洛已占绝对优势,忙吩咐下人绳索铁镣准备。旁边的林芑云亦吩咐人抬了伤重的王杰与单信,自己一边看一边开药方。
忽听“叮”的一声,一柄短剑自那枪影中激射而出,显然那人已吃了亏。欧阳不平喝道:“抛下兵刃,我们不伤你!现在你的毒针被破了,武功亦不及,真想把命送在这里吗?”
那人怒道:“他妈的官府,老子宁死也不投降你们这些吃屎的官差!”
欧阳不平刚要接着喊话,突然一位少女自后院中奔出,直向两人跑去,一边跑一边哭道:“别伤我爹爹!”正是尹萱。
林芑云大吃一惊,叫道:“李洛别伤他!”
李洛一枪刺出,正取那人眉心,听到林芑云的话,顺势一扫,“铛”的一下打掉他另一柄剑,方纵身向后。那人受此羞辱,怒发冲冠,“哇”的吐出一口血,正要合身扑上来拼命,尹萱已奔到他身前,扑进他怀里,哭道:“爹!别打了!”
欧阳不平突然道:“阁下精通音律,剑法精深,原来是赫赫有名的神木山庄尹禹鸣尹前辈,真是失敬。”
李洛也一抱拳道:“不知是尹前辈,在下多有冒犯。前辈武功博大精深,在下若非偷袭得手,此刻已是输了。”他倒并非故作谦虚,而是觉得自己在一击得手之后,倾尽全力的进攻,对方仍能在间不容发之际,以短剑与自己的银枪抗衡,若不是尹禹鸣肩头受伤无法发力,又或是平等对打,自己是否能拿下他实在难说的紧。
尹禹鸣怒哼一声,不去管他,也不去看自己伤势,先扶着尹萱的肩上上下下仔细打量一番,道:“萱儿,你没事吧?让爹看看。我一听说你被带到这狗官差府里,就立刻来寻你,你没受委屈吧?”
尹萱抽泣道:“我没事…爹你的伤要不要紧?”
林芑云跨前一步,道:“尹前辈,恕小女子适才口不择言,胡说八道。你的伤…小女子略通些医术,还望能替尹伯伯看看。”
尹禹鸣看她一眼,长叹一声道:“不需要了。你的医术胜我百倍,不过这点小伤,老夫还是自己会看。”
尹萱道:“爹爹,这位是林姐姐。女儿今日身陷险境,若非林姐姐与这几位伯伯救助,只怕再也见不到你了。”便指着李洛、欧阳不平等人一一介绍。
尹禹鸣似乎对官场中人甚是讨厌,诸人被叫到名字时都是躬身行礼,他却只鼻子里哼一声,算是作答。只有林芑云欠身时,他仔仔细细盯着林芑云看了一阵,眼神迷离,似乎想起什么故人,也略一回礼,道:“林姑娘医术神奇,不知师从何人?”
林芑云一笑道:“也没什么师承不师承,小女子自小与行医走江湖的爷爷相依为命,学了些三脚猫的东西,让前辈见笑了。”
尹禹鸣道:“你能对‘鬼神颠’了若指掌,再说自己是三脚猫,老夫这张脸从此只好不要见人了。好了,废话少说,多谢姑娘救助我家小女,来日有机会,定当答谢,告辞了。”一拉尹萱的手,便欲出府。
尹萱大急,扯着他老爹叫道:“别忙啊,爹爹,我…你…你还没见过…见过…”
尹禹鸣今日被林芑云当面揭了毒针的底,又在李洛手下吃了大亏,虽然对方礼数到家,但毕竟这张老脸是丢够了,只想赶紧走的远远的,说道:“这些官府走狗,有什么好多见的,你忘了…跟爹走!”
尹萱急道:“不是官府的人,他…他是我的救命恩人…”转身大叫:“阿柯大哥,你快出来呀!我爹…”
话音未落,突然手腕一紧,尹禹鸣下意识的抓住她的手,沉声道:“你喊什么——阿柯?”
尹萱答道:“是啊,阿柯大哥。”一回头,吓了一跳,只见她爹如遭雷击般,霎时脸变得惨白一片,双目圆瞪,死死盯着自己,颤声道:“你再说一遍——他叫什么?”
“阿…阿柯呀。爹爹你别吓我呀!”
“他叫阿柯?你说他叫阿柯?”
“啊,爹爹,你抓痛我了!放手啊!”
尹萱猛地一挣,扯出手来,只见雪白的手腕上已捏出几个红红的手印。尹禹鸣视若无睹,喃喃自语道:“不…不是他。天下叫柯这个名字的何其之多…对,怎么会是他呢,哈哈,哈哈,是我多心了。走吧。”
尹萱道:“人家冒死救了女儿性命,你连见都不见他一面?”往院子里大叫:“阿柯大哥快出来呀!”
尹禹鸣皱眉道:“阿柯…阿柯…他姓什么?”
尹萱道:“他啊,他说…他说他没有姓!”
尹禹鸣浑身又是一震,失声道:“没姓?他、他…人怎会没姓?难…难道真是他…”眼神又直了。
尹萱见爹爹状如中魔,吓的胆怯地道:“不…不知道,他…他就叫阿柯…”
林芑云见尹禹鸣情绪激动,也搞的一头雾水,忙在一旁道:“尹伯伯,你别怪尹妹妹了,那小子…”突然觉得这话太过随便,脸上一红,改口道:“阿柯就叫阿柯,他从来不说自己的姓的。”
尹禹鸣双眼失神地转了两转,突然道:“他…他使刀?”
“使剑。”李洛走上一步,挡在林芑云之前,答道。
尹禹鸣盯着他看了一阵,道:“你跟他交过手?他的剑快吗?”
李洛点头道:“快。但还不如他的狠。”
“他…他的狠…”尹禹鸣似乎说话都不灵活了,结结巴巴地道:“多、多狠?”
李洛的脸也白了一下。“一剑之内,就可赔上自己的命!”
尹禹鸣深深吸了一口气,良久,忽地仰头向天,放声大笑,叫道:“王老三,真有你的,真有你的!竟办成了,竟办成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一边笑,一边却泪如泉涌,到后来浑身颤抖,不能自持,直到嗓音嘶哑难辨。
尹萱吓的眼泪跟着流出,抱紧了他,叫道;“爹啊,你怎么…你别吓萱儿啊!”
尹禹鸣突然一顿,止住大笑,环顾四周,仿佛刚从梦中醒来般,脸色重又变得惨白,叫道:“这是哪里?这是在哪里…啊,对啦,是官府大院!不行,这怎么行,他…他…他怎么可以在这里!他是…他怎么可以在这里!”挣脱尹萱怀抱,一把抢过地上的短剑,怒发倒竖,向李洛叫道;“我就知道是你们害他!你们害他!又是那人的命令,对不对?哈哈哈哈,老子今日跟你们拼了!有种就再灭我全家啊!”奋身一跃,便欲向李洛冲来。
李洛一把将林芑云拦腰抱住,向后急退。尹萱已发疯似地一扑,紧紧抱住尹禹鸣,叫道:“爹!人家没害阿柯大哥!阿柯大哥好好的!你清醒清醒啊!”但尹禹鸣大声喝喊,如痴如魔,哪里听的进去?
“七叔,我在这里。我很好。”
这句话不紧不慢,懒懒散散,好像夏日午睡乍醒的人随口一句问候般。
尹禹鸣全身在那一刻骤然僵硬。
阿柯慢慢步出房门。他的脸很苍白,没有一丝血色。他修长而结实的手指伸在袖外,在冰冷的空气中迟疑地微微颤抖。他的一双眸子深不见底。静,静的似波澜不惊的古井;但顾盼之间,又好似一道利刃,划破喧嚣尘世,直投射到久远的世人所忘的年代…
他站住了。懒懒地负手在后,懒懒地叹一口气,懒懒地垂头沉吟一刻,终于懒懒地道:“七叔,你好,好久不见了。”
林芑云小小的心脏扑通一跳,震的耳中轰然作响。这一瞬间天地崩裂,她心中明白,有个从未曾在自己面前表露过的阿柯出现了。从未有过的仿徨无助袭上心头。
“当啷”一声,尹禹鸣手中短剑坠地。他一张扭曲变形的脸上老泪纵横,不知是喜是悲,是哭是笑?他傻傻地看着阿柯,上上下下的看,片刻,方哽咽道:“是,少…你,你也好啊?”
阿柯嘴角微微上翘,表达一个模糊的笑意,道:“我真傻。我早该猜到。小时候你常骗我说是‘只赢不输’叔叔,其实你真的姓尹。那日尹萱吹的箫,难怪那么耳熟。十几年了,我还记得你为我吹奏过的每一首曲子。”
尹禹鸣道:“难为少…你还记得…我真是高兴…你三伯伯呢?你娘呢?”
阿柯眨眨眼睛,转向天际,深吸一口气,淡淡地道:“他们两年前已去世了。”
尹禹鸣颤抖的几乎软倒,道:“好…好,倒也干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