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亦僧眉头微皱,掂了一掂,沈默半晌,低低地叹一口气,也不言语,向林芑云与阿柯一拱手,拿着包袱转身就走。

只听车后叮叮当当的声音惊道:“爹?你怎么…”

道亦僧突然暴喝一声,道:“那么多废话干嘛?小丫头们全给我上车,咱们走!叮叮当当,过去给哥哥姐姐道声谢,就说…就说…哎,他妈的,随你们怎么说好了!”

叮叮当当不知道亦僧为何发怒,跑过来道谢时,眼里藏不住的惊惶之色。林芑云从怀里掏出两支银簪子,递到她俩手里,再摸着她二人的秀发,柔声道:“没事,你们别怕。你们老爹是世上最好最好的老爹,能遇到他是你们的福分。就是…说句实话,论起打理财务来,我看还不及你们俩。他刚才跟我们说,找到一笔钱,准备在城里买处房产,让你们姐妹住下来,你们可千万要替他管着钱,明白吗?”

叮叮当当一起不知所以的点头,林芑云一笑,续道:“你们两个这般大了,多照顾照顾妹妹们,也让你们老爹省点心,知道吗?还有,你们能相互照应最好,别随便许给人家。现在的好人毕竟少,你们都这么善良,可别给不相干的人欺负了…”

叮叮当当自小跟着道亦僧流浪,打交道的也都是些道亦僧的狐朋狗友,说的都是江湖上的事,可从来没有像林芑云这样有主见的女性跟她们说过贴心的小女儿话,关照这样那样的事,心中早已将她当做最亲近之人,陡然间离别在即,都是忍不住低声哭出来,不住点头。

林芑云说到后面也是哽咽难语,听到道亦僧在远处不住呼唤,叮叮当当爬上车来,与林芑云拥抱再三,终于走了。

望着远去的牛车渐渐消失在一段土黄破旧的城墙之后,林芑云眼睛一眨,两行热泪终于顺着脸庞流下。阿柯在后面双手合十,默默祈祷。

不一会儿,已是华灯初上,一弯月亮慢慢升上天边。阿柯驾着车,两人默默无语来到市集中,准备找一间客栈落脚。不料此时距大庆之日已不到两天,客栈里早已人满为患,连马房里也塞满了人。两人晃了半天,几乎绕着东市转了一圈,仍是一无所获。

林芑云在车上已颠簸一天了,只觉头昏眼花,干脆爬到车厢里躺下,呻吟道:“算了…这时候了,哪里还计较什么客栈不客栈。不如你去买点热汤干粮,咱们找个清静点的地方,还是在车里睡吧…”

话音未落,只听车后一个气喘吁吁的声音叫道:“前面…喂,那…马车,停一下!阿柯大爷,请停一下车!”

阿柯一勒缰绳,停住马车,第一眼先向林芑云望去。林芑云亦是惊疑地看过来,说道:“怎么,难道是…他们找你来了?”

阿柯摇摇头,道:“不会!每、每次都是我去找他们的…况且,她也跟我、我说过,不会主动找我。”

正在此时,那人已跑到车旁,林芑云探头看去,来者却是一个小厮,头上包着方巾,满脸的汗。他先是仔细的看了看印在马臀上的御用标志,再小心翼翼地探头向车里望来,一面道:“敢问客官,可是阿柯大爷与林芑云小姐?”

阿柯道:“是、是我们。”

那小厮立时长舒一口气,道:“哎呀,哎呀,总算是等来了…大爷,小姐,咱们临水居可恭候二位多时了,您二位这边请,这边请。哎,大爷,让小的来伺候得了。”说着手脚麻利地爬上车,一边恭敬地拿过鞭子,一边便欲拉转车头。

林芑云道:“喂,这位小哥,你怕认错吧?我们初来乍到,可没听说过什么临水居。”

那小厮道:“大爷、小姐,小的不会认错。您说您自个就是阿柯大爷与林芑云小姐,哪还有错?您只管坐好。咱临水居说起来,也是洛阳城数一数二好地方,怠慢不了您二位。”

阿柯道:“不是,这、这位小哥,我们可没钱…”

林芑云忙道:“我们可没预订什么客栈!是什么人告诉你我们名字的?”

那小厮回过头,恭恭敬敬的道:“大爷、小姐,您二位误会了。咱们临水居可不是客栈,至于主人么,小的此刻也不能说,对不住二位爷了。三天前主人跟我们说,就这几天,二位爷就要光临洛阳,要咱们精心伺候着,二位想在洛阳待多久就住多久,就算住上三年五载的,也不用操半点心思。”

他一口一个“二位爷”,殷勤到家,脸上始终一副牢不可破的笑脸。阿柯与林芑云对望一眼,竟然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好。

那小厮转身拉马前行,口中不停,说道:“这几日皇上就要庆功祭天了,那排场,那架式…哎哟,是几百年才出一次。洛阳城好久没这么多人来了。咱府里的秦管家瞧着这满街的人头窜动,生怕寻不着二位爷,那可不捅了天大的楼子吗?所以,派了咱们几十个下人,天天往着街上溜达,就盼着能寻见二位爷。我娘常说我小豆子机灵,眼贼,是伺候人的命,嘿,还真让她说准了不是?今儿一早起来,出门就遇见两喜鹊,我就想:八成是二位爷到了?这不,小的打晌午起就在城门口转悠,还真遇见二位爷了,这也是老天爷的恩德…”

他坐在前面信口胡扯,林芑云与阿柯只听得目瞪口呆、啼笑皆非。林芑云一推阿柯,低声道:“你真不知道是谁吗?或者这洛阳城有你的旧识?”

阿柯歪着头想了半天,摇头道;“没、没有…我在洛阳,除了他们,就没人认识了。况、况且,我一个…能认识这样有钱的朋友?”

林芑云点点头,自言自语的道:“要在洛阳城都号称数一数二的房子,身家恐怕得有数百万吧,这人到底是谁呢?”

阿柯突然身子一颤,脱口道:“太…”幸好赶紧收口,没把那“子”字喊出来。

林芑云问道:“什么?太什么?”

阿柯忙摇摇头,脸色发白讷讷道:“没、没有。我在想,会不会是黎自他们?”

林芑云睁大眼睛,道:“对呀!我怎么没想到…可是,他们怎么知道我们会来洛阳?”

阿柯也皱起眉头,道:“这可就不知道了…或、或者,他们料到我们也会来看热闹也说不定。你、你觉得,我们应该去吗?”这些天来,阿柯早已习惯唯林芑云马首是瞻,自己照办。

林芑云瞧着外面黑漆漆的天,想了半天,叹了口气,道:“去就去吧,反正是住宿,又不是去坐牢。人家既能知道我们前来,这么多人中又能找到我们,难道还能藏到哪里去不成?”

那小厮甚是机灵,驾着车跑得又快又稳,马蹄得得,转眼间已穿过大街小巷。渐渐的灯火开始稀少起来,只是路却越来越平整,两边都是两丈高的石墙,不时见到有装饰华丽的车从旁边耀武扬威的驶过,显然已驶入大户人家居住的庄园一带。

阿柯心中想到太子的事,睁大了眼睛,瞧着远处灯火发呆;林芑云则用心记着路旁的大树、祠堂一类东西,以便将来能辨别来路。

又跑了一阵,前面灯火明亮,到了一处极大的宅院前。那小厮回过头来,恭敬的道:“二位爷,到了,咱们院里秦管家亲自接您二位来了。”

阿柯忙向外望去,首先入眼的是两扇朱红大门,前面则是两尊威武的玉石狮子,门斗上挂着巨大的灯笼,大书着“临水居”三个字,然而门上却没有挂匾。

门前静静的站着数十个人,当先一名中年人身着青衣,身材魁梧,面色红润,闲闲的一站,自然的气度从容,令人一见忘俗,想来便是小厮口中的秦管家了。

那秦管家未等车子停稳,已走上前来,一拱手道:“在下秦陨,恭候二位多时了。来人啊,扶林姑娘与阿柯大爷下车。”

十几名小厮丫鬟立刻赶上来。阿柯忙道:“不、不,我自己下…”一转身跳下车去。

林芑云整整衣裳,微笑道:“有劳秦管家了。”几名丫鬟将她扶到车边,再扶到一张躺椅上。那躺椅不知是用什么编织而成,躺上去柔软舒服之极。四个人一起抬着往里走去。

这些下人们个个默然不语,却做得一丝不苟,手脚麻利,显然训练有素。林芑云虽说跟着爷爷也长过不少见识,但进到如此高贵之处毕竟还是第一次,不免惴惴不安。

幸好阿柯比她更没登过富贵之处,秦管家亲自陪着他走,他却一声不响跑到林芑云身边来扶着躺椅。林芑云伸过手去,轻轻握住阿柯的手,心中稍安。

那秦管家也不多言一句,自在前面领路。众人穿过一道道装饰华贵的门廊、小院,又穿过一处假山林立的花园,来到一条长廊上。那长廊极长,两边隔几步便挂着一盏宫灯,照得长廊里亮如白昼,从左首传来阵阵流水声。

秦管家在廊前略一停顿,转身对林芑云与阿柯道:“这处长廊共有一百零八斗,每斗上都有一幅画,乃是前隋十数位名家所画,各不相同。左首便是洛河,白日里可见到各处游览的宫舟,风景还算不错。我家主人吩咐了,林姑娘方便时,不妨到此处小坐。”

林芑云心中大动,说道:“多谢你家主人了。说来惭愧,小女子到现在还不知道你家主人究竟是谁?”

秦管家一笑,继续带路,一面道:“这个…恕小的不便在此说。姑娘以后见了我家大爷,自然知道。”

阿柯嘴唇一动,正要再问,只觉林芑云握着他的手一紧,忙忍住不说。林芑云道:“如此,我们兄妹怕是打扰贵处了。”

秦管家在前一躬身,道:“哪里。我家主人说了,林姑娘与阿柯兄弟最是喜欢清静的,已吩咐小人准备了两间临河的客房,供二位休憩。我家主人这几天有事不在洛阳,还请二位包涵。我家主人还吩咐,他不在家时,二位便是这府中的主人,一应事务,请二位尽管吩咐下来,小人自当照办。”

说话间,已走到长廊尽头,再穿过一大片桂花林子,来到一处院子前。秦管家停住脚,道:“此处是桂香斋,房舍简陋,不过还算雅致,想是能合着林姑娘品味的。二位暂时就在此歇息,如有不如意处,请一定吩咐小人,自当替二位安排。里面已备好酒席,热水,两位舟车劳顿,小人就不打搅了,有什么事请尽管吩咐下人们。”说着伸手拍了两拍。

那院子里立时又出来十数人,衣着整洁华丽,一样的不发一言,自前面的小厮丫鬟手里接过躺椅,两盏铜灯引路,鸦雀无声的将林芑云与阿柯领进客厅。

这客厅说是简陋,也比寻常的房间大了不止三、四倍。进门处一张红漆圆桌,摆着十几样精致小菜,还散着热气,想是直等到他们到了才刚做好的。林芑云正暗自惊讶这秦管家的心细,阿柯已急不可耐的坐上去,放开手脚,大快朵颐起来。丫鬟们将林芑云也抬到桌子边上,她却不忙着吃,仔细打量四周。

这房舍布置得小巧别致,主人显然是性情中人。圆桌方椅全用粗大的树根依着本形雕琢而成,件件都如艺术品一般精巧。靠窗挂着一溜湘竹细帘,地板上摆着数盆菊花。

最妙的是右首一处小阁里,竟长一棵数人环抱的大树,几根粗大的树枝穿堂而过,就横在众人头上。此时已到深秋,那树叶仍是绿的,让久居屋内的人看到,别生一种清新之意。

晚风中传来阵阵若有若无的桂花香气。林芑云深深呼吸几下,忍不住惬意的伸了下腰身,长松一口气。她这十几天来奔波逃命,长途颠簸,身心都早已疲惫不堪,此时突然间进到如此清幽之地,顿时觉得全身酥软,再也不想动一根指头、操一点心思。当下饭也懒得吃,在几位丫鬟的服侍下泡了个热水澡,早早睡了。

阿柯轻轻推开竹舍的门,四周打量一下。并没有人在。

他暗暗吐一口气,走进屋子,顺手带上竹门。

这是一间全用楠竹做成的屋子,唯一向南的窗子被一系竹帘遮着,屋子里阴暗潮湿。有几束光从竹墙的缝隙里射进来,像是切开空气的利刃,在竹地板上投下几道耀目的亮痕。

阿柯伸手摸摸冰冷的墙壁,再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从墙上潮湿程度,以及屋子的气息上来看,自上次到这里拿解药以来,这房子应该没有人再住过。

看来这里只是他们用来与自己联络用的。

阿柯熟练的走到窗边,拉起竹帘。秋天少有的明媚阳光顿时射进屋子,将里面的阴霾一下子扫到墙角。放眼望去,映入眼中的是一大片的竹林,在风中浪一般的来回荡着。

窗前摆着一张长长的圆竹几子,还有两张竹椅。他顺手拉过一张来,面窗坐下,心中七上八下,翻来覆去,想的都是早上与林芑云商量的那些话。

首先便是如何解释林芑云的事。这是最为关键的一环,如果处理不好,不但林芑云有性命之忧,阿柯也难逃干系。按理,一个杀手身边是绝对不应该有其他人一道的,而且还并非组织内的人。这是独来独往的杀手的大忌。

无论如何,像他二人这样一天到晚在一起,组织内的人一定会知道林芑云的存在的,只是时间问题。

现在的关键是:组织的人究竟知道多少?诸如林芑云是什么身份、林芑云会不会武功,甚至,林芑云是鬼手的女儿。这些是阿柯与林芑云能逃脱干系所必须要知道的,在这个基础上,两人才能想出相应的对策。

因此,阿柯今日首要的任务,便是探听口风。为此,林芑云与阿柯商量了一上午,拟出五种提问方式,并让阿柯学着与他接头的陆老头的口气,定好了相应的应答对策,甚至连说话时的神态、眼色都试了又试,务求达到毫无做作,心安理得的程度。

阿柯看人时眼睛常闪烁不定,林芑云特别教他,要盯着对方鼻子中间看,方可保持镇静。

方案是死的,人是活的。现在就要看阿柯的临场应变了。

第二个重要的事,则是林芑云今早才提出来的。

阿柯这一年来共杀了四个人,而且都是朝廷命官。他自己尚未察觉,林芑云却对此起了疑心。在这如日中天的盛世,连续狙杀当朝官员,恐怕不能仅仅用巧合来解释,唯一的可能,就是这个组织并非一般的收钱杀人的黑帮,而是有自己特定的目的。

要么就是被某一政治集团收买,要么干脆就是某政治集团的人。无论是那一种,这都可能是对方最致命的弱点。如果能查到什么线索,以此为筹码,也许能换取解药也说不定。

当然,最致命的弱点,往往预示着最周全的保护。没有人可以放心大胆的任由人来刺探自己的命穴的。如何能巧妙的划开一道缝,却又不能让对方发现这条缝,至少不能让对方顺着这条缝找到自己,就是最考究的地方了。

多嘴的杀手一开始并非没有,只是统统比较短寿,所以活下来的杀手们才个个少言寡语。阿柯是这其中做的较好的一个,因此,这样的人突然多起嘴来,是最会让人疑心的。

林芑云苦思良久,最后只想到一种方法,而且特别叮嘱阿柯,要说得轻描淡写,一旦探到蛛丝马迹,或对方稍有怀疑,立刻收声,绝不可再提。

最后一项自然是解药。这倒成了次要问题了。反正人也杀了,要想阿柯继续干下去,无论怎样都会给解药的。只是根据林芑云的推断,像这样不能根治,只能解一时之痛的药,一般来说会顺着服用次数的增多而逐渐失去药性,必须跟着逐渐增加分量才行。

这一点,阿柯大可不必亲自开口索要,只需长嘘短叹,说什么最近老是身体有问题,什么解药奏效的时间一次比一次长,对方是使毒高手,自己就会想到增加药量。这些多余的药拿来,一来可以供林芑云研究,二来么,长期积累下去,非常时刻还可保一段时间的小命。

阿柯向来懒散,随遇而安,最懒的便是动脑筋想事情。自己一人时从未这般仔细考虑过,反正命只有一条,也没什么快乐不快乐可言,什么人要来拿,什么时候拿,他也毫不介意。像这样子考虑周详、分清轻重、预设退路,即便大多是林芑云帮他想了,让他记住,他也觉得麻烦。只是林芑云的话不可不听,他此刻也就只有一遍一遍的在心中默想。

晌午后的阳光出奇的暖和,照在阿柯脸上,说不出的舒服。阿柯念了几遍,渐渐的眼皮开始打架,睡意浓浓。幸好他虽是懒得可以,到底还是知道利害,低了头,嚼着大拇指,静静的等着陆老头的到来。

过了好一阵,门还是没动静。阿柯渐渐不耐烦起来。

按理,陆老头应该知道这几天是他要来的日子,会一直在这里等啊…

正在此时,外面起了一阵微风,吹进屋里来。风中好像有某种似曾相识的味道。阿柯不禁抽抽鼻子…这香味…

一只赤足踏在面前的竹几上。

阿柯眨眨眼睛。不对…是一双赤足踏在竹几上。

这是一双晶莹剔透的少女的赤足,白得连皮肤下微微颤动的血管都看得清楚。然而又不是那种没有血色的苍白,而是白中略带红润。十只小小的脚趾在阳光的照耀下更是白得透明,如粉雕玉琢一般,可爱至极。

阿柯全身的血突然间一下子被抽干了似的,顿时如临冰窖般通体冰冷。

一声柔弱无力、偏偏又魅力十足的娇呼也在此刻随着暖风飘了进来。

“阿柯,阿柯!你来了…”声音中有无限欣喜之意。

“咯咧”一声,阿柯座下的竹椅四只脚齐齐折断,一屁股坐倒在地,因为极度震惊与兴奋,牙关紧咬,顿时拇指上鲜血乱溅。

林芑云悠闲的坐在长廊的中间,望着洛河上来来往往的船只发呆。此时虽有暖暖的阳光照在脸上,她仍觉得河风吹得有些发寒,让人帮着拿来毯子,盖着双脚。

这长廊边上便是洛河。深秋的河面上,一大片一大片的芦苇已然枯黄,顺着河水飘荡。不时有三、四层高的巨大官船在河上来往穿梭,莺歌燕舞不绝于耳。阳光照在河面上,波光粼粼,煞是好看。

早上起来时,已有丫鬟送来衣裳让她换上。这是一套白色的裙子,乃是用上乘的丝绸制成,摸起来柔滑舒适。外罩是一件镂空绣花的浅黄纱衣,另有一条碎金淡青丝巾。

林芑云一见便心中暗喜,不假思索换上新衣,顿时衬得她越发清秀出众。此时坐得久了,冷风一吹,才突然想到,为何这家的主人会知道自己的喜好?

不过想想,能有这般排场的人,非富即贵,那个自称黎自的青年人是最大的可能。林芑云一想到他那秀气的脸,从容不迫的气度,斯文得体的谈吐,不觉有些心驰神往。再一想到他竟能记住自己的穿著爱好,并按着爱好送来衣裳,这般的有心,林芑云那白嫩的脸上不知不觉已微微发红。

一位丫鬟盛上香茶和几碟点心,并不言语,低着头又退下了。

林芑云闻到茶香,便知那是苏杭一带进上来的新茶,当下端起来浅尝一下,果然是名品,入口清润,唇齿留芳。

四件点心中她认识的只有湖南的湘莲。这湘莲粒大饱满,洁白圆润,质地细腻,清香鲜甜,是当今太宗皇帝钦点的贡莲。林芑云还是小时候吃过一次,此后便随爷爷终日在江湖奔波,再也未曾尝过,此时捻了一粒,放入口中轻咬一口,不禁感慨万分。

她惬意的靠在柱子上,慢慢的品着茶,吃着点心,晒着正午的阳光,耳边听着洛河上传来的阵阵船号声,舒坦之极,尘世中的喧嚣,似乎已离得远了。一时间神游万里,梦归他乡,什么江湖险恶、血海深仇,都已统统抛诸脑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