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车站外很热闹,小黑像个影子似的向前移动,忽然前方起了一阵喧嚣,他停下脚步抬头看了一眼,就见不知哪位贵客刚下火车,一大群衣着整齐的壮年男子围住一辆黑色汽车,有人已经提前打开车门。又有几人簇拥了一名白衣青年,正向汽车走去。
小黑的眼神很锐利,一眼看清青年相貌,他登时就愣了一下。与此同时,那名青年偶然抬头,目光仿佛是滑过了小黑,也仿佛是没有——因为小黑扭头就走,一瞬间就融入到了人海之中。
白衣青年是彼得杨。彼得杨从日本回来了。
小黑不知道彼得杨是否还认得自己。他那一颗心跳的很厉害,两条腿越走越快。忽然被人从侧面泼了一小盆水,他扭头对人家笑笑,脸上水淋淋的,笑容僵硬。
再说陆云端——他怨气冲天的抵达曼谷,然后住了一夜,第二天转乘飞机前往仰光。
他为了这次泼水节,特地买了两只中等大小的塑料桶,本打算上午先和小黑去拜佛,然后也肆意的狂欢一场。哪知姓苏的冤家这样不省心,硬是把他从清迈拉扯去了仰光。
陆云端对仰光还算熟悉,虽然不懂缅语,但是出了机场之后,也能顺顺利利抵达盛师爷家。
盛师爷家还是那样的洁净整齐,院子门上还新装了一个门铃。陆云端抬手摁了两下,随即就看房门一开,盛师爷满面春风的走出来了。
“啊,小老板。”他一边招呼一边走过来打开院门:“来的好快。”
陆云端迈步走入,开口便问:“家栋是在医院里,还是——”
话没说完,他忽然听到前方传来很闷的“咚咚”声音,仿佛是有人在敲窗子。颇为狐疑的停住脚步,他目光一扫,心中猛然就是一惊。
盛师爷家就是一排砖瓦房子,在靠边的一面玻璃窗上,他看到了苏家栋的脸。
苏家栋的脸变了形,因为满嘴堵实了毛巾。佝偻着身子靠在窗前,他正歪了头,一下一下的撞击窗玻璃,同时两只眼睛望着陆云端,是快要急出火星的样子。
陆云端先不理会,而是回头望向了盛师爷。
盛师爷的脸上还笑着,笑的很不稳定,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一个令人难以置信的念头闪过陆云端的脑海,他没等盛师爷做出反应,挥出一拳正中对方面门!
盛师爷惨叫一声跌倒在地,而与此同时,几名大汉从房门奔跑而出。陆云端见势不妙,向外拔腿就逃。慌慌张张的冲出院门,他大喊大叫的一路狂奔;可是几名大汉分头追踪,末了在路口前后夹击,把他包围了起来。
陆云端到底也不明白这是发生了什么大事,但知道肯定是不好了——这是个阴谋,盛师爷背着香港公司,参与了一个阴谋!
街上也有行人经过,但是无人来管闲事。陆云端被这些人押回盛家,盛师爷站在院内,正在用手帕去擦鼻血。
“小老板,不要怕。”他扶了扶眼镜,云淡风轻的对陆云端说道:“一点生意上的小问题,只要你肯合作,就没人会要你的命。”
陆云端气喘吁吁的瞪着盛师爷:“究竟是怎么回事?你想要做什么?”
盛师爷的鼻血越流越多,让他只能用手帕堵住了鼻孔:“没什么,是吴苏伦先生想要和你谈点事情。”
陆云端听了这话,越发困惑:“吴苏伦?我不认识他!”
盛师爷依旧保持着风度,瓮声瓮气的说道:“不认识人没关系,认识钱就可以了。况且就算你不认识吴苏伦先生,至少听说过吴刚少将。在上次拍卖会上,你很给吴苏伦先生面子,如今再给一次,应该也不为难。”
说完这一番话,他哈哈笑了几声,然后低头走向房内。几名大汉随即也推搡了陆云端;陆云端斜了目光瞥出一眼,发现那只钳住自己手臂的大巴掌上满是老茧,尤其食指老茧更厚,便心中一凉,明白自己是落到军人手里了。

第31章 贪婪

陆云端被人搜去证件,又铐了双手,推进房内和苏家栋作伴去了。
到了这时,陆云端自知无路可逃,反倒镇定下来。进门之后他先走到窗边,对着苏家栋的双腿横踢了一脚。苏家栋从头到脚都被麻绳捆了,两条腿站不直,挨了这一脚后,他蹦跳着转向陆云端,流着眼泪呜噜噜乱叫。
陆云端放下心来——断腿这件事情,也是假的。
抬起双手扯下苏家栋口中那一团布,陆云端一屁股坐在地上,低声问道:“挨打了没有?”
苏家栋咔咔的干咳了几声,然后身体一歪倒在陆云端面前,张口便是一顿痛哭。
陆云端懒得理他,但是挪到他身后去,想要解开他那一身麻绳。绳扣最后系在反剪过去的手腕上,是个很刁钻的死结,陆云端两只手不得分开,使不上力。低头研究半天,他没能解开死结,反倒是抠的指甲很疼。
“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吗?”他放弃了,转而去问苏家栋。
苏家栋哽咽着摇头,断断续续的哭道:“他……他本来是说要带我来仰光玩……可是、可是后来他就……他就变了……”
陆云端怒道:“让你回家你不回。这回可好,遇上白眼狼了!”
苏家栋继续哭泣:“少爷,我手好疼,我要被勒死了……”
陆云端一挺身站起来,走到房门口双手敲门。房门一开,陆云端双手指向苏家栋:“解开他身上的绳子吧!”
守门人是名大汉,或许不懂中国话,因为一言不发,面无表情的就重新关了房门。
陆云端没有办法,只好扯着嗓子大喊盛师爷——房屋不大,就这么几间,盛师爷只要长了耳朵,就必能听到。
可是扭头向窗外一看,他就见盛师爷换了一套衣裳,正在向外走去。
陆云端呼出一口气,心想这大概是去面见吴苏伦了。
既然苏家栋安然无恙,并没有真的断腿,那陆云端就不再理他,自己在墙角处坐下了。苏家栋哀哀的抽泣,他沉沉的思索,仿佛是两不相干。
本地华侨,因为勤劳聪明,大多属于富裕阶层,所以免不得就要自鸣得意,摆出居高临下的姿态。陆云端知道有些缅甸人,对待华人是不友好的,但他扪心自问,可以确定自己绝对没有得罪过吴苏伦。
既然不是为了面子,那就是纯粹只为钱了。金小丰在缅甸新开的珠宝店,装潢美丽,品物齐全,开业之时很出风头,也许这是碍了吴苏伦的眼?
吴苏伦并未随父从政,他也是个玉石商人。
陆云端思及至此,心中郁郁,暗想钱是有数的,命是无价的。实在不行,也只好关门大吉,退出仰光。至于缅北山区的几处玉矿——那里想必还算安全,因为并非金小丰独家占据,都是和当地军阀合作开发的。吴刚少将再怎样厉害,也没有本事去控制那群独立武装。
苏家栋哭累了,伏在地上爬不起来,像条虫子似的扭到了陆云端身边。
陆云端看他哭的没样,自己身上又没有毛巾手帕,只得撕撕扯扯的揪起他那衬衫下摆,勉强为他擦了擦脸上涕泪。苏家栋费力的偎到陆云端胸前,哑着嗓子说道:“少爷,盛师爷欺负我。”
陆云端低头看他:“他打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