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您怎么忽然就下了命令,也不和我说一声-------北面是回人的地盘。您这么做,回军能肯吗?”
“回军和傅仰山打完之后,也剩不下多少人了,肯不肯的又能怎么样?”
“唉呀三爷,话不是这样讲,坝上是人家回人的地盘,何必要去得罪他们呢!”
荣祥蹙起眉头:“文谦你过虑了吧。”
顾文谦又急又气,感觉和荣祥再说下去也是对牛弹琴,索性闭了嘴,直接坐车去了前线。
打赵振声,比想像中的要顺利。
毕竟这边的满洲兵武器先进,而且之前消耗较小。所以在战场上有显著优势。不下一个月,赵振声便带兵跑去了兰州。可是坝上的回人们怨气很大,因为这些满洲大兵都好像蝗虫一般,所过之处,恨不能要寸草不生。回军现在力量极弱,不敢与其正面抗衡,便只好组成游击队,得机会便要袭击,便是抢不回什么,杀死几个满洲兵,也可以出出心中的恶气。
军队中有明白人,觉着这样长久下去怕会出乱子,想去规劝荣祥带兵回西安城里,却又没有这个胆子。事实上众人都知道,荣祥根本就不是一个军人,他能带兵,不过是子承父业而已。如今在他手下干了这么近两年,终于发现此人除了枪法好之外,在军事上堪称是一无所知。一无所知倒也罢了,还多疑的很,谁也不信,谁也不听,自己想怎么干就怎么干。命令传下来,不管怎样荒谬,也必须得执行。有违抗军令者,格杀勿论。
不过看到今晚这道命令之后,诸位长官还是惊了个目瞪口呆。有人赶紧去找了顾文谦过来,让他帮着参谋参谋,看看这到底是想要干什么。
“好容易打跑了姓赵的,怎么又要往回打?”
顾文谦扫一眼文件,忍不住叹气:“这有什么不明白的,先弄走赵振声,再灭了傅仰山,西安不就是他姓荣的了么!”
“可是……下面弟兄们也都有些吃不消了,那个棉衣薄的纸似的,而且军饷也还是跟不上。哪里还打的动啊?”
顾文谦冷笑一声:“他小子是想卖了咱兄弟的命,去给自己抢地盘呢。”
这话一出,众人都默然。心里也知道是这么回事,可是顾文谦敢说,别人可不敢说。万一流到荣祥耳朵里去了,可是吃不了兜着走。
乱糟糟的说到最后,也还是没有什么定论。顾文谦答应再去劝劝看,然后便先溜了。一溜就是几天不见踪影。眼看着已经指望不上他,下面有人听话,准备带兵去打傅仰山;有人故意的不肯行动,结果这天荣祥忽然跑了过来,杀一儆百的将葛团长拖出去毙了。
这下大家都有些战栗,葛团长是老人儿了,打过多少年的仗,荣祥竟一点情面也不讲。毙完葛团长,还把头割下来示众。一个勤务兵用盘子托着那头在屋里走了一圈,有人忍不住,当场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荣祥站在前面,他最近气色很好,面颊丰润,看来是暴饮暴食有了效果。听见哭声,他蹙了下眉头:“闫主任和葛团长是多年的朋友,心中难过可以理解。不过葛团长倚老卖老的公然抗令,只好军法从事,我个人也没有办法。我知道大家打了两个月的仗,很辛苦了,但是打垮傅氏并不是件难事,他总比赵振声好对付。所以还请诸位再忍耐坚持,等胜利了,就……”
他洋洋洒洒的说了许多。底下人也只好勉强的应和着。等他发表完宏论,走的远远的了。屋内才低声的咕哝议论起来。
“顾文谦现在也说不上话了。”有人说。
“他不行。只有当年易参谋长说话顶用。”
“是,荣老三那时候全听易先生的。易先生被炸死以后,他就开始胡闹上了。”
“唉……”
“他最近怎么跟发了疯似的?原来也没这么急脾气。好家伙,今天就这么把老葛给---------老葛死的太冤了。”
听众之一用手指指太阳穴:“可能是打针,把自己给打神经了。”
抱怨归抱怨,看着盘子里那颗人头,诸位长官们还是回去各带各兵,向虎头驿杀了回去。
荣祥毫无预兆的忽然翻脸,实在大大出乎傅仰山的意料。
他知道请神容易送神难,可是没想到还没等到要送神呢,这尊神自己就已经反噬过来。他手忙脚乱的一边派兵布控,一边往城中傅靖远处送信。可是一共就只有那么几个兵了,再怎么防也挺不了几天的。双方打了不上三天,阵地便向虎头驿方向推进了二十里,隔着阵地,几乎可以望见傅仰山居住的那所漂亮宅子。傅仰山算算日子,等到傅靖远带兵赶过来,怎么着也还得两天,这两天……他摇摇头,就看自己的命了。
入夜时分,他亲自来到阵地,检查人员布置情况。双方离得太近了,如果天再亮点,就可以将对方阵地看个清清楚楚。
傅仰山点了根烟叼在嘴里,很苦涩的吸了一口。
他不知道,荣祥此时,也正在阵地中。
荣祥的来意和作为与他是一模一样,同样是检查人员布控,同样是盘算着傅靖远援兵抵达的时间,同样是嘴上叼着一支烟。
幽幽的吐出一口烟,他也望着对面的阵地。
然后,他就看到了一个小红点。一闪一灭。
只有一个小红点,除此之外,便是苍茫的夜色。
荣祥心念一动,随即微笑着将烟卷吐掉,拔出枪来稳稳瞄准。
啪!
这声枪响在夜中显得极其清脆。只见那小红点猛然在半空里划了个弧线,然后便像一个小型的流星一样,倏忽间便落下去不见了。
双方都有些骚动。军需处的陈主任在一边站着,先是不明白荣祥怎么对着虚空放枪,待看到那红点灭掉,而对方阵地的喧哗声愈来愈大时,方反应过来,连忙开口恭维赞美道:“枪法如神!枪法如神呵!”
荣祥一笑,心想不知是打中了哪个倒霉的。然后便转身回去休息了。
第25章
他这阵子便住在阵地附近的一趟平房中,连接下了几天大雪,地上时化时冻的,结了层冰壳。他一路扶着个勤务兵,一步一滑走的好生艰难。而那勤务兵也似乎是有点怕他,扶他时胳膊伸的长长的,极力想要保持距离。荣祥走了十米,踉跄了三次。扭头再看那勤务兵惊弓之鸟的模样,不由得心中有气,一把甩脱了他道:“你把小孟叫过来。”
勤务兵得了令,哎了一声,抬腿就跑了。过不了两分钟,果然小孟快步走了过来。他大概是被突然叫出来的,身上只穿了件黑色西装,可也不显着很害冷的样子,想必实在是身体好。站在荣祥身边,他一只手插进荣祥的腋下托着,另一只手拉着他的胳膊,把荣祥连拖带架的弄回了房内。
房里的火盆生得正旺,进门便是扑面的一股热气。小孟抬手摘下他的军帽抖了抖雪,放到一边的桌子上。然后便开始给他解大衣扣子。
荣祥略微抬起头,望着房顶半腐烂的椽子,心里不知怎的,有些空落落。傅靖远快来了,他想,来了之后,就是打仗---------这回他一定失败的,希望他马上投降,不要顽抗。他投降了,还是在西安继续当他的阔少爷,想继续做官,也可以。我总不会为难他的,他是个好人,起码对我一直还都不错。这回我扳倒了他大哥,他一定会和我闹,我得让着他,我理亏嘛……到时我只要态度好一点……他那么喜欢我,总不会记恨太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