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一名贝子就急切的问道:“那以后怎么办呢?总得找个人来为我们出头才行啊!”
三锦实在是想走,恨的猛然吼道:“满洲国、国民政府、日本人……你们爱找谁就找谁吧!总挡在我这里要干什么?怎么着,咱们有感情,要死在一起么?”
巴雅尔算是个年高德劭的,如今也觉着三锦还是个孩子,揪着他没什么用,便劝解众人道:“王爷说的有理,现在白晓峰那帮人占了上风,必然不能和咱们再讲理;趁着他们还没打过来,咱还是马上找地方避一避吧!”
巴雅尔话音一落,那三锦就像条鱼似的,一扭身就从人群中挤出去了。而余下诸人见了,便也反应过来,立刻一哄而散。
三锦此刻是孤身一人,旁边连个听差都没有。一路疾行至后花园,他略辨认了方向,抄近路往西门跑去。
他瞧着并不瘦弱,其实体力不强,略跑几步就气喘吁吁,可惜情形紧急,所以他拼了命的一路狂奔,等到达西门口时,真是累得肠子都要绞痛起来。弯腰扶着大门框望向前方,他登时愣住了。
门前的空地上空无一物,哪里还有汽车的影子?
三锦屏住气息直起腰来,走出大门怔了一瞬,随即回过神来。
撩起袍襟深吸一口气,他转身向一里地外的东门奔去。
谢天谢地,在东门处的汽车即将发动之时,三锦出现了。
他先前心里有一股子急火支撑着,所以能够跑过如此长路。此刻连滚带爬的坐上汽车,他那激动情绪略略平复,狂奔带来的不适感觉便席卷而来了。蜷缩在后排座位上,他就觉着气血上涌、身体发热,胸腔变成了风箱,心肺一起作痛。拼命喘息了许久,他才渐渐安静下来。
汽车在土路上颠簸前行,不但震痛了他那僵硬起来的骨骼关节,也使他的肌肉随之颤抖不止。他晓得这是运动太剧的后遗症,倒是没什么了不得,事后休息按摩一番,也就没事了。
东倒西歪的窝在位置上,他把双臂抱在胸前,头脑开始了运转。
“携款潜逃?”他斜着眼睛瞥向汽车窗外:“让老严看着办吧……那可是他手下的人,哼!”
汽车轮胎碾过一块大石头,他被颠的飞出座位,一头撞到了车顶上。抬手按住痛处,他又转了念头:“可他就不怕我赶不上汽车,会被人捉去勒死么?”
此念一出,他的心立时沉下去,怒火则熊熊的升起来:“妈的,这小子要害死我呢!这些日子我没亏待过他,他怎么这样坏?”
三锦的心情很不好——难得出一趟远门,结果遇到了三个坏蛋:霞山、马国英、白晓峰。霞山那边姑且不提,反正来日方长,以后有机会再算这笔帐;白晓峰正是个风云人物,自己目前也不能奈何他;唯有这个马国英,一定不能饶过!当然这不必他亲自动手,老严自会替他出头。只要马国英别跑太远了,就必能把他逮回来千刀万剐!
阴着面孔盘算了片刻,他略略的得了一点主意,回头望时,也不见追兵,便无声吁出一口气来,随即想起了一桩事情——今晚儿一直忙乱,还没有碰过鸦片烟呢!
这回算是糟了糕!
三锦的鸦片瘾不算很大,先前急糊涂了的时候,他把这事一时忘怀,也没有什么异样感觉;如今骤然想起来了,便立即瘾发到不可忍受的程度。烂泥一样瘫在后排座位上,他深知此地没有鸦片烟给他过瘾,所以也不声张,只颤抖着瑟缩了,不时用手帕擦一擦脸上的涕泪。而前方的司机与听差都在专心看路,也不曾留意到他。
如此熬了二十来分钟,司机把汽车开到沟里去了。
草原上的丘陵地带本就不甚平坦,加之长草葱茏,地上便是有个坑洼,司机也瞧不见。此时汽车的一只前轮陷入泥淖中,无论如何不能继续前进。无奈之下,司机只得和听差跳下车去,试图合力把汽车从坑中抬出来;至于三锦,已经昏沉的毫无作为,只有蜷在后座位上呻吟的份儿了。
如今已经是傍晚时分,暮色苍茫中就见地平线上一个圆红的太阳缓缓下落,天光不一会儿便由明变暗。那司机不是什么正经司机,无非是略懂驾驶而已;那听差惯于端茶倒水,也不是什么孔武有力的人士,这两个人凑在一起忙活许久,累得通身大汗,却是毫无结果。后来那司机眼尖,忽见远方来路上隐隐有光点,便对那听差疑惑道:“你瞧,来人了?”
听差回头望去,口中揣测道:“是不是旗里没事了,老管家派人叫咱们回去呢?”
司机又道:“不会是穷小子们追过来了吧?”
夜色深沉,谁也瞧不清端倪。生长于都市的听差和司机就这么傻呵呵的眼望前方,一直等着对方冲到了自己近前,同时清清楚楚的听到了为首一人的吆喝:“追上了!小王爷的汽车!他们逃不成啦!”
司机和听差腿一软,一齐坐了下去。
三锦是被人从汽车里掏出来的。
他虚弱而惊惧的勉强站立了,有人将一只破旧的大灯笼凑到他的脸上,随即一个粗暴的声音响起来:“喂!你是不是多尔济吉克默特那木札勒?”
三锦不大通蒙古话,可是自己的名字总能听出来的;心知这时再否认身份,也无非是自欺欺人落人笑柄,他便垂下眼帘,微微的一点头。
周遭这帮黑黢黢的野小子们得了肯定答复,立刻乐的欢呼起来,随即一拥而上,把三锦按在地上做了个五花大绑。
三锦现在是躺着比站着容易。双手反剪着趴伏在土路上,他尽力提高声音问道:“白晓峰在吗?”
他问的是汉话,黑小子们听不懂,也懒得听。喜气洋洋的将他抬到马背上,这群人欢欣不已的一起向后转,摸黑往金旗方向走去。

第9章 囚禁之方式

五花大绑的三锦被黑小子们关进了一处空屋中。
他不熟悉本地道路,所以也不知这空屋位于何方。像个粽子似的席地而坐,他仰头靠在墙上,一会儿想想大格,一会儿想想严云农。
其实他也害怕,怕自己落得科尔沁王爷的下场,让人用绳子给勒了死。不过这种恐惧是一阵一阵的,强烈的有限,并没能让他方寸大乱。
他总觉着自己有办法,定能与那白晓峰谈出一个和平的结果来,至少也不能白白的送了命。旗里死了王爷还了得?白晓峰之流未必会有那样大的胆子,除非是要正经八百的闹起义。可是牧民们都是短视的,只要日子能过下去,就都留恋着家里的妻小和牛羊,谁愿意去冒着送命的危险上战场呢?
三锦在稀薄的晨光中进行了长久的思索,顺便也就忘记了早饭与鸦片烟。
房外院内隐约有了响动,他一打激灵,分辨出了由远及近的脚步声。
果然,前方的木门上传来了咯噔咯噔的开锁声音。随即房门一开,一名身材魁伟的男子走了进来。
三锦仰头望过去,就见这人生的长圆脸、高鼻梁;两边面颊上的绯红表明他的确是个草原青年,而在他的眼神和气质上,却又混有一点都市气息。显然,这人必定就是白晓峰了。
白晓峰停在了他面前。
在居高临下的与三锦对视片刻后,他忽然笑了,说了一串蒙古话。
三锦疑惑的盯着他,不知如何作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