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晓峰就一直盯着他的脚。
三锦在几分钟后觉出了异样。扭脸望向白晓峰,他几乎心虚起来:“你怎么又看我?”
白晓峰听到这话,更心虚:“我、我没有啊!我是走神了!”
三锦不耐烦的一蹬腿:“要走神回家走去!直眉瞪眼的瞧着我干什么?”说完他侧过身去,开始熟练灵巧的摆弄起他那一套玩意儿来。
在三锦吸大烟之时,白晓峰搭讪着起身坐到了三锦一侧的榻沿上,以一种玩笑似的态度在三锦脚上摸了一把。
三锦没理会。
他就把三锦的脚握住了。
三锦心疼了一下,因为觉着白晓峰这个摸摸索索的劲儿有点像严云农。两人在一张床上时,严云农就爱摸摸他拍拍他,像个很慈爱的老大哥似的。
他放开烟枪仰卧过来,顺势就把脚伸进了白晓峰的怀里:“白秘书……”他以一种戏谑的口吻问道:“你这职务忙不忙?”
白晓峰如实答道:“不能说很忙,但也看到了许多先前看不到的事情,感觉是……”他思忖了一下,并且压低了声音:“无可奈何啊!好端端的总司令部,日本人偏要改成军政府——军就是军,政府就是政府,军政府是个什么东西?可是我们也没办法,日本人现在是越来越横行了……”
三锦懒得听他讲政治,一翻身把烟枪又捡起来了。
白晓峰见状,就收了话头,转而问道:“查干还好?”
他也就是出于客气,随便一问;哪晓得三锦立刻紧张的探起了头:“干什么?你要带他走吗?”
白晓峰可是绝没有这种想法,当即进行了坚决的否认。三锦松了一口气,这才躺了回去:“你敢抢走二格,我就和你拼了!”
这两个人就在烟室里耗着,也不大交谈。后来巴达荣贵推门进来了,递给了三锦一封信:“王爷,是旗里送来的急信!”
三锦懒洋洋的坐起来,接过信拆开读了一遍,又读了一遍,而后就垂了头,愣怔许久后叹了口气。
信上说,霞山死了。
三锦不了解旗里的情形,仿佛是霞山一直和日本人不合作,今年日本人要废除东蒙各旗的札萨克,实施新制度,霞山又表示了完全的反对。结果日本人就以抗日的罪名,把他给毙了。
霞山当年也曾善待过三锦的,只是在听信流言、认定三锦是个野种之后,便走上了邪恶路线,出手就是把这弟弟往死里害。三锦一方面记着他的好处,另一方面又恨他,所以索性不回旗里,不去见他。
没想到他会这么早就没了。
三锦想他去年请自己回旗里过年,可是自己却把他给损了一顿撵走了。
折好信笺装回信封,他抬头吩咐巴达荣贵:“把送信的给我叫进来。”
送信人是霞山府里的家奴,一身便装,只在鞋上缝了两块白布。
三锦打量了他,随即问道:“镇国公没了,怎么不戴孝?”
家奴弯下腰去,用蹩脚的汉话小声答道:“日本的机关长,说,抗日,不让办大丧事,只让小办。”
三锦一听,脸都青了:“霞山这个老混蛋毕竟是我哥哥,日本人太欺负人了!”
白晓峰在一旁不明就里,如今见他伸了两条腿要下地,就关切的问道:“怎么了?”
三锦气冲冲的答道:“我这就回旗里,发送我哥哥!妈的打狗也要看主人,我还没死呢!”

第69章 三锦被咬了一顿

三锦真回旗里去了。
白晓峰也替他愤慨,恨不得与他同行,可是三锦让他一边呆着去,还说:“不许趁我不在的时候把二格带走,否则我饶不了你!”
白晓峰一点也不喜欢那个杂种孩子,所以干脆就没接这个话茬,只思忖着嘱咐道:“你是不是坐汽车去?那要多带些汽油!草原上汽油难找,别和日本人硬碰硬,万事周旋着来。”
三锦急赤白脸的怒道:“什么多带些汽油——你就满拟着我一定要逃命回来了是不是?闭上嘴吧!混蛋!”骂完他还不解恨,上前又去捶了白晓峰两拳。
白晓峰默默的忍受下来了,同时心里就想:“我为什么要受这家伙的气呢?我真是贱哪!”
三锦的旅途很是顺利,抵达旗里后就张罗着为霞山大办丧事——不是因为爱霞山,而是觉得自己作为一旗之主,不能就这么让哥哥糊里糊涂的死在日本人手里。
旗里已经驻扎了两个日本特务进来,姓氏却是有趣,一个姓浅海,一个姓深海。深海留着希特勒似的小胡子,性情还好,见三锦气势汹汹的赶回来,便装聋作哑的不打算多管;浅海却是颐指气使的很暴躁,见面谈了没有三两句话,便和三锦吵起来了。
浅海这人很有一点语言天赋,蒙文中文都擅长,此刻就将这两种语言搅在一起骂将出来,威力颇为巨大。而三锦眼看自己落了下风,便冲对方的腹部猛踹一脚;结果浅海登时就捂着肚子蹲下了。
这日本人往日在旗里,都像皇帝那样被恭敬着,从来无人敢去招惹;如今毫无预兆的挨了一脚,那浅海怎能忍受?怪叫一声扑上去,他开始向三锦施展自己这一身空手道绝技。
平心而论,浅海的功夫是好的,只是三锦的力气实在太大,竟是抵消了他的武艺。深海和旗里一干王公目瞪口呆的旁观着,就见浅海一会儿扭过了三锦的手臂——被三锦硬挣开了;一会儿踢到了三锦的腿弯——三锦跪下又站起来了。
这二人在地上纠缠了片刻后,浅海这带有学院派风气的武者终于是章法大乱,一着急把三锦给咬了。
这一口咬在肩头上,隔着衣服不能说有多狠;而三锦惊痛之下回手一拳,正击到了浅海的眼眶上。
两人的互殴从此进行到了一个新阶段,浅海吭吭狂咬三锦,三锦咚咚猛捶浅海。这时总管巴雅尔带着儿子跑来了,见了此景就大惊失色,而他儿子庆格尔泰见一干同胞都在一旁观战,就急了眼,上前两步一把将浅海给薅了起来,同时用蒙语喝道:“你打我们王爷?”
已然乌眼青的浅海对他打出一记通天炮,庆格尔泰登时就鼻血横流了。
眼看三人大战就要开始,外面忽然进来一名日本宪兵,对着深海轻声说了两句日语。深海听后摸了摸小胡子,扭身就走出去了。
半分钟后,深海陪着位西装男子走进来了——唐森!
三锦坐在地上,浅海叼着三锦的马褂袖子,庆格尔泰抓着浅海的后衣领子——见到唐森后他先松了手,然后浅海也把牙齿收回去了。
唐森依旧衣冠楚楚的漂亮着。
眼前这情景让他做了个小吃惊的表情,随即就笑问道:“这是怎么了?多王爷?浅海少佐?”
浅海擦了擦嘴,用日语嘀咕了一句,似乎是也有点羞愧,低头就走到深海旁边去了。
庆格尔泰也后退几步,站到了父亲身前。
三锦最后站了起来,扫了唐森一眼:“我要给我哥哥发丧,那个狗日的不让。”
唐森望着他微笑了:“这个时候比较敏感,为了日蒙亲善,的确是不要太铺张为好。”
三锦冷笑一声:“杀了我们的人,还不让发送,你们未免太霸道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