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二格面前,他并未流露出异常。将报纸上的地址反复看了几遍记在心中后,他把报纸扔掉,然后就对二格说道:“今天天气不错,阿玛带你出去吃奶油栗子粉,好不好?”
二格没想到他会有如此兴致,就细看他的脸:“阿玛,你身体好些了?”
三锦笑道:“出去走了一趟,反倒觉着清醒了一些。”
二格欢喜起来,忙忙碌碌的穿衣,又将密码箱子放到了妥当地方。三锦租下一辆汽车,带他逛了公园,吃了大餐,直到傍晚时分才回到饭店。
进房之后,二格很谨慎的先将那个箱子翻了出来。三锦在一旁看着,这时就忽然说道:“二格,箱子的密码,是阿玛的生日。”
二格随便点头答应了一声:“哦!”
三锦又道:“箱子里面的东西很值钱,省着点花,够用好些年。”
二格把箱子放回原位:“哦。”
入夜时分,这两人躺在床上,三锦把二格搂进怀里,从后脑勺往下一点一点抚摸着,口中低声自语:“当初那么小,现在这么大。”
二格把腿骑在三锦的腰间,闭着眼睛把脸蹭到他的胸口:“阿玛,你真的好了吗?我看你身上还很热呢!”
三锦没有正面回答,半晌后却是忽然问了这样一个问题:“二格,你以后想娶一个什么样的姑娘?”
二格觉着他这问题来的十分蹊跷:“不知道……像你这样大眼睛的姑娘吧!”
“那要高一点的,还是矮一点的?胖一点的,还是瘦一点的?长头发还是短头发?卷头发还是直头发?”
二格在三锦的气息中很认真的思考了一番:“嗯……不高不矮、不胖不瘦,长头发打大辫子的。”
三锦闭上眼睛,自己在脑海中勾勒出二格媳妇儿的模样。
第二天中午,他若无其事的出了门,临走时嘱咐二格道:“阿玛今天有点重要事情要办,如果回来的晚,你就自己吃饭睡觉,不用等。”
然后他深深的看了二格一眼,转身出门了。
三锦在下午一点整,抵达了马国英公馆。
这地方他先前曾经来过——还是那年来北平开什么募捐大会,这所公馆临时充当了招待所,他和白晓峰等人就在这里住了几天。
他知道这房子好,本是个比利时人的产业,后来被日本人没收了。
公馆带有一个西洋式的大院子,院中的花草都被修剪成几何形状,美的很肃穆。他在自报姓名之后,就被担任门房的一名卫士引向楼内。
独自坐在一楼的会客室中,他心情还算平静。他自知不是很了解马国英——没有兴趣去了解,只是感觉这人一贯别别扭扭,而且喜怒无常。自己一旦和他相处,必然会不欢而散,没有一次例外的。
两人之间虽然谈不上情谊,但面子上一直还能维持下去,直到三年前的那次会面。
三锦无论如何都搞不懂三年前在陆军招待所里,马国英发的到底是哪股疯——那时候自己已经四年没和他见面了,怎么着也惹不到他头上啊!
搞不懂归搞不懂,他自己心里明白,那次马国英真是发狠了,看自己的眼神都变了。要不是碍于身份和后果,三锦相信马国英当时敢对自己动刀动枪。
三锦依旧在发烧,坐在会客室内的沙发上,他等了许久,见无人过来召唤自己,就知道这是马国英在故意摆谱。
向后仰靠进沙发里,他从衣兜里摸出一块糖。慢慢的剥开糖纸,他将糖块送进嘴里,而后闭上了眼睛。
当糖块快要溶化殆尽之时,终于有名副官走了进来,将三锦带向二楼。三锦跟在后面,一边走一边将那余下的一点硬糖飞快嚼碎咽了下去,同时心里暗想:“这回随他怎么耍威风,我都忍着就是了;人在矮檐下,哪能不低头呢。”

第99章 马公馆

马国英背着双手立于窗前,眼睛望向院内那形状齐整的衰草残花。
副官将三锦领进房后,便关门退了出去。马国英没有回头,耳边却听到了细细碎碎的咀嚼声音。
他回过身来,似笑非笑的面对了三锦:“吃什么呢?”
三锦最后吞咽了一下,随即答道:“糖。”
马国英翘起嘴角:“你真是想得开,这时候还有心思吃糖。”
三锦,尽管是逆光望向马国英,但还是明显感觉到他又老了——这个老不是指他眼角有了皱纹,脸皮变得松弛;这个老是老气横秋的老,沧桑。
马国英年近四十,自然不能像个小伙子似的那么油光水滑,可也不该是这么一副历尽风雨的老态。
这时,马国英慢慢向三锦走了过去。头顶远离了阳光的照耀,三锦的脸上登时露出了惊讶神情——他发现马国英的头发已经显出了花白的趋势。
三锦此刻心里就想:“如果我不是亲眼见过,怎能相信他当年曾经是那样的漂亮。”
三锦打量着马国英,马国英也在审视着三锦。
马国英会老,三锦自然也不能永葆青春,只是他一贯没心没肺,没有心事拖累着,所以瞧着倒还面嫩。
“三锦,好久不见啊。”马国英忽然开了口。
三锦下意识的后退了一步:“是啊,好久不见。”
马国英好整以暇的跟进:“世事实在是变迁的太快,我没想到能有这么一天,你我会如此相遇。”
三锦吃过糖后,觉得很是口渴:“这个……也不算相遇,不是你找我来的么?”
马国英笑了一下:“你不要总是这样说话,不讲理却又理直气壮。难道你以为这样子很可爱,我会永远吃你这一套?”
三锦从未觉得自己可爱,所以听了这话,倒是有些错愕。
马国英盯着他那双大眼睛,语气几近温柔:“我原来的确是吃你这一套。”他抬起手抚摸了三锦的面颊:“但现在不行了,我吃腻了,懂吗?”
三锦强抑厌恶的挡开他的手:“吃腻了就不要吃,我也没打算让你吃。我来是想向你求个情——严云农都那个样子了,何必还要把他当汉奸抓起来呢?你和他之间也没有深仇大恨,就手下留情放了他吧!”
马国英收回手来,神情依然平静:“这就是你求情的态度?”
三锦压下胸中一口闷气:“马……马军长,求求你啦,给老严一条生路吧!”
马国英的眼中闪过一丝冷嘲:“你自己都自身难保了,还想着救严云农的命;我是该说你自不量力呢,还是该说你情深意重?没想到啊,你这人一向恶劣难缠,严云农也是跋扈无知,这么两位凑在一起,倒是成了一对同生共死的鸳鸯。”
三锦听他说了这话,不知怎的,那感觉十分污秽:“你别把我和老严说的这么难听,我们感情好,就非要有那种关系吗?”
马国英微微向他前倾了身体,口中逼问道:“你和他没上过床?真的没有?”
三锦立刻红了脸:“没有!”
马国英压低声音笑道:“我不信哪!”
马国英抬起双手握住了三锦的肩膀:“还记不记得我们上次见面,你连打了我十几个耳光?你脾气好大啊!”
三锦在直觉上感到了危险:“那是你非要和我做……做那个事儿,还胡言乱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