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理初趴在地上,他抱住自己的头,断断续续的哀求道:“不要……沈先生……不要……我好疼……”
沈静却气喘吁吁的继续着动作,仿佛从中获得了极大快感一般:“我吃了你!你当老子不敢吗?你当老子没吃过人吗?”
顾理初渐渐的没了动静,身体随着沈静的踩踏而微微摇晃着,他没有昏死,这点伤痛还不至于让人昏死。他是被吓到了,跟沈静在一起,他经常被吓的头脑一片空白。
如果不是门铃被人按响的话,顾理初或许就要被沈静踩成一张馅饼了。
敲门者是机要秘书曾锡言,那是个看起来很文雅,梳着晶亮背头的年轻人。虽然沈静平日视他为眼中钉,然而真见了本人了,却又不敢得罪。
“曾秘书,有什么事情吗?”
曾锡言微笑答道:“哦,是这样,我刚才从外面回来时,在大门口看见了陆总长家大少爷的汽车。现在这一班守门的警卫是吉田班的日本士兵,不懂中文,所以既不肯放心,也不肯代为通报。我去问了下,那位陆少爷是要来找您的。所以我就把他带进来了。现在他正在您C楼的办公室内等您呢。”
沈静的表情僵了一下:“是这样啊……我这就来。”
曾锡言文质彬彬的点头:“那我先走了。沈主任再见。”
沈静望着曾锡言渐远的背影,无声的骂了一句。然后转身回房,发现顾理初已经坐了起来,正在奋力的扭头,试图去看到自己屁股上的烫伤。听见他进来了,又吓的像只小动物一样立刻趴回地板上。这种孩子气的举动让他觉得很好笑,然而想起陆新民来了,他不由得又沉下脸来,恶声恶气的命令道:“我有事出去一趟,你好好呆在这里等我回来!听见了吗?”
顾理初又抱了头,声音闷闷的答道:“听见了。”
沈静这才穿衣服,拿帽子,出门。
第10章
C楼是座二层的红砖小楼,离沈静的住处很近,几步便走到了。他其实也不知道陆新民的来意——又好像隐约能猜到一点,不过他懒得去猜。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少爷们鄙视他的出身,但他也在鄙视着少爷们的头脑。
走上二楼的时候,他便不自觉的放轻了脚步,可走廊内是这样的空荡,就算他不动,呼吸声也是要被格外放大的。停在自己的办公室前,他调整了一下表情,然后忽然推开了门:亲切笑道:“大少爷,我刚刚听说您来了,真是不好意思,让您久等了。”
窗外是个浓重的阴天,屋内也没有开电灯,所以沈静乍一进门时,只觉着满眼都是一片暗沉,而陆新民堂而皇之的坐在他的办公桌后,正若有所思望着桌上那匹瓷马。
沈静先去开了电灯,然后走到靠墙那排沙发前站住,恭恭敬敬的问道:“大少爷今天怎么想起到这个荒郊僻壤的地方来了?可是有什么事情吗?”
说完,他抬头看了陆新民一眼。
灯光之下,可以发现陆新民的脸上也带着点笑意——那是一种梦游般的笑,仿佛是一直欢欣喜悦在异世界,虽然人还端坐在眼前,灵魂却已经远在千里之外。
这种表情,说是勘破红尘也可;说是神经错乱也可。
等了许久,不见陆新民开口回答。他只好试探着又开了口:“大少爷?”
这回陆新民终于回了魂,他把视线移向沈静,有气无力的解释:“我刚才走神了。”
对于这位大少爷,沈静除了陪笑,再没有别的法子:“是,大少爷找我,有什么事吗?”
陆新民把头向后靠去,整个人都脱力一般的瘫在宽大的黑色皮制沙发椅上,轻声说道:“累死我了。”
他这么东一句西一句的,把沈静弄的满头雾水:“啊?”
“昨天晚上去,没有人。今天早上去,在外面等了几个小时,还是没有人。从租界开车来集中营,又不认识路。好容易找来了,门口的日本兵还不让我进。”他奋力的又坐直了身体,自嘲般的摇头一笑:“累死我了。”
沈静无奈:“是,是够辛苦的了。您先歇会儿。我去叫杂役送茶过来。”
“不用。”陆新民双手撑着办公桌,深吸一口气站了起来,然后慢慢的踱到了沈静身边,一歪身坐到了沙发上:“你给我找个人。”
沈静转过身来,以便可以面对着他:“大少爷要找谁?”
“顾理初。”陆新民叹了口气:“我就找他。”
沈静面露难色:“这……他不见了?”
陆新民很疑惑的抬起眼望着他:“哪儿去了呢?”
沈静可受不了让陆新民这么看着,他总觉着陆新民的目光有些异常,到底是怎么个不对劲儿,又描述不出来。
为了赶快把陆新民打发走,他痛快的答应下来:“好,大少爷您放心,我这就派人去找,您别着急,准保能找到。”
陆新民叹了口气,摇摇晃晃的扶着沙发靠背又站了起来:“找到了打电话给我,别让我爸爸知道。”
“哎,知道了。您再多坐一会儿?”
陆新民垂头丧气的答道:“不了,我要回去休息。告辞,再会。”
沈静松了口气,送瘟神似的把他送了出去。
陆新民走后,沈静顺便又处理了几件公务,一气儿就忙到了傍晚时分,后来忽然觉着饿的胃痛,这才停了手。
集中营内的伙食,都是由大食堂统一包办的。那食堂里对于大师傅们的要求,首先就是要有过人的臂力,能用铁锹翻炒大锅菜,能一次和上几十斤上百斤的面来烤面包。对于厨艺,倒没有什么讲究。又为管理人员和士兵们单设了一个小厨房,大师傅们把大食堂内的饭菜准备完毕后,便来小厨房单作些精致干净些的饭菜,然而也依旧是很难吃。时间长了,便有人自力更生起来。比如沈静最亲信的林秘书,便每天晚饭时在房里用电炉子炒肉,搞的香溢四邻。又有吉田班的日本兵们做了很简陋的寿司,不但自己吃,还把剩余下来的高价卖给侨民们。
沈静自从某次从厨房送来的炸酱面里吃出一根竹签子后,也开始自己做饭。幸而他吃的种类有限,不过是面糊面条之类的东西,烹饪起来倒也简单。林秘书曾经自告奋勇的要替他下厨,却被他拒绝了,因为不想让别人知道他身体不好到只能吃这种东西维生。
独自走回了居所,他很高兴的看到顾理初正睡眼朦胧的蜷在沙发上,双手按着肚子。见自己来了,便慌忙要坐起来,然而刚坐到一半,却又哎呦一声重新倒了回去。大概是碰到了屁股上的烫伤。
他走过去蹲下来,望着顾理初的眼睛问:“按着肚子干什么?”
顾理初沉默着闭了眼睛,浓密的睫毛阖下来,像是黑色蝴蝶垂下翅膀。
他并没有生气,不过还是故意凶道:“不理我?既然不肯说话,那就用针线把嘴缝起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