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门立刻就开了,段提沙红着眼睛堵在门口。
父子两个眼睁睁的对视片刻,然后段珀凑上前去,在段提沙的脸上亲了一下。
“我此刻死在他面前,他总会抱着我痛哭后悔了。真是舍不得他啊,我还以为我们可以一辈子都在一起呢。不过他那样凶狠的打我撵我,我一定要让他难过一下。”
想到这里,段珀骤然举起那把钢刀,毫无预兆的刺向了自己腹部。而在何建国的大声惊呼中,段提沙瞬间出手,不假思索的就去握住了刀身!
刀刃割过手指,刀尖穿透衣衫。何建国从天而降一般扑倒了段珀,希图可以阻止他的行动——然而还是晚了一点。
段珀侧身躺在地上,那柄钢刀已经斜斜的插入了他的腹部。
鲜血浸透了他的薄薄衣衫,不过他还没有感到剧痛。
正如他所预料的那样,段提沙惊恐万状的跪伏下来,一边大声命令何建国去喊人,一边将他搂抱进了怀里。楼内一切的鸡飞狗跳都成了微不足道的背景声音,他在血泊中枕着段提沙的臂弯,感觉旧日的空气一点一点的回复过来,可是他的美梦与噩梦都要一起结束了。
眼望着父亲那张惶惑慌张的憔悴面孔,他忽然感觉到了一点满足和愉悦。微微张嘴吐出一口气,他耳语一般的叹息道:“唉,爸爸,你不喜欢老虎,老虎要死啦。”
第53章 如何是好
在这个阴雨靡靡的下午,段珀醒了过来。
麻药已经失效,他是被疼醒的。
睁开眼睛环视四周,他发现自己正躺在一处陌生房间里——而段提沙就坐在床边的折叠椅上。
父子两个怔怔的相望了片刻,段珀那把前尘往事全部回忆了起来。世事真是残酷奇妙,两天前他在段提沙那里还是活蹦乱跳的宝贝老虎,可是无缘无故的,他被父亲殴打抛弃了,肚子上还挨了一刀。
“否极泰来。”他想:“我已经死过了一场,爸爸应该能够回心转意了。”
于是他向段提沙伸出一只手,开口发出了细弱的声音:“爸爸。”
段提沙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住了他的手。
段珀在油煎火烧一般的痛楚中出言问道:“爸爸,是不是我做错了事情?”
段提沙低头望着儿子的手——软软的,薄薄的,指甲剪得很短,因为当年冯参谋长经常教导这孩子要讲卫生,不许把小手弄成爪子模样。
“当年”像一场决堤洪水,卷着段提沙身不由己、顺流而行。默然无语的低下头去,他轻轻亲吻了段珀的手指。
抬眼望向对方,他忽然发现段珀满头满脸皆是虚汗。
“爸爸,我好疼啊……”段珀如是对他说。
因为当时段提沙的阻挡和何建国那突如其来的一扑,段珀并没能使那把钢刀深入体内——事实上钢刀切过太多的菠萝,已经比较钝了。
不过段珀的动作太快、力气太大,还是把刀尖刺进皮肤、笔直的划向了下方。这是一次浅浅的开膛破肚,他的肠胃脏器都还完好无损,可是刀锋切断了几根主要血管,导致他几乎把浑身的鲜血都流干了。
闻讯赶回来的李先生把段珀送进了医院里去,可医院内没有足够的血浆补充进段珀的身体。这个消息当然是十分糟糕的,不过却是很奇妙的刺激到了段提沙!
他以一种紧张而兴奋的心态找到医生,请求检验血型,然后就开始坐卧不安的等待结果。李先生和副官长见了他那怪异举动,各自都是摸不清头脑,因为他看起来不像是为了儿子的生死而担忧,倒好像对自己的血型更感兴趣。
结果很快出来了,这让段提沙在医院走廊里狂喜着连蹦了几个高——他和段珀是同一血型!
然后在接下来的时间内,他表现成一位最富有爱心的好父亲,让医生从自己身上抽走了四百毫升鲜血去救段珀。
这种程度的失血并没有让段提沙感到虚弱无力。此刻他抬手按响床头电铃,让护士进来为段珀打了止痛针。
待护士离去后,他把椅子向床边拉近了一些。俯身把胳膊肘支到床沿,他近距离的审视了段珀。
对于这个孩子,段提沙要思考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不过还是能够分得清轻重主次。
“军队里不能没有继承人。”他面无表情的想:“我不会拥有真正属于自己的骨肉,而他和我已经有了二十年的感情,他是真的爱我。”
结论是显而易见的,他需要段珀。
止痛针很快就显现出了效果,段珀的神情变得平和起来。伸手抚向段提沙的面庞,他气若游丝的再一次问道:“爸爸,我知道……这不是可卡因的问题……你到底是怎么了?”
段提沙望着段珀,脸上露出了一丝惨笑:“老虎,你的身体里流淌着爸爸的血,爸爸爱你。”
这句话来的没头没脑,不过句末内容足以让段珀感到了些许安慰。奄奄一息的闭上眼睛,他握住段提沙的手入睡了。
段珀在医院里躺了十天。
段提沙不能够无限期的耽搁在清迈城里,段珀又无论如何不肯和父亲分开;所以尽管他像只虾米一样根本直不起腰,可还是强行出院了。
他仍然不知道段提沙那发疯的理由,几次追问都是无果。而段提沙现在时常会杀气凛凛的发呆,这让他心生畏惧,也不敢再对着父亲纠缠不休。
活了二十年,他终于明白为什么旁人都这样害怕段将军了。
但段提沙在不发呆的时候,对待段珀还是很好的。
在经过了一整天的旅途颠簸之后,段氏父子一行人告别繁华都市,返回了山林之中的根据地。
环境的落差并没能让这些人发出哀叹惋惜——从财产的角度来看,副官长等人即便身在清迈也是富豪,所以他们都像冯参谋长一样心理平衡,安心等待着退休后迁去都市养老。至于能不能活到退休,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段珀哼哼唧唧的被何建国扶进房内——他肚子上的刀口足有一巴掌长,而且是段提沙的巴掌。这刀口穿过了他的小肚脐,是一条又痒又痛的粉红色直线,上面还凝结着成块的紫黑色血痂。
“爸爸呢?”他侧身躺在竹床上,感觉自己疲倦的快要断气了。
何建国挠挠头发:“将军好像正在和杜师长谈话。你渴不渴?”
段珀摇摇头:“我不喝水,撒尿的时候肚皮疼。”
“那也不能渴着啊!”
段珀不耐烦的一挥手:“我又不会让自己渴死。不用你管,你走吧!”
何建国转身走到门口,离去之前回头又问了一句:“那你要不要撒尿?我扶你去!”
段珀烦的一蹬腿:“没有尿!”
何建国知道他身上不舒服,导致脾气大长,所以审时度势,立刻就溜走了。
段珀紧闭双目躺在床上,片刻之后感觉自己仿佛是缓过了这口气,就弯腰下了床。
撅着屁股站稳了,他从床底拉出一只藤条箱子。
那是段提沙的衣箱,他在箱中捡出一条宽松的棉布裤衩放到床边,又把拖鞋找出来整齐摆好。挣着命大喊了一嗓子,他唤来勤务兵端茶送水,自己则是爬回竹床,打扫了草席上的灰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