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雪征在暮色中看清了来人的相貌,不禁讶异的一挑眉毛,同时果然放下了手:“崇义?”
叶崇义推着他往前走,一直把他推到了胡同外的僻静处。
“谁是你的崇义?”他仰起脸,眉目间含着早春的温暖与凛冽,一双眼睛波光粼粼:“你杀了我家老爷子,还有脸叫我崇义?妈的,我是你叶四爷!”
陆雪征不动声色的飞快扫视了四周,感觉身边不像是个有埋伏的样子。对着叶崇义做出懵懂表情,他疑惑的笑道:“崇义,你怎么来了?”
叶崇义西装革履的打扮着,周身香气袭人。对着陆雪征抿嘴一笑,他咄咄逼人的问道:“怎么?做贼心虚,不欢迎?”
陆雪征继续伪装茫然:“崇义,你到底是在说什么?”
叶崇义眼见四周无人,扬手就轻轻巧巧的抽了他一个嘴巴:“缩头乌龟,有本事就把你的王八脑袋永远藏在盖子下面,我看你能不能藏上一辈子!”
陆雪征听闻此言,却是笑了:“崇义,你可是想让我伸出龟头?”
叶崇义也笑出声来,又用一根手指对准陆雪征的鼻尖点了点:“姓陆的,你真是越来越下流了!”
然后他拉住陆雪征的手,不由分说的便往前带:“陆雪征,跟我走!”
陆雪征的手像一条鱼一样,很灵活的从他那掌握中抽了出来:“去哪里?”
叶崇义回头向他挑衅似的发笑:“怕我向你报那杀父之仇?放心,我饶你不死,就是想你了,要和你叙叙旧。”
陆雪征迟疑了一下,随后对着叶崇义一挥手:“行啊,走吧!”
叶崇义和陆雪征坐上黄包车,一前一后的去了东安市场。在那一带找了家西餐店走进去,他们选了一处幽静的雅间落座。叶崇义自作主张的为二人点了菜,而在侍应离去之后,陆雪征就抬头望向他,微皱着眉头说道:“崇义,你今天怎么疯疯癫癫的?”
叶崇义到了这个时候,忽然又沉静了下来。挺直腰背向后仰靠过去,他翘起二郎腿,双手十指交叉着放在了大腿上。对着陆雪征淡淡一笑,他低声说道:“别跟我装傻充愣,你当真以为你飞天遁地,丝毫线索把柄都流不出来?”
陆雪征看着叶崇义,脸上恒久的微笑着,一言不发。
叶崇义随后做了一个深呼吸,而后慵懒的吁出了那口长气:“我得夸你时机选择的不错,正赶上我大哥夫妇在欧洲旅游。”
陆雪征仍旧是不说话。
于是叶崇义就在他的注视下一耸肩膀:“老爷子这两年很看不上我。家里的财政大权又都被掌握在大房手里。我一直以为等老爷子死后,我会变成穷光蛋,被大哥从家里赶出去。”
然后他垂下眼帘,颇为自得的做了个鬼脸:“现在好了,我不必再担忧了。”
陆雪征觉得自己实在是不能对此事做出评论。尽管叶崇义已经看清事实,但他仍然是无论如何不能承认。
这时大菜逐道的被端上来。待到几样主菜上齐之后,叶崇义展开餐巾平铺到大腿上,随后拿起刀叉,开始姿态优雅的切割牛扒。
陆雪征见状,只得姑且放下眼前问题,吃完再说吧!
叶崇义吃了两口牛扒,又往盘中倒了些许番茄酱。侧脸抬头瞟向陆雪征,他见对方八风不动,正是一副厚着脸皮死不悔改的模样。
“你是什么价?”他忽然问道。
陆雪征毫无感情的抬眼反问道:“什么价?”
叶崇义笑了笑:“我知道你贵,可是不知道贵到什么程度。你说给我听听,也许我也用得起你。”
陆雪征拿起勺子喝了两口浓汤,而后抓着餐巾擦了擦嘴角:“那要看是怎么用。如果你是想在床上用我,我可以做义务工。”
叶崇义此刻的精神似乎是不大稳定,听到这里,他脸上神色骤变,端起酒杯就作势要泼向陆雪征。而陆雪征眼疾手快,立刻欠身攥住了他的手腕,随即强行夺下酒杯,轻轻放回了桌面上。
安抚似的伸手拍了拍叶崇义的肩膀,他柔声说道:“崇义,发什么疯?再闹我就打你的屁股。”
叶崇义恨恨的盯着陆雪征,那话哽在喉咙口,竟是半晌说不出来,憋的一颗心砰砰乱跳。片刻之后他总算透过了这一口气,这才从眼神到精神,一起缓缓松弛了下来。
“姓陆的,少拿我当兔子逗。我这一趟是专门来找你的,限你明天中午之前和我一起回天津。我要用你!”
陆雪征略略思忖了一下,忽然心中一动,怀疑叶崇义是要支使自己去干掉叶家大少,叶崇德。
这让他犯了难——有钱不赚,似乎有违他的宗旨,但是杀了老子杀儿子,明显也有违他做事的习惯。
短暂的迟疑过后,他抬头又看了叶崇义一眼,随即用坚定的、不容置疑的语气做出了回答:“让我考虑一下。我下个月回天津,到时会给你答复。”
第11章 一箭双雕
陆雪征在离开北平之前,给戴国章留下了一笔款子。
他素来是论功行赏,出手决不吝啬。但是戴国章自己思忖着,仿佛这一阵子并没有做出过什么贡献。
他有点心虚,傻乎乎的笑着,不肯去接支票。而陆雪征抓过他一只手,将支票直接捺在了他的手心里。
“啊,大哥哥。”陆雪征拍拍他的胸膛,开玩笑似的说道:“你是老大,和他们当然不一样。”随后又抬手握住他的肩膀捏了捏,很亲热的笑道:“在我心里,你是第一份的。”
这话来的有缘故。戴国章几乎就是和陆雪征年龄相仿佛,为人最稳重,极有眼色,而且是无条件的忠心耿耿。陆雪征嘴上不说,心里当他是自己人。
戴国章接了支票,因为嘴笨,说不出动人的言辞来,所以只是深深一弯腰:“多谢干爹。”
陆雪征回到天津后,还是要住到金小丰那里去。当然也有其它房产,化名是某某公馆,其实房契全在他的手里;他将房子派给哪个儿子居住,全在一念之间。
金小丰提前知道他要回家,早早就将楼内洒扫除尘,收拾的窗明几净。约摸着时间差不多了,他赶到院门口前去迎接——果然,他刚走到院外,遥遥就见陆雪征和李纯在前方路口下了黄包车,两个人一大一小、一高一矮的慢慢走过来了。
阳光明媚,陆雪征身姿挺拔,穿了一件卡其色的短袖衬衫,头发剃的很短,看起来是特别的富有青春气息。李纯穿着短衫短裤跟在一旁,怀里抱着小灰猫。小灰猫很不安分,极力的向陆雪征伸出一只小爪子,试图抓到主人的衣裳,可惜陆雪征没留意,昂首挺胸的只是向前走。
金小丰微微一低头,下意识的想要掩饰脸上的笑意。光头反射了刺目阳光,这让陆雪征也感到了滑稽。于是这对干父子就这么喜笑颜开的相遇了。
“干爹!”金小丰步伐敏捷的迎上前去,像一只轻盈的猛兽:“您这回在北平可是住得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