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院费和其他的医疗费用都出自外婆积攒的退休金,还有外婆以前工作的大学也会报销一部分。可是余周周还是感觉到了妈妈和舅舅舅妈们彼此间的一种奇异的气氛。

钱是一种非常神奇的东西。友情,亲情,爱情,各种你以为牢不可破海枯石烂的感情,最终都会被它腐蚀殆尽。明明就是因为利益,偏偏大家都不承认,说着“我不是在乎钱”,拼命证明其实自己是从钱里面“看出了背后的品质问题”……

每每想到那时候家里面的纷争,余周周就觉得不能十分困惑。

养儿防老。可是衰老是谁也阻止不了的,至于成群儿女能出多少时间金钱来力挽时间的狂澜——这是所有父母都满怀期望,却根本不可能笃定的一件事。

余周周在外面大力敲了一下门。

舅妈的抱怨声戛然而止。余周周面无表情地走进门,看到舅舅脸上尴尬的神色,而舅妈则立即转换了话题。

“周周啊,今天不上学吗?”

“今天周六。”

舅妈皮笑肉不笑地咧咧嘴,拎起包留下一句“我去买饭”就出了门,舅舅嘱咐了一句“看着点,吊瓶里面的药剩的不多的时候就赶紧喊护士来拔针。”

余周周从很小的时候就习惯了外婆的吊针,她那时候的一大兴趣就是观摩护士扎针拔针。因为实在喜欢看拔针的过程,所以总是过一会儿就跑进屋子里面盯着输液瓶希望它快点走到尽头。

舅舅嘱咐了几句之后也没什么话说,老婆的抱怨让他左右为难,在兄弟和妹妹面前不好做,却又不敢阻止妻子。

他一直性子很软弱,余周周记得小时候有次看见他和舅妈领着余玲玲从游乐场回来,鸭舌帽上面画着唐老鸭,戴得太紧,导致耳朵都被压下来了,像只耷拉耳朵的小狗。

余婷婷笑嘻嘻地指着他的耳朵说,二舅,你耳根子真软。

余玲玲笑了,余周周也觉得很有趣,却不小心看到舅妈变色的脸和外婆的苦笑。

“我先出去抽根烟,周周你好好看着输液瓶。”他又唠叨了一遍,就拿起外套站起身出了门。

周周坐在椅子边看着外婆安详的睡脸,轻轻地叹了口气。

外婆,你不要生病太久,一定要尽快好起来。

因为久病床前无孝子。

14岁的余周周,已经学会了幼稚而婉转的刻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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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婆生病的这件事情,她一直叙叙地讲给陈桉。从细碎的拌嘴到每一次争吵,家长里短的评判挑理。有时候她会觉得在一个“外人”面前这样揭自家人的短是很难为情的,然而那个过年时候还颇为和睦的大家庭浮现出背后的斑斑点点,让尚且不能淡然地平视“大人”的余周周心头忧虑重重,她只能在写给陈桉的信里面讲述这些,让所有的阴郁都从笔端流泻出去。

信里面不再只有只言片语的感慨,她要尽量详细地梳理清楚来龙去脉,好像这样就能搞清楚,究竟谁才是对的。

比如三舅妈强烈反对轮岗,一再坚持请保姆或者护工照顾,而大舅则认为这么多子女都有手有脚却非要外人来照顾,这传出去简直是笑话。

比如二舅妈担心因为大舅家的余乔是唯一的孙子,所以房子的归属最终会落到他身上。

比如妈妈很反感二舅妈临阵脱逃找工作的行为,认为他们一家三口是外婆家的常住民,外婆还一手把余玲玲带大,出去找那几百块钱工资的工作,还不如不雇佣外人,而是大家每个月付给二舅妈工钱;但二舅却回护着妻子,认为这是性质不同的事情——至于哪里性质不同,他们从来没有吵出个结果。

比如……

“陈桉,他们再吵下去,我觉得我都憔悴了。”

恩,就是这个词,连疲惫都不足以形容。就是憔悴。

终于外婆情况好了很多,神智清明,只是行动不便,仍然需要卧床。余周周一直不知道那些里里外外压抑着的争吵声究竟有多少传入了昏睡中的外婆耳朵里面,但是外婆脸上是一贯的平静,她靠在床头的软垫上,在腰后塞上软枕头,把儿女都叫到面前,对于他们的争执,她只字未提。

“请个护工过来吧,人家比较专业,也省得耽误你们的时间,我不想拖累你们。”

“妈,这怎么能叫拖累?”大舅的脸更黑了,“不管外人怎么专业,也不可能有自己儿女伺候得尽心尽力。万一再摊上不干活又欺负老人的那种……”

余周周看到三舅妈匆忙想要反驳的表情,在心里对大舅的提议打了个叉。

“我还能说能动呢,眼睛也还能看得见,又不是老年痴呆,怎么可能被欺负?”外婆朝大舅微笑了一下,然后敛起笑意继续说,“我离死还有段日子呢。”

最后那句话很轻,却让在场的所有人都神色复杂。

“你爸留下的钱,和我自己手里的钱,还有退休工资和养老保险,应该能支撑很长一段时间,用不着你们往里贴钱,大不了,还有房子呢。”

那天外婆没有说很多话,可是说完了却是一副非常疲惫的样子。她重新躺下去,大人们神色各异地退出了房间。余周周一直觉得外婆的话里面充满了各种弦外之音,但是她听不懂。

“陈桉,可是有一点我是明白的。”

“我觉得,外婆在用遗产牵制他们。”

“我一直特别崇拜外婆。”

“可是现在我觉得她很可怜。自己养大的儿女,最后却要用这种方式才能让他们消停地听话。看样子是家长的威严,可是实际上却那么无力。付出最多的父母,却最悲哀。子女欠父母,又被自己的子女所亏欠……我们一代又一代的人,就是这样转圈欠账,生生不息。”

“所以她养了这些孩子,究竟为什么?如果我们能早一步知道这条路最终能够会通向这样的结果,那么为什么还要走下去?”

余周周停下笔,她不知道自己究竟怎么了。好像有些愤怒和躁动的种子在她一向懂事平静的内心萌发,挣扎着破土。

成长是这样一个模仿与拒绝模仿的过程。

她从同龄人身上看到此时此刻的自己,从陈桉和妈妈的身上选择自己未来想要成为或者拒绝成为的人,然而最终,却只能在谷爷爷和外婆身上看到同样的死亡与无能为力。

外婆的眼皮动了动,醒了过来。

钟点工李姨正在削苹果,余周周没有惊动任何人,抬头看了看铁架上的输液瓶,将针头拔了下来。小时候外婆生病,她就一直在一边见习护士拔针头,这次终于有了实践的机会。

“周周来啦?我都忘了今天又是星期六。期中考试考完了没?”

“考完了,都快要期末考试了。”余周周笑了。

“看我这记性。越来越糊涂了。”

余周周摇摇头,“没,期末考试和期中考试距离太近了,其实差不了几天,您没说错。”

外婆笑了笑,突然转过头温柔慈爱地注视着余周周。她甚至都能看到外婆略显浑浊的双眼中属于自己的影像。

“一晃眼,都这么大了。我还记得你刚被护士从产房里面抱出来的时候,因为早产,才那么那么小。”外婆有些吃力地抬起双手,比出了大约二三十厘米的长度。

余周周在心里盘算了一下自己当时的尺寸,不禁怀疑自己是怎么活下来的。

“第一眼,我就知道咱们周周以后是个小美人。”

算了吧,人家都说刚出生的孩子都长得像同一只猴子,所以才屡屡被抱错。不过余周周还是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余周周永远都不会知道外婆第一次见到自己的时候是怎么样的情形,可是她永远都记得自己第一次对“外婆”这个词产生印象的那个雨天。

之前倒也不是没有模糊的印象,外婆家,一位老人,很多亲戚,哥哥姐姐……然而在孩童的记忆中这一切都没有什么记忆和色彩,仿佛年代久远的黑白默片。

妈妈很少带她回外婆家。她甚至是三岁之后才开始每年会外婆家过除夕守岁。直到现在,长大的余周周才稍微能理解一下妈妈对于“回家”这两个字的抗拒。

直到四岁秋天的那个下雨的午后。

她们又要搬家。从一个简陋的出租房到另一个。她蹲在一堆边角木料旁看着妈妈和三轮车夫从讨价还价发展到激烈争吵,妈妈的嘶哑强硬的语气让她害怕,阴沉沉的天,旁观的邻居路人,还有越来越冷的风。

天凉得很快,可是她只穿了背心和小短裤,好几天没洗澡,蹭得浑身脏兮兮。

最恐怖的是,妈妈把她给忘了。

那天妈妈很憔悴,脾气很差,早上余周周把小米粥碰洒了,妈妈把她骂哭了。所以当妈妈最终换了一辆三轮车,坐在车后扶着零碎家具前往“新家”,余周周甚至都怕得不敢喊一声,妈妈,那我怎么办?

她蹲在原地等,不知道等了多长时间,只记得终于冷得不行打算站起来找个地方避避风的时候,腿已经完全直不起来了。

终于,发现孩子弄丢了,妈妈焦急中给大舅打了电话,在小雨飘起来的时候,余周周抬起头,终于看到了黑着脸的大舅和他身后那个毛头小子,余乔。

余乔一边走路一边玩着硕大的掌上游戏机,俄罗斯方块。她想凑近看一看,却被余乔皱着眉推开,“别烦我,我的三条命都快死光了。”

余周周很想告诉他,我只有一条命,现在我也快死光了。

然而真正难堪的是当她到了外婆家,在客厅看到一大桌子有些陌生的人。他们正在吃饭,筷子还拿在手里,齐刷刷地看着她,谈话声戛然而止,探究可怜或者略带鄙夷的眼神像聚光灯一样将她钉在原地。余周周低着头拽了拽皱皱巴巴的小背心,努力地想要把它抻平——从此之后,即使是最热的夏天,她也再没穿过女孩子们喜欢的清凉短裤和背心。

她怕了那种装束,没有为什么。

然而外婆站起来,走到她面前,勉力抱起她朝自己的房间走过去,将她从聚光灯下拯救出来。

“小泥猴儿,冻坏了吧?”

“不冷,……外婆,我不冷。”余周周第一次有意识地喊了一声外婆。这个词从此有了切实的温暖的含义,不再是过年时候那些被大人强迫着呼唤的无意义的“表姨,过年好”,“堂姐,过年好”……

余周周从回忆中走了出来,她轻轻拢了拢外婆耳边的白发。

“外婆。”

无果花

ˇ无果花ˇ

大人们都说,外婆的记忆在衰退。

可是余周周却总是觉得,也许外婆不记得几分钟前说过的话或者发生的事情,只是因为,她懒得去记住。

其实外婆记性很好的。

外婆记得余周周喜欢吃的小零食,还有她做过的糗事,还有很多很多真正重要的事情。

比如她每次来外婆家的时候都会把每个房间的枕巾被单收集到一起围在头上脸上腰上做倾国倾城状。

比如为了听到别人耳中自己的嗓音究竟是什么样子的,她站在最里面的小房间大吼一声“外婆——”然后飞速奔向外婆所在的厨房凝神等待,却什么也没有听到。

又比如,她们两个午后例行的扑克牌“钓鱼游戏”,两张牌以上,凑够14分,就算是钓到鱼。黑桃是一条鱼,红桃是四分之三条,草花是半条,方片是四分之一条。每条鱼一毛钱,比赛结束后总计条数输的人支付给赢的人。余周周手里的所有硬币都被外婆赢走了——虽然本来它们就是外婆借给她的。可是她还是趁外婆去浇花的时候将魔爪伸向了外婆装硬币的铁盒子,被当场擒住的时候,依旧笑嘻嘻地镇定道,“我不是偷你的钱,外婆,真的,我就是想……帮你数数。”

又比如,她帮外婆浇花,浇死了最漂亮的那盆茉莉。

……

余周周喜欢晒着暖洋洋的午后阳光,和外婆一唱一和地讲着这些泛黄的往事。每每这个时候,她就能看到外婆眼底清澈的光芒,仿佛从未老去,仿佛只是累了而已,一旦休息好,就立刻能站起身来,走到阳台去给那几盆君子兰浇水。

“但是慢慢地我才明白。跟老人回忆往事,那是多么残酷的事情。”

余周周压在心底的感情,只有在对陈桉倾诉的时候才会爆发出来。她那样专注地奋笔疾书,丝毫没有注意到身边的谭丽娜已经把她的信读了个底朝天。

“可是我从来没有看到有人给你回信啊?信箱里从来没有你的信。”

谭丽娜常常去信箱看信。她从小学六年级开始出没一个叫做男孩女孩的网络聊天室,网名叫“梦幻天使”,余周周不明白为什么既然他们可以在网上聊天,却还要做笔友。

“你不懂,写信的感觉和打字的感觉能一样吗?”谭丽娜很鄙夷地哼了一声,“不过,说真的,你给谁写信啊?天天都写,比日记还勤快,对方也不回个信,难道是电台主持人?还是明星?诶对了,你喜欢孙燕姿是不是?或者是王菲?”

余周周叼着笔帽,想了想,“一个大哥哥。”

谭丽娜立刻换上一副“没看出来你这个书呆子还挺有能耐”的表情,余周周连忙解释,“不是,不是!”

“不是什么?我说什么了?”谭丽娜笑得八卦兮兮,“是你喜欢的人吗?”

余周周也摆出一脸“俗,你真俗”的表情,低下头将信纸折好,不回答。

“他不给你回信,是因为他忙,还是因为他烦你?”

余周周愣了一下,“他不会烦我的。”

天知道为什么那样笃定。

谭丽娜却不以为意,“他多大了?”

“比我大六岁,都已经上大学了。”余周周想了想,面有得意,却还是把北京大学四个字吞回了肚子里。

“那就更不可能乐意理你了啊。”

“为什么?”她有些不耐烦。

“你想啊,如果现在是一个小学一年级的女生给你写信,抱怨升旗仪式太长了,买的新鞋太丑了,早上忘记把饭盒放到锅炉房了,凭什么两道杠班干里面没有我……别说回信了,你乐意看这种信吗?”

余周周愣了半天,心里升腾起一种不甘心的感觉,却还是老实地摇摇头。

“肯定不乐意看。”

“那不就得了,”谭丽娜摊手,“我以前那个笔友就这样,我都不给他回信了,他还没完没了的写,我都烦死了。幸亏不是熟人,要是熟人我可能还觉得自己这样不回信是不对的,很愧疚,越愧疚就越烦他……”

谭丽娜还在滔滔不绝地说着,然而余周周却已经悄悄地收起了最后一封还没有写完的信。

余周周的家里面有好多事先写好地址贴好邮票的信封。她抽出贴有最好看的邮票的那个信封,把这封没有结束语和落款的信塞进墨绿色邮筒,寄走。

本来想要郑重其事地写一段话来告别的,比如,“陈桉,这是我写给你的最后一封信,以后我不会再给你写信了,并不是因为你不回信所以我生气——我早就说过你不需要回信的,可是……”

可是什么?她想不出来,于是干脆省略这一大段矫情得不得了的道别。

其实她知道,真正的道别是没有道别。真正心甘情愿的道别,根本无须说出来,就已经兴冲冲地奔向新生活了。愿意画句号,根本就是恋恋不舍的表现。

她看着棕色的信封被绿邮筒窄窄的长条嘴巴吞进去,消失在一片黑暗中。

万年第二名。期末考试仍然是这样,被学年第一沈屾同学甩下11分。

可是这次她不能接受,因为她考前一个月复习得很认真。

余周周突然间理解了班级里面总是排第六名的体育委员温淼。女老师总是喜欢揉乱他的头发,半是欣赏半是嗔怪地说,你要是用点心思好好学习,赶上余周周都不是问题!

温淼也总是大咧咧不上心地笑,依旧每天吊儿郎当嘻嘻哈哈,偶尔不完成作业,被老师恨铁不成钢地数落两句,考试时候却仍然能够排上班级第六名。

虽然被当做随随便便就能赶超的例子让余周周这个班级第一名非常没面子,却仍然要微笑地看着体育委员,做出一副和老师一样很欣赏他的样子。余周周也只能偶尔抽空咬牙怒视对方一下,然后立即收敛眼神。

不过在期末考试结束后返校领取成绩单与寒假作业的时候,余周周和温淼在走廊狭路相逢。

温淼依旧是大咧咧地一笑,白牙在青春痘的田地里熠熠生辉。

“班头,又是第二?”

余周周控制了一下表情,“你呢,又是第六?”

“恩。”温淼看起来非常满意的样子。

余周周并不是很热衷于和他客套,于是把平时老师同学说烂了的话回复给他,“你一天到晚也不怎么学习,还能一直保持第六名,要是努力一把,一定……”她把“一定能超过我”这既自轻又自傲的六个字收回去,咽了一下口水,“一定能考得特别好。”

“开什么玩笑,班头,别告诉我你真的信。”

“什么?”

温淼的表情不再吊儿郎当,他有些认真地盯着天花板,留给矮他半头的余周周一个华丽丽的死鱼眼。

“万一要是努力了,结果还是第六,或者甚至退步了,我靠,那不丢死人了?”

狗屁逻辑。余周周摇摇头,“怎么会,你那么聪明,只要努力……”说到一半,看到温淼有些不屑的目光,于是也把这些类似万能狗皮膏药的话收了起来。

好学生最喜欢互相哭穷。余周周他们都清楚,考完试或者出成绩了会互相打听,考得特别好就会说“还行,也就一般吧”,考得一般会说“考砸了”,真的考砸了就开始假装不在乎,碎碎念叨着“我光打游戏了,根本就没复习”“考英语时候肚子疼,后半张卷子根本没答光趴桌子上睡觉了”来找回面子上的平衡……

而对别人,则不论真心假意,不遗余力地把对方夸到天上去——反正摔下来的话疼不疼都不关自己的事。

余周周停住之后,他们就面面相觑,走廊里面是有些诡异的沉默。

算了,真没劲。

余周周忽然觉得没意思,很没意思。

其实余周周一直都对前十名里面唯二的男生有敌意,比如数学很好的温淼。余周周永远都记得那句“上了初中之后男生的后劲儿足,早晚把女生都甩在后头”,也永远都记得在五六年级时候翻身农奴把歌唱的许迪等人。尽管温淼只是第六名,可是老师们拿他和自己比较的种种言论已经让她像只警觉的猫咪一样竖起了背上的毛,甚至可以说,她并不在乎班里面总考第二名第三名的几个女生,却总是竖着耳朵注意温淼的情况。

她有时候希望温淼永远都不要觉醒,也不要发愤图强。就像中国人都很骄傲地知道拿破仑曾经说过“中国是一只沉睡的狮子,一旦觉醒,将会震惊世界”,然而其实人家还有后半句——“不过感谢上帝,让它继续睡下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