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星惊惧得浑身发凉,眼睛扫向涂小檬的房间,门是开的。她不在家。无法求救。
却也庆幸她不在家,不然出来撞见,恐怕事态将急剧恶化。
她不知道身后人是谁,突遭威胁,没反应过来,一动不敢动。
朱厚宇箍着她,一声不发地进了屋,要关门。纪星惊恐不已,知道门一关上就完蛋了,求生的本能让她扒着门不松手。
朱厚宇用力将她往门内拖,她滑到地面手脚扒拉,死都不松,只等楼道里有人经过。可夜里十一点多,哪还有人。
挣扎中纪星看见了他凶神恶煞的脸,愈发惊惶,几次被他扯下手脚,几次又挣扎过去死死拉住门。
寂静的夜里,两人无声地较量着。她被捂着嘴,嗓子里发出低微的呜呜声,手上腿上全蹭红了,脖子上也被刀刃割破了皮。
两人就这样争斗了近三分钟,她终于力气耗尽,敌不过,被拖进去关上了大门。
朱厚宇把纪星扯进卧室时,人也是一身热汗,低声咒骂连连。竟不知这小丫头片子拧起来这么难搞。
但深更半夜,怕引起动静,他强忍了一番才没打她骂她。他拿胶带贴住她嘴,纪星起先还幻想跑出去,但他拿绳子绑住她手,完了拉紧她手上的绳子,刀抵上她喉咙。
她哪里见过这架势,吓得直打抖。朱厚宇却狰狞冷笑:“你他妈要怪就怪韩廷。我这人不像人鬼不像鬼样子都是拜他所赐。十年!朱氏药械开了十年。我一辈子的心血,被他毁得渣儿不剩。公司上千员工,一夜之间都没了生计。全拜他所赐!我招他了?啊?公司不卖给他就他妈使这种手段?!”
纪星闭紧眼睛,表情痛苦。
朱厚宇双目怒瞪,压低着声音咬牙切齿:“你以为他是个正人君子?他这个位置的人没一个清白干净,比X子还脏。朱氏药械被指控干的那些脏事儿他自个儿全干过,还有更脏更黑的。他官商勾结,行贿谋私,垄断吞并,陷害打压小企业,你问问那些被他毁掉的企业公司,那些被他逼入绝境的老板跳楼前想的什么,那些员工都是怎么活下去的?我现在受审要坐牢十年?把他送上审判席,他得判无期!”
纪星面色煞白,眉心痛苦地揪起,她不肯去听,不肯去想,把脑袋别过去。
他拿刀面将她的脸颊拨过来,狞笑:“你那公司不也被他玩弄于鼓掌之中,跟广厦一样的命。姑娘,照理说,我不该拖你下水。可我的人生已经没活路了,他不让我活,那咱就一块儿玩完儿。你要怪就怪自个儿命不好吧。”
冰凉的刀面贴在纪星脸上,她看着他眼中绝望疯狂的凶光,恐惧得脑子都转不动了,只是疯了般地想妈妈。她要是出事,妈妈该怎么办。她眼泪大肆涌出。
“你也怕死?”朱厚宇见状,骂骂咧咧,更是在她面前抖落韩廷做过的种种劣迹——靠非法手段截了哪个公司的救命项目,切了哪个公司的资金流,断了哪个公司的供应商,如此种种。
纪星惊恐而茫然地听着,已分不清他口中的“韩廷”是谁。
直到他终于打通韩廷的电话,威胁他立刻过来,否则将纪星从楼上扔下去。
纪星泪流满面,呜呜直哭。
朱厚宇挂了电话把纪星拎起来,刀卡在她喉咙上,眼里凶光直冒:“你再出半点儿声,我割你喉咙信不信?”
她颤抖着,死死忍住了不吭声。
凌晨,朱厚宇挟持着纪星,走消防楼梯上了顶楼。
深夜的风很大,他把她扯到楼边。纪星匍匐在地面,不敢往楼下望,身子骨全都软了。
人在高处,视野极好。
很快,汽车的灯光划破黑暗,驶进小区,停在单元楼门口。
韩廷下了车,朝楼上望一眼,上楼来了。
朱厚宇将地上的纪星拎起来箍住她的肩膀,刀刃抵在她脖子上,血红的眼睛盯着楼梯口。
铁质消防楼梯上脚步声越来越近,终于,韩廷出现在楼房顶层。
纪星瞪大眼睛,泪湿眼眶,身子不受控制地往前倾。
朱厚宇摁住她的人,看向韩廷。
夜幕中,韩廷脸色格外冷静,什么也没带,唯独手里拿着把车钥匙,朝他们走过来。
朱厚宇一副商谈钱财的语气,凶狠道:“两百万美金?”
“车上。”韩廷说,把掌心给他看,“车钥匙在这儿,你想走也得备车不是?”
朱厚宇问:“钱在后备箱里?”
“对。这会儿拿遥控开,还能看见。”韩廷又朝他走近一步。
朱厚宇佯作出一副格外关注车和钱的模样,拉着纪星往楼边走了走,朝下望。
纪星腿软,闭了闭眼,脸色惨白。
韩廷垂眸看着纪星的脚快挪到楼边,脸色不禁变了变,只一瞬又恢复冷定。
朱厚宇回过头来,恶狠狠地说:“我拿两百万美金,是便宜你了。你把我害到走投无路的地步,要不是没办法运走,跑路不方便,两千万我都能要。是你坑我在先。但我保证,拿了钱绝不找你麻烦。但我也要你保证,不再追究。你给车,我给人,咱俩算是一笔勾销。”
纪星听他这话不对,怕是想骗韩廷放松警惕,骗他靠近。她慌张,喉咙里要发出声音,可朱厚宇手中刀刃微一用力,摁紧在她脖子上。
她心脏皱缩,僵直了身子不敢有半点动静。
韩廷始终没看纪星,他眼睛漆黑幽亮,却透不出半点儿情绪,说:“好。我现在把钥匙给你。你立刻走人,把她放了。”
“我信不过你。”朱厚宇终于说,“我怎么知道你那钥匙是真是假。拿过来让我试一下。”
纪星听言,紧张得额头冒汗。
“好。”韩廷说。
楼顶上天光昏暗,死寂一片,只有夜风吹过。
他手里拿着钥匙,缓缓走过去。他依然不看纪星,目光直盯朱厚宇,平静而冷静,一步步靠近。
终于,韩廷走近了,将钥匙递给朱厚宇,后者伸手去拿,拿到钥匙的一瞬,突然将刀尖捅向韩廷。韩廷眼色一冷,先抓住纪星的手臂把她往身后扯。可不料绑她手的绳子另一端系在朱厚宇皮带上!
朱厚宇脸色凶狞,手中刀刃直捅而来。韩廷反应极快,侧身躲过,抓住他手腕狠狠一拧。他痛得面容扭曲却不肯松刀,顺势扭动手腕,一脚踩向扯在半空中的短绳。纪星刚撕下嘴上的胶带,被这一扯,人扑倒在楼沿,半个身子悬出楼外,惊魂不已。
韩廷手上跟他僵持着,回头一脚踢起地上的短绳,推开朱厚宇,将浮起的绳子捞在手里往回猛扯,纪星被拉去他身后撞在他背上。
韩廷眼神冰寒,手臂缠住那道短绳,挡在纪星和朱厚宇之间。绳子太短,他挡着纪星,跟朱厚宇几乎是咫尺之近。朱厚宇挥刀再捅,韩廷抓住绳子一扯,朱厚宇一个趔趄扑过来。
纪星:“小心!”
韩廷避开他刀刃,忽然松了绳子,回身一踢,一脚扫在他头上。
“砰”一声,仿佛骨骼错位的渗人声响,朱厚宇瞬间如麻袋一般摔落在地,吐出一口鲜血。刀乒乓掉在地上。
韩廷的眼睛在黑夜中狠厉如狼,盯向那把刀,立刻冲去抢。眼看要抓住,朱厚宇拖住绳子一扯,将纪星再度甩向楼沿边:“啊!”
韩廷回头,拉住绳子把她扯回来。他眼神如刀,迎着朱厚宇的出拳,大力抓住他手臂,狠狠一脚踹中他心窝。
这一脚势大力沉,朱厚宇一头栽倒在楼沿不动了。
韩廷顾不上喘气,迅速捡刀割绳子,眼看要割开,一旁朱厚宇奋力扑身,他眼睛如魔,嘴唇牙齿血红一片,咧出同归于尽的疯狂,冲向两人。
悬崖边的纪星僵如冰石,惊愕无所反应。
而韩廷没躲,用最大的力气狠狠割开绑在朱厚宇和纪星之间的那根绳索。
断开的一瞬,他推了她一把。
视线天旋地转,韩廷的侧脸,朱厚宇的影子,瞬间从她面前划过。
“砰”地一声类似枪声的巨响。
纪星猛地摔倒在地,惊恐之中,几乎神经麻木地回头,却只见韩廷坠落下楼的身影。
又是“砰”的一声闷响。
她的心跟着那道声音从高楼坠落,摔成稀巴烂。
眼前顿时一片水光模糊,耳旁却忽地响起他跟她说,
“我不知道你想要什么证明。轰轰烈烈为你牺牲为你去死的爱情,我可能给不了;平平淡淡陪你生活的爱情,大概可以。”
“啊……”她低声哀嚎起来,泪珠直掉,手脚并用地爬起来,跑向消防楼梯,腿脚发软半走半滑地下楼,一面低声发出“啊”“啊”地哀鸣。
她跑下楼,却没见韩廷,只有一滩血迹像炸开的红花,朱厚宇那么个大男人手脚摆成扭曲的破娃娃形状,头颅上有穿透的子弹孔,鲜血汩汩往外冒。他眼睛大睁,眼珠凸爆,表情惊悚。
纪星吓得心脏抽搐,几乎停了呼吸,浓烈的血腥味往她口鼻里灌,她张了张口,恶心得一转身,腰一弓,突然呕吐起来。
她哇哇吐出一滩滩清水,吐得眼泪都出来了,扭头又要继续去寻找,一只男人的手遮住她眼睛将她脑袋拨弄过来。那手上有她久违的熟悉的气息。
她心惊肉跳地回头,韩廷已一把将她揽进怀里,手握着她的后脑勺,下颌紧紧抵着她额角,呼吸微颤,是失而复得的紧张与慌乱。
纪星霎时眼红鼻酸,紧绷的身体开始一阵阵儿地发软发抖,脑子发蒙,竟不会哭出声了,只有眼泪哗哗无声地淌下,手臂也条件反射地抱紧他,仿佛只有紧紧相拥才是真实。
韩廷眼睛也红了,下颌狠咬,拢她在怀,很紧很紧。好一会儿才突然低头狠狠吻了一下她的眼睛。她泪如雨下。
两人都微颤着,话却是说不出一句来。
忽然身后有脚步声,她惊吓回头,韩廷却捏住她的下巴。
她惊慌失措,一动不动;而他看着朱厚宇的尸体,眼神冰冷。
第72章
身后脚步声匆匆忙忙, 警灯闪烁。
纪星背对着所有人, 尚未从极度的惊恐中平复下来, 慌张地喃喃:“你不是掉……你怎么下来的?”
韩廷抬头,纪星害怕地望过去,外墙上有一层层的平行挡雨板, 他低声说:“挂了一下。被唐宋抓住了。”
他话说得很平静, 心里却也倒抽一口冷气。他都不知道他当时怎么想的,怎么就只想着切断她的绳子,却没顾上躲开朱厚宇的冲撞。
纪星人还在轻抖,望着那楼顶瑟瑟一下, 愈发抱紧了他,眼泪直涌。
警灯闪花了人眼,她忽然看见他衬衫袖子刮破了。她一惊,拉过来看, 他手臂上刮出了一片血痕。再歪头正面看他,他脸色有些苍白, 怕不只是因为疲累, 还有其他的伤。
纪星嘴唇轻颤,眼睛湿了又湿,哽咽拉他:“去医院。”
“等会儿。”他神色收紧, 捏住她下颌,不让她走。
这时,朱厚宇的尸体被盖上白布送上车。
韩廷这才松开她脸颊,说:“走吧。”
纪星回头, 就见尸体不在了,警察在一旁取证,刚才开枪击毙疑犯的警员正在做记录。唐宋也在,他跟一位警员交谈完,快步走过来,说:“你们不用留在现场,先去医院。”
韩廷说:“好。”
唐宋立刻带他上救护车。有几位警员跟着,身体检查之后得做笔录。
救护车驶出去,轮子滚过的地方,朱厚宇摔下来的那片儿只剩鲜红的血迹。车内,韩廷看向唐宋。唐宋冷着脸,表情十分难看。
韩廷问他:“怎么连救护车都弄来了?”
唐宋说:“老爷子吩咐的。还是他老人家看得准。要不是这楼上有挡雨板(让我上去),今儿这救护车得派上大用场。”
他极少用如此语气说话,连纪星都怔了怔,低下头大气不敢出。
韩廷看他半晌,说了句:“抱歉。”
唐宋紧绷着脸,起先不吭声,过了会儿,还是没好气,说:“您下次要是再想干这种事儿,提前跟老爷子说撤我的职吧。”
韩廷说:“保证。没下次。”
唐宋脸色稍松了半分,看向他,见他脸色不太好,又问:“没事吧?”韩廷虽也练过,但毕竟不是部队专业出身,刚撞上挡雨板又被他狠扯住摔上墙,自然没那么轻松。
“没事儿。”韩廷说,脑袋靠在移动病床上闭目养神。刚才头撞上墙面了,此刻人放松下来,有些晕眩。
刚闭眼,他手被狠狠抓紧,手心传来温热的濡湿,他微微睁开眼。
纪星紧抓着他的手,吧嗒吧嗒流眼泪。只是流泪,却没有声音。她是真吓懵了,直到现在都很迟钝。
他摸摸她的脸安抚,人很累了,身体也疼,喘一口气闭上眼睛。
到了医院,韩廷做了个全身检查。身上有一些不同程度的挫伤刮伤和肌肉关节扭伤,好在脏器和骨骼都没大问题。脊椎上有一丝骨裂,暂时不需特别治疗;但有轻微的脑震荡,要留院观察半天。
他检查完后配合警察做了笔录,他这边给的解释是:朱厚宇挟持了他的前女友,找他要两百万美金。至于证据,他提供了陌生手机号,而车和钱都在案发现场。
他向来冷静有条理,笔录很快就做完。
完后,他在走廊上碰见了纪星。
她脖子和手腕已经接受医生处理,缠上了绷带。
两个警员坐在她身旁,对她进行盘问。
她表情有些麻木,复述着今晚被朱厚宇挟持的事情始末。警员问得很细,每个细节都要她回忆。她有几次讲不下去,就坐在椅子上抖。
警员也很耐心,轻声安慰她,让她不要有心理阴影。
“他绑住你的手,拿刀抵在你喉咙上,之后呢?”警员问,“他有没有和你说话?”
纪星点头:“说了。”
“说了什么?有没有说为什么挟持你?”
纪星:“他说,因为我和韩廷的私人关系。”
“他的原话能复述吗?”警员问。
“他要说他要跑路,找韩廷要钱,要200万美金。不给钱,就把我从楼上扔下去。”纪星轻颤。
警员又问:“疑犯生前还跟你说过别的话吗?他为什么要找韩廷?”
纪星没说话。
警员安抚:“纪小姐,别害怕,现在你已经没事了。但如果你没准备好,可以休息一会儿。”
“他说他恨韩廷。”纪星开口,“他说韩廷之前打算收购朱氏,后来不想竞价,就退出了。结果,同科也退出竞价。他两边都没捞着,心里怨恨。可同科那边不好下手,就抓了我。”
警员没怀疑,把她的话记录在案了。
一旁,韩廷看着她。尽管她表情怔然麻木,但他太了解她,知道她在撒谎。而撒谎的目的,自然是为他。
“所以他是知道你和韩廷的私人关系的?”
“我们一起跟他吃过饭的。”
警察又问了之后在房顶上的事,纪星一五一十答了。
“纪小姐,谢谢你的配合。如果还有疑问,我们会联系你。我们也建议你咨询心理医生,调节一下情绪。希望这件事不要影响你今后的正常生活。”
“嗯。谢谢。”
纪星目送警察离开,转眸看见韩廷,眼圈霎时又红了。
他走上前来,拉住她的手将她揽进怀里,用力握了握她的肩,低声说:“没事儿了,别怕。”
“嗯。”她闷声点头,眼泪却不可抑制地涌出来沾湿他的衣衫,“有没有受伤?”
“没。”他安慰着,嘴唇轻蹭了下她的额头。
她好不容易止住眼泪,擦擦眼睛,盯着他手中的体检资料,说:“我想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