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事妈妈低声道:“申家传来消息,二老爷带着太太和孩子悄悄离京了。”
申氏脸上满是惊诧的神情,朝廷虽然没有将二哥下狱,却明令二哥不得出城,二哥这样做岂非成了畏罪潜逃?二哥前些日子还说要查明这桩案子,怎么转眼就做了这样的蠢事。
“走了多久?”申氏站起身,“老爷呢?老爷知晓吗?”
管事妈妈道:“老爷收到消息带着人追出去了,不知道能不能将人带回来,万一劝不回来……”
申氏长长地吸一口气:“要在朝廷没有发觉之前将二哥带回来。”二哥平日里看似软弱,其实人倔强得很,会不会不听老爷的话?
管事妈妈低声道:“若不然您写封书信给二老爷,书信上劝一劝,到了这个节骨眼上,申家可都指着二老爷和您呢,二老爷走了……申家可就说不清楚了,这往后您要怎么办才好?”
申氏觉得管事妈妈说的在理,可写信终究太慢了。
申氏道:“知不知道我二哥往哪里去了?”
管事妈妈点点头:“听说是往东边……”
东边?难道二哥准备坐船离开大周?申氏急得额头上出了一层冷汗,二哥怎么可能走得脱?
“事不宜迟,”申氏道,“给我拿一套方便骑马的男子衣衫。”她一定能追上二哥。
申氏换了衣服带着几个护院出了家门。
一行人打马离开,张大老爷才从胡同中走出,他低声吩咐道:“等天亮了,就带着人四处去找大太太。”
大太太和申家的那几个管事都不见了,跟着申二老爷一起逃出京城。
想来想去,这错处还是要推给申家,申氏以申家女的身份私下里笼络船厂官员为申家做事,这就是他插手申家族中事务的原因,关键时刻拉着申家挡在身前。
为了以防万一,他还会带人去追申氏,只要京中风向不对,他就会一路前去安东卫上船,离开大周避祸。
总之这样一来,他进可攻退可守。
第437章 愿不愿意
怀王府。
大周大部分地方都渐渐回暖,怀王府却还是一片冰天雪地的模样,院子里的积雪没有清扫干净,庭院中的风灯也没有人点燃。
府中几乎静寂的听不到半点声音,整个王府的人都像是惊弓之鸟,等待着即将落在自己头上的那柄利器。
怀王被禁锢在府中之后,府中的下人时常会被叫出去问话,有些人回来了,有些人就再也没有了消息。
被打得奄奄一息的老管事说:“都会死,所有人都会死。”
大家都知道老管事的意思,贵妃想要的结果就是,怀王府谋反,然后怀王府就会像二皇子府一样,一个活口都不留。
第二天老管事将自己的头浸在水盆中,活活将自己淹死了,府中不少下人都去看过,那盆水并不多,老管事随时能从水盆中抬起头,可他没有,他有必死的决心。
之后陆陆续续有人在府中自尽,除夕晚上两个丫鬟在屋子里吊了脖子。
丫鬟的尸身被放在空屋子里,那天晚上怀王府中许多人都不敢睡觉,包括怀王爷和王妃在内,不知道一觉醒来,又会出什么事。
这样的日子过得久了,整个怀王府都笼罩上一层死气,怀王和怀王妃许多日子没有走出屋门。
尤其是怀王不肯俨然变了一个人,坐在床上,白天晚上盯着房梁不知在思量什么。
怀王脸上满是胡须,发髻散乱,眼窝深陷,恐惧早就将他整个人牢牢地绑住。
开始的时候怀王觉得父皇会将他传进宫,听他解释,父皇明明曾仔细看过他的文章,看过他编的书录,还夸赞他懂得做些实事,他在父皇心中该有一席之地。
渐渐地他却失望了,眼看着怀王府被搬空,管事被抓去审问,房家、梁家、申家被抄家。
他才明白父皇从来没有将他放在心上。
那都是假的。
欣赏、夸赞都是假的,他开始理解为何二哥会自杀,没有了期盼和活路不如一死,因为早晚都会死。
怀王正胡乱地想着,忽然他感觉到身上一凉,一扇窗子不知什么时候被打开了,怀王目光刚刚落在那窗子上,一根白绫无声无息地缠上了他的脖颈,然后奋力一收。
怀王瞪大了眼睛,不停地开始挣扎,他翻着眼睛想要看清楚身后的人是谁,一张熟悉的脸孔映入眼帘,那是他院子里的一个管事。
怀王张大嘴发不出声音,他只听到管事恶狠狠地道:“王爷,您不要怪我,我也是没法子,贵妃娘娘让您死,皇上也默许了,您早晚都要死,多活一日也是受苦,您走了吧,老仆送您上路。”
怀王奋力地挣扎,可那条白绫越收越紧,绝望的情绪将怀王渐渐笼罩住,他即将要失去意识时,听到门被打开的声音,紧接着他脖颈上的绫子松开,剧烈的咳嗽后,怀王终于得以喘息。
经历过一次死里逃生,怀王扑上前将挂在墙上的剑取下来抱在怀中,慌张地看着闯进屋中的人。
那人一身甲胄,手中握着长剑,剑身上一直在滴血。
“王爷,”那人道,“贵妃要杀您,今晚守在外面的将士都换成了贵妃的人,一会儿若这管事不能复命,外面的人就会冲进来。”
怀王浑身颤抖,他哆嗦着嘴唇:“你……你是谁?”
那人道:“我曾受过梁家恩惠,不能眼看着王爷被陷害,一会儿我想方设法引开外面的护卫,您逃吧……”
怀王怔怔地看着那人:“我逃去哪里?”
“您可以坐船出海,暂时躲避去倭国,那边已经疏通好了,”那人道,“然后再想方设法将实情禀告给皇上。您不能枉死在这里,要活下来才能有希望。”
那人说完话将一颗私印放入怀王手中,迎着光亮那私印上有一个梁字,是梁家的人。
“王爷,不能再思量了,逃吧!”
要在消息传入宫中之前,您坐上大船,只要船到了海上就没有人知晓您的下落。
怀王终于点了点头。
“那我去支开王府门口的守卫。”
怀王看着那人的背影,他握紧了剑准备跟着那人出府。
就在这时,他脑海中浮现出另一番情景,昨日有个人悄悄潜入王府,来到他床边。
那人面容冰冷,目光坚定,站在他身边淡淡地道:“房家勾结袁知行私运货物谋利,申家笼络官员为你筹谋储君之位,但赵老将军不是梁家害的,林寺真也并非为你效命。”
这番话,让怀王心中燃起了一线希望,他抬起头定定地望着眼前人。
这人是魏元谌。
是魏元谌查明了战马案,也是魏元谌和刑部一起揭发了房家和梁家,他本该恨魏元谌,但现在看着魏元谌,他心中涌起的只是一线希望。
“你是被人陷害的。”
听到魏元谌这话,怀王拼命地点头,没错他是被陷害的,林寺真、战马和陷害太子都与他无关,梁家也没有算计赵老将军。
“求你,”他哀求魏元谌,“替我向父皇说,那些事与我无关。”
魏元谌摇头:“不找出幕后真凶,一切都无从查证,不过也许那些人还会向王爷下手,到时候王爷就要机会自救。
可能是最后一线希望,您愿不愿意?”
怀王手心出了汗,他牙齿都在打颤,可他忍住了,他看到有人向他挥了挥手,紧接着他下了决定走出了屋子。
……
宫中。
皇帝起身准备前去早朝,像往常一样,他会先看看今日早朝要商议的政务。
“皇上,定宁侯递了密折。”
黄昌将密折盒子呈给皇帝,这种密折是皇帝分发给朝中重臣的,万一有重要的事发生,这密折匣子会径直送到皇帝面前。
这是出了什么大事?
皇帝将密折接到手中,吩咐黄昌取来钥匙,这才将盒子打开。
盒子里放着的是一本奏折,几封密信,还有两张副将的口供。
皇帝的心陡然一跳,感觉到了危险扑面而来,皇帝伸手拿出奏折仔细地读了一遍,面容愈发阴沉。
“速将定宁侯崔祯传入养心殿。”
第438章 打击
崔祯被内侍引着去往养心殿,殿外已经有龙禁尉等在那里。
定宁侯面色不变,踏入殿门,走到御案前向皇帝行礼。
皇帝面色阴沉:“这些证据都是你让人查到的?”
崔祯道:“微臣在太原时对崔渭有所猜疑,但手中没有实证,所以就让人暗中探查消息,最近崔渭收买边将,借着犒劳将士的机会,暗地里掌握大同卫所,若崔渭是林寺真的同党,后果将不堪设想。”
崔祯接着道:“微臣在大同戍边多年,也是现在才知晓那些人为了拉拢微臣用出不少的手段,崔渭就是其中一环。”
皇帝皱起眉头:“崔渭是否与怀王府有关?”
崔祯摇头:“微臣想通了这一点才会急着进京向皇上禀告,微臣觉得崔渭不但与怀王府没有牵连,他们反而是故意诬陷怀王府。早在朝廷没有查到怀王府时,他们已经有了准备。”
皇帝定定地望着崔祯,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崔祯道:“微臣尚在大同时,张氏故意与怀王府亲近,怀王命人在朝堂上为微臣求情,让皇上怀疑微臣与怀王府暗中勾结,就是等到怀王府案发之后,让微臣也不能回到大同,如此一来大同就可以更换戍边将领。
这些人拉拢微臣不成,于是趁机换上自己的人掌控大同。”
说完这些,崔祯的表情更为肃然:“皇上,林寺真兵变对北疆卫所已是冲击,梁家出事永平府乱成一团,若崔渭再别有用心,真的有人此时在北疆动兵后果不堪设想,皇上……不若派人前往北疆,捉拿崔渭及这些将领入京,若他们无愧自然不会反抗,若是怀有异心则可早些处置。”
定宁侯这个常胜将军从来都是得到军令立即前去戍边,从未显得如此急切过。
皇帝一颗心向下沉去,还没有说话,就看到黄昌又走过来。
黄昌低声道:“天家,顺天府尹苏甫大人和通政司魏元谌大人递了密折。”
皇帝看向殿外,天依旧没有亮,苏甫和魏元谌却也急着递密折入宫。
“带他们进来。”
皇帝说完这话看向崔祯:“你与苏甫、魏元谌商议好的一起进宫向朕禀告此事?”
崔祯不疾不徐地道:“不曾商议,但微臣向魏大人问过案情。”
皇帝面容依旧平静,却压制不住心潮起伏,就算之前查到了怀王头上,苏甫和魏元谌也不曾焦急地递密折。
魏元谌和苏甫走进大殿,看到崔祯也在苏甫不禁转头与魏元谌四目相对,两个人似是没料到会见到定宁侯。
“皇上,”苏甫先道,“林寺真兵变以及怀王府的案子另有内情。”
苏甫说完看向魏元谌。
魏元谌道:“这桩案子不但涉及赵老将军被冤的案子,牵扯到大宁乃至整个北疆卫所,还波及了沿海卫所和船厂,牵连的人众多,从太子、怀王到各地官员、将领、民众,筹谋了十几年之久。
大周卫所、各地衙门、都察院、兵部、工部,许多衙门都在他们掌控之中,也许还包括您亲征大宁那一战,也是他们精心安排的结果。”
魏元谌接着道:“虽然我们查出了战马案、私矿案、都察院官员勾结海贼私运案但这些案子背后,还有人在推波助澜,试图掩盖真相。”
魏元谌将船厂的账目递给内侍,由内侍呈给皇帝。
“他们要的不是贪墨一些银钱,也不是暗中为哪位王爷谋得储位,他们是借着大周内政党争,安插自己的眼线和人手,让大周的兵马为他驱使,让大周的官员为他效命。”
魏元谌说完这些迎上皇帝的目光:“皇上可记得金州卫镇抚郑如宗?”
皇帝自然记得,那郑如宗是一员虎将,只可惜曾在大宁任职,与梁王有往来,好在郑如宗在一次战事中落水阵亡了,否则他亲征梁王时,郑如宗必然是一大阻碍。
魏元谌道:“此人改姓熊,被人称为熊管事,这几年一直在大宁及北疆走动,海上运来的私货北上之后也是由他接手安排。”
皇帝听到这里,身体里的血液豁然一下子涌入额头之中,仿佛要从双目中冒出来:“你说什么?郑如宗活着?”
魏元谌道:“郑如宗不但活着,他还将两个儿子,一个送入了朝中做官,一个攀附申家,打着申家的名头四处行事,此人与布政司张从举勾结,在船厂大动手脚,用朝廷供给的木料造战船,将沿海的海贼都收揽账下,在海上恐怕已成气候。”
皇帝一下子从御座上站起身:“私造战船?”
魏元谌道:“皇上手中的账目就是明证。”
皇帝耳边如同有擂鼓声响,“轰轰轰”震耳欲聋,他目光凌厉的看向魏元谌:“这是你查到的?”
“不是,”魏元谌道,“这就是微臣请苏大人一起前来的原因,早在七年前有人在查海贼案中发现了蹊跷,他一直追查下去,先是查到了申家而后追去北疆,终于发现了郑如宗。”
皇帝道:“他是谁?”
魏元谌看向苏甫,苏甫道:“他是微臣下属薛兼的徒弟严参,当年时任应天府通判,后应补入大理寺。”
皇帝心思都在案情上,没有听清楚魏元谌的话外弦音:“此人在哪里?”
魏元谌声音略微低沉:“六年前严参被刑部处斩了。”
皇帝眉头又是一皱。
魏元谌道:“严参查到线索,被人忌惮,因此遭遇算计丢了两条手臂,也丢了通判的官职,严参伤好之后继续带着坊间人北上查找线索,郑如宗生怕被严参揭穿秘密,与当地卫所将领联手陷害严参,让严参背上了屠村的罪名被朝廷处斩。”现在想来那郑如宗是怕严参在打听消息时,向村民泄露了案情,那村子本就是郑如宗的落脚地,如今被暴露,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就此永绝后患。
皇帝面色铁青,他想到了郑如宗,郑如宗假死是在梁王案之前,若说有人故意安排,定然就是梁王。
他征讨梁王时是看准了时机,那时候梁王因为与兀良哈部拼杀两败俱伤,他才领兵前往想要除掉梁王,彻底收复兀良哈部。
现在想来一切比他预计的要容易。
梁王和他的几个倚重的将领,在此之前死的死,伤的伤,正是大宁青黄不接的时候。
他以为是天赐良机,如果他是被算计的呢?
皇帝胸口一热,一股腥甜的东西充斥在口鼻之中。
第439章 捉拿
皇帝努力地将嘴里的东西吞咽下去,依旧在人前维持着他天家的威慑,他不能因为有关梁王的一句话就被扰乱了心绪,但内腑之中如仿佛被人用火在炙烧。
梁王岂能在他眼皮底下谋划出这些?
不可能。
梁王早就是他的手下败将,如今早就尸骨无存,他甚至没有允许梁王的尸身葬入皇陵。
皇帝一边稳住心绪,一边仔细回想当年剿杀梁王那一战,那是他登基之后,做的第一件大事,也是稳固他皇权的第一步。
他就是因为不放心,才会御驾亲征大宁,眼看着梁王节节败退,最终董老将军一刀将梁王斩杀。
梁王死后,他亲自去辨认了尸身,因为那人满脸血污,他特意让人用水将腌臜冲洗干净。
没错,那张脸就是梁王。
先皇还在时,梁王在大宁征战受了伤,额头上的疤痕还在,一模一样的疤痕,难道也能作假?
斩杀了梁王后,他将梁王的三个子嗣也全都处死了,梁王和儿子都死了,郑如宗又在为谁谋划?
“皇上,”苏甫道,“郑如宗能够假死,那梁王会不会也……”
郑如宗假死于朝廷征讨梁王之前,如果这一切早有安排,那梁王对朝廷最后的征讨也应该有所准备。
这才是让皇帝最担忧的地方。
崔祯道:“大宁和辽东多处卫所已被弃置,郑如宗常年在北疆,会不会在囤积兵马和粮草?”
皇帝忽然看向魏元谌:“郑如宗和他的两个儿子在哪里?”
魏元谌禀告道:“都在京城。”
皇帝看向黄昌,黄昌已然知晓皇上的意思,忙将殿外的龙禁尉指挥使带进大殿。
皇帝道:“龙禁尉带兵前去将人拿下。”抓住了郑如宗,才能弄清楚眼前的案子是否真的与梁王有关。
龙禁尉指挥使看向魏元谌,显然是想要知晓郑如宗和两个儿子的下落。
魏元谌道:“郑如宗藏身在京中的一处庄子上,他的两个儿子,我们猜测,其中一个曾在申氏族中进学,现在是张家的管事,此人叫邱海,山东沿海的海贼就是此人收揽的。”
皇帝听到这话没有作声,就是个草莽,这样的人容易对付,龙禁尉带着人手很快能将人抓住。
“另一个。”魏元谌抬起头。
皇帝看向魏元谌那双与梓童相似的眼睛,清亮、坚定,而又固执谨慎,这双眼睛总会给人中值得托付和信任的感觉。
他还是鲁王时,在宫中见到魏氏时就是被这双眼睛所吸引,以为她能与他一起披荆斩棘。
不知什么时候她存了其他心思。
皇帝淡淡地吩咐道:“说。”
苏甫不自觉地也为魏元谌捏了一把汗。
魏元谌不卑不亢:“郑如宗的另一个儿子是大周的兵部尚书谭定方。”
淡然的一句话,仿佛在众人头顶炸开了一记响雷。
皇帝一双眼睛死死地盯着魏元谌,身上的气势如同泰山压顶般全都倾覆在魏元谌身上:“你说的是谁?”
魏元谌面色不变:“兵部尚书谭定方。”
谭定方是皇帝亲手提拔起来的,皇帝将谭定方看做左膀右臂,这样的人怎么可能是郑如宗的儿子。
魏元谌之前说的牵扯到兵部、都察院,所以他指的就是谭定方。
如果不是魏元谌事先提及了郑如宗和梁王,皇帝绝不会因为这样一句话就对谭定方起疑。
皇帝道:“陈维城意图陷害谭定方,还在庄子中埋下和火器,那案子也是你们查出来的,现在你们又反口说谭定方是郑如宗的儿子?”
魏元谌颔首:“陈维城在兵部委实做了不少事,包括赵老将军的案子在内,陈维城说这些都是为了梁家和怀王,也是因为这话朝廷才会为怀王府和梁家定罪。但我们都忽略了一点,除了怀王和梁家之外,还有人在其中获利,那就是守住了关隘的谭定方,也是因为那一战皇上才会看重谭定方。
陈维城在兵部所作所为,包括暗中调拨军资,也可以是听从了谭定方的吩咐,陈维城病入膏肓,将所有罪责揽在身上,这样一来就不会再有人质疑谭定方,兵部出了那么多事,身为兵部尚书真的什么都不知晓?皇上心中谭定方可是这样无能之人?”
皇帝眼睛慢慢变得血红,他沉默半晌,掩饰住急促而沉重的呼吸才道:“将谭定方传入宫,朕要亲自问他。”
说完这话,皇帝将目光挪到崔祯脸上:“定宁侯前往怀来卫,没有朕的旨意不得前去大同。”他会另派龙禁尉捉拿崔渭,将人拿下审问后,他才会决定要不要放崔祯去大同收拾残局。
崔祯领命。
皇帝看向顺天府尹苏甫:“着令苏甫、乔嵩与龙禁尉捉拿郑如宗等人。”
苏甫应声。皇帝再看魏元谌:“抓住案犯之后,魏元谌并大理寺、刑部、都察院官员前往刑部大牢会审。”
苏甫不禁心中叹息,就因为魏元谌质疑谭定方,皇上对魏家的猜疑更深了,所以才会如此安排,不再让魏元谌插手抓捕,只是参与会审。
苏甫想要为魏元谌说两句话,却最终没有开口,进宫的路上魏元谌就与他说过:“不管一会儿发生什么事,苏大人都不必为我担忧,真相就在眼前,任谁也遮掩不住。”
苏甫明白这话的意思,魏元谌一路查案,那些人早就将他视为眼中钉,必会利用皇上对魏家的猜疑加以重伤,魏元谌宁愿低头承受,为不愿在这时为自己辩驳争取,免得激怒皇上,被那些人利用。
魏家如此心性,让苏甫心生钦佩但只怕皇上很快就会发现抓捕嫌犯并没有那么容易。
真金不怕火炼,最终皇上还会任用魏元谌查案。
魏元谌等人退出了大殿,始终站在御案前的皇帝不禁脚下虚空,整个人站立不稳身体跟着晃了晃。
“皇上。”黄昌见状满色大变忙上前搀扶。
皇帝慢慢落座在御座上,喉头甜腥的味道未去,额头上传来一阵剧痛。
“快传御医。”黄昌急着吩咐内侍。
皇帝却伸出手阻止,皇帝抬起头,额头上满是冷汗,他盯着黄昌沉声道:“他们说的是真的吗?”
梁王可能活着?
到底是魏元谌故意在骗他,还是确有此事?
黄昌不敢说。
皇帝挣扎着起身:“让怀柔驸马即刻动身前往永平府,从京营抽调一千轻骑给他,让他务必守好永平府。”
黄昌应了一声。
皇帝望着御案上的奏折,有一摞是谭定方呈上来的,皇帝眯起眼睛,他的兵部尚书绝不可能是梁王的人。
否则他的江山社稷岂非就是一场笑话。
“皇上,”黄昌匆匆忙忙进门禀告,“五城兵马司出事了,都说是护送怀王离开了京城。”
皇帝站在那里,整个人似是变成了一尊泥塑。
孰真孰假,忠奸难辨。
父子,兄弟,是谁在算计他,怀王出逃是要谋反,还是又被人算计了?
皇帝咬牙面目狰狞地道:“将怀王捉回来。”说完这话,一缕鲜血顺着皇帝嘴角淌下。
黄昌大喊:“御医,快请御医。”
第440章 血书
养心殿中一片慌乱,太医院院使气喘吁吁地进了大殿。
皇帝躺在内室的软塌上,院使控制着仔细的呼吸声,颤抖着手为皇上诊脉,皇上这是因为肝火亢盛引起的急症,需要服药镇肝息风,院使吩咐御医取密药化开。
一番忙碌之后,躺在软榻上的皇帝似是好了许多,正准备起身前去上朝。
“皇上,都察院左都御史何绶有密奏。”
今天不知怎么了,密奏全都赶在了一起,黄昌见到天家如此,不知要不要将密奏匣子递过来。
黄昌低声道:“皇上,要不然您先歇一歇,龙体为重。”
“拿来,”皇帝有气无力地道,“将匣子拿过来。”他倒要看看还有什么要紧的事,又惊动了一个左都御史。
皇帝从软塌上起身,伸手接过了黄昌呈上前的匣子,亲手拿起钥匙将锁打开,然后揭开了匣子。
站的最近的黄昌张大了嘴,差点就喊了出来,因为那匣子里装着一封血书。
皇帝眼前又是一阵模糊,剧烈的头疼再次袭来,好一阵子他才坚持着将血书展开来看。
几乎是在同时,何绶也被带进了大殿中。
“皇上,”何绶跪在地上,“那是怀王爷让人送来老臣手中的,让老臣将这血书呈给皇上,怀王说他是被人陷害的,如今那些人又向他下手,要带他出京,他将计就计为朝廷引出那些人,所有以他的名义起兵之人,都是乱臣贼子,朝廷当诛杀之。
怀王爷还说,若是皇上派出兵马前来追击,他就会伺机而动,设法从那些人身边逃离,若是不能……王爷宁愿死,也绝不会落入那些人手中成为质子。”
怀王的血书写的匆忙,可见当时时间紧急,但总体表露一个意思,怀王离京是遭人算计。
皇帝将手中的血书攥紧,怀王这封血书的内容,倒是与魏元谌推测相符。
怀王离京,京城大乱,他们是要趁乱行事。
皇帝不愿相信这是梁王暗中谋事,可现在却有越来越多的证据摆在了眼前。
皇帝起身向前走去,他是大周的皇帝,谁也别想愚弄他。
皇帝冷冷地吩咐道:“那就去看看,去看看怀王到底会不会这样做。”
皇帝说完这些看向走进内殿的龙禁尉:“记住,若怀王做不到……你们也不能放他离开。”
一心想要谋反算计他的儿子,不如没有。
……
魏元谌出宫之后,换了一身衣服赶去了怀柔公主府,他还有几句话要嘱咐驸马,过一会儿等龙禁尉腾出人手,就会前去魏家盯着他,他不怕皇帝猜疑他,他留在京中是要对付谭定方和背后的梁王。
魏元谌在怀柔公主府下马,驸马程煜早就等在门口,两个人一起走进了书房。
圣旨还没有到,但程煜已经猜到了结果。
两个人再次走到北疆的舆图前。
程煜将手中的灯提起,照亮了永平府。
魏元谌道:“皇上会让驸马前去整饬卫所,驸马爷到了永平府之后,就要安排布防,做好打仗的准备。
现在这样的季节,虽然对不利于征战,但郑如宗这些年已经囤积了足够多的粮草,再加上谭定方在大宁卫所的筹备,对他们来说季节并非是阻力,反而永平府大乱,对他们来说是千载难逢的机会,他们不会错过。”
程煜点点头:“我知晓。”
魏元谌接着道:“郑如宗的身份被揭穿,皇上怀疑到梁王,会派兵马前去大宁和辽东探查,他们必然暴露,等下去没有任何意义,所以不如在朝廷没有反应过来之前,拿下更多的疆土,对他们才更加有利。”
管事妈妈多点了几盏灯,将书房照的更亮。
程煜眼睛中仿佛有一簇火光。
魏元谌道:“眼下没有足够的证据指向谭定方,皇上不会拨太多兵马给驸马爷,但将永平府卫所的兵马整合起来,也不是没有一战之力,我写了几封信给魏家相熟的将领,他们会帮驸马爷一起抗敌……”
程煜望着永平府的卫所的舆图,耳边听着魏元谌的话。
魏元谌接着道:“如果起了战事,最晚三日朝廷的兵马必然赶到。”
魏元谌看向程煜,四目相对,不管多少兵马来袭,保不住大宁,但要想方设法守住永平府,至少三日。
管事进门禀告:“驸马爷,宫中来人了。”
旨意到了。
魏元谌向程煜点了点头:“驸马爷一路顺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