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祯的精神还算不错,没有因为内宅中的乱子拖垮,目光依旧清亮,整个人看起来依旧镇定。

顾崇义本不该过问崔祯内宅的事,只因为张家和案子有牵扯他才会这般关切,以免中间出现差错。

崔祯道:“我那岳母很是生气,想要将张氏带回去,舅兄倒是心平气和地问我要如何解决这桩事,还与我说张氏性子一向恭顺,做出这样的事恐怕也是因为当年小产,心中积郁,担忧自己的处境,让我看在张氏怀了身孕的份儿上饶了张氏这次,张家上下都会心存感激。”张大老爷这番话说的滴水不漏,无论是谁都挑不出什么错处。

顾崇义道:“现在你准备怎么办?”

崔祯抬起眼睛:“内宅的事务暂时交给管事妈妈,我找了郎中让张氏先在家中养胎,我另买了一处院子,但凡商议重要的事,我都会带人去那里,侯府院子里安插了人手和眼线,会有人盯着张氏,看她之后还会有什么举动。

如果张氏和张家早有预谋,这次对付张家,张氏不可能不插手。”

这一点崔祯想的很清楚,那些人一直在拉拢他,为的自然是大同卫所,他不肯上当,下一步他们要做的就是让他交出大同的兵权,换一个人为他们效命。

而那个人几乎肯定就是崔渭。

崔祯道:“张氏并非只有这一件事让我怀疑,我仔细想了想,我没有回京之前,张氏曾与怀王妃来往,我怀疑怀王府帮我在朝堂上说话,引起皇上的猜疑就是因为张氏。”

顾崇义点点头:“当日珠珠去上清观时遇到张氏和怀王妃。”

崔祯这两天就在查阅这些日子的案宗,也发现了几处蹊跷的地方:“张氏请上清观的孙真人为我母亲看过病,孙真人也曾给我母亲用过仙药,我母亲觉得病情大有好转,如果孙真人没有那么早被抓,我母亲现在可能也与白恭人一样。”

这一点顾崇义倒是没有想到,林太夫人居然用过那仙药,用了那仙药的人,都会被迷惑心智,张氏想要借此掌控林太夫人?可林太夫人出事后在侯府早就没有了权柄,张氏这样到底为什么?难道是要折磨林太夫人,让侯府更加混乱。

崔祯继续讲下去:“白恭人曾被鬼魂惊吓于是经常去道观,我母亲也是因为看到了所谓的周氏鬼魂才会请道士上门,这些手段如出一辙,光凭张妈妈一个人很难做的这样周全。”

崔祯越查心越凉,张氏的面容在他心中渐渐变成了另一番模样,张氏在他面前的恭顺和羞涩可能都是假的。

如果张氏这般不择手段地算计他,那么他在张氏心中根本不是夫婿,而是一颗棋子,为张家和幕后之人效命的棋子。

他顺从自然皆大欢喜,他违抗就会被舍弃。

崔祯道:“这些我拿不到实证,看在她肚子里怀着孩子的份上,我不会轻易动她,但我还会查下去。”

顾崇义听明白了崔祯的意思,崔祯表面上没有给张氏“定罪”,但心中算是有了结论。

顾崇义道:“这么短的时间查到这一步也难为你了。”关键是崔祯能将这一切想清楚,看穿张氏的面目。

顾崇义说完这些,想到一处关键所在:“你可知道崔渭是被林寺真收买,还是因为张家才为那些人效命?”

崔祯摇头:“不过我查到一桩事,张氏是因为补好了我母亲将要送进慈宁宫的绣品,所以得了我母亲欢心,我母亲才生出与张家议婚的心思。”

崔祯眼底泛起波澜:“张氏有机会这样做,是锦氏绣坊的绣娘不小心绣错了几针,而那个绣娘我找到了。”

顾崇义知道崔祯说到了关键之处,没有出声等着崔祯讲清楚。

崔祯道:“人我带来了侯府,姨夫可否帮我做个见证?”

顾崇义点点头。

崔祯这才吩咐人将绣娘带进屋子。

绣娘弓着腰着向顾崇义和崔祯行礼,脸上满是紧张和惶恐。

崔祯淡淡地道:“说吧,你为何会将绣品绣错?”绣娘颤声道:“是府上的二爷吩咐的,我原本不肯答应,可崔二爷给了我一百两银子,还说府上绝不会追究,这一百两银子足够我自己开绣坊的了,我……我就答应下来,崔二爷说了,这桩事不得告诉第二个人,否则不但收回银子,还会随便找个理由惩办了我!”

顾崇义皱眉,从绣娘这番话中可知张氏不但是处心积虑嫁去了崔家,而且还请了崔渭帮忙。

也就是说崔渭在此之前已经与张家有了往来。

崔祯挥挥手让人将绣娘带了下去,才接着道:“这件事太小,就算将人送去顺天府衙门也无法定罪,但可以知晓崔渭的用心,在此之前崔渭在大牢里射杀了周氏,我还不知崔渭到底为什么这样做,不过其中一个原因该是为张家铺路。”他怎么也没想到,他的婚事是被他弟弟如此精心安排过的。

“崔渭与那些人来往非一日两日,这次他去大同卫所也是志在必得,一旦有了冲突就会像林寺真一样拼死一搏,”就算崔祯再镇定,说到这里不免声音艰涩,“我们兄弟应该会战场上相见。”

顾崇义不禁叹了口气,崔渭和林寺真在崔祯心中的地位不同,在老定宁侯之事上,崔祯与林寺真就生了嫌隙,所以林寺真兵乱,崔祯毫不犹豫地带兵前去剿杀,可崔渭这些年一直跟在崔祯身边,崔祯一直悉心教授崔渭,身为兄长用了那么多心思,最终却换来这样的结果,崔祯此时的心情可想而知。

勋贵之家也会因为爵位手足相残,但崔渭城府之深,还是让人吃惊。顾崇义道:“怪不得崔渭还要求娶珠珠,也是那些人的意思。”

崔祯道:“幸好珠珠没有被牵连。”否则他不知要怎么面对顾家,背在他身上的债已经够多了,多的不知该如何去查。

崔祯望着顾崇义:“姨夫可知魏元谌可拿到了张家的证据?宫中传出消息说魏皇后被罚禁足在坤宁宫,我怕这边还没查清楚,他们就先向魏家动了手。”

到时候即便魏元谌拿到了证据,皇上也未必能够相信。

第433章 约定

顾崇义也有这样的忧虑,好在莫真人送信进了宫,无论是太后娘娘还是皇后娘娘都会有所防范。

太后娘娘答应肯帮忙,坤宁宫出了事也会伸出援手,不过那些人手段狠厉,他们筹谋了十几年之久,眼线遍布,防不胜防,再加上贵妃党这个变数……

顾崇义思量到这里道:“这些事无法预料,眼下只能竭尽全力争取先机。”

崔祯点点头,看来到底还要去见魏元谌,他手中握着崔渭拉拢将士的证据,从中能看出崔渭谋算大同的意图,但崔渭也不过就是幕后之人手中的棋子,只对付崔渭没有任何用处。

顾崇义道:“希望魏三爷那边一切顺利。”

崔祯目光微深,为了不打草惊蛇,配合魏元谌抓人,看来他得去见魏元谌一面,虽然他很不想与魏元谌相处,但这桩案子中,他不过就是其中一环,真正掌控大局的人是魏元谌。

崔祯站起身:“我去见见魏通政。”

顾崇义颔首,并没有多说话,其实崔祯来到这里的时候,他就猜到了,崔祯会去找魏元谌,不需要他在中间传话,就算是崔祯和魏元谌之间有什么他不知晓的恩怨,但在这种时候,都会摒弃前嫌。

在太原时崔祯已经做得很好,说到底就算定宁侯府再乱,崔祯也是一个帅才,不会不顾大局。

“去看看襄哥儿吧!”顾崇义道,“邹林氏也就是这两日的事了,襄哥儿心中难过,你去安慰几句,那孩子年纪尚小就经历这么多也是不易。”

崔祯应了一声,他这次来怀远侯府也是想要见见崔襄。

崔祯走出屋子,就在外间看到了顾明珠,珠珠坐在椅子上翻看手中的账目。崔祯脚步停顿下来,静静地站在那里看了一会儿,直到顾明珠抬起眼睛与他四目相对。

“大哥要走了?”顾明珠笑着道。

崔祯道:“先去园子里看看襄哥儿。”话音刚落他就看到旁边准备好了一只食盒。

顾明珠道:“大哥将食盒顺便带去吧,里面放好了族姨母用的汤水和药。”

崔祯也想过该带些东西给邹襄,但心中知晓邹襄不会要,更何况现在邹襄的情形,读的书,用的东西顾家一应俱全,定宁侯府中祖辈用过的甲胄和刀枪剑戟邹襄也年纪太小,根本用不得,所以他就什么都没拿。

眼下珠珠准备的这个食盒……崔祯不想伸手去取,定宁侯从来没做过这样的事,他是错了,但这不是他表达歉意的方式,他知道亏欠姚清和邹襄的,他想过要如何弥补,他会尽心培养邹襄,教邹襄拳脚、骑射,如果邹襄愿意去军营,征战、领兵之事他也会倾囊相授,定宁侯府的家业,自然也不会少了邹襄,他已经让人去陕西,将邹襄母亲接回来葬入崔家祖坟,让她能名正言顺受子孙供奉。

今日他本就想站在远处看看邹襄。

现在珠珠准备了食盒,他就要将食盒提进去,像是刻意找了理由去亲近、讨好。崔祯不知道该如何与儿子相处,在邹襄身世被揭开之前,他没有过子女,不知为人父该如何,脑海中可以借鉴的也只有父亲督促他勤练拳脚的情形。

崔祯走过去,最终还是伸出手握住了食盒提梁,轻飘飘的食盒好像一阵风就能吹走似的,握在崔祯手里却又好像很重。

顾明珠看着崔祯的背影,她帮这个忙,多数是为了邹襄,希望邹襄能够撑过邹林氏过世这一关。

至于对崔祯,她作为周如珺,不管是崔祯自大也好,被利用也罢,已然从这件事上得到教训,所以那些事都是过眼云烟。作为顾明珠,崔祯对她这个表妹有心照拂,所以这也算是她的回报。

还有重要的一点,那就是即便崔祯有诸多缺点至少心正,有这样一个戍边将领,算是百姓之福。

……

邹襄要去小厨房看看邹林氏的药有没有熬好,刚出门就瞧见了一个高大的身影向这边走来。

那身影身姿笔挺,走起路来又快又稳,手中拎着一只食盒,食盒纹丝不动,里面即便有些汤水也绝不会洒出来。

邹襄想到自己小心翼翼端着食盒,一步步挪回来的情形,不禁心生羡慕,不过那种羡慕只是一闪即逝,换成了厌恶和怨恨。

邹襄转身想要回到屋子里,不去理睬那人。

“去哪里?”崔祯的声音传来,“将这食盒拿回去。”

邹襄没有动。

崔祯道:“不要耽搁你姨奶奶用药。”

邹襄是崔祯的儿子自然不能再称呼邹林氏为母亲,按辈分邹襄需要叫一声姨奶奶或者族姨奶。

邹襄听到这话怒火从心头烧起:“那是我母亲,不是什么姨奶奶,如果你再这样说……”

崔祯看着那张牙舞爪的小儿:“如何?你还想要杀我不成?我虽然愧对你和你母亲,到底也是你的父亲,收起你那大逆不道的心思,等我处置好了家中事,就与我回到崔家,不要再给顾家添麻烦。”

看着崔祯板着的脸,邹襄心头压制已久的怒火冲上脑子,一脸倔强地道:“休想,你这辈子都别想接我回去,我宁可死也不会认你。”

崔祯淡淡地道:“那你想做什么?自立门户?自不量力的小儿,还不是要麻烦顾家帮忙,到头来你还会回到崔家,绕这么一大圈,无非就是要让你自己心中舒坦些罢了,以为不用我帮忙就能长大成人,将来还会胜过我,但你的身份被揭开,你与邹襄早就不同,将来得到的抚育也不一样。

你年纪尚小还不懂这些,等过阵子我会将你接回去,有什么话我们父子可以回到崔家慢慢说。”

崔祯说着将手里的食盒递过去:“拿过去,将该做好的事做好。”

邹襄红着眼睛,眼前的崔祯就像是一堵墙死死地压住了他,什么身份,什么抚育,他都不想要。

邹襄毕竟就是个小孩子,听到自己母亲被陷害的始末,心中更加愤恨崔祯,这怒火在邹林氏和顾大小姐面前还尚能被抚平,听到崔祯那一番话,他高高在上为他安排好了一切,他的汗毛一下子都竖立起来,满心就是拒绝和抗争。

崔祯别想像发落母亲一样发落他。

邹襄没有去接食盒,反而用尽力气去推搡崔祯,就像是要证明自己有力气抗争似的,他死死的咬住牙关,将所有力气都用在双臂上。

“嘭”地一下,手掌就像是触到了坚硬的山石,可那明明就是血肉之躯。

崔祯的身体纹丝不动,手中的食盒好似都没有晃动一下,邹襄愣在那里,他抬起头看着崔祯那张深沉的面容。

崔祯淡淡地道:“想要推得动我,再长十年。”

“不用,”邹襄用稚嫩的声音道,“两年足够了。”

邹襄看到崔祯目光扫向自己,崔祯没有说任何话,那神情显然是在蔑视他。

“五年之内能推动我,”崔祯道,“我让你入邹家家谱。”

邹襄道:“用不着你答应。”

崔祯再次将食盒递过去,邹襄这次伸手接了过去。

崔祯转身向外走去,一直走出了怀远侯府,崔祯翻身上马,低下头整理了一下衣袍,那小儿力气很大,不是寻常四岁孩童能够相比的,不过五年之内,他还不至于被那小儿推动,他也不会被推动。

没想到珠珠一只食盒却有这样的用处,崔祯眼前掠过少女的面容,姨夫和姨母说的没错,珠珠真的很聪明。

做完一件事,接下来就是另一件,崔祯道:“拿我的帖子去魏家。”

第434章 准备好了

魏家在京中购置的小院子里。

魏元谌查看家将送来的漆封信函,快速读完上面的内容,再写好回复让初九送出去。

他与裴先生将谭定方这些年在兵部主事调动的官员和将领核对了一遍,包括这次都察院提名的前去海道的人选,看过所有官员、将领的履历,这样才能掌控谭定方败露之后,会带来什么样的乱子。

“三爷,先生来了。”

魏元谌听到初九的禀告忙站起身,还没有走到门口,就看到裴尚青撩开帘子走进来。

裴尚青很少走出裴家,不过这次的事十分紧急,他就拿着账目避开了人,到了院子里来找魏元谌。

魏元谌道:“先生吩咐一声,我前去家中就好。”

裴尚青解下身上的斗篷:“知道你这个脱不开身,要准备的事太多,我等在家中着急,还不如自己过来。”

裴尚青的身子是真的不好,尤其在冬天格外畏寒,暮秋忙又端来一只暖笼放在裴尚青脚边。

裴尚青将怀中的账目拿出来递给魏元谌:“你要做好准备,沿海船厂的账目有大问题,每年朝廷购进的木料是用来修葺卫所战船用的,公账上木料与修葺的战船基本能核对的上,但维护船只的事每年都要做,都察院常年不查,根本不知晓这些公账上记录是否符实。”

裴尚青又将一封信从怀中取出展开铺在桌子上:“这是三爷出京那次让人查出的结果,今年养护的这几条战船,在公账上应该都更换了船板,其实船内的情形与五年前没什么两样,也就是说关于这些船只的养护交上来的都是假账。

这还是大周比较惹眼的三桅炮船,其他船只更不用提,里面动了多少手脚可想而知。

你父亲在兵部,他们还不敢明目张胆地做这些,只能用海贼做幌子悄悄行事,我还找到了你父亲在世时请朝廷整饬船厂的奏折,当时被承宣布政使司压了下来。不过这样也只能掩盖一时,最好的法子还是将你父亲除掉,换上自己的人手掌控兵部和都察院。”

裴尚青长长地叹了口气:“就算他们完全掌控兵部和都察院才六年,但六年能安插的人太多,就拿这船只来说,利用船厂废弃的旧船,能造出多少新船,兵部的军资也不知谭定方私运了多少,抓了谭定方容易,那些战船、多年养出的兵马却要调动大军前去镇压……”

话没说完,裴尚青一阵咳嗽。

魏元谌伸手轻轻拍抚裴尚青的后背:“先生不用着急,现在发现还不算晚。”

“也是怪我,”裴尚青道,“没有早些发现端倪,谭定方藏匿的太深,我知道他不是贵妃党,也没有与三皇子、五皇子有牵连,当他真的一心效忠皇上,不想他包藏祸心为他人谋算。”

魏元谌道:“谭定方的身份不容易让人起疑,他的家世出身是早就安排好的。”

裴尚青一怔:“怎么说?”

魏元谌将珠珠查到的消息讲了一遍给裴尚青。

裴尚青听了半晌才开口:“那些人口中的二爷像是邱海,那大爷……”

魏元谌道:“谭定方的父亲考中举人之后,为了能得机会入仕,带着妻室和两岁的谭定方出去疏通关系,再回乡就是九年后,谭定方十一岁了。”

裴尚青道:“两岁大的孩子相貌与十几岁的孩子相差甚大,就算中间换了人也不会有人发现。”

魏元谌点头道:“也许谭定方的‘父亲’并非没有找到机会入仕,只不过他投靠的人不能给他官职。”

裴尚青握着手炉:“这样就对了,谭定方从小聪颖早早就被人安排好出身和去处,他能坐上兵部尚书之位,也是有人暗中支持,包括赵老将军在内,都是在为谭定方的仕途铺路。”

裴尚青目光微远,说起来他们这些人的举动,与魏家有些相似之处,只不过他们算计这私利,而皇后娘娘只想给自己的孩儿找一条活路,想起魏皇后裴尚青心口一热,她那一身男子衣衫,纵马驰骋的模样浮现在他脑海中,他不禁又是一阵咳嗽。

有人聪明心中有大义,从不会做那些蝇营狗苟的坏事。

有人也聪明却只能藏在暗处,手段多是见不得人。

魏元谌看向裴尚青:“先生说,我父亲在世时弹劾船厂,压下这件事的是承宣布政使司的哪位大人?”

裴尚青略微思量:“是致仕的布政司参政姜鸿。”

说到这里裴尚青知道魏元谌为何这样问,将要前往广州接手市舶司的张从举就在布政司任职,张家熟知海上事务,沿海的船厂,战船的调动更不在话下。

“差不多了,”裴尚青道,“有了这些证据,再加上谭定方身世的猜测,足以上皇上起疑。”

只要配合好了,就能将这些人擒住,这不是林寺真那样一颗小棋子,而是会影响到幕后之人十几年的布局。

魏元谌点点头,现在只需探清楚那金州卫镇抚的底细,他就可以进宫去。

就在今晚。

魏元谌看向架子上摆好的官服,天亮之前他就会进宫。

“三爷,”初九进门道,“定宁侯将帖子递去了府中,想要见三爷。”

裴尚青能猜到崔祯为何而来,他看向魏元谌:“定宁侯也算是一大助力,皇上不会轻承认他‘培养’起来的亲信,实则是别人安插在他身边的奸细。”更何况揭穿这些的人是魏家,压制了魏家多年,到了关键时刻需要魏家人来拯救他的社稷,就像在他脸上重重掴了一巴掌,他必然不愿相信,若有人从旁佐证,皇帝也就没有了任何退路,不得不面对现实。

他们可以等,但大周百姓等不得,早动手一刻就能更快稳住局面,免得更多人卷入战火之中。

“我去见他,”魏元谌看向裴尚青,“先生早些回去,有了消息我会让暮秋送去您家中。”

魏元谌躬身向裴尚青行礼,大步走出了门。

等到魏元谌离开屋子,裴尚青端起一杯茶慢慢地饮下,三爷心智比从前更加稳健了,不管出多大的事,他也可以安心。

……

第435章 送信

崔祯回到院子里看了一会儿舆图,才收到魏元谌的消息。

魏元谌将他约在一处扁食摊子,两个人坐下来,汉子开始动手做扁食。

崔祯没有说话,以魏元谌的聪明应该知晓他为何而来。

汉子终于将两碗热腾腾扁食端了上来,崔祯的心思不在扁食上,但等扁食落在桌子上时,他的眼睛中一闪凌厉。

那汉子放碗的动作很轻,尤其是给魏元谌的那一碗,热腾腾的面汤就在碗边,却没有半点的倾斜。

这扁食摊子是魏元谌安插的人手,看到这里崔祯已经很清楚了,怪不得魏元谌能这么快查到线索。

这汉子该是坊间人,身上那种常年行走在坊间的烟火气很重,混在人群中不易被人发现,要不是汉子在魏元谌面前没有遮掩,崔祯也不会这么快看出端倪。

崔祯早在太原府的时候,就看中了聂忱那些人,只不过聂忱最终去了魏元谌身边,聂忱那些人虽然在坊间在却有自己的一定之规。

刚刚想到这里,崔祯发现魏元谌面前的碗中除了扁食之外还有几颗肉丸,而他这碗里却只有扁食。

定宁侯自然不会在意这些,坊间人有一定之规,却也十分狡诈,善用这些小手段,比如向魏元谌谄媚。

“天冷了,吃一碗暖暖身子。”朱五见魏元谌和崔祯没有动筷上前笑着提醒。

汉子的笑容温暖和无害,就像崔祯脚底下的一只三花猫,毛茸茸,懒洋洋,没有任何坏心眼。只不过它趁着伸懒腰,亮出利爪在崔祯衣袍上勾出了两根丝线,然后三花猫跑到魏元谌脚下蜷缩成一团睡起觉来。

崔祯想起第一次见魏元谌的情形,他是规矩大,而魏元谌是冷漠不近人情,没想到这样的一个人,却能收揽规矩散漫的坊间人为他做事。

魏元谌看着自己碗中多出来的肉丸子,再瞧瞧在靴子旁蹭来蹭去的三花猫,忽然觉得这夜不那么冷了,细长的瑞凤眼中的寒芒也收起来几分。

魏元谌用箸加起来一颗肉丸,放在嘴边咬了一口,肉丸子很香,里面竟然夹着红豆馅。

魏元谌脑海中浮现出少女忙碌在厨房中的情形,也就她能想起来在肉丸子里放红豆,不知丸子做出来之后,她有没有偷吃。

热腾腾的汤让他整个人都暖起来,让他对崔祯的杀意都淡了一些。

魏元谌抬起眼睛道:“定宁侯爷查清楚了大同卫所的事?”

崔祯没想到魏元谌会先主动与他说话。

崔祯应了一声:“魏大人准备什么时候入宫?”

“本想要连夜前往,”魏元谌说着与崔祯对视,“定宁侯肯来,侯爷前去更为合适。”

崔祯目光幽深:“什么时候?”

魏元谌道:“就今晚。”今晚山东的证据入京,到时候就会将邱海和张家抓个正着。

崔祯站起身:“好,我这就回府换官服,在上朝前递牌子请求面圣。”

崔祯说完转身向前走去,刚要拉过缰绳上马,就瞧见做扁食的汉子前去与他的护卫王菁要银钱。

“两碗扁食。”汉子笑着道。

王菁将一两银子交到汉子手中。

崔祯翻身上马,只见魏元谌又捧起了碗,仔细地喝着剩下的扁食汤,这一刻不知为何崔祯竟然心生几分羡慕,也许他应该尝尝那扁食到底是什么味道。

……

张家。

张家老太爷张从举书房中的灯还亮着。

张大老爷与父亲商议张氏之事。

“小妹让人送信给了崔渭,”张大老爷道,“将侯府发生的事说了一遍,崔渭应该会有所准备。”

侯府现在这样,张氏被关在屋子里,不管是他去劝说,还是母亲哭闹,崔祯一律当做没有听到,只是吩咐了一句:“张氏想要回娘家,你们就将人接走。”

张家老太太听到这话,恨不能上前打闹一番。

“崔祯心真狠,”张大老爷道,“小妹就算留在定宁侯府,以后的日子也不会好过。”

张从举自然心疼女儿,只是眼下他们的事也不顺利,否则他任职前往广州,说什么也会将女儿带上。

至于定宁侯崔祯,他们还会想别的法子来对付,女儿这些年已经做了很多。张从举想到这里:“等等外面的消息吧!”

张从举话音刚落,书房的门就被敲开,紧接着邱海走了进来。

邱海脸色铁青,眼睛中略微有些急切,张大老爷见状不禁一惊,隐约知晓发生了什么事。

邱海在怀远侯府打听出消息后,就让人去山东打听消息,这才知晓魏元谌让人跟着顺天府通判去山东查问了当年修家的案子。

过了这么久,严参的事重新被翻出来,严参查到的那些线索可能重新握在了魏元谌手里。

邱海道:“工部营缮分司的刘主事不见了,刘主事管着山东船厂,没有传召就该留在山东任上,可这几日刘主事告病在家没有去衙门,我们的人去刘家探看,发现刘主事也不在家中。”

书房里的气氛登时变得十分低沉。

刘主事是他们的人,若是有事发生,刘家人该会送信给他们,刘家上下这样遮掩只有一个可能,刘主事出卖了他们。

工部的账目有问题,魏元谌手中可能有了人证物证,随时都会呈给皇上。

张大老爷看着跳跃的灯火,几个应对的念头从他脑海中闪过。

“魏元谌还没来得及向皇上禀告此事,”张从举道,“否则朝廷早就派人上门。”

张大老爷看向邱海,多亏了邱海察觉及时,否则他们还不会发现魏元谌等人的意图。

既然提前知晓了一切,就不能束手待毙,沿海卫所对他们来说十分重要,筹谋了十几年,不能就这样功亏一篑。

张从举看向邱海:“不能再等了,让人知会谭大人和你父亲,让他们动手吧!”

邱海点点头,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刚刚按下了赵老将军和鲁家的案子,如今又被拿住了船厂。不得不在这时候动用人手,解决眼前的麻烦,

邱海转身从张家出来,他不能派人去谭家和父亲那里送信,免得会被人盯上,他看向身边的随从:“在城西和城东两处点火。”

两处地方失了火,父亲也就知晓他们这边出事了,这样即便他被抓,父亲他们也会安然无恙。魏元谌定然想不到他们传递消息的方法。

第436章 利用

东城、西城有两处房子火光冲天。

大火在黑夜里极为显眼,惊动了周围不少的民众前去探看,人头攒动,谁也不会注意藏匿在中间的眼线。

眼线谨慎地向周围张望着,发现没有府衙的人盯着他,他快步走入了黑暗中,他要去给熊管事报信。

熊管事的庄子离外城不远,两炷香的功夫,眼线拍响了庄子的大门。

“出事了,”眼下向管事禀告,“是邱海那边放的消息。”

邱海出事了,那就是与张家有关。

熊如宗披了件长袍快步走出屋子,他虽然有十多年没有领兵,但身上的拳脚功夫并没有懈怠,走起路来脚下生风,不加遮掩的时候,有种迫人的威势,他会从北疆来到京城,那是因为最近情势紧张,先是赵老将军当年的案子被查,然后重开市舶司的事被搁置下来。

魏家就像是附骨之疽,紧追着他们不放。熊如宗皱起眉头,六年前二皇子案只害死了魏从晟,到底是斩草未能除根。

光有北疆远远不够,拿下沿海卫所,将来大军才能自海上北进,一举攻入京城。

“管事。”熊如宗身边的随从都这样称呼他。

随从上前接着道:“朝廷应该只是查到了严参的案子,不会找到这里,您安排好京中的事务,还是赶紧离开这里,回到大宁去。”

熊如宗看着黑暗中的宅院,他眼睛中却又两簇燃烧的火苗,查出一个鲁家不要紧,随随便便灭了口也就是了,现在可是邱海和张家。

沿海的事务少不了张家。

“京中不乱起来就无从下手,”熊如宗道,“现在还不能走,先要想方设法救下邱海和张家。”邱海送这样的消息,八成是被魏元谌握住了船厂的证据,朝廷见到证据后必然要查下去,不可能随随便便遮掩住,唯一的法子就是祸水东引。

熊如宗思量半晌,张家应该会想法子脱身,如果安排的好,也能将魏皇后和魏家都拉扯进这漩涡之中。

熊如宗道:“将事情安排好,再动身不迟。”现在走反而引人注意。

张家、怀王府、宫中,只要能照他们准备的去做,就算他们有些损失,却也能拉下魏家一劳永逸。“还有安义侯府,”熊如宗道,“大周擅长操练水师的人不多了,安义侯装傻的日子也该到头了。”

如果他们不步步紧逼,或许还有几天安稳日子,这样紧咬着不放,他也得让他们受受教训。

熊如宗道:“将庄子的东西收拾收拾,该带走的带走,有些东西就地焚烧,不要留任何痕迹,除此之外还有几个存放货物的地方,都要打理妥当。”

身边人应了一声,忙着去安排。

庄子外,几个人影藏在黑暗中,一双双眼睛盯着那庄子的动静。

“看起来需要安排的事不少。”

“这庄子上的眼线也很多,千万不要跟丢了。”

说话的是吕光。

吕光接着道:“或许这票做完之后,长老爷就见咱们了呢,看起来他们平日里搜刮的财物也不少,我们是不是应该拿出来……”

“啪”地一声,吕光的头被聂忱打了一下,吕光曾带着民众在山中藏匿,身上多多少少沾着些匪气,又钦佩“珍珠大盗”的侠义,总想着做债主那点事。

吕光不死心:“庄子上的东西咱们不拿,他们那些眼线身上的物件儿呢?朝廷要的东西就罢了,万一谁牙上包了金,也归衙门管吗?咱们揭榜的时候,凶徒身上的物件儿朝廷可都是不要的。”

“啪”聂忱又重重地拍向吕光头顶,都什么时候了,居然还有精神想这些。

不过,照大小姐的脾性……包金的大牙应该是可以的吧?

呸,聂忱暗地里唾弃自己,大小姐哪里是这样的人。

……

张家。

申氏扶在八仙桌上昏昏欲睡,半梦半醒间,她好像又瞧见了严参,她想要上前向严参道歉。

申家落得这样的地步,都是咎由自取,若非被申家拖累,严参也不会丢了性命,如果能重新选择,她会阻止二哥找到严参。

申氏走上前去还没有开口,严参忽然掏出一把匕首狠狠地向她肚子上刺来。

申氏惊呼一声,整个人惊醒过来,睁开眼睛她才知晓这是个噩梦。

“大太太,”管事妈妈进门道,“二老爷出事了。”管事妈妈是申氏从娘家带来的,管事妈妈说的二老爷,自然就是指她娘家的二哥。

申氏身上残留的睡意去得干干净净:“二哥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