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明珠听到侯勇的喊叫声,放下了手中的盐罐。
侯勇比她想得更加没用,一条肉刚刚下锅,连盐都没放侯勇就已经要招认了。
柳苏去看了看情形:“还是小姐的法子好。”
“看来是用对了人。”顾明珠听到彭良说了整件事经过,断定那侯勇和钱云生都是软骨头,一个动些刑,一个吓破了他的胆,这两个人就会争先恐后将知晓的全都说出来。
“咚咚咚”隐隐约约听到似是有声音传来。
“小姐,那是……”
顾明珠点点头:“登闻鼓被敲响了。”魏大人请了顺天府的老通判前来,老通判到了刚好带着人审这二人。
柳苏就要去前面查看情形。
“小心着些,”顾明珠吩咐道,“这是我们在京里参与的第一桩案子,魏大人在的时候可以不用担忧,魏大人不在的时候,就要本本分分,不要逾矩。”
柳苏道:“大小姐放心吧。”魏大人带着他们见了顺天府和刑部的人,那位薛老通判就是其中之一。
“一会儿刑部会来人,”顾明珠道,“让坊间人都避着些。”
魏元谌亲自将西城兵马司的校尉等人押送去刑部,可见刑部水深,而且他们刚到京城,魏大人就带着柳苏去刑部认人,这是怕他们遇到其他人会有麻烦。
五年前魏大人被关押在刑部大牢,大牢官员对他的伤势不闻不问,可见刑部中必然有人与魏家对立,虽然五年过去了,魏家处境看似好转,其实依旧十分艰难,稍不留意就会被人陷害,他们要更加小心。
除此之外严探花与她说,刑部还有一条极为厉害的毒蛇,嘱咐她若是能活下来,见到那乔嵩也要躲避开,将严探花缉捕归案的正是那乔嵩,她在刑部大牢派药时,乔嵩刚好被派往福建清吏司,否则以乔嵩的手段,她恐怕活不了那么多日。
现在乔嵩官居刑部左侍郎,父亲揭开战马案,她恐怕乔嵩会前来,还好皇上有意用魏家压制东宫,吩咐魏元谌前往太原府。
但该遇到的人,总会遇到。
她不怕那乔嵩,却也不会因此自大疏忽,想要在乔嵩眼皮底下行事,就要比他更谨慎更聪明。
顾明珠正想着,只听外面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师父,我帮您端水。”
“打扮成这样就无人认识你了?”一个老迈的声音道,“看看你成什么样子?亏你还是太原府通判。”
说完这些,又嫌弃道:“你到那边去,审问犯人你岂能在场?”
然后就听到冯安平小声道:“师父只当我是在一旁侍奉的。”
“屁,”薛老通判道,“你在这里,我气儿不顺,太原府那么大的案子,你之前没有半点察觉,以后出去莫说是我的学生,快……别在这里碍眼。
你这是走了多大的运气,若这案子没有查明,你这个通判就等着入大狱吧,还好意思在我面前说什么功劳。”
顾明珠不禁莞尔一笑,紧接着就看到冯表哥面色尴尬地走了过来。
这里是狱卒休息的值房,平日里前来公干的官员不能直接面对犯人,都会在这里驻足等候。
冯安平穿着狱卒的衣衫,脸上抹了一层灰,显然是要遮掩面容,不过太过刻意,让人一眼就能看穿,怪不得薛老通判会生气。
发现值房里有个女子在,就像在山中遇到了一只吊睛大虎,冯安平猛地向后跳了一步,不过他立即想到聂忱提及过的蒋师妹,蒋师妹应该很温和,不会动不动就扑人。
顾明珠端了一杯茶送到冯安平跟前:“冯……冯大人……请……喝茶。”
冯安平重新走回来,装作若无其事地指了指自己的脸:“你……你能认出我?”
顾明珠行了个礼并不多说话,虽然就算摘了幂篱和纱罗冯表哥也定然看不穿她的身份。
值房里安静下来,冯安平大胆地抬起头看了一眼蒋姑娘,这蒋姑娘看起来很是不错,待人和善,脾气温和,怪不得这次回京路上,聂忱在他面前多次提及蒋姑娘,而且每次说完蒋姑娘都会盯着他的脸瞧,弄得他还以为自己与这位蒋姑娘相识。
现在想想,八成是聂忱想要他多夸赞蒋姑娘几句,聂忱这家伙定然对蒋姑娘存了心思,以为别人看不出来吗?真是个傻子。
冯安平决定要帮帮聂忱,在蒋姑娘面前说几句好话。
“蒋姑娘,你是聂忱的师妹吧?”
顾明珠点点头,心中回答了冯表哥,除此之外还是你的表妹。
冯安平接着道:“聂忱平日里看起来呆呆傻傻,其实人还算不错。”
这一点顾明珠深以为然,不过冯表哥与聂忱不相上下。
“不说别的,”冯安平道,“聂忱走到哪里都能招揽不少人在身边,我听吕光说,如今聂忱身边至少有七八个弟弟了,这些坊间人好的不得了,都能穿一条裤子,性子爽朗,吃饭也快。”一眨眼的功夫桌上的饭菜就全都没了
想到这个事冯安平就生气,他本来想吃一些给初九留一些,结果低下头再抬眼的功夫盘子就空了。
那些人所到之处就是风卷残云,谁家养这么几个儿子,要将粮仓吃空。
冯安平摸了摸干瘪的肚子,他之所以消瘦了不少,都是因为一路都与这些人混迹在一起,路上吃朝廷的还可以,他害怕将来聂忱带着那些人来吃他。
“蒋姑娘,你知道吧,聂忱是有大本事的,你们坊间人都前程无量,”冯安平殷切地道,“只要跟在魏大人身边,将来田产、房屋都会有,最重要的是魏家家大业大不怕吃……”
冯安平捂住嘴巴,一不小心说了实话,他是想个坊间人寻个饭碗,他是个谨慎的人,平日里不怎么爱说话,为了避免言多语失,点到为止,冯安平站起身:“蒋姑娘,我去外间办案了。”师父现在气也消了,八成正等着他。
冯安平一溜烟地走了,顾明珠不禁眨了眨眼睛,冯表哥是替聂忱说话,还是在告状?怎么方才就像被人抢了吃食的孩子。
想着这些,顾明珠去摸腰间的荷包,她其实也是被黄大仙抢了吃食的孩子。柳苏快步走回值房向顾明珠点点头,那两个商贾争先恐后地供述,定会将知晓的全都说出来。
顾明珠道:“我们离开这里吧!”既然薛老通判接了手,他们的事也算做完了,时辰不早了,早些离开免得节外生枝。
两个人说完话就要走出大牢,只听外面传来脚步声。
紧接着有人道:“乔大人您怎么来了。”
顾明珠心一沉,难道要在这里遇到乔嵩。
“刑部有案子,我从家出来半路经过顺天府,听到有人敲响登闻鼓,听说敲鼓的是驸马爷,于是前来问问。”
那声音听着十分年轻,不是乔嵩。
“犯人呢?”
“薛大人正在审。”
“我去看看……”脚步声向前走去,不过刚走了两步就又停下,“值房里有人?”
狱卒道:“回大人,是一些相关的人,做好了文书就要离开了。”
外面的人听了回话却没有动。
顾明珠有种感觉,这位乔大人不是为了看犯人,而是专程来探问消息的,当然他们这些为魏大人办事的坊间人也在他探查的范围内。
“府尹大人传犯人上堂。”
衙差的禀告声打破了宁静。
大牢里的薛老通判带着人匆忙走到乔大人身边:“乔主事是要去堂上听审?那不如一起前去。”
薛老通判说着将乔主事向外让去。
顾明珠趁机撩开帘子向外看去,那果然不是乔嵩,乔嵩五十有余,这位乔大人不过二三十岁。
“乔侍郎可一起来了?”
“我叔父去了刑部。”
听着二人说话的声音,顾明珠猜到这小乔大人是乔嵩的侄儿,果然是奉乔嵩之命来牢中查看的。
说着话,那位乔大人又向值房看来,顾明珠没有动,值房的灯昏暗,她头戴幂篱站在阴影中,小乔大人必然看不见她的身影。
片刻之后小乔大人挪开眼睛,跟着薛老通判快步走出了大牢。
顾明珠掀开帘子向外走去,走出大牢之后,她快步前行,躲在一棵榆树下,果然看到一顶轿子慢慢远去。
轿子里坐着的才是乔嵩。
这次的案子就算乔嵩再厉害,也要输了先机。
等轿子走了之后,顾明珠带着柳苏向前走去,如果现在摘下幂篱,看到的必然是她宁静的面容。
……
顺天府大堂之上。
程大老爷看着两个人被衙差带了上来。
“父亲,你可识得这两个人?”
程大老爷不禁下意识地摇头,这二人是谁?他的确没有见过。
“就是他们二人加害我母亲。”
程大老爷睁大眼睛,袁氏不是与他说,那两个人已经死了吗?怎么死人还会复活?如果这两个人活着,那他之前说的那些谎话岂非都要被揭穿?
程大老爷不甘心地看向府尹:“大人这是怎么回事?那……小儿说的可是真的?这二人就是罪魁祸首?”
第221章 软蛋
程大老爷转头去看袁氏身边的管事妈妈,管事妈妈也正定睛向被拖拽上来的人瞧去,当看到那两个人面容时,管事妈妈神情为之一变。
程大老爷的心立即凉了半截,看样子程翌不是骗他,那两个人侮辱过赵氏的人真的没有死。
“堂下何人,报上名来。”
顺天府尹苏甫不疾不徐的声音响彻在府署大堂上。
“小人侯勇。”
“小人钱云生。”
程大老爷紧张地握起拳头。
“程大人,”苏甫看向坐在椅子上的程大老爷,“这两个人就是连升客栈的两个商贾?”
商贾人还活着没有死,按理说是好事,至少程家就没有了罪责,可程大老爷却更加不安起来,看那逆子的脸色就知道,程翌早就知晓内情,这逆子设好了陷阱等他踩进来,绝不会轻易放过他。
“程大人?”苏甫再次询问。
程大老爷咳嗽一声:“我……不知晓。”
程翌一脸疑惑:“父亲方才不是说,从头到尾都清楚此事吗?怎么现在又不知晓了?”
程大老爷面色不虞。
眼看着父子两个人又要闹起来,顺天府尹苏甫先向侯勇、钱云生问话:“你们二人为何来到京中,与那赵氏是否相识?其中到底有多少内情,还不速速道来。”
两个人在大牢中已经吓破了胆,听到这话立即如竹筒倒豆子般开口。
侯勇先道:“我们私下里与鞑靼人做些生意,买卖些布料和茶叶换毛皮及人参等货物,赵氏和彭良托我们二人在鞑靼打听与郑汴有关的消息,有一次……我们二人……喝醉了酒,见赵氏美貌就动了别的心思,那赵氏拼命反抗,差点出了人命,我们也不得不罢手。
事关女子的名节,想赵氏那妇人也不敢向人声张,我们为了稳妥起见要挟赵氏,若她敢报官,就将郑汴之事说出来,让他们在袄儿都司永远打探不出半点的消息,之后我们就仓皇逃走了。”
钱云生听到这里也忙道:“不过从那往后,我们也不敢再去找那赵氏和彭良,生怕一不小心就被彭良所杀,后来……在袄儿都司我们提及了赵氏的事,引起了袄儿都司济农身边人的关注,他向我们打听赵氏和彭良的消息。
我们拿了金银就全都说了,我们以为发了一笔横财,便带着货物回到大周,依旧做着我们的事,直到一个多月前,我们才发现家门外被人盯着,一天夜里有人潜入我们家中带走了我们的家眷,让我们照他们的意思行事。”
钱云生也是那时候才知道自己一时贪念惹了大祸。
苏甫接着道:“带走你家眷的是何人?”
钱云生抢着回话:“是鞑靼人,我们常年在北疆走动,能够分辨出来,他们身上总有一股腥膻味儿,说话声音也与我们略有不同,而且他们说了我们报官也是无用,大周的府衙管不得他们。”
钱云生说到这里,顺天府府署大堂上一片安静,苏甫皱眉思量,旁边的程大老爷也明白了几分,终于知道程翌将他带来府衙是为了什么,程翌并不是要他认下陷害赵氏之事,而是要将他卷入林寺真通敌的案子。
赵氏之所以会被杨氏抓住,是这二人向鞑靼人泄露了消息,从那时候开始这两个人已经被鞑靼人握在手心中。
现在谁与这二人串通,那么就是与鞑靼有关系,程大老爷想到这里立即看向苏甫:“苏大人,方才您问我是否认识这二人,我……我确然不认识,我……是一气之下口不择言,置气的话大人不能当真。”
苏甫并不去理会程大老爷,眼下正是审案的关键时刻,要一鼓作气完成文书。
苏甫的顺天府府尹之职是皇上钦定,一年之中涉及达官显贵的案子不在少数,苏甫靠的就是公私分明,才能在稳稳地坐在这里,皇上夸赞他是“本朝第一府尹”,就连那些老御史也要对他高看一眼。
程大老爷发现苏甫依旧板着脸看堂下的案犯,手心里不禁捏了一把汗。
苏甫沉声道:“你们来京城是为了何事?你们又是什么时候到的京城?”
重要的问题来了,程大老爷几乎不敢喘息,仔细地听着两个商贾说话。
侯勇道:“山西卫所兵变,朝廷出兵平乱,这时候绑走我们妻室之人出现,他让人放回了我们的妻室,只留了几个孩儿做质子,吩咐我们进京向程家赚一笔银子,这笔银子到了手分出一半给他,他就会将我们的孩儿放回来。”
听到这里苏甫脸上更多了几分威严:“这些都是实情?你们没有说谎?那些鞑靼人没有许给你们好处?只是放了你们的妾室就让你们心甘情愿地为他们做事吗?”
侯勇目光闪烁不敢去看苏甫,钱云生被吓得浑身颤抖,顾不得别的结结巴巴地道:“给了,他们给了我们田产、大屋、婢女,将这件事办好,还会有其他赏赐,我们要做的也很简单,就是京中走一遭,告诉程家赵氏早就失身于我们二人,程家不想我们出去乱说,就给我们一笔银钱,若程家敢对我们不利,还会有人将这话宣扬出去,让程家永远抬起头。
高门大户哪里敢闹出这种丑事,我以为能就此荣华富贵就答应了下来,到了京城之后我也是倍加小心,后来有一天晚上我出去小解,看到那鞑靼人偷偷与一个小厮私下里见面,鞑靼人说:一切都安排妥当,不会再出差错,这次赵氏必然活不成。”
苏甫道:“你可能认出那小厮的模样?知道他为何人办事?”
钱云生连连点头:“能……能……因为被我撞破,那鞑靼人不得不告诉我,那是袁家的小厮,袁夫人现在是程家的当家夫人,袁家问了我们侮辱赵氏时的细节,还问我们有没有在赵氏身上留下痕迹,有了这些证据才能说服程家拿银子,我们全都说了。”
程翌克制着怒气,等待苏大人向父亲问话,现在惊慌的该是程家和袁家。
苏甫看向衙差:“将人带上来。”
几个人被押上了堂。
苏甫道:“你们能否从他们之中认出那小厮?”
侯勇之前说了假话,现在立功心切,立即指出袁家小厮:“就是他没错,当日我虽然没有听到他与鞑靼人说话,但后来自己都是他代替袁家问我们话。”
钱云生也跟着颔首。
程大老爷看去,那小厮他认得,就是袁家管事的儿子,平日里很得袁家重用,看到这里程大老爷肩膀登时垮下去。
“袁家怎么能做这种事,”程大老爷看向苏甫,“大人定是我那内人害怕正妻位子不稳,嫉妒心起才会用如此手段,她是一时昏了头被鞑靼人利用。”
苏甫惊堂木一拍,面色深沉地看着程大老爷:“这里是顺天府衙不是程家,本官之前询问过你,你说知晓此事,如今又怪在袁家身上,是否一会儿本官审出实情,你又要换说辞?程大人是藐视公堂,还是目无王法?”
程大老爷不敢再说话,他只希望案子查到这里就打住,万万不要再牵连太多,毕竟赵氏后面还有一个山西兵变案,现在又扯出了鞑靼人,一不小心就会马失前蹄。
只要程翌和赵氏能息事宁人,让他将赵氏接回程家养起来,也不是没有商量的余地。
程大老爷刚想到这里,从衙门外走进来一个人,看到他的身影,程大老爷不禁打了个冷颤。
衙门外的袁氏听到里面传出的消息,脸上的笑容也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焦躁和恐惧。
“夫人,”管事妈妈颤声道,“衙门的人来向您问话了。”
第222章 薄情郎
袁氏一直注意着顺天府衙周围的情形,方才管事妈妈说,好像看到了大哥身边的祝管事被抓了,祝管事和一个四十多岁的男子被捆住送去了公堂。
袁氏撩开帘子向外张望,就看到了人群中那个为首的身影,他穿着绯色官服,身姿高大而挺拔,待她想要细看时,他侧过头冷冷地向她这边看了一眼,清冷的视线扫过来,袁氏立即感觉到一股无形的压力,让她心中一阵慌跳,被迫挪开了目光。
袁氏还没缓过神,就听管事妈妈急切地道:“夫人,衙门的人来向您问话了。”
袁氏又是一阵紧张:“来找我问什么话?我什么都不知晓,我家老爷不是在衙门里吗?有话去问老爷。”
老爷说了会替她担下罪责,她一个妇人如何能抛头露面,就算程翌不承认,她还是朝廷敕封的诰命夫人,有她夫人的威严在,谁还敢放肆不成?
管事妈妈上前两步低声道:“夫人,老爷……老爷说他什么都不知晓,让人来问您。”
袁氏听到这话竖起了眼睛:“什么?不可能,老爷怎么可能让人问我话。”老爷说了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会挡在她面前。
管事妈妈转头看了看旁边的文吏,文吏既然前来了,不见到人不会罢休,这样僵持下去恐怕脸面上不好看,而且……她也打听到了消息,那两个商贾认出了为袁家小厮,那小厮也就是舅老爷身边祝管事的儿子,夫人想要甩脱干系,只怕不容易。
更何况,祝管事也被抓了,她瞧着外面的形势对他们不利。
管事妈妈这样想着低声道:“夫人,祝管事父子都被抓了,他们还抓到了那个北边来的人。”
袁氏皱起眉头,脸上露出惊诧的神情:“怎么可能。”之前安排的好好的,怎么会突然之间全都被抓了。
衙门文吏上前道:“请夫人移步到衙门里,我等奉命来向夫人问话。”话听着客气,态度却十分的强硬。
袁氏指尖冰凉:“走,回府去。”她是袁夫人,回到程家之后,她躲在内宅之中,就不信有人能登门抓人。
“夫人,”文吏道,“夫人真的要如此?”
袁氏捏紧了帕子:“谁给你们的胆子随意审问外命妇?真想要拿我,那得拿出证据。”她相信哥哥定会救她,只要她回到家中,一切都好说。
袁氏说完,程家马车向前走去。
文吏上前一步想要阻拦,袁氏冷冷地道:“赶开他,没有半点的规矩。”
马车眼见越走越远。
“停下,快停下。”
程大老爷的声音传来,程家管事不得不勒住马。
袁氏鼻子一酸,眼睛中满是泪水,看到程大老爷就用帕子擦眼角:“老爷,衙门竟然要带我去问话,我哪里做错了?该被问话的是赵氏才对。”
袁氏说着要去拉程大老爷的手臂,没想到程大老爷没有迎合她的意思,一直木然地站在那里,袁氏抬起头看程大老爷的脸:“老爷,您怎么了?”
“到底是怎么回事?”程大老爷道,“你什么时候知晓的这些事?那两个商贾是你叫进京的?商贾身边的鞑靼人你认不认识?”
袁氏的表情僵在那里,一颗泪珠挂在腮边:“老爷,您……您怎么说这些?我……我是……突然有人告诉我这些事,我为了程家的脸面,这才想要解决了那两个无赖,老爷是不是谁说了些什么?您可千万不能信,赵氏与那两个商贾有染不说,和彭良也是不清不楚,否则那彭良怎么会为了他去杀……”
说到这里,袁氏闭上了嘴。
“你都知道,”程大老爷明白过来,“那两个商贾住在连升客栈也是你安排的,你故意让彭良看到他们,然后陷害彭良杀了商贾。”
袁氏垂下眼睛:“妾身怎么会知晓彭良为了赵氏会去杀人,没有这样的事。”她听说西城兵马司的千户被抓,如果她承认了,就等于将整个袁家都卷了进去。
程大老爷冷冷地道:“袁家管事去北城给鞑靼人送信,让鞑靼人离开京城,结果被魏大人抓了个正着,那管事可是舅兄的心腹,你们袁家到底与林寺真那些人有没有关系?”
袁氏摇头:“当然无关。”
“没关系就去衙门说个清楚。”程大老爷反手拉住了袁氏的手臂,袁氏被拖着向前跑了两步,差点直接从马车上摔下来。
程大老爷显然是怕与林寺真沾上半点瓜葛,平日里惧怕袁氏的模样一瞬间去得干干净净,就像是换了个人似的。
“老爷……老爷……”管事妈妈忙追了上去,拿着幂篱戴在袁氏头上,“您慢着点,别伤了夫人。”
袁氏彻底慌乱起来,现在老爷显然要她承受所有的过错。
袁氏刚刚踏入顺天府衙门,就听到祝管事的声音:“都是二小姐吩咐我们去做的,二小姐怕我们老爷知晓不肯答应,不准我与老爷说。”
袁氏瞪大眼睛,祝管事怎么敢这样说?难道是哥哥吩咐的?
“没想到这妇人如此胆大妄为,”程大老爷看向苏甫,“大人有什么话只管问她,涉及到林寺真的案子非同小可,不能有半点的差错。”
程翌看着这一切,忽然又是冷冷一笑,之前他也十分厌恶袁氏,袁氏提及母亲总是一脸的嫌弃,不准任何人提及赵家,下人不过在母亲“忌辰”陪着他掉了眼泪,立即就被卖给了人伢子,从那以后他就收起自己的情绪,生怕给身边人带来灾祸。
可看到这一幕,他忽然不怨恨袁氏了,他反而可怜她,有眼无珠嫁到程家,耻笑别人不知有一日自己也会沦为相同的下场,不……母亲还有他在身边,赵家也是光明磊落一心报国。
袁氏却不一定有这些,那位都察院佥都御史不一定就干净,说不得真的与林寺真是同党。
“大人,”程翌站起身向苏甫行礼,公堂之上没有外戚的身份,他此时此刻只是个苦主,“我要状告程家和袁家合谋害我母亲,他们也有通敌叛国之嫌。”
程大老爷的眼睛要冒出火来,他愤恨地盯着程翌,可立即他就感觉到一道冰冷的目光落在他身上。
程大老爷转头看到了站在那里静静地望着一切的魏元谌,程大老爷打了个冷颤,恶狠狠看向袁氏:“到底是怎么回事?还不向衙门说清楚,若有半点隐瞒,莫要怪我狠心休了你。”
程大老爷凉薄的嘴脸此时此刻展露无疑,十二年前赵家获罪时,程大老爷也是这般厌恶母亲,程翌心中庆幸,好在他与这人没有半点相同,他要感谢母亲给他的一切。
……
顾家。
天还没亮,林夫人就睡不着了,一直在床上辗转反侧,结果吵醒了顾崇义。
“夫人怎么了?”顾崇义道。
“睡不着,”林夫人长长地叹口气,“总是放心不下赵氏。”听宝瞳说,赵氏昨日被程家闹过之后,在别人不注意的时候,脸上满是悲伤,情绪有些不对。
“别会出事。”林夫人喃喃地道,宝瞳那孩子仔细,她既然那么说就错不了。
“你呀,就是操心的命。”顾崇义将引枕垫在林夫人腰上,“等天亮了让人去问问也就是了。”
好不容易到了天亮,杨妈妈进来禀告:“外面的管事来回话了,说怀柔公主驸马敲响了登闻鼓。”
林夫人彻底没有了睡意:“驸马要告谁?”
杨妈妈道:“还没打听清楚,夫人不要着急。”
“我怎能不急,”林夫人道,“我……快让人去怀柔公主府问问……阿弥陀佛,希望赵氏安然无恙。”
“你别急,”顾崇义安抚道,“我去外面看看。”
说着顾崇义大步向外走去,刚出了院子,就看到翠竹林里有一个人影。
“谁?”顾崇义问过去。
第223章 盯上
顾崇义快走几步,翠竹林里的人站起身来。
“侯爷。”宝瞳向顾崇义行礼。
顾崇义发现是宝瞳,面容舒展开来:“怎么这么早就在园子里?那边还有谁在?”边说边向前看去,方才他看到一个人影往假山石去了。
宝瞳声音更低了些:“是大小姐,大小姐早早醒了,让奴婢陪着来了园子里玩。”
顾崇义向前几步,果然看到珠珠小心翼翼地将脸从假山石后露出来,她看到顾崇义和宝瞳立即一笑将脸缩了回去。
“小姐,小姐,”宝瞳假意没有看到,小声地喊着,“你在哪里?”
假山石后传来脚步声,显然是珠珠听到喊叫,又向深处躲去。
顾崇义不禁一笑。
宝瞳压低声音道:“小姐以为奴婢捉不到她了,侯爷放心,奴婢看着小姐不会出差错。”
顾崇义点点头,宝瞳跟着珠珠这么多年,一直侍奉的周到,他自然信得过。
顾崇义道:“玩一会儿就回去,清晨露水重,别让珠珠着了凉。”
宝瞳应道:“侯爷放心吧!”
顾崇义这才转身继续向府外走去,珠珠不是每日都要睡得很晚才起来吗?今天怎么这般有精神。
等到侯爷的身影消失在青石板路尽头,宝瞳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抬脚向假山石后走去。
“大小姐,没事了。”
顾明珠快步走出来,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快回去换衣服吧!”她刚从外面回来,身上的衣服还没换下,差点就被爹爹抓了个正着,好在附近有假山石,她躲藏在里面,露出半张脸,让爹爹放心下来。
真是惊险,以后可要更加小心,不能回来得太晚。
两个人一路溜回了屋子,换上平日里穿的衣裙,顾明珠才安下心,躺在软榻上休息,现在抓住了袁家下人和鞑靼奸细,程家和袁家想要摆脱嫌疑,就要将罪责都推在袁氏身上,将一切归咎于女子的妒忌。
不过皇上和贵妃党也会对程家和袁家起疑心,就看这两家之后要如此唱这台戏,而谁又会来帮忙。
袁氏的哥哥在都察院任职,都察院纠察、弹劾百官,清查诉讼案件,值夜登闻鼓,除此之外还要随军出征监军记录功劳。
当年陈老将军在边疆打仗,不知道都察院都是派谁去监军,尤其是陈老将军最后的那次败仗,监军至关重要,因为回朝之后,要出具文书佐证此战的损失和涉及官员,将领的责任。
如果这些与袁氏的哥哥有关,是不是就等于找到了袁家与当年这些事的联系?
本来松散的线索,现在一点点清晰起来。
急着除掉赵氏和彭良,无非就是不想要有人盯着赵老将军的案子查下去,赵氏一死,即便山西兵变的案子能查明,有些事……比如赵老将军败北的实情不会有人花精神去追查。
顾明珠托起下颌,魏大人定然也想到了这一点,想到魏元谌,她不由自主地又想到魏元谌与彭良说的那些话。
她为何总觉得他意有所指?小叔在村堡的时候,她让聂忱与小叔熟络起来,将来总有机会问问小叔。
顾明珠打了个哈欠,准备先睡一会儿,今天母亲定会去怀柔公主府,到时候她也要跟着一起去。
从矮桌上拿了一颗蜜饯子放在嘴里,吃了一颗之后,顾明珠发现这蜜饯口味很好,不太甜,有些酸酸的味道。
顾明珠看向宝瞳:“这蜜饯是家里新做的?很好吃。”
“不是,”宝瞳摇头,“是魏二老爷的品香楼送来的。”
品香楼的盐水鸭好吃,什么时候蜜饯子也做的这么可口了。
宝瞳笑着道:“小姐爱吃奴婢都给您留起来,吃完了我们再去买。”品香楼就在京城,买蜜饯子定然方便的很,只要小姐爱吃就好了。
顾明珠咬了一口:“咦,蜜饯子里有红豆馅。”
宝瞳恍然大悟:“怪不得魏家小厮交待说,这蜜饯不能存得时间太长,要尽快吃。”
谁会往蜜饯里夹红豆馅,红豆馅里仿佛还放了些糯米。顾明珠本就想要尝尝,没想到一下子开了胃口,一会儿功夫四五颗下了肚,顾明珠摸了摸自己的肚子,魏家这酒楼做吃食这般好吃,该不会要将她从魏大人手中赚来的钱再赚回去吧?
……
乔嵩的轿子径直到了宫门口,刚刚从轿子里下来,乔徵立即上前禀告:“叔父,魏元谌将袁家下人和鞑靼人送去了顺天府衙……”他还要继续说下去,却看到乔嵩举起了手。
乔嵩道:“我知道了。”
乔嵩从轿子里出来,整理一下身上的官服,他今年已经五十六岁,看起来却像是三四十岁,一双眼睛炯炯有神,脸上是淡然、闲适的神情,嘴边没有留胡须,有显得利落而干练,身姿笔挺,官服没有一点褶皱,身上不见任何贵重的装饰,虽然官居刑部左侍郎,身上却没有半点的架子,却也无人敢在他面前露出轻浮的表情,掌管刑部之人,总会有让人畏惧的官威,只不过乔嵩的官威并不在脸上,而在骨子里。
乔嵩向乔徵微微一笑道:“我都知道了,你退下吧!”他在顺天府大牢门口看到薛老通判前去审案,文吏手中拿了一叠文书,心中就有了数,魏元谌将整件案子处理的很快,可见早就洞悉了程家和袁家的意图,必然会找到实证。
“魏大人越来越厉害了,行事缜密又有分寸,”乔嵩看着乔徵,“你若是能学到半分,能够受用一辈子。”
乔徵觉得叔父太过高看魏元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