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二老爷说完话,却发现魏元谌目光幽深,竟不知在想什么出了神,他正要再去唤魏元谌,就听到门口传来管事声音。

“快去禀告太夫人,三爷回来了。”

魏家一片欢喜的气氛,魏太夫人让人搀扶着迎出了垂花门:“谌哥儿在哪里?快让祖母看看有没有受伤?”

魏元谌听到院子里传来熙熙攘攘的声音,这才回过神来,方才听二叔提及他生病之事,脑海中有一团过往藏在迷雾之中,让他看不清楚。

眼下这样的情形,魏元谌不得不先打断心中的思量,翻身下马大步走进了魏府。

魏元谌刚进了门,魏二老爷郑重其事地拦住初九,一脸严肃地道:“怎么样?五黑鸡吃了没?”

初九一脸委屈,鸡不但没吃成,还变成爷啦,这其中的苦楚说三天也说不完啊。

第196章 招人嫌

魏元谌刚走上长廊,就看到了白发苍苍的老祖母。

魏太夫人笑容满面,看着魏元谌眼睛中满是欢喜:“总算是回来了。”

旁边的魏夫人望着魏元谌也连连点头,现在看着老三没有什么太大的损伤,她转头向魏太夫人道:“这下娘晚上能睡个安稳觉了。”

魏元谌上前给魏太夫人和魏夫人行礼:“让祖母、母亲担忧了。”

“快起来,”魏太夫人伸手就要去扶魏元谌。

魏元谌哪里能让祖母动手,先一步站起身,魏夫人见状笑着松开魏夫人的手臂,魏元谌立即伸手过去,自然而然地挽住了魏太夫人。

几个人一起向内宅走去,魏太夫人打量着魏元谌:“谌哥儿啊,瘦了不少,不过脸色倒是不错。”

初九在一旁腹诽,红枣黄芪汤喝了不少,脸色自然不错,就是莲子放得少,火气没除干净。

魏太夫人摸了摸魏元谌身上的衣衫,感觉到是干爽的眉毛也舒展开,谌哥儿急着去宫中复命,哪有时间换衣服,这定是皇上交待下来的,皇上做鲁王的时候就别人称仁孝,如今也是仁君,背地里做什么不说,表面上必然要过得去,当年他们一家还不是上了这个当。

明面上的仁君曾让魏家上下有苦难言,不过……魏太夫人这些年也算是看开了,这就是所谓的帝王之术。

“身上的伤怎么样?”魏夫人轻声问魏元谌,“家里一早请了郎中,正在院子里候着。”

“母亲放心,”魏元谌道,“御医看过了,没什么大碍,母亲让郎中出府去吧!”

既然在宫中看过了,再回来重新换药仿佛不信任皇上的安排,难为谌哥将这些小事都想了周全,魏夫人点点头吩咐管事:“就照三爷说的去做。”

魏太夫人微微皱起眉头,仍旧不放心,下毒这些事“宽仁”的皇帝不会做,但贵妃党的手足够长,皇帝借着贵妃党做的事还少吗?梁王到底怎么死的,别人不知晓,他们心里清楚的很。

看出魏太夫人的担忧,魏元谌道:“御医用的都是寻常的外伤药。”

听到魏元谌这样说,魏太夫人的脸色又好了些。

说着话几个人进了门,屋子里没有旁人,魏太夫人说出自己的担忧:“太子不成事了,我就怕他会借着这个劲儿,再去打压你,反正有贵妃和太子顶着,说是报复你也好,气不过也罢,总归能交待过去。”

魏太夫人口中的“他”指的就是皇上,太子必然会被废,万一皇上物尽其用,最后再借太子的手去对付魏元谌,毕竟若是没有魏元谌去太原府查案,也就没有后面的事。

魏元谌道:“祖母还不知道,太子这次也是被人暗中算计,林寺真被查,但此人依旧藏在幕后,若不将此人找出来,无论是皇上还是贵妃都寝食难安。”

魏太夫人听着有些惊讶,还有这样的人在暗中安排一切?怪不得皇帝没有为难谌哥儿。

虽说如此一来,皇帝对谌哥儿不至于鸟尽弓藏,但大周恐怕又要遭难。

魏太夫人长长地叹了口气,目光一瞥这才看到站在门外的魏二老爷。

魏太夫人顿时板起脸:“你还不进门,是要我开口请你不成?”

看到二儿子那两撇小胡子,魏太夫人就气不打一处来,当年她拼了老命生下这么个老儿子,第一眼看到时心中十分敞亮,真是粉雕玉琢看着可人儿,将来必定会成才,老爷还给他取名:从智。

没想到她这个老儿子,饭吃的越来越多,伶俐却一日不如一日,敢情他将所有的本事都用在娘胎里了。

魏二老爷这才抬脚走进去,母亲见到他就会生气,他也是为大家着想,免得破坏这其乐融融的气氛。

魏二老爷刚刚坐下,正准备说两句俏皮话逗母亲高兴,就听到外面传来声音道:“三弟进门了?”

话音刚落,魏大爷魏元泓说着跨进了屋子。

魏元泓先向众人行了礼,然后热情地上前搂抱住了魏元谌的肩膀:“二弟被派了差事,晚些时候才能回来,我也是听到消息就往家中跑,也没赶上接你。”

魏元泓也生得十分英俊,兄弟两个站在一起,都是一表人才,只不过面容不太相像,魏元谌像魏家人多一些,魏元泓和二弟魏元稹生得都像母亲袁氏。

魏元泓也随了袁家人,从小喜欢读书,这两年被拔擢去了鸿胪寺任职,魏大老爷过世之前就定了亲,后来为父守孝,两年前才刚刚完婚,妻室出自章家,章氏的父亲在国子监任职,是魏元泓半个授业恩师。

魏大老爷一早看准了章家,也没有假手他人,自己亲自登门为长子求娶,开始章家碍于魏家门庭太高有些顾虑,之后见魏家诚心也就应允了,魏家出事之后,章家一心一意等待魏元泓孝期满了将女儿嫁了过来,魏太夫人提及这桩事,常说长子是有眼光的。

魏大奶奶章氏带着下人筹备好了晚上的家宴,这才走到魏夫人身边:“娘安心,都准备好了。”她只要带着管事安排好宴席,其余的事也用不着她做,三叔的院子一直都是暮秋等人打理,前两日她就看到暮秋吩咐小厮在忙碌,想必早就收拾好了。

“先去歇一会儿吧,”魏太夫人笑着向魏元谌道,“等一会儿饭菜好了,自然去唤你。”

魏元谌起身向众人行礼,这才走出堂屋。

魏太夫人望着魏元谌的背影:“对了,让人新做的衣衫有没有给谌哥儿送去?”

“送去了,”管事妈妈笑着道,“都是京中现下最新的样式,三爷穿着定然好看。”

魏二老爷不由地道:“娘,我的衣服也都旧了。”说着他伸长手臂,拎起袖子给魏太夫人看。

“瞧瞧,都洗得发白了,要不然您给儿子也做两件?”

魏太夫人忽然打了个哈欠,仿佛根本没有听到魏二老爷的话,只是看向魏夫人:“你也去歇歇吧,早早就起来等,身上乏得很。”

魏太夫人让人扶着向外走去,魏二老爷立即快走几步跟在母亲屁股后:“做新衣衫是有些麻烦,要不这样……反正谌哥儿不喜欢穿太鲜艳的颜色,您做的那些他最多就在家里穿穿,从来不会穿到外面去,儿子想想就觉得浪费得很,不如我去他屋子里挑两件……”

魏太夫人听到这里停下脚步,正色吩咐管事妈妈:“谌哥儿不穿的衣衫就收回柜子里,一件也不要少,就算丢一块布头也不行,听到了没有?”

管事妈妈立即道:“奴婢知道了,太夫人放心。”

魏二老爷顿时僵立在那里,半晌他忽然抱起肚子:“娘,我肚子疼,我一准儿是病了。”

魏太夫人的脚步走得更快了些。

……

魏元谌走进屋中,暮秋立即上前道:“水烧好了,太夫人也送来了新做的衣衫,三爷梳洗之后先歇一会儿……”

暮秋话还没说完,敏锐地就察觉到三爷有些不太对,三爷垂着眼睛,显然是有心事。

暮秋立即瞪向初九,看初九那心虚的样子就知道是他没有侍奉好。

初九见状抿了抿嘴唇,低声道:“三爷不用着急,最迟后天也该进城了,要不然我带人再去迎迎?”

暮秋皱起眉头,这初九说的是什么?为何他听不懂?

第197章 魏大人猜到了

初九话说完就觉得自己错了。

现在是在京城而非太原府,在太原府时他可以畅所欲言,三爷身边反正也没有其他人,顶多打他一顿,又不能将他丢出去,可现在不同了,府里有暮秋他们在,他就不那么重要了。

一道目光落在初九身上,稍显的有些锐利。

初九吞咽一口:“要不然……我去接小白。”给自己找了个理由,初九心中轻吁了一口气,仿佛有了靠山般,忽然踏实多了,三爷不会不要他,他还得照顾小白呢。

小白又是谁?

暮秋的眉头皱得更紧了些。

“他再多说一句话,就打发去厨房烧火。”魏元谌淡淡地道。

初九听到这话,立即捂住了嘴,逃命似的离开了屋子。

屋子重新安静下来,魏元谌看向旁边的沙漏,还有些时间家中开宴。

“你去柴老御医家递个帖子,我想去拜访老御医。”魏元谌话刚说完,又改变了想法。

“现在直接就去。”

暮秋立即吩咐小厮去牵马,三爷这样着急不知为了什么事。

……

柴家。

柴老御医正拿着脉案训斥徒弟和几个儿子。

“老夫为医多年,一直小心谨慎,没有看准脉象之前从不妄下定论,你们才学习医术多久,竟敢夸下海口,提什么经验之谈?医者都似你们这般,病患定然苦不堪言。”

柴老御医几句话掷地有声,屋子里的人纷纷低下了头,一脸惭愧的神情。

老御医离开太医院多年,但太医院院使大人还经常上门求教医术,京中的郎中提及老御医都心生敬佩。

柴老御医训斥完,正要继续说话,柴家的下人进门禀告:“老爷魏家来人了。”

魏家?

柴老御医脸色顿时一变,方才训斥徒弟和儿子的气势顿时威顿了些,前些日子魏二老爷来找他问当年为魏三爷诊脉之事,他好不容易才将人送走,这怎么又来了?

唉,五年过去了,大家还没忘记啊!柴老御医有些心酸,他怎么就会老眼昏花诊错了脉?

幸好只是魏家找上门,如果再有人问起顾大小姐的脉案,他岂非要羞愧得无地自容吗?

这种事躲也躲不过,假称不在家也不会有人相信,屋子里一只只眼睛瞧着他,就算再难也得硬着头皮接下来。“请进来吧!”柴老御医故作镇定,挥挥袖子让徒弟和孩子们退下,也许魏家人这次上门不是为了五年前的事呢。

魏元谌被请进了堂屋,下人躬身端茶上门。

柴老御医闻到了魏元谌身上的药味儿,不禁松了口气,也许魏大人前来是要他看诊的。他听说了北疆兵乱,魏大人是平叛的功臣,难免在征战中有所损伤。

柴老御医想到这里默默地挽起了袖子,老天也算是给了他这个机会,让他一雪前耻,他定会好好露一手,让魏家忘记了五年前的事,只记得眼前他的医术。

柴老御医想到这里不禁微微有些激动。

魏元谌看向柴老御医:“柴老御医……”

嗯,柴老御医默默回应,这称呼十分客气,果然是看症来了。

“我想问问老御医五年前的事。”

魏元谌目光灼灼,柴老御医整个人不禁一僵,之前美好的想象立即烟消云散,裹着一身药味儿的病患登门,竟然不是要他看诊,而是向他问话。

柴老御医强稳住心神,当年给魏三爷看症的也不止他一个人,魏三爷当时的脉象万分虚弱,曾有一度几乎触及不到,这是事实。

想到这里,柴老御医道:“魏大人是问五年前的病症?那次老夫的确诊错了,不过老夫以为错得很好,大人能好起来那是天大的好事。”

仿佛知道魏元谌要说什么,柴老御医伸手阻止。

“老夫不是推卸过错,后来老夫也仔细想过,翻了不少的医书,仔细想了想魏大人的伤虽然重,但身体素来康健,再加上家人悉心照料,才能渡过难关。”柴老御医对自己的回答算是比较满意。

魏元谌道:“那常年缠绵病榻之人呢?”

柴老御医下意识就要回话,当看到魏大人那幽深的目光时,心中忽然一沉,魏大人指的该不是顾大小姐吧?

魏元谌道:“老御医,我问的不是自己的脉案,而是怀远侯家大小姐的。”

柴老御医吞咽一口,这两桩事凑在一起,是要砸他的招牌吗?他现在只想立即将魏大人送出门。

不过看魏大人这模样,比留着两撇胡子的魏二老爷还难对付。

柴老御医长长地叹了口气,这架子再也端不下去了,脸上露出几分颓靡:“怀远侯长女病了许多年,虽然顾家照顾的很好,但病根不除就像小火熬汤,早晚要油尽灯枯,从脉象上看,早就回天乏力,只靠一口气撑着。”

柴老御医说完端起茶抿了一口:“魏大人当时病得厉害,老夫虽提醒魏家有所准备,但毕竟还抱着一丝希望,顾大小姐则不同,在我看来全然没有半点的希望,可突然有一天,顾大小姐竟然好起来,顾家请我前去诊脉,那脉象果然与从前大不相同,就像是换了个人似的。”直到现在他还觉得惊奇。

魏元谌道:“老御医可知这到底是什么原因。”

柴老御医仿佛被问到了最不愿意说的事,他叹口气道:“顾家竟说是寻了婆子喊魂,顾大小姐的病情才有了好转,这怎么可能?若是那些巫者能治好病症,要我们这些郎中何用?”

柴老御医说完看向魏元谌:“魏大人说,这是不是荒唐?”不知为何他看到魏大人那双眼睛更幽深了几分。

魏元谌吞咽一口,嗓子有些沙哑:“后来呢?”

“后来?”柴老御医道,“顾大小姐的病情日渐好转,现在旧疾已去的七七八八,老夫行医多年,第一次见到这样的情形,真是惊奇啊。”

柴老御医说完这话,只觉得脸面荡然无存,一个医者眼看着病患好转,却说不出个道理,当真丢人至极。

柴老御医正想着,却发现魏大人站起身,忽然躬身向他一礼:“老御医治好病患却如此谦逊,当真让人敬服。”

柴老御医半晌才回过神来,魏大人有没有听清他说的话?

魏元谌站起身:“那就不叨扰老御医了。”

柴老御医将魏元谌送出门,看着那高大的身影走出院子,老御医不禁茫然,竟然不是来拆他“杏林圣手”招牌的吗?

那他以后见到魏家人,是不是不必脸红了?

……

魏元谌翻身上马,一路回到魏家。

暮秋几次想要开口询问,看到三爷那绷紧的面容,最终都放弃了。

三爷有心事,而他这时候不该上前打扰。

魏元谌到了魏家门前,从马上下来,迈步向府中走去,谁知左脚不小心绊到了门槛,脚下一个踉跄,居然没有稳住身形,结结实实地摔在了地上。

暮秋见状大惊失色:“三爷。”这到底是怎么了,以三爷的身手不可能会摔跤啊。

暮秋跑到跟前,只见魏三爷没有起身,手半撑着坐在那里,一双眼眸中波澜起伏,一时难以自已。

第198章 希望

“三爷。”

“三爷。”

暮秋的声音仿佛很远。

魏元谌依旧僵在那里动弹不得,五年前有些景象就在迷雾之中,如今那雾气似是散了些,隐约看到有人在床前忙碌。

“一会儿我喊之后,夫人就叫大小姐的名字,可知?”

“我知,我知。”

……

……

“快喊,快喊啊!”

“明珠,明珠……珠珠……珠珠……你回来吧,母亲在这里。”

“明珠,珠珠……快回来吧!”

床上躺着的少女眼睛紧闭,面色苍白,看起来异常的瘦弱,正是顾明珠,他想要看得更清楚,不知道为什么,眼前一花,床上的少女又变成了如珺的模样。

魏元谌心头为之一震。

他脑海中怎么会有这样一幕,他分明没有去过顾家,在这次去太原府之前更没有见过顾明珠。

柴老御医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顾家竟说是寻了婆子喊魂,顾大小姐的病情才有了好转,这怎么可能?若是那些巫者能治好病症,要我们这些郎中何用?”

“魏大人说,这是不是荒唐?”

魏元谌眼前又浮现出一幕幕,顾明珠猝不及防见到周择笙时红了的眼圈,以及张老爷、医婆的医术,还有在顾家时那探查他伤口的手。

梦中,如珺的脸突然变成了顾明珠。

如珺她,没有离开吗?

魏元谌只觉得心被牵拉了一下,又是欢喜又是害怕,害怕的是一切都是妄想,一切最终都是一场空。这样想着,气血翻涌,悲喜交加,胸口却如同被一块石头堵住,喘息都觉得疼痛,微微用力,那久久压在他胸口的大石终于被撬开了一角,腥甜的味道顿时涌上了喉口。

暮秋刚刚上前扶住了魏元谌的手臂,正要将魏元谌从地上搀扶下来,却感觉到魏元谌身体一震。

魏元谌低头一口鲜血吐了出来,整个人也软软地倒在了地上。

魏家管事看到这样的情景立即大喊起来:“快……快……三爷……晕厥了……快去唤郎中。”

魏家本来欢欢喜喜地置办家宴,忽然听说魏元谌吐了血,魏太夫人立即从屋子里赶出来去看孙儿。

“不是之前还好好的吗?”魏太夫人看着躺在床上的魏元谌,急着问暮秋缘由。暮秋道:“三爷摔了一跤,我正要去搀扶,没想到三爷就吐了血。”

魏夫人也眉头紧锁,脸上满是担忧:“谌哥儿别是有内伤,我还记得老太爷当年……”

魏老太爷年轻时在战场受伤太多,表面上看似痊愈了,随着年纪越来越大,旧伤一个个找了回来,缠绵病榻多年,最后也是一咳嗽就吐血,魏夫人不敢再想下去。

魏太夫人眼圈发红,紧紧地握着魏元谌的手。

片刻之后郎中被请进了门。

女眷们纷纷让开,让郎中仔细诊脉。

郎中皱起的眉头慢慢松开,半晌才走出来向魏太夫人道:“从脉象上看,魏三爷没有大碍。”

魏太夫人看一眼床上的孙儿,脸上忧虑未消接着道:“那怎么会吐血?”

郎中仔细思量片刻道:“应该是之前受伤留在胸腹内的淤血,三爷从前脉象就有些发沉,可见邪郁于里,气血内困,如今这脉象好了不少。”

魏太夫人道:“那我孙儿何时会醒过来?”

郎中道:“太夫人不用担忧,魏大人休息片刻就会醒转。”

魏夫人扶着魏太夫人又去仔细看了魏元谌,魏太夫人看到孙儿呼吸平缓,心中略安。

魏太夫人又坐了好一会儿,魏夫人上前劝说:“娘去侧室里歇着,媳妇在这里守着谌哥儿。”

魏太夫人让魏夫人扶着去了侧室。

魏太夫人靠在引枕上:“若是没有大碍,让他多睡睡也好,自从五年前家中出事之后,谌哥儿就像变了个人似的,整日奔忙,半夜里他屋子里的灯还亮着,我看着难过,却也不好劝他,这次去太原府必然也是不得休息,他虽然还年轻,却也经不得这样熬,希望郎中说的没错,谌哥儿这是将当年的淤血吐了出去。”

想到五年前的事,魏夫人也不禁鼻子一酸,她不留痕迹地从帕子擦了擦眼角才道:“娘放心,谌哥儿会好起来的。”

侍奉好了魏太夫人,魏夫人就去魏元谌屋子里做针线,周围一片安宁,魏夫人半晌抬起头向床上看去,看到儿子那张与亡夫有几分相像的脸庞,担忧和思念混杂在一起,一时让她有些怔愣。

魏元谌这一觉睡得很安稳醒来的时候屋子里早就掌了灯,母亲就在灯下做针线。

“娘。”

魏元谌开口说话,魏夫人立即欢喜地上前查看。暮秋端了药上来,服侍魏元谌喝下。

魏太夫人看到孙儿安然无恙,不禁埋怨:“你啊,这么大的人了,身子不舒服就不知道说吗?真是要吓死你祖母。”

魏元泓、魏元稹也都进屋子里来,魏元稹一把拍在魏元谌肩膀上:“三弟身子好着呢,祖母不用担忧。”

魏夫人立即斥责魏元稹:“你三弟还没好,你怎能这般用力?真是不知轻重。”

魏元稹很是爽朗:“大哥看看,母亲又偏三弟了,从小到大都是,最好的都要留给三弟,该不会大哥与我都是捡来的,三弟才是母亲亲生吧?”

“胡说些什么,”魏夫人看似板着脸,眉宇间却没有怒气,“我是少你吃了还是少你穿了?在弟弟面前没有半点样子。”

“好了,”魏太夫人道,“不要闹谌哥儿了,我们出去说话,谌哥儿不舒坦,就让人将饭菜端来谌哥儿屋子里。”

魏元谌下了床:“我陪祖母和母亲用饭。”

魏夫人有些担忧:“可行吗?”

魏元谌颔首:“母亲放心。”他现在感觉比平日里还要好,呼吸都轻松起来。

一家人在花厅里用了饭。

席间,魏太夫人不时地看向魏元谌,不知是不是她想得太多,总觉得孙儿与往常不太一样。

一盘蜜饯子端上了桌。

魏大奶奶章氏有些惊讶,她没有让厨房送蜜饯啊,蜜饯都是给女眷消遣时用的,怎好在这时候端上来,正要说话,只见魏元谌夹了一颗放进了嘴里。

魏元稹不经意地笑道:“三弟何时爱吃甜食了?”

魏元谌抿了抿嘴唇,没有回话,灯下他嘴角微微上扬,似是带了一丝笑意。

“你瞧瞧,”魏太夫人看向魏夫人,“谌哥儿今晚怎会如此乖顺,就像他小时候似的。”

魏夫人没感觉到有何不同,不过谌哥儿的脸色确实好了不少。

魏太夫人点了点头,希望谌哥就此好起来,这样她也就能安心了。

吃过饭,魏元谌回到屋子里,暮秋正带着人找出明日要换的新衣袍。

魏元谌目光落在那深色的衣袍上:“找一套颜色稍亮些的衣衫来。”

吩咐完暮秋,魏元谌走进内室,一抬眼从铜镜中看到了自己的面容,脸颊上的伤还未褪,鼻梁上有着一道浅浅的疤痕,看起来似是暮气沉沉。

第199章 忐忑

初九走进门来,看到三爷站在铜镜前不知在看些什么,他好奇地凑过头去。

“三爷,您在瞧什么?”

初九眨了眨眼睛,这府中最爱照镜子的就是二老爷,现在多了两撇胡子,只要看到屋子里有能照出影儿的物件儿,都要靠过去瞧瞧,三爷不会也被二老爷拐带坏了吧?

不过今晚三爷有些不同,好像嘴唇格外红似的,明明晚上没有饮酒,这抹红是从哪里来?

初九走近镜子,准备仔细查看一番。

镜子中多了一张初九的脸,魏元谌从思量中回过神。

“你在看什么?”魏元谌眉头微皱。

初九这才清了清嗓子:“我……我来给三爷送茶。”

魏元谌撩起长袍坐在椅子上,端起茶抿了一口,茶水清香而甘甜,他侧过头看向初九:“你是不是有件要紧的事没有做?”

初九不禁怔在那里,他跟着三爷从太原回来之后,一切都交代好了,哪里还有什么要紧的事?

魏元谌转头向院子看去:“小白何时能到京里?”

初九心头一亮,三爷果然察觉到了,院子里少了小鸡啄米,委实冷清得很。原来三爷在顾家人面前说喜欢五黑鸡是真的,这才几天不见,就如此想念。

三爷真是深藏不漏,在没有揭穿之前,他还当三爷半点看不上那只肥鸡。

初九立即道:“三爷,我这就带着人去迎。”

“不用单独抱回来。”魏元谌淡淡地道。

初九连连点头:“知道,知道……”不能让人知晓三爷喜欢一只大肥鸡,否则会引人笑话,特别是顾大小姐。

喜欢调琴、下棋多高雅,养肥鸡太掉份儿。就算再喜欢肥鸡,也得藏在心里,寻常时候不能说。

这世上最了解三爷的,也只有他初九了。

初九匆忙跑出去,差点撞到走进门的暮秋。

暮秋将手中的衣袍递到魏元谌面前。

幸好太夫人让人新做了两身袍衫,一件青色贴里,襟口、袖口都用暗花缎绣了云纹,看着很是漂亮,不过却又好像太过绚丽了些。

魏元谌从腰间的荷包中取出一只木匣子,打开之后拿出一颗蜜饯放在嘴里。

暮秋吞咽一口,这蜜饯子,席间还没吃够吗?现在喝茶也要往嘴里放,不嫌甜吗?

魏元谌重新整理好荷包,抬起头看向那衣袍,然后淡然地道:“可有氅衣?”

暮秋立即道:“没有……不过我可以去问问,太夫人原本吩咐人去做了,可能还没做好。”三爷可是从来不穿氅衣的啊,之前二老爷送来一件,如今还在箱子底下压着呢,三爷说过,穿氅衣太麻烦,如今就不嫌麻烦了吗?

“明日之前准备好。”魏元谌说着站起身走了出去。

暮秋看着魏元谌的身影出了院子,这才想起来应声,三爷到底在太原府遇到什么事?怎么忽然都变了。

天渐渐暗下来,怀远侯府依旧一片忙碌,管事让人送消息,明日侯爷、夫人和大小姐就会回到京中,府中上下定然都要安排妥当。

顾大小姐的闺房中,碧桃正在看桌子上的幔帐:“换这碧青色的好呢?还是换这桃红色的?”

碧桃有些拿不定主意,这两个颜色的幔帐都是府中新做好的,也不知道大小姐会想要先用哪一顶。

忽然一阵风吹开了窗子,碧桃忙去关窗,风来得快去得也快,仿佛片刻功夫就停了,碧桃将窗子拴好,又去看那幔帐,忽然就在碧青色的幔帐上看到了一块脏污,不知什么时候竟然溅上的泥点。

虽说拿去洗了不耽搁明天用处,不过或许也是天意,碧桃道:“就挂这桃红色的吧!”

桃红色的幔帐挂上,屋子里增添了几分喜庆。

碧桃看着十分满意,吹灭了屋子里的灯,带着人走出了院子,她们还要去夫人院子里收拾。

顾大小姐院子重新安静下来,一个人从院子里那棵桂花树上跃下,思量片刻走进了少女的闺房。

撩开帘子立即看到床边的桃红色幔帐,就像当年周如珺躲在角落里,偷吃红豆糕时脸上绽放的笑容,也像花船上,她果决跃进湖中的身影。

如初绽的桃花般嫣然,所以他替那丫鬟选了桃红色。

长案上放着几只妆奁,衣橱中的衣衫熨烫好,花斛里插着还未开放的蔷薇花,可以看出来怀远侯夫妻很是宠爱她。

魏元谌继续向内室里走去,在那拔步床前站定,脑海中那景象又清晰了几分。

似是他从前就站在这里,望着躺在床上的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