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舱里的人站起身撩开帘子走出来,他现身那一刻,藏在周围的亲军立即上前护卫。

男子挥了挥手:“用不着这样紧张,这么多人在周围,谁敢来害我不成?”

人群慌忙赶来一个文士,到了男子身边,躬身向男子行礼:“殿下的安全要紧,不敢大意,别说那魏元谌手下必然有暗卫、死士,就算那神出鬼没的‘珍珠大盗’也不容小觑。‘珍珠大盗’在太原府暗算了韩钰之后,太原府衙的人一路追赶,却没有发现他半点踪迹,可见身手委实了得,这种人若是做了刺客,恐怕会防不胜防。”

男子负手而立,生得颇为英俊,身上穿着暗绣的长袍,满身的贵气,正是当朝的太子。

太子冷哼一声:“我还怕他们前来?来了正好,我就将他们一并擒获治罪,我看那‘珍珠大盗’早就被魏贼收买了,在为魏贼做事。”

太子说到这里,又深深地看了一眼文士,此人是他十分信任的幕僚申先生,这次来太原府他只带了申先生一人:“接下来恐怕要与魏元谌正面交锋了。”

申先生脸上一闪愧疚:“都是我算计不周,早知道就再派个死士前去……”

“好了,”太子道,“那魏元谌狡猾的很,他与他那姑母都是千年的祸害,不可能那么容易就归西,只可惜那机关没能伤到他分毫,如果魏元谌受了伤,我就能接手太原府的事,现在还要与他周旋。”

申先生低声道:“好在太原府的案子可以结了,就算牵连到殿下,还有贵妃娘娘和朝臣作保,殿下在皇上面前真心认个错,这几年小心谨慎着些,等到承继了皇位,魏家还不是任您收拾。”

太子脸上满是厌恶的神情:“魏家算是什么东西,整日里与我们母子为难,当年就该灭了魏家满门,将那魏皇后一并也解决掉,也就没了今日的麻烦。

这些年,那魏皇后该死不死,挡着我母亲的路,朝堂上时不时就有人提什么嫡子,那些所谓的大儒,迂腐至极……”

太子说到这里再次冷哼:“魏氏一族太过暴戾,手上染血太多,即便魏氏怀了身孕,也生不下活的,别说皇子,那三公主不过也才苟延残喘了几日。到现在朝堂上那些蠢货还看不透这些。与其在那里操心魏氏的肚子,还不如送我母亲登上后位,我母亲有了后位,我与弟弟全都是嫡出,朝堂上也就不会再有什么争端了。”

申先生叹息:“魏氏曾单枪匹马于敌营中救下太宗皇帝,又曾辅佐高宗一朝兴盛,对当今皇上登基也算有些功劳,皇上除掉魏氏恐会留下恶名,所以才会一直留着魏氏和魏皇后的后位,当年二皇子谋反案,没能拿到钉死魏氏的证据,也只好先杀了魏家的掌家人。

原本以为魏氏从此一蹶不振,谁知那魏元谌比他父亲一点不差,年纪轻轻就脱颖而出,不过这也是好事,木秀于林风必摧之,我观那魏元谌有短命之相,一定长久不了。”

听到申先生这样说,太子心中舒畅了许多,他很是相信申先生的推演之术,有好几次申先生都一语成谶,当年如果不是申先生提醒他小心永康长公主,他还真以为永康长公主要投靠他,原来永康长公主暗地里早就选了二弟那个混账。

“明天一早就进城吧,”太子吩咐申先生,“留在这里也没有了用处,早些去府衙,也免得魏元谌再弄出什么事端,可惜了韩钰和赵家,要因此顶罪。”

申先生躬身道:“能为太子爷分忧也是他们的福气。”

太子说完这些就要回到船舱中:“对了,那个怀远侯可还有动静?”

“没有,”申先生道,“京中传来消息都说,怀远侯表面上十分担忧战马案,背地里不是遛鸟就是玩虫,还因此被弹劾去御前,刚刚才被皇上罚了三个月的俸禄。”

太子眼睛中满是戾气,他安插韩钰在太原府,只为了弄点银子用处,能有多大的事?朝廷每年收战马,也不差他这一点,没有走私战马赚的银子,他如何笼络人效忠他们母子,要不是那个傻子怀远侯捡马粪捅开了这件事,也不会引来魏元谌。

现在魏元谌小题大做,说山西内私开不少的铁山矿,他真的有那么多铁山矿,还会愁银子年年不够用?

再说,现在大周内没有战事,有了战事再用银子购马也就是了,多大点事,用得着这样大动干戈,父皇也是老糊涂了,听信谗言,被魏家利用对付他们母子,难道父皇不知道,他这个储君的地位稳固了,朝廷才不会动乱。

太子人走进船舱又嘱咐申先生:“可找到了善七弦琴的人?早些安排去我的府邸,这一路委实太过寡淡,让我食不知味,夜不能寐。”

“有,”申先生道,“太原府擅长七弦琴的女子,我都会为您找出来。”

“可惜啊,再也听不到那天籁之音了,崔家也是不解风情,那么好的女子怎地就射杀了,晚些日子,我必定将她救出来。”

太子想到那周氏款款而行的样子,胸腹忽然燃起了一股热气,怎么也无法消散,永康长公主别的不行,却很懂他的心思,他不能给周氏太子妃之位,至少能养在府中极尽宠爱,等他登基了,也让她富贵荣华。

可惜了,真是太可惜了,若是还能再见那美人一面,让他做什么都愿意。

……

天已经开始放亮,顾明珠也该回去顾家,虽说赵二老爷只是个小角色,但今晚也算收获颇丰,接下来就要看魏大人手中那些账目,是否与父亲推算出的“丢失”战马的数目相同。

那位躲在暗中的太子爷和下落不明的赵二老爷,应该也很快就会有消息。

聂忱将顾明珠送出赵家,吩咐柳苏一定照顾好这位蒋师妹。

蒋师妹临走之前,聂忱思量了半晌终于正色道:“蒋师妹,你也知道我一直钦佩长老爷,长老爷一直不肯在我面前露面,必然有他的苦衷,但我想日久见人心……”

听到聂忱这话,顾明珠不由地有些紧张,难不成她露出了马脚被聂忱察觉到了,真是这样的话,她也不会再隐瞒,顾明珠仔细地听着。

聂忱接着道:“早晚有一天,长老爷能待我如亲子,便是有秘密和危险都会与我一起承担。”

亲子?

顾明珠吃惊之下呛了口水,聂忱是认真的吗?她可不想有这么大的儿子。

“蒋师妹回去将这些告诉长老爷,”聂忱道,“说这些或许没用,但我会做给他看,不会让他失望。”

顾明珠心中有些不忍:“其实这些事一直都是我在打理,长老爷……”

聂忱一脸正气:“师妹不用勉强,我都知道。”

顾明珠不知该如何说下去,你都知道些什么啊?

离开聂忱,顾明珠和柳苏一路向前走去。

柳苏摇了摇头:“呆……鹅。”

顾明珠道:“不许给人取小名。”

柳苏看着胡同口那一摇一摆前来的大鹅,不叫它大鹅叫什么呢?

魏元谌一路回到住处,净过手换了身衣服,他开始核对从赵家找来的账目,将账目翻了一小半,他才站起来舒展肩膀。

站在窗前,魏元谌又想起顾大小姐安抚那婆子的情形,她那种给人以信心和希望的感觉与如珺十分相像。

这样想着他不禁出了神,直到孙郎中进了门,他才收回了思绪。

孙郎中道:“三爷在忙公务,我就不打扰了。”

魏元谌伸手去拿小茶吊:“先生陪我喝杯茶吧!”

孙郎中坐下来,接过茶来抿了一口。

“不瞒先生,”魏元谌目光微远,“我最近常常想起如珺,总觉得她好似离我很近。”那种感觉他许久都没有过了。

第94章 真心

孙郎中听到这话,脸上的表情一凝,眉宇中露出几分谨慎来,生怕魏元谌再度引发旧疾。

孙郎中道:“三爷坐下我给你诊诊脉。”

听到孙郎中的话,魏元谌摇摇头:“先生放心,我没事。”

孙郎中还是拿出枕诊去给魏元谌诊脉:“三爷之前刚刚犯了旧疾,一点没得安养,这样下去可是不行的,我还是那句话,以前的事,三爷不宜多思量。”

院子里十分静谧,魏元谌的心也并不烦乱,这时候与孙先生说两句话,他觉得很是舒畅。

魏元谌道:“我与先生说过,经常会在梦里见到如珺。”

孙郎中点点头:“三爷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魏元谌端起茶来:“她去了之后,我始终觉得我是真的看见了她。

我看到她躺在床上一动不能动,身边有不少人侍奉,可无论怎么喂,药水总会淌出来,我眼睁睁地看着她日益消瘦下去,心中焦急却没有法子,只能一遍遍喊她的名字,不知为何,那些人好似都看不到我,也听不到我的声音,同样的那些人在说些什么我也听不见。”

孙郎中叹口气:“那时候三爷恐怕生了离魂症,如珺她在大牢里就已经去了,怎会躺在床上让人喂药?真正病得厉害的是三爷,我听初九说过,三爷什么都吃不下,无论谁说什么,三爷都听不到似的。”

魏元谌继续道:“我一直都在看着她,直到后来她醒了过来,开始能吃药、喝水、一点点的从米汤到粟米粥,我就在旁边望着她,与她说话,虽然她从来都不会应我。

看她的病有了起色,我也放心了,这时候我听到了母亲的哭声,再睁开眼睛便是魏府,从那以后我再也没有做过那个梦,旧疾复发梦到的不过是大牢中,她被射杀的那天晚上。”

孙郎中只有叹息。

魏元谌抿了一口茶:“梦见她生病的时,虽然不能与她说话,我能看到的一切也十分的模糊,很多细节醒来之后都不记得了,我却能感受到,那时我离她很近,现在我也有这种感觉。”

孙郎中将手从魏元谌腕上拿开,魏三爷的脉象平稳,的确没有什么异样,或许是他太紧张了。

慢慢饮尽了一盏茶,魏元谌也从思量中回过神,或许就像孙郎中说的那样,这一切本就是错觉,他不能再沉浸其中。

魏元谌道:“先生觉得那个给婆子止血的坊间女子医术如何?”

孙郎中捋了捋胡须:“她学的是仵作的本事,不过可以看出来,对于医术她了解甚多,否则也不能及时为病患止血,又配合我完成缝合。”

魏元谌道:“那她或者她师父的医术,能否治好顾大小姐之前的血虚症?”

孙郎中没想到魏元谌会提及这件事,他不禁一怔:“难道那女子认识顾家人?”

“不止认识,”魏元谌道,“她就是顾大小姐。”

孙郎中瞪大了眼睛,还没回过神,只听外面“咚”地一声,仿佛什么东西掉在了地上。

门外的初九捂住了头,他刚刚正倒挂在房檐偷听……不,规规矩矩做他的护卫,冷不防地听到三爷说这话。

那……女子是……是顾大小姐?

初九惊讶之下,身体失了衡“啪叽”摔了个狗吃屎,好在没摔掉大门牙,否则回到京里被暮秋他们知道了,他还怎么在随从圈里混。

孙郎中半晌才道:“这……怎么会……”

“怀远侯府不简单,”魏元谌道,“怀远侯和顾大小姐这对父女一直都在装傻,这次怀远侯看似误打误撞弄出了战马案,其实他几年前在太仆寺中任职时,就应该发现了蹊跷,然后借着被罚来到山西行太仆寺,如今怀远侯去了京城,顾大小姐留在太原府暗中帮他父亲查案。”

“顾大小姐……”孙郎中摇摇头,“我真是没有看出来,怀远侯夫人也不像是在说谎。”

魏元谌道:“这就是我想不通的地方,如果说顾家父女瞒着林夫人,林夫人这个关切女儿的母亲竟没有发现蹊跷,这其中必然有些缘由。

总之怀远侯府不简单,将来不知他们还会做些什么事,暗中有没有效命于旁人,现下我与他们一起查案,日后也会对他们多加防备,这样聪明的人用时是一把利刃,不但立场不同,也会成为难缠的对手。”

魏元谌说完又给孙郎中斟茶:“先生不用说破,只当什么都不知晓,日后看到怀远侯府的人,心中多几分防备,顾大小姐不会凭空有那一身的本事,不知怀远侯到底找了多少人教导她。”

“奇怪,”孙郎中仍旧想不通,“既然怀远侯知晓自己女儿的病好了,何必请我来看症?而且那个人如何知晓我们孙氏治病的法子?”

魏元谌没有告诉孙郎中,顾大小姐除了会医术,还有那“珍珠大盗”的本事,而且通晓机关术,教她这些的绝非一人,怀远侯如何能找到这么多奇人异士?

怀远侯卧薪尝胆这些年,所图必然是大事,城府自然很深,或许也是在利用孙先生。不得不说,怀远侯将女儿养得十分成功,现在无论是谁只要小看了顾大小姐,必然要在她手上栽跟头。

崔家被蒙在鼓里,韩钰也折在她手中,下一个被耍的,或许会是太子。

孙郎中半晌才道:“到底是老了,现在的娃娃一个比一个厉害,那顾家小姐就算是在装傻,她的心也不坏,何况还救过三爷,也许以后与三爷都是友非敌……”后面的话他就不说了。

被三爷这样一说,他倒是更觉得顾大小姐是个可造之材。

门外的初九连连点头,他现在算是明白了,三爷绕了一大圈子,就是想要孙郎中说出这句话。

真是没眼看,三爷口口声声防备人家,还不是将腰牌送了出去,将来若是不防备了,那还得了,还不得巴巴着什么都往人怀里塞。

初九忽然觉得自己也有些不保,会不会有一天他就要天天护卫在顾大小姐的房门外了?

……

顾明珠看着宝瞳给她上药。

“没事,只被抓破了些皮,留不了疤。”

宝瞳撅起了嘴:“我就说那瘸子和聂忱都靠不住,若是有我在怎会有这样的事发生。”

这点伤顾明珠倒是不在乎,不过抓痕好起来之前,她得将手好好藏着了,不能露在人前。

服侍顾明珠躺下,宝瞳又点了一颗香丸,大小姐出去一晚上,要让她好好睡一会儿。

顾明珠闭上眼睛,脑海中却在想那八簧锁的事,这八簧锁与严探花当年遇到的一样,那么是不是出自同一个人之手?

这样思量着,顾明珠慢慢睡着了。

再醒来的时候,外面隐隐约约有说话的声音。

顾明珠坐起身,守在屋子里的宝瞳立即上前:“小姐是不是饿了?夫人让大厨房做了粥和小菜,随时都能拿过来。”

宝瞳说着服侍顾明珠穿衣:“林太夫人刚刚到了,来求夫人去衙门将赵恭人接回家。”

林太夫人的亲弟妹,为什么要让母亲去求?

这是又在欺负母亲。

顾明珠道:“我去找母亲。”

第95章 痛快

赵家发生的事,顾明珠再清楚不过,现在崔祯、崔渭不能出面,太夫人就打上了母亲的主意。

顾明珠从屋子里出来,低声问宝瞳:“林太夫人这次前来,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吗?”

宝瞳目光如炬,什么都逃不出她的眼睛,哪怕是一只飞蛾,她都能将上面的绒毛数清楚。

宝瞳道:“有两个婆子一直没有离开林太夫人的马车,也不知道马车上究竟放了什么东西,小姐要不要去看看?”

专门放人看着,自然是好东西。

林太夫人恐怕母亲不帮忙,会想方设法让母亲参与其中,她想到了这一点,就是不知道林太夫人会用什么手段。

宝瞳道:“我让人去给两个管事妈妈送些茶水。”

管事妈妈低头喝水的功夫,小姐必然能登上马车。

主仆两个分头行事,就在管事妈妈笑着接茶的时候,顾明珠转了个身轻盈地闪进了车厢内,崔家人没有察觉到半点异样。

宝瞳望着大小姐的不禁心中惊叹,她家大小姐果然厉害,就算没有生在勋贵之家,也能进山做个女大王。

崔家马车里放着两只食盒,顾明珠将其中一只打开,里面摆着糕点,再将糕点拿出来,食盒里的东西立即映入眼帘。

她是高看林太夫人了,她能用的就是这种再卑劣不过的手段。

现在有了个食盒,她也不用与林太夫人废话,直接做就行了。

顾明珠拿起了食盒,正巧车厢帘子被掀开,崔家管事妈妈惊诧地看着顾大小姐,脸上是见了鬼的神情,顾大小姐什么时候到车上来了。

“顾……”崔家管事妈妈刚喊出一个字。

顾大小姐露出一个憨憨的笑容,“嗖”地从她面前掠过。

顾大小姐跑了不要紧,手里还拎着食盒,那可是要送去给赵恭人的。

这可糟了,崔家管事妈妈的脸色大变,她今天触了什么霉头,竟然遇到这位金身菩萨。

摸不得,碰不得,骂不得,怨不得。

不止如此,这菩萨还长了腿,她想拜也拜不得。

……

顾家的堂屋里。

林太夫人坐在椅子上与林夫人说话。

昨晚赵恭人离开崔家之后,林太夫人就眼皮乱跳,怎么也睡不着,好不容易等到有消息送回来,却说赵恭人被魏元谌看押起来了,不但如此,衙差还来到崔家抓人,除了年幼的林润芝之外,跟着赵恭人来太原府的人都被带去了衙门。

林太夫人用帕子揉着红红的眼睛:“赵家出了事,她一个出嫁女知道些什么,可怜的是还有这两个孩子跟着受罪。”

林太夫人看着林润芝,林润芝急忙向林夫人跪下去。

“快起来。”林夫人立即起身去搀扶林润芝。

林润芝抽噎着道:“姑母您救救我母亲和哥哥吧!”

林太夫人用帕子去擦眼睛:“可怜见的,都是同族,这时候出了事,怎么好不帮衬,你说是不是?要不是因为我在庄子上的事还没了结,一早我就去府衙了,她好歹是个有诰封的人,被关押久了,日后要怎么见人。”

“侯爷呢?”林夫人道,“太夫人没让侯爷去打听一下消息吗?”

“别说他们兄弟了,”林太夫人脸上都是怒色,“没有一个顶用的,昨晚就去了,却什么都没打听出来,只是听说这桩事跟赵二老爷有关。”

林夫人皱起眉头:“侯爷去都没用,我能做些什么?”

“女眷关押的地方他们兄弟去不合适,”林太夫人道,“你去打听打听消息,至少也得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

林夫人知道自己不能去,正要想法子拒绝。

林太夫人道:“你现在不同,怀远侯引出了战马案,魏元谌对你们颇为信任,总会给几分面子,你也不用做别的,只要去看看情形,给她们送些吃的用的也好。”

林太夫人话音刚落就听外面传来喊叫声:“表小姐,您不能拿那些,那是给赵恭人的,您想吃奴婢再让厨房做来。”

林太夫人皱起眉头,珠珠又在做什么了?

管事妈妈追赶的声音越来越近。

林夫人顺着声音看去,只见珠珠提着一只食盒在前面跑,后面跟着崔家的管事妈妈。

宝瞳阻拦管事妈妈:“别追我家大小姐,大小姐万一摔了可怎么得了。”

一个管事妈妈被宝瞳拦住,另外一个还继续追赶顾明珠。

那管事妈妈追上珠珠之后,不管不顾地从珠珠手上夺起食盒来。

管事妈妈拉住了食盒的提梁,顿时松了口气,这食盒是太夫人吩咐安排的,要让林夫人送去给赵恭人,方才她正在马车旁边守着,不知什么时候顾大小姐就摸上了车,车上那么多东西,她拿什么不好,偏偏挑中了这只食盒。

顾大小姐看起来身子娇弱、单薄,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竟然跑得飞快,而且每次离她都只有几步之遥,她总觉得马上就能追到了,可到了关键时刻又被会落下,就这样追追赶赶,她也没注意就跑到了堂屋院子里。

好在顾大小姐这时停下了脚步,管事妈妈迫不及待地拉住了食盒提梁,正准备一鼓作气地夺下,不成想用了些力气那食盒竟然纹丝不动。“你们在做什么?”

林夫人的声音传来,管事妈妈心中大急,她可不想将事情闹到主子面前,于是手上又开始加力,这次食盒偏向了她这边。

林夫人见状立即道:“快放手。”

管事妈妈眼看着林夫人向这边走来,再也顾不得别的,用力一拽,只觉得手上一轻,顾大小姐似是突然松开了手,管事妈妈重心不稳立即向后摔去。

“啪”食盒跟管事妈妈一起落在地上。

管事妈妈惨叫一声,食盒的盖子被摔开,里面的糕点散落一地,除此之外还有几张银票和一些金叶子跟着一并掉出来。

林夫人望着这些东西,立即什么都明白了,她转头看向林太夫人:“长姐哄我去见嫂子,是要让我送去贿赂用的银钱,这些东西一旦交到了嫂子手中,我们顾家就再也说不清楚了。”

林太夫人脸上一僵:“哪有那么严重,无非就是打点那些看管女眷的婆子,让赵恭人她们能得些照顾。”

林夫人表情肃穆:“打发那些人,用得着金叶子吗?长姐是想买通魏大人吧?那长姐恐怕小看魏家了,魏家是外戚,岂能看得上这些银钱,最终最怕偷鸡不成蚀把米,得不到好处反而牵连更多。”

“你这是在与谁说话?”林太夫人怒道,“我再怎么说也是你的长姐,就算我们都嫁了人,也要为林家着想,没有娘家依靠,在夫家也会抬不起头,这些事难道你不知晓?

以前我从不劳累你,如今也是没了法子,生怕你推三阻四,只能想出这样的法子,若是被查出来,你只管说不知道,推在我的身上,我来替你承受罪责。

你们都怕受连累,我不怕,平日里靠着林家长脸面,现在有了风吹草动,躲得躲,装傻的装傻,这还没出什么事呢,就要树倒猢狲散?”

林夫人攥紧了帕子,长姐这话说得好似她是个不懂恩情的白眼狼。

林夫人一颗心正跳得厉害,感觉到手被牵住了,她转头看到了珠珠,珠珠那双眼睛里闪动着几分担忧的神情。

林夫人不禁怔愣,她还没见过珠珠表露这样的情绪,难道珠珠的病比之前更好了些?

林夫人方才的愤怒,这时立即散了大半,她何必去动气,只要珠珠好好的,她什么都不怕。

林夫人长出一口气:“既然这样,长姐就自己去吧!不过我要提醒长姐,现在魏大人在查赵家而非林家,你阻拦朝廷办案,那林家和崔家也会被认定是同党,也许下一步长姐就要去陪嫂子了。”这么多年她第一次在长姐面前说出这样掷地有声的话,她忽然觉得很是痛快。

比她想的还要痛快。

第96章 倒霉

林太夫人万万没想到,那个平日里软得像个面团人的族妹能说出这样的话。

林祁承这一支,懦弱又无能,在林氏族中早就没有了地位,即便顾林氏嫁给了勋贵,却也是因为受了她的恩泽,才能有这样的亲事,有这样的缘由在,无论何时何地顾林氏都要矮她一头。

现在顾林氏竟然敢站在这里顶撞她。

“你,”林太夫人指着林夫人,“你到底有没有良心,我不但是你的长姐,还是你的恩人。”顾林氏如此目中无人,依仗的是林祁承那个无用的农夫,还是怀远侯那个马粪贩子,或者是顾明珠这个傻子?挂着个外命妇的诰封,就忘了自己几斤几两重。

“我知道,”林夫人道,“如果不是我来到太原府,也不会认识侯爷。”

林太夫人冷笑:“我还以为你早就忘记了。”

林夫人努力克制着怒气,这么多年了,今日就不吐不快:“长姐当年其实是想将亲妹妹许给侯爷的吧?我不如二姐聪明、美貌,来到太原府不过就是陪衬,只是长姐没想到侯爷偏偏看上了愚钝的我。”

林太夫人脸色有些难看。

林夫人睫毛微微颤动,脸色泛白:“亲疏有别,这个我懂,您让管事妈妈与侯爷说,我从小乡野长大,恐怕不识规矩……”

林太夫人皱眉道:“难道我说的不是实话?我还不是怕怀远侯一时冲动,到时候侯府不答应,你的名声也就坏了,谁还会向你提亲?丑话说到前头,后面才不会理亏,怎么?我处处为你着想,在你心里也是错处?

叔父带着你们姐弟到底过得什么日子,你会不清楚?不要在这里装傻充愣……”

林太夫人话还没说完,忽然感觉一道凌厉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她激灵灵地打了个寒战,竟然无端心生恐惧。

林太夫人定睛看过去,那道视线不见了,迎上她的是顾明珠那张天真无邪的脸,她方才是怎么了?忽然有了这样的错觉。

顾明珠将手放在林夫人隆起的肚子上,母亲跟着祖父在庄子上过日子,就被林太夫人说成不识规矩。

她当年在周家时也被要求处处守礼,行动坐卧无不约束,仿佛做好这些才会在人前体面,却忘了规矩二字说的是做人的本分。连“人”都做不好的何谈“礼”?经过大牢之事后,她就看透了,今生只守自己该守的规矩。

真正昏了头的是林太夫人这些为了利益不择手段之人。

林太夫人父亲能够入仕要得益于曾外祖父,有了功名之后,他们自诩为林氏的正枝正叶,外祖父不愿意与他们缠斗,母亲也是个好脾性的人,总被林太夫人挟恩图报,以为让一让低下头也就过去了,殊不知这样的退让,只能让林太夫人更加变本加厉。

林氏一族被他们掌控,他们又将手伸进了顾家,想要通过母亲掌控顾家,整个怀远侯府任由他们驱使。

母亲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借着今天这个机会,她也想让母亲看清楚林太夫人,顾明珠心里想着,护住了林夫人的肚子。

林夫人低头看着女儿和未出世的孩儿,为母则刚,她受委屈没关系,怎能将一双儿女也推向险境。

林夫人拿定了主意,既然话都说到这里了,她也不怕与长姐撕破脸皮,好让长姐知道她也不是好欺负的,以后不要来算计她。

“长姐也别忘了,”林夫人道,“姐夫打了败仗被责难,太原府又逢灾荒,那些年是谁接济你们崔家,不要看不起乡野,没有乡野的粮食,所有人都要饿死。

更别忘了,伯父是如何入仕的,我父亲从来没向你们讨要过恩情。”

林夫人说完用手帕擦了擦眼角,脸上露出刚毅的神情:“战马案牵扯太大,我一个妇人什么都不懂,不能替长姐办事,如果长姐非要这样,我就让人去请定宁侯前来,让侯爷想想办法。”

林太夫人胸口一滞,脑袋“嗡”地一下,差点气得喘不过气来,半晌才道:“好,好,你是看我最近被崔氏族中责难,所以落井下石,你不肯,是不是觉得有魏家为你撑腰?

我告诉你,魏家……”

“魏家如何?”

一道清冷的声音响起来。

顾明珠和宝瞳等人在护着林夫人,没有注意管事跑进了院子,管事正要禀告官府上门来了,谁知还没插上嘴,那位魏大人就进了门。

管事擦着头上的汗,夫人这么好脾性的人,第一次发这么大的火,让他们都怔愣在那里,正不知道如何是好,这位魏大人找上了门。魏大人也是个耳朵好使的,径直顺着说话声音找到这里。

偏巧夫人和林太夫人今日在外间儿的堂屋里说话没有进后宅,这一下子可不就撞了个正着,管事见到这种场面,想哭的心都有了。

顾明珠看过去,只见魏元谌面沉如水,目光幽深地看着林太夫人。

这位魏大人也是不讲规矩,不等传报就登门,等这件事过后,她得让宝瞳提醒母亲,多加派些人手防止这位大人哪天心里一高兴,就又闯进来。

这次……规矩不讲的好,正巧听到林太夫人说魏家闲话。

顾明珠想到这里,将自己被抓伤的手向后缩了缩,挡在了袖子里。

林太夫人浑身颤抖,大白日的见了阎王,谁会不害怕?再这样被惊吓几次,恐怕听到“魏元谌”这个名字,她就要心跳如鼓。

魏元谌将目光落在林润芝身上:“昨日本官已经与崔祯、崔渭说过,林二爷留在崔家,等本官上门审问,林二爷如何到了这里?”

林润芝惊惧地看向林太夫人。

林太夫人吞咽一口,眼看着到魏元谌的目光又重新挪回她的脸上。

魏元谌道:“崔祯、崔渭没有告诉你吗?”

林太夫人没想到魏元谌会急着去见一个八岁的孩子,她以为偷偷带着林润芝出去一趟不会有人知晓……她这到底是怎么了?无论做什么都会出差错,顾明珠闹出的事还没平息,这魏元谌又找上门来,这一个又一个的都来寻她晦气,这到底什么时候是个头。

林夫人让下人抬了太师椅在堂屋正中央,虽然她对魏大人印象不好,但总归今日魏大人不是来找珠珠问话的。

林夫人将顾明珠拉得更紧,低声道:“珠珠跟着母亲,不要乱跑。”

初九听到这话,不禁暗自啧舌,三爷上次在顾家干的那事儿,人家还没忘呢,看来三爷在顾家这条路荆棘密布,恐怕不好走啊。

魏元谌淡淡地道:“林太夫人还没回我话。”

林太夫人深深地吸一口气道:“我……可能没听清楚……还以为……”

魏元谌不等林太夫人说完:“太夫人以为我们魏家是没落外戚,也许哪天本官就会被革职,所以并不将本官放在眼里对吗?”

第97章 嘴甜

林太夫人被这话吓得够呛,背地里说的那些闲言碎语怎么能承认,她也不敢承认。

魏家是没落外戚不假,魏元谌毕竟还在为朝廷办事,也许找个借口就能发落她,就算让她去陪着赵恭人,她也受不了。

林太夫人忙起身向魏元谌行礼:“老身怎么敢这样想,老身只是说魏大人是朝廷派来的钦差,要好好配合魏大人查案。”

林太夫人知道这样做很是丢脸,但她没有别的选择。

魏元谌淡然道:“既然这样,为何还要将林润芝带出来?太夫人提及魏家话语中满是轻蔑,以为本官听不出来吗?”

林太夫人刚刚好一些的身体又有些发软:“不敢,老身不敢。”

魏元谌撩开袍子坐下,他垂下眼睛整理衣袖:“我早就知道有些人背地里议论皇上、皇后娘娘,说我们魏家,不过,敢当着我的面说三道四的人不多,林太夫人是一个。”

林太夫人嘴里发苦,她哪里敢当着魏元谌的面说那些,明明是魏元谌自己撞上来的。

“这些事我都会记得清清楚楚,林太夫人盼着自己一辈子行得端正,莫要被我抓住把柄,否则……”说到这里,魏元谌抬起眼睛,目光中锋芒一闪,“不论什么时候,我都会找上门。”

林太夫人被吓得一屁股坐在椅子上。

旁边的初九看着欣喜,这就是他家三爷的厉害,三言两语就能将林太夫人吓个半死,不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