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夫人,您还是别问了,”周如璋走上前低声道,“这里人多眼杂,恐怕会让明珠妹妹名声有失。”

周如璋话音刚落,只觉得腰上一紧,顾明珠不知什么时候脱离了林夫人的怀抱,走过来抱住了她的腰。

周如璋刚要挣扎,忽然意识到顾明珠的意思,忙阻止上前的管事妈妈:“没关系,明珠妹妹是要将方才的经过做给大家看。”

真的似她想的那般,顾明珠被凶徒轻薄了。

接下来不知又发生了什么事,想到这里周如璋不再挣扎,抬起眼睛准备去看林夫人难过的神情,不过下一刻顾明珠的手突然松开,重重地在她身上推了一把,她没有任何准备,脚下踉跄立即跌倒在地。

周围登时一阵安静。

周家管事回过神来,忙上前搀扶周如璋。

林夫人急忙赔礼:“这可怎么好,伤到了周二小姐。”

“珠珠你……”林夫人不舍得责怪,却不免要做做样子,周二小姐方才那看戏的神情,颇让她心中不快。

宝瞳道:“小姐是说,那人推了你一把?”

顾明珠欣喜地望着宝瞳不停地点头。

那人用绳子缠住她的腰,又将她甩在地上,这些经过衙门也会问起来,既然如此她不妨借着周如璋说清楚。

“夫人,衙门的人来了,说是在山下找到了凶徒。”

林夫人心中一喜:“我们过去看看。”

寺庙里丢了女眷,这事非同小可,衙门与顾家人分头寻找,顾家在山上找到了顾大小姐,衙门发现了从山坡上坠落下来的凶徒。

此人身上穿着僧衣,一副沙弥的模样,寺中主持上前辨认发现其并非本寺僧众。

“阿弥陀佛。”寺中僧人不禁念起了佛号。

好在菩萨保佑,没出什么大事。

太原府通判匆匆赶过来,看了眼那重伤昏迷的凶徒,立即去求见怀远侯夫人:“夫人,能否请大小姐前去辨认一下。”

顾大小姐本就心智不全,自然认不出那凶徒,只是她手舞足蹈地大概让大家知晓了整件事的来龙去脉。

最重要的是,她透露出,今日在山上,她一共遇见了两人,一个从山坡上掉下来,一个走掉了。

太原府通判将整件事整理成口供,马不停蹄地送到了一处院子里,毕恭毕敬地交到魏元谌手上。

眼看着魏元谌将整个口供看了一遍,太原府通判这才小心翼翼地开口:“魏大人,怀远侯家大小姐说的那另一个凶徒,是不是……您啊。”

“咯”。

太原府通判似是听到门外传来笑声。

不过很快“咯咯咯,咯咯咯”的声音再次传来,太原府通判明白过来,原来那不是人在笑,而是魏大人的下榻之处有只下蛋的母鸡。

“大人,这里接近市井,不如下官再为您寻个地方落脚。”太原府通判额头上有了汗水,若是让崔家和皇后娘娘知晓他这样怠慢魏大人,恐怕他的结果不会太好。

这位可是深受皇上信任的外戚子弟啊。

魏元谌口气生硬:“你对那位顾大小姐可有几分了解?”

太原府通判擦了擦额头上的汗:“那位从小就有痴傻病。”

“不会有错吗?”魏元谌接着道,“我亲眼看到她将那凶徒推下了山坡。”

第8章 纯善

太原府通判听魏大人的话一愣,皱眉思量片刻,仿佛就已经想了明白。

“大人,”太原府通判道,“下官以为,这只是个巧合。”

魏元谌没有说话。

太原府通判紧张地吞咽一口,仗着胆子继续道:“别说顾大小姐从小就有痴傻的毛病,就算是寻常女眷想要杀那样的人也是不易啊。

卑职等人仔细查看过,若是顾大小姐有意害人,便要事先知晓凶徒的目的,独自一个人引凶徒上山,最后靠一己之力推那凶徒下山,这前后不能出任何差错,这些事换做卑职也做不到。”比起这个,他觉得凶徒失手,机缘巧合之下顾大小姐逃过一劫,这样的解释才更加合理。

太原府通判冯安平说完这些,小心翼翼地抬起头,发现魏大人依旧沉着脸,他心中一凉,该不会没有顺着魏大人的意思说,魏大人就要惩办他了吧?

他有点后悔了,早知道就算丢了官职,也不该为魏大人做事,万一没有办好差事,下场可能会更加凄惨。

怪只怪他为了自保,太子的人来拉拢他时,他向太子爷送过礼物以保平安,结果不知怎么被这位魏大人发现了,前几日魏大人来到太原府,直接就进了他家大门,提起了这件事,虽然他觉得魏大人手中不一定有确凿的证据,可他仍旧不敢冒险。

朝廷明令凡结党营私者一律严办,当年二皇子和长公主出事牵连了许多官员,就连魏皇后的母家也因此被牵扯入狱,魏大人亲身经历过这些,其中的门道自然再清楚不过,想要找个借口将他这个通判送入大牢,那简直比抠脚丫子还容易。

真是一失足成千古恨。

冯安平想到这里,趴在地上趁机再次为自己辩驳:“大人明鉴,卑职没有结党之心,拿出礼物真的只是为了能够保住官职。”他怎么敢去招惹太子爷,现在说整个山西都在太子手上也不为过,不拜太子这座大山,如何能在山西立足。

魏元谌打断了通判的话:“接着说这桩案子吧!”看来除了他之外没有人对顾大小姐起疑,他手中也没有确实证据,他会向冯安平提及也不过就是试探一下此人的态度。

这件事无非两个结果:要么是他多疑了,要么是顾大小姐手段太高,不管真相是哪个对他来说都是一样的,都要多多留意那位顾大小姐。

冯安平体贴地上前为魏大人倒了杯茶:“那凶徒什么都不肯招认,不过我们从他身上搜出几颗珍珠,顾大小姐也曾在金塔寺里捡到一颗珍珠。”

就是那颗珍珠,让府衙许多人为之色变。

冯安平道:“七年前山西曾闹过‘珍珠大盗’,那‘珍珠大盗’盗走财物之后,都会留下一颗珍珠表明身份。

“珍珠大盗”开始只对士绅、官员下手,后来竟然劫走了库银,为了能够顺利脱逃,他点燃了存放赈灾粮的敖仓,吸引衙差前去救火,等府衙发现中计时,那‘珍珠大盗’早已经逃之夭夭了。

虽然后来朝廷四处缉捕‘珍珠大盗’,可这人就像是凭空消失了般,没有半点的消息。

现在这珍珠再次出现在太原府,衙门里都在猜测是不是‘珍珠大盗’回来了。”

“当年的‘珍珠大盗’不是凭空消失吧?”魏元谌淡漠的声音传来。

冯安平立即红了脸,虽然七年前他还没入仕,可他来到太原府之后仔细整理过历年案宗,读过有关‘珍珠大盗’的旧案卷,那盗匪犯案多次,却都能全身而退,既然都没有交过手,也没有人目睹过案情的发生,自然就不知晓这“珍珠大盗”到底是何模样,所以即便“珍珠大盗”站在他们面前,他们也认不出来。

“凭空消失”不过就是想要保住衙门脸面的说法。

魏大人果然不留半点情面。

冯安平咳嗽一声接着道:“库银案之后,‘珍珠大盗’再也没有现身过,直到在金塔寺发现了珍珠,如果真是珍珠大盗回来了,那么最近在山西发生的劫案可能都出自“珍珠大盗”之手。

七年前的库银案一直没能有结果,也许这次能将两桩案子一并查清。”

冯安平说着胸口涌上一股热血,如果能抓住那大盗,他也算没有白白做这个通判,尤其是当年的库银案,赈灾粮被烧,害死了那么多百姓,这本就是他做了太原府通判之后,发的第一个宏愿。

“既然是同一个人作案,必然要用相同的手法,前阵子发生的几桩盗匪案没有放置珍珠,如何说是珍珠大盗所为?就算这桩案子发现了珍珠,也可能有人故意混淆视听,不可随意妄下结论,你们太原府衙就这样查案,不如早些卸下官职,向朝廷请罪。”

一道冰冷的声音传来,如同一盆冰水将冯安平从头到脚浇了个透。

冯安平结结实实地打了个寒噤。

魏元谌淡然道:“不过现在的盗匪案与七年前也有些相似之处。”

冯安平立即来了精神,看向魏元谌,一副临听教诲的模样。

魏元谌道:“不管是‘珍珠大盗’还是现在出现的盗匪,每次都能轻易得手,等到衙门赶到时,查不到任何的线索。

这次的金塔寺能抓到凶徒,衙门已算立了大功。”

冯安平恨不得被自己的口水呛死在这里,哪是他们立了大功,分明是那位顾大小姐运气好躲过一劫。

魏大人又事先猜到法会上会出问题,衙门只是捡了个现成的凶徒。

冯安平哭丧着脸,不知该说什么才好,沉默了片刻,又仔细想想魏大人的话,冯安平脑海中一道亮光一闪而过,魏大人好似在提点他。

冯安平急着道:“莫非衙门里有人与盗匪串通?每次都能互相通风报信,衙门四处盘查时,就能顺利脱身。”

魏元谌目光平静没有半点波澜,却让人看一眼便不自觉地想要躲闪,冯安平立即垂下头:“卑职这就回到衙门中仔细查看,若是有人故意接近那凶徒,卑职就会立即将他拿下。”

冯安平躬身退了出去,走到院子中特意仔细瞧了一眼,一只大公鸡正在地上找食吃。

奇怪了,不是母鸡吗?怎么变成了公鸡,冯安平又看了一眼院子里站着的人,那是魏大人贴身护卫初九。

初九板着脸,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如同尊泥塑。

冯安平捏了捏怀里的小纸包,这是来的路上他特意包的酱牛肉,想要用这东西贿赂贿赂初九,可再瞧瞧初九那严肃的模样,像极了其主子的风范,想到这里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气立即卸掉了,万一牛肉没送成,初九跳起来给他一刀,那可如何是好。

冯安平立即将怀里的酱牛肉捅得更深了些。

“你与怀远侯很熟悉吧?”淡漠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冯安平后悔自己没跑得快些,转头硬着头皮道:“我祖父曾是老侯爷麾下千户,不过也不是什么委以重任的千户,能任职纯粹靠的是裙带关系,我祖父没什么本事,后来因为贿赂副将被老侯爷责罚,如今我与怀远侯府就只剩八竿子打不着的裙带关系了。”

魏元谌道:“这么说,顾大小姐是你的表妹。”

冯安平微微抬起头:“是,不过卑职方才没有替顾大小姐说话,顾大小姐从小就得了病症,怀远侯府没少寻医问药,大小姐虽然有顽疾在身,却性子纯善,平日里连蚂蚁都不敢踩,绝不会害人。”

冯安平彻彻底底地明白为何魏大人会名声在外了,年纪不大,却行事沉稳,手段老辣,站在那里让人看不出他心中喜怒。

“不要将我的事透露给顾家。”

魏大人淡淡的一声吩咐,远胜于一切疾言厉色的要挟。

冯安平躬身道:“卑职绝不敢向第三人提及。”

走出院子之后,冯安平发现身上的衣衫都湿透了,做完这桩案子,他就要与魏大人彻底断绝关系,否则他恐怕会活不到娶妻生子那一天。

正想着,冯安平再次受到了惊吓,一只手从门内伸出来拍了拍他的肩膀。

冯安平转过头看到了初九。

“初九,是不是大人……”

“牛肉拿来。”

冯安平的脸僵在那里,初九怎么知道他又牛肉,总不会行贿时又被抓个正着吧。

“初九,你这是要……”

初九道:“喂鸡。”

门被重重地关上,冯安平眨了眨眼睛,魏大人家的鸡果然也这般与众不同。

屋子里。

魏元谌慢慢地喝着茶,初九走进来禀告:“公子,顾大小姐将凶徒推下山之后,您让我去查看情形,我瞧见顾家下人正在寻找顾大小姐。

顾家下人刚好走到那凶徒坠落处附近,若非听到顾大小姐喊叫声,他们很快就会发现那受伤的凶徒。”

魏元谌点了点头,如果顾大小姐故意算计那凶徒的话,定然会让人等在山脚下,以便确认那凶徒的生死。

怀远侯夫人从法会上回来,发现顾大小姐不见了,开始让家人四处寻找,刚好就能发现那凶徒,如果这其中再有人做指引,发现的会更快些,可谓是万无一失。

性子最纯善吗?

魏元谌放下手中的杯子,不见得吧!

……

顾明珠洗了澡,换好衣服,又变得干干净净了。

林夫人心疼地给女儿腿上上药:“疼不疼?”

顾明珠摇头,不过就是蹭破了些皮,算不上什么,经过了今天的事,她拿定主意,尽量让那些危险远离顾明珠这个身份,也许做起事来会麻烦些,但可以减少危险,她要多给自己加几层保护才行。

顾明珠看向窗外,这个时辰了,她让宝瞳送去的线索,聂忱应该拿到了吧?

……

聂忱快步走进一处庄子中。

下人将他领入书房,紧接着送上来一只小巧的竹筒。

等到下人离开,聂忱将竹筒打开,倒出了里面的纸张,小心翼翼地将纸张展开,映入眼帘的是张简单的舆图。

聂忱仔细地将舆图上的消息记好,然后凑在灯下将那张纸焚烧殆尽。

做完这些,聂忱才走出了屋子。

“老爷没回来吗?”聂忱问过去。

“没有。”下人回答的很干脆。

聂忱点点头,一年多以前他因为查案被人陷害入了大牢,幸亏被人伸手搭救,后来他与那人联手查案,不过他却从来没见过那人真容。

这次的盗匪案他们又开始各自寻找线索,若是有所发现就会只会对方,惭愧的很,这次他查到的消息不多。

每次他都要输上一筹,让他不禁有些沮丧,不过既然还没有到最后,一切尚有变数。

聂忱快马回到城中,正准备前往府衙,一个人拦住了他的去路。

“聂先生吗?”那人道,“我家大人有请。”

第9章 害怕

聂忱走进了崔家大门,被人带去了前院的书房之中。

定宁侯府崔氏,太祖时立下大功授丹书铁券,如今已经传了四代,第三代定宁侯在边疆打了败仗,葬送了几万雄师被朝廷责罚,从此不得重用,崔家也开始显出败象,直到十三岁的崔祯偷偷离开家边疆投军,才算逐渐扭转了定宁侯府的局面。

崔祯总会挑选出挑的崔氏子弟带上战场,有意的培养族中子弟,可见崔祯是个目光长远之人,所以与这位侯爷相处,要愈发多几分小心。

聂忱见到屋子里的两个人,立即向主位上的崔祯行礼:“聂忱拜见定宁侯爷。”

语毕又转向崔渭,唤了一声:“崔大人。”

崔渭伸手道:“聂先生请坐吧!”

下人端了茶上来,轻轻地阖上了书房的门。

崔渭接着开口道:“聂先生可知我们为何请你前来?”

聂忱点点头:“侯爷和崔大人为的是太原城内的几桩案子。”

聂忱不等崔祯和崔渭再问话,接着道:“在下常年在坊间行走,做的都是走镖、缉捕朝廷悬赏的逃犯、为朝廷探查案情之事,能被侯爷唤来崔家,定是与这些有关,太原府如今闹得最大的就是盗匪案,侯爷是想要在下在坊间帮侯爷查问消息。”

聂忱说完话抬头直视崔祯:“不过在下这样行走坊间的人,也有自己的规矩,在下事先向侯爷禀告,以免日后侯爷怪罪。”

崔渭微微皱眉,侧头看了一眼崔祯,见崔祯脸上没有怒容,这才松开了眉角,不过这次却没有擅作主张回应聂忱。

崔祯道:“说吧。”

聂忱这才道:“我们这种人乃市井小民,靠的是朝廷悬赏过日子,让我们查案,我们只会在意案子本身,绝不敢妄议权贵和时局。”

这话说的十分含蓄,崔祯目光深沉,这聂忱的意思是说,只会拿钱为他办事,不会依附他成为崔家的人,他还没有开口提及这些,聂忱拒绝的倒是很干脆。

崔祯看一眼崔渭,崔渭掀开茶盘上的遮盖,茶盘上整整齐齐地摆着十个20两的银锭。

聂忱站起身:“多谢侯爷。”说到这里不禁脸上露出些迟疑的神情。

“怎么?”崔渭看出端倪,“嫌银子不够?”

聂忱道:“在下只是觉得有些奇怪,侯爷对此案应该有些线索,这一点恐怕衙门都及不上,为何会召在下这样的人前来。”

崔祯抬起眼睛,目光中略微带着几分杀气,那是常年驰骋沙场的武将才会有的威势:“你知晓些什么?”

聂忱不卑不亢:“周家女眷不曾带消息给侯爷吗?”

崔渭脸上惊讶的神情一闪而逝,崔祯面色却依旧平静:“你怎知周家女眷会带消息给我?”

聂忱道:“那要从近来山西的几桩盗匪案说起。”

去年山西旱情,朝廷虽下发了赈灾粮,却还是因此多了不少流民,入春之后开始有流民踞山作乱,府衙发了种子和田地进行安抚,让流民耕种恢复农事,此举甚为有效,山西的流民也算得到了控制。

谁知入夏之后,又开始发生盗匪案,那些大商贾有镖局押送货物他们不敢下手,那些独自行走的小商贾屡屡受害,太原府同知亲自查案却一无所获。

这些情形崔祯、崔渭自然早就知晓,聂忱也不多说:“那些盗匪案中商贾虽丢失了财物,却不曾有人因此丧命,直到丁老爷那一桩案子,盗匪不但抢夺了丁家的财物,还向丁家商队所有人下了杀手。

丁老爷重伤后侥幸逃脱,在官路上遇见了周家女眷的车马,等府衙的人赶到时,丁老爷已经丧命了,丁家人死状十分凄惨,特别是丁老爷父子全都受过折磨,这样的情形要么是凶徒泄愤,要么是想要从他们口中得知什么消息。

我一路追查也想找到其中的线索,知晓了周家女眷在太原府落脚,就在周家女眷到定宁侯府做客当日,侯爷也从宣府赶回,于是大胆猜测,周家女眷也许从丁老爷身上获知了一些重要的线索前来交给侯爷。”

望着沉默的崔祯,聂忱道:“难道我猜错了?周家女眷并没有拿到线索?”

“拿了,”崔祯淡淡地道,“但未能交到我手中。”

聂忱脸上立即浮现出惊讶的神情:“怎会如此?难道周家女眷半路被人盯上了,所以……”

崔祯接着道:“那线索是在崔家丢失的。”

聂忱神情反而平静下来:“这就是侯爷寻我来问话的原因。”面色虽然恢复如常,他心中却并不平静。

他与长老爷分头去寻找丁家案的线索,在长老爷宅院中,看到那张舆图他就知道长老爷得手了,不过他想不到长老爷是如何找到的。

听到定宁侯的话,他才清楚其中细节,周家女眷拿着线索来到崔家,原本要转交给定宁侯,却被长老爷拿到手中。

在众目睽睽之下,拿到线索却没有被定宁侯抓到。

长老爷当真是厉害,怪不得每次都能抢先一步,千金易得,良师难求,长老爷不但是他的恩人,也是他半个师父,他日后要多向长老爷请教。

崔祯道:“你可知太原府内有没有一个轻身功夫极高之人?”

聂忱不禁道:“侯爷指的是?”

崔祯道:“我看到那人的身影,却没能将他追上。”事后他带着人将崔家上下盘查一遍,确定那人已经不在宅院中。

聂忱摇摇头:“太原府悬赏捉拿盗匪,最近坊间的确来了不少好手,但能够在侯爷面前逃脱,避过崔家的护卫的绝非寻常人。”

崔祯道:“如果看到这样的人,立即要送信来崔家。”

聂忱应声:“拿了侯爷的赏银,在下必当尽心尽力,坊间探听到任何消息都会禀告给侯爷。”

崔祯站起身:“等会儿与我一起去府衙大牢。”

崔祯快步走出屋子,崔渭立即跟了上去,兄弟两个走到内院里,崔渭忍不住道:“大哥为何要将丢失线索的事告诉那聂忱?”

崔祯跨进东院内室中:“既然要他查案,就要说清楚。”

崔渭不明白:“大哥之前还犹豫用不用坊间之人,怎么会突然拿定主意?”

崔祯目光闪烁:“你有没有想过,今日在金塔寺,珠珠若是遭人毒手,结果会如何?”

崔渭抿了抿嘴唇:“怀远侯必定要追查此案,不找到凶徒绝不罢休。”

怀远侯在政途上没有建树,但是对妻女却格外的爱护,这次丢失马匹,怀远侯宁愿承担罪责被罚,不曾有任何辩驳的话,可如果涉及妻女结果就会不同。

崔渭道:“大哥是担心有人故意将勋贵卷入其中。”

“少用我们的人手,免得被人算计,”崔祯道,“如果就是简单的盗匪案,没有人在背后操控那是最好,万一有人想要搅动风雨,我们还能为自己留下退路,用坊间的那些人查案,他们并非属于我们定宁侯府,他做的事可以与我们有关,也可以与我们无关。”

崔渭躬身:“还是大哥深谋远虑,”说着叹口气,“朝廷内斗不断,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

“除此之外,”崔祯道,“还要防备魏家人。”

“我始终不明白,那魏元谌为何总与大哥作对,”崔渭道,“我们崔家与魏家从未有什么过节,那魏元谌却三番两次驳大哥的面子,仗着外戚的身份就任意妄为。

魏皇后膝下无子,将来不管哪个皇子登基,魏家都不会有什么好结果,处处树敌对他绝非好事。”

崔祯吩咐道:“不能小觑他,魏家出名将,就连皇上都心生忌惮,你哪里来的胆识大意轻敌?”

当今皇上在潜邸时,为了稳固自己的势力,娶了魏氏为妻,登上皇位后,又恐魏氏权大加以制约。

好在魏皇后先后生下两个孩子纷纷夭折,第三胎虽是女儿,却也只活了三日,魏皇后因此心灰意冷不再求孕,五年前魏家被卷入谋反案更是元气大伤,魏皇后也因此担惊受怕以致重病缠身,时至今日魏家对皇上已构不成威胁,皇上终于可以安心用魏家这柄利刃披荆斩棘。

不管魏家和魏元谌最后结果如何,至少现在谁与魏家对上都不会轻松。

“走吧,”崔祯道,“先去大牢里看看。”

……

“香不香?”林夫人吩咐人将熏香点上,笑着看顾明珠。

顾明珠点头:“香。”说着她深深地打了个哈欠。

看着女儿的憨态,林夫人笑容更深了些:“那就早些睡吧。”这香有安神的作用,她是怕珠珠受了惊吓,晚上会睡不安稳。

顾明珠乖顺地闭上了眼睛,本意是要装睡等林夫人离开,谁知迷迷糊糊中倒真的睡着了。

她依稀梦到了前世的情形,她提着药桶走在漆黑、潮湿的大牢中,最终停留在一个牢房外,草堆上蜷缩着一个人影,她将手里的黍饼掰碎送入那人嘴里,那人昏迷之中不肯张嘴。

“吃吧,不吃就真的要死了。”她张嘴劝说,也不知他到底有没有听到。

他的身上滚烫如火炭,她将冰凉的手压在他额头上,似是在对他说话,也似是在劝说自己:“活着才有希望。”

“小姐。”宝瞳的声音传来,顾明珠豁然惊醒。

奇怪了,她好久没梦见前世的事了,今天晚上到底怎么了?难道真的被吓到了?

可她明明没有害怕呀!

第10章 消息

一番思量之后,顾明珠已经彻底清醒过来,她坐起身,正觉得口渴,宝瞳倒了杯水递到她手中。

宝瞳低声道:“崔四老爷回来了。”

回来的还真快,顾明珠端起杯子放到嘴边:“崔四老爷带人去清源县的庄子上,怎么说也要一个月才能归家,怎么才走了两日就突然回来。”

宝瞳道:“奴婢也觉得蹊跷,四老爷还将今天去金塔寺的管事妈妈叫过去了。”她没事出去遛眼睛的时候,走到翠竹夹道,就看到那两个管事妈妈提着灯快步去了主屋。

“珍珠大盗”一出,果然太原府为之一震,她之所以在崔家玩的“开心”,央求母亲多留在崔家几日,就是因为在太原府崔氏根基很深,七年前崔氏就曾帮官府一起捉拿“珍珠大盗”,对这桩案子绝非一无所知,留在崔家方便她打探消息。

现在就看谁先憋不住露出马脚,希望聂忱能有所收获。

顾明珠下床走到桌子前,伸手调亮了桌子上的灯。

宝瞳立即将准备好的书递了过去。

“小姐,”宝瞳望着顾明珠,“累了一天,您还是好好歇着吧,就别看书了。”

宝瞳是真的心疼,小姐的病好了之后,每日里都要写字、读书,她是识些字的,也想要做个贴心的陪读,可小姐读的那些书,其中许多字她明明认识,连在一起却不明白什么意思,还有一些药理、医理的书和方剂,更是让她看过之后眼疾愈发严重,为了保住眼睛,她也只好放弃。

不管能不能陪读她都是贴心大丫鬟,小姐许多事都还要她来安排哩,只要想到这些,她就心宽不少。

小姐读完了就会让她带出去卖掉,这几年她买来卖出的书,堆起来大约快要有房梁那么高了吧!

“小姐,”宝瞳认真地道,“您不是想要去考状元吧?我听说进贡院可是要搜身的,到时候万一被人发现您是个女子,那可真就糟糕了,除非他们的眼睛都像奴婢一样不中用。”

顾明珠没有抬头:“我新学了一套治疗眼疾的针法,还没有试过。”

话音还没落,屋子里就已经没人了。

顾明珠抬起头,望着面前的书本,慢慢收起了嘴角漾起的笑意,状元吗?如果她是个男子,当初在周家时,说不定真的会被期望考取状元,毕竟周家上下出过三个状元,父亲又是当中最年轻的一个。

她在书房中看过父亲的画像,翩翩公子,一表人才,她的相貌大多源于父亲,用容娘子的话说,便是画也画不出来的好姿容。

父亲十九岁进士及第,高中状元,入职翰林院,后因品端识博,被申首辅举荐为侍讲学士,申首辅总在人前夸奖父亲,将来必定大有所为。

没想到天有不测风云,父亲在一次陪都随扈时,为了救大皇子失足溺亡,就这样匆匆结束了短暂的一生。

父亲过世之后,母亲将对父亲的思念放在了她身上,可最终还是没能过这一关,突然在一天晚上母亲投缳自缢,追随父亲去了。

父母双双离世,她就被接到了祖母身边教养,究竟是年纪太小,对父母全然没有任何印象,可她稍稍长大一些,就去读父亲读过的书,仿刻父亲留下的印章,念父亲写的明经贴,弹母亲留下的七弦琴,好像父亲、母亲还在她身边一样。

日子就这样过下去也会很好吧,可她也做了牢中亡魂。说来凑巧的很,她的死与当年父亲救下的大皇子,也就是如今的太子有关。

许是父母庇佑,让她成了顾明珠,她重新练字,改变习惯,做好顾家长女,完全与周如珺脱离关系,却总有一天,周如珺还会出来做完她该做的事,了结未了结的恩仇。

顾明珠刚将手里的书翻了两页,一盘蜜饯子就被宝瞳端到了眼前。

顾明珠拿起一颗放在嘴里,好甜。

……

崔四太太房里,管事妈妈将金塔寺的事原原本本与崔四老爷说了一遍。

吩咐管事妈妈们退下,崔四太太上前道:“老爷是听说金塔寺的事所以赶了回来?”如果是这样也太快了些。

崔四老爷道:“我走到半路,想到太原府连连出事,怀远侯夫人还在家里做客,虽说庄子上的事也迫在眉睫,却更怕你一个人在祖宅难以应付。

这样一看,多亏我回来了。”

崔四太太点点头:“想想都觉得后怕,珠珠也是个福大命大的孩子。”

崔四老爷问道:“你可看见了珠珠捡到的那颗珍珠?”

崔四太太奉茶给崔四老爷:“妾身就远远地看了一眼,那珍珠不大,看起来成色也不好,恐怕只能送去药铺用处。”

不知道为什么,崔四太太觉得老爷的脸色更加晦暗了些。

“老爷怎么了?”崔四太太道,“您也是想到了‘珍珠大盗’?”

崔四老爷不知在思量些什么,目光微微凝滞:“还有谁想到了?”

“大家都这样说,”崔四太太上前帮崔四老爷更衣,“老爷你说,‘珍珠大盗’应该有很多帮凶吧。”

“胡说些什么,”崔四老爷突然扬声,“这也是你随便议论的?”

崔四太太吓了一跳:“妾身只是看那害珠珠的凶徒,年纪不大,二十来岁的样子,七年前他还是个孩子,怎么能盗走库银,定然就是那盗匪的帮凶。”

崔四老爷表情缓和了些,坐下来让崔四太太服侍着洗脚:“侯爷怎么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