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也无法预测忍者这“迎凤一刀斩”的第一刀要从何处斩下。
在这残秋酷寒的夜里,藏花已感觉到汗珠一粒粒自她鼻尖沁出。
忍者双眼依然闪着妖异之光,甚至连刀尖部没有一丝颤动。
但就在这时,突然有一缕寒风,直袭藏花的脸上。她眼睛眨了眨。
眼眨,刀也动。
忍者轻喝一声,掌中的武士刀已急斩而下。
这一刀看来平平淡淡的,但是却很快,快到今人无法感觉它在动。
快到很平淡。
这一刀实在太平淡了,但平淡中却带有武术之精华,临敌之智慧,世人所能容纳之武功极限,已全部包涵在这平淡的一刀中了。
忍者目光已红,满身衣服也已被他身体内所发出的真力,鼓动得振振有声。
这一刀,已必杀,他已不必再留余力。
“迎凤一刀斩”真的能无敌于天下?
刀凤来到时,藏花身子已躺下,手中的铁箱子已飞出迎向刀锋。
“哨”的一声,火花四射。
铁箱子竟然被斩裂开了。
火花一起,逼人的杀气就消失了。
铁箱子一裂,刀口竟崩开一个缺口。
火花一失,藏花的人就已翻至忍者的背后,双手凝力,拍向忍者背部。
“嗯”的一声,忍者向前扑倒,口中吐出一口鲜血,但他的脸上却没有痛苦之色,他忽然大笑了起来。
藏花却动也不动地站在那儿,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汗水却已从她的额头流下。
她的双手竟已有血丝沁出,顺着手指一滴一滴落下。
忍者大笑站起,拿起已裂开的铁箱子。
藏花没有动,她只眼睁睁地看着铁箱子被忍者拿去。
“这是伊贺独创的‘无悔术’。”忍者大笑。“轻拍者,一个对时必死无疑,你刚刚那么用力,最多活不过两个时辰。”
藏花的嘴唇已困用力咬着,而沁出了血,她的脸上仍然没有表情。
没有痛苦,没有后悔,没有情感,却有着一丝恨意。
忍者再次狂笑。
狂笑声中,他的人影已消失在梅林深处。
离别钩当然也已随他而去。
天地间只剩下藏花。
溪水尽头的那一点亮光,似乎越来越亮,也越来越大。
大地凄凉,浓雾依旧迷漫。
寂静中,突然传来一阵洞萧的声音。
七
寒风吹着。
浓雾迷漫的溪水上,那一点亮光逐渐明亮。
不是灯光,是炉光。
炉火在舟上,洞萧声也来自舟上。
一叶孤舟,一个小小的红泥炉,闪动的火光,照着盘膝而坐在船头的一个老人。
青斗笠、棕蓑衣,满头自发如雪,他正专心地吹着洞萧。
带声低沉、凄凉。
风中夹带着一阵阵苦涩而清冽的芳香。
香味来自炉火上的瓷罐。
炉火上煮的也不知是茶?还是药,一叶孤舟,一炉弱火,一个孤独的老人,一支洞萧。
萧声哀怨。
对这舟上的老人来说,生命中所有的悲欢离合,想必都已成了过眼的云烟。
他是不是也已将死?
听见萧声,本来不动的藏花忽然动了,她转身望向舟上的老人。
“船上的老丈,你能不能把船摇过来?”
萧声停止。”你要干什么?”
“你一个人坐在船上吹萧,我一个人站在岸上发呆,我们两个人为什么不坐在一起聊聊,也好打发这无情漫漫的一夜。”
老人没有开口,萧声却又响起,轻舟已慢慢地靠了过去。
炉火上的小瓷罐,水已沸了,苦涩清冽的香气更浓。
“这是茶?”藏花已坐上舟。“还是药,”“是茶。”老人淡淡他说。“是药。”
老人看着闪动明灭的火花,衰老的脸上带着种很奇怪的表情,哺哺地接着说:“你还年轻,也许还没有懂得领略苦茶的滋味。”
“我却知道,一定要苦尽才会有余甘。”
老人抬头,看着她,逐渐笑了,脸上每一条皱纹里也都有了笑意。
一种经过风霜的笑意。
老人提起小瓷罐,倒了一杯。“好,你喝一杯。”
“你呢?”
“我不喝。”
“为什么?”
“因为世上的各式各样苦茶,我部已尝过了。”
这是句很凄凉的话,可是从他嘴里淡淡他说出来,却又别有一番风味。
“你既然不喝,为什么要煮茶?”
问得好。
“煮茶的人,并不一定是喝茶的人。”
世上有很多事都是这样子的,年纪轻的人,当然还不太明白。
藏花接过已斟满昔茶的杯子。
茶还是滚热的,盛茶的杯子虽粗却很大,她一口就喝了下去。
无论喝茶还是喝酒,她都喝得很快。无论做什么,她都做得很快。
这是不是因为她已感觉到自己的生命也一样会结束得很快?
昔茶已喝干,人是否已将死,“有句话我若说出,”藏花笑着说,“你一定会大吃一惊。”
“说吧!”
“我已是个快要死的人。”
“人只要一生下来,就已开始在等死。”
“我说的是真的。”
“我看得出。”
“你不准备赶我下船,”“既然让你上了,又何必赶你下呢?”老人的话充满了哲理。
“可是我随时都会死在这里。”藏花说:“死在你面前。”
“我看见过人生,也看见过人死。”
“如果我是你,我一定不愿让一个陌生人死在我的船上,”“这是实话。”
老人说,”可惜你不是我,你也不会死在我的船上。”
藏花大惊。”为什么?”
“因为你遇见了无十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