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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办?放弃他?

不可能。柳清音急急否决了这个念头。这么多年都捱过来了,最有威胁的浅如玉已经羞愧远走,他刚发过誓,不再与木柔佳和云间白多说话……

大好江山刚打下来,此刻放弃,岂不是前功尽弃,白白便宜了那两个不要脸的女人么?

为了一个早已死去多年的女人,放弃即将携手飞升的道侣……不值当。

不如……就把这事忍了、认了。只当作不知道。

柳清音深深吸了一口气,心道,既然知道了他是什么样的人,那也没必要再为他守贞了。下次王卫之再找来时,干脆给他些甜头,说不定他会更加尽心地替自己做事。

她早已将那咒印的事抛于脑后了。

当时,她不过是开个玩笑而已。

王卫之这些年来对她痴心不二,她并不认为是因为什么咒印,毕竟喜欢她,愿意苦苦等她的男人实在是太多了,王卫之不过是其中比较出色的一位,和别的追求者并无不同。

虽然心中已做出了决定,但柳清音到底还是意难平。

她在主峰下转悠了许久,心中猜测魏凉与林啾究竟在后山洞府中行什么好事。她的心时而焦灼无比,时而如坠冰窟。

忽见一位管事匆匆行来。

柳清音拦下了他,一问,得知蓬莱来了人,说是中原剑修潜入蓬莱行凶杀人,蓬莱尊主林秀木亲至,要见魏凉剑君,讨一个说法。

柳清音的记忆中并没有这样一件小事。

不过有事上门最好。

她让管事先回去,由她代为通传。

以公事为由,柳清音不再踟蹰,径直来到魏凉的洞府外。

远远地,便听到女子的笑声传出来。

她不由自主地屏息凝神,侧耳倾听,很快,便听出他们二人在洞府中下棋。

柳清音的心不禁又是一痛。

她棋艺绝佳,当初在荒川秘境,最后便是靠着棋艺赢过了王卫之。这些年来,她偶尔兴致起来,便拉着自己的道侣下棋。

他却始终兴致缺缺。下不了三五步,就开始寻这样那样的借口,不愿在这黑白之间浪费光阴。

然而此刻,她却听到他无比宠溺地对一个本不该与他有任何交集的女子说道:“这局不算,重来。”

柳清音怒火冲头,一时神智全无,大步冲了进去。

正在下五子棋的夫妻二人吃惊地偏头望着她。

柳清音甫一现身,自己便先悔青了肠子——真不该这样沉不住气的,只要耐心等一等,林秋过来刺杀自己不就是这一两天的事情么?

然而来都来了,也没有再退回去的道理。

“师尊!”柳清音深吸一口气,挤出一个很不好看的笑容,“弟子有要事要禀告……咦,师尊听了我的劝,将她放出来了么?”

林啾立刻就怒了:“他放我出来,跟你有什么关系!”

柳清音语气清冷:“我一直在劝说师尊,无论你做错多少事,终究是替他挡了一掌才受的伤,不该让你在塔中待太久。”

看着林啾的面容阴沉下来,柳清音的心情总算是明媚了几分。

在林啾回嘴之前,她急急对魏凉道:“蓬莱尊主求见师尊。”

魏凉与林啾不动声色地交换了视线,然后他起身离开。

洞府中,便只剩下林啾与柳清音二人。

柳清音凝神打量着面前的女子。从前,她从来也没有拿正眼瞧过林秋。她根本看不上这个又蠢又毒的女人,无需出手,林秋便会作茧自缚,一步一步滑向深渊。

只不过万万没想到的是,自己的道侣,竟连这么个女人都要吃上一嘴。此刻再看林啾,柳清音不禁心惊不已——这个女子无论容颜还是气质,都不会输给这些年与自己斗智斗勇的那些女人。

幸好,幸好林秋够蠢,竟选择了最烂的一步棋。

经历了木柔佳浅如玉和云间白之后,柳清音独自面对情敌时,多少也沉得住气了。

她弯了弯唇,对林啾说道:“出来了便好,日后谨记安分守己,我们亦不会亏待你。应有的丹药待遇,回头我会吩咐管事给你安排,必不会比我们差太多。”

“你什么意思?”林啾很配合地跳脚道,“我才是这万剑归宗的女主人。”

柳清音掩唇一笑:“你又不是师尊的道侣……”

眸中满是挑衅。

“难道你是?!”林啾道。

柳清音道:“对。只待我伤势好转,便会昭告天下!”

说罢,她转身就走。

林啾追在身后大叫:“喂你给我说清楚!”

柳清音径直御剑而去。

这一下,心头莫名就畅快了。

这些年与各路情敌斗下来,柳清音早已有些忘却初心了。斗败这些女人带给她的成就感,已足以令她忽略道侣三心二意这个不争的事实。

如无意外,今夜林秋必定要前来刺杀。柳清音暗暗思忖着,心中不禁又有些患得患失。

自己这样横插一脚,会不会把所有的事情带偏了呢?师尊还会不会刚巧就在那一刻前来看望自己……

不过也没有关系。

她暗暗攥紧了手掌,唇角露出一丝狠笑。

林秋虽然已晋阶化神,其实并不是自己的对手,若是很不巧师尊没有来,那么,自己来做这件事情也是一样的。

只要林秋一死,问心劫便渡了。

谁杀她,都一样。

总之,只要林秋先动了手,自己便问心无愧!

魏凉与林啾立在云雾之中,看着柳清音远去。

他并没有真的去接见林秀木。

这只是劫境而已,与其浪费时间去应付那些旁枝末节,不如多陪自家妻子下两局五子棋。

“就今夜吗?”魏凉微微蹙眉。

林啾坚定地点点头:“夜长梦多。她都快把刀子递到我手上了,不戳她一下,岂不是很不礼貌?”

“你啊……”他无奈又宠溺地摁了摁她的脑袋。

二人牵着手回到洞府,魏凉反手拔剑,继续雕刻一颗半成型的木头心脏。这颗心脏看起来不大像人心,倒有几分像他那枚冰棱完好的时候。

林啾便用手肘撑着棋盘,托腮看他。

“你只管放手做,我一点儿都不怕疼。”她道。

魏凉眉眼间的自信满得溢出来:“不疼,你只放心把自己交给我。”

蛊虫垂死病中惊坐起,弱弱地挥着长长的前足,抗议道:“你们两个别光耍嘴皮子,别、别光说不练啊!看看我啊,就差一天半我就要被迫晋阶了啊!帮帮我,再拖一拖啊!让他,让他采补你啊!”

林啾同情地叹了口气。

这个,是真的爱莫能助了。

傍晚时,魏凉终于雕好了那只木刻心脏,注入灵气,便见它像一颗真正的心脏一样,怦怦在他掌心跳动。

手掌一合,将它收起。

魏凉起身,先是整理了自己的衣裳,然而走到林啾面前,将她的碎发整整齐齐盘好,又一丝不苟地从衣领抚到裙摆,浑身上下倒饬得一丝褶皱都没有。

“送妻出征。”他勾着唇,眼里藏着星光。

“一去不回。”林啾踮起脚,轻吻他的唇,“回见。”

“嗯。”

伴着沉沉降下的夜幕,林啾来到了柳清音的惊鸾峰。

为了迎接林啾的到来,柳清音特意把守山的弟子都调到了别处,也算是十分有心。

林啾此刻真正是个空壳子。她的身体中一丝灵气都没有,亦不敢让神魂与天地灵气共鸣,否则便会被那蛊母操纵蛊虫吸收殆尽。

当然,实力不够该如何刺伤柳清音,这不是她该操心的问题,而是考验柳清音演技的问题。

林啾胡思乱想着,很快就径直闯入了柳清音的洞府。

柳清音正倚在软榻上,一副弱不禁风的德性。

“林秋?你来干什么?”见到林啾闯入,柳清音‘吃惊’地撑起半边身体,咳嗽了两声。

林啾琢磨了一下女配林秋应有的表现,阴沉沉地说道:“你这个卑鄙无耻的女人,每次在人前都装出一副清白无辜的样子,叫人恶心!”

柳清音了然地笑了笑。

不错,当初林秋就是这样骂她的。

因为知道魏凉随时有可能到来,所以柳清音并没有露出真实嘴脸,而是摆出一副清高冷漠的样子,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林啾冷笑:“一日为师终生为父!你敢觊觎你爹,你老娘我今天就来好好教训你!”

柳清音脸色微沉。

她记忆中,林秋总是一副刻毒嫉妒的模样,总是跳着脚气急败坏地骂人,倒是不曾记着被她这样占过便宜。

“我与师尊的感情你根本不懂。”柳清音扬起小脸,一副隐忍倔强的模样。

林啾骂道:“有什么懂不懂?说穿了不就是男人和女人之间那点子破事么!勾引有妇之夫与你睡觉,你真是不知廉耻!怎么,你以为和他睡了觉,就能逼迫他对你负责,与你结为道侣吗?!哈,除非他是个烂人,才会做出这等恶心事!”

反手骂了秦云奚一嘴。

柳清音冷下脸:“你说了不算。”

她与秦云奚双修之事瞒得极好,在二人结侣之前,外面从来也没有人拿着这个说事。很显然,只能是那个男人告诉她的。

林啾一下子就被‘激怒’了,道:“我见过那么多人,你当真是最最厚颜无耻的一个!你等着身败名裂吧!勾引师尊,背德乱伦,这事传出去,我看你这个大剑仙还有没有脸面见人!”

柳清音恍然大悟——恐怕林秋正是在他面前说了这样的话,才会激起了他的必杀之心。

这件事一细想,便觉后背发冷。原来他选择自己,不单是因为喜爱……

若林秋不是自己作死呢?不能再往下想了,赶紧结束这一切,离开劫境……

柳清音强行提起一口气,冷声对林啾道:“随便你。反正无人会信你,你早已身败名裂。”

林啾‘勃然大怒’。

其实演到这里,她已差不多能体会到当初事件发生时每一个当事人的心态了。

“我这就送你归西!”林啾举起手中的剑,直直向柳清音刺去。

她体内没有丝毫灵气,速度虽然算是很快,但对于修士来说,却是远远不够。

林啾不禁有些同情柳清音——这一出遇刺受伤的戏,实在是很不好演啊。

只见柳清音手忙脚乱,一边惊呼“你敢在宗里公然伤人”,一边跌跌撞撞想要从软榻上逃下来。

柳清音的剑就悬在软榻后面,她很费力地召了几下,都没能把本命仙剑召到手中。

此刻,林啾已杀到了面前!

二人你来我往,同台飚戏。演了三五个回合后,余光双双瞥见,一角白袍,出现在洞府门口。

来了!

只见林啾狞笑一声,剑势立刻凌厉了七分。

柳清音心一横,自己在软榻上绊了一下,径直将柔软的右边胸膛送到了林啾剑下。

噗呲!

剑刺入身体的手感……嗯……比想象中要软很多。

林啾重重握住剑柄,作势要继续往上挑,给柳清音制造更大的伤口。

便在此时,一股劲风自身后袭来,不容退避。

林啾的寒毛根根倒竖起来。

她与魏凉都心知肚明,想要离开劫境,只能是让事情按着原本的轨迹来发展——林啾刺伤柳清音,魏凉出手杀了她。

唯有这样,三个人才能离开劫境。

所以,她是一定得死一回的。方才道别之前,她特意告诉魏凉她不怕疼,便是担心事到临头时,他心软下不了手。

没想到,身后的人竟是一丝一毫迟疑也没有。

这个发现让林啾很矫情地心酸了。

劲风袭上后背,熟悉的幽香味道重重扑在她的身上,后颈忽然一痛,皮肤仿佛被什么尖尖的东西刺穿。但这一点疼痛,与利剑穿身相比可谓不值一提。

嗯?

她清清楚楚地看见,一枚泛着血光的剑尖,自她心口穿出。寒剑收回时,一挽、一挑。

她低头看去,见到自己的心脏处赫然只剩一个大洞。一偏头,便见魏凉双目中泛着淡淡的血色,剑尖挑着一枚仍在跳动的心脏。

他手一晃,不动声色地将那枚刻好的木头心脏塞进了她的胸腔。

旋即,长剑一抖,在她柔软的躯体上连戳了好几个窟窿。

然而林啾一丝一毫疼痛都没有感觉到。

唯一的异样,便是后颈处仿佛仍残留着被噬咬过的小小痛感。

她呆呆地看着面前这一幕。

就在魏凉手中寒剑在林啾身上穿进穿出时,柳清音的神色便已经恍惚安详了。林啾知道,此刻柳清音正感觉天旋地转,神魂即将脱离劫境。

魏凉眸中血色更深,唇角勾起的淡淡浅笑显得有些狰狞。

剑身一晃,那枚被串到了剑底的心脏轰然炸裂,在魏凉掌心碎成一滩带着血色的灵气。

魏凉手一扬,将这一蓬血色灵气摁在木头心脏上,重重一捏,那枚假心脏跳动得更加剧烈。

林啾像个局外人一般,怔怔地看着。

她发现,蛊虫并没有随着心脏一道被挑出体外,此刻它伏在那枚木头心脏上面,整只虫都愣愣的,和林啾一样,一副不在状态的样子。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了,自剑尖刺穿心脏那一刻起,直到此刻魏凉把血色灵气灌入木刻假心,满打满算也不超过两息。

蛊虫头顶触须正在左右晃动,刚从左边划到正中,变故就发生了。

魏凉向木心中灌注的灵气顷刻就注入它的躯体,生生逼迫着它,晋阶!

就在蛊虫晋阶的同时,一股极其异样的感觉袭来,用‘降临’二字来形容,恰如其分。蛊虫连惨叫声都没有来得及发出来,两根触须痉挛一般向着前方重重一抻,然后便不动了。

蛊母,降临!

林啾能清晰地感觉到,有什么东西自虚空中来,先是占据了蛊虫的身体,旋即通过蛊虫又占据了自己的身体。

她听到自己发出一道娇媚婉转的声音——“咦?”

旋即,她看见自己扬起手,对着柳清音的方向重重挥了一巴掌。

“贱婢!敢毁我宿体!”

虚空之中,仿佛传来柳清音一声惨叫。

林啾还待细看时,忽然感觉一股熟悉的吸力自身后传来。

她立刻想起了魏凉的话——“不疼,你只放心把自己交给我。”

果然是,一点儿都不疼啊。

她闭上眼睛,顺着那股吸力,落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

林啾迷迷糊糊睁开眼睛,看见了魏凉的侧颜。

他正从别处把头转过来,目光迫不及待地落在她的脸上。

林啾敏锐地察觉到,他的嘴角仿佛残留一抹刚刚被拂去的血色。她手一扬,抓住了他来不及回缩的衣袖。

便看见,袖口上沾着新鲜的血迹。

“你……”

“没事吧?”他先发制人,捉住她乱动的小手,盯住她的眼睛,细细搜寻有无受伤的痕迹。

“我没事,你……”林啾急急道。

话说一半,又被他打断了。

魏凉把一根微冷的手指摁在她的唇上,道:“速速检查神魂有无暗伤。”

林啾虽然心焦,却也知道魏凉性子强势,若和他争,只会白白拖延时间。

于是她凝神查验神魂。

片刻后,她答道:“没有暗伤,我很好。”

“嗯。”他的唇角浮起了笑意。

“我看见你吐血了……”

“小事。”灿若星辰的黑眸中满是傲意,魏凉回复了漫不经心的模样。

林啾鬼使神差地伸出手,抚在他的心口上。

便见魏凉下意识地皱了下眉,身体向后缩了少许。

林啾倒抽一口凉气,循着记忆,又快速碰了碰他第二道肋骨和第三道肋骨附近。

他的嘴角连抽了两下,瞳仁不自觉地收缩,一把攥住她的小手,坏声道:“夫人,此地不宜亲热。”

她已看破了他的伪装,嘴一扁,眼眶里盛满了热泪。

开口便是哭腔:“说了我不怕疼不怕疼,谁让你替我扛的!”

难怪被剑戳了那么多窟窿她却一丁点都不疼!原来他不知用了什么手段,把伤都揽到了他自己的身上!

“啊……”魏凉无奈地闭了闭眼,叹息道,“啾儿又小又软都不怕疼,我这么硬,又怎可能会怕?安心,小事而已,走出这座山谷便好了。”

林啾恨恨地盯着他,盯了一会儿,突然很没形象地嚎啕大哭起来。

第87章 未必是人

林啾很没有形象地大哭了一场。

魏凉被她哭得没脾气了,只无奈地把她摁在自己的腿上,抓住那两只小爪子,不让她四处乱挠。

他是真没觉得有什么大事。

她那么小,那么软,让他往她身上戳几个窟窿?算了吧,还是戳他自己比较容易。

只是一点小事而已,他实在不明白为什么她要哭成这样。

不过她哭起来的样子真的很可爱,让他心头生起了丝丝缕缕的坏意,他开始琢磨着,下次亲热的时候是不是可以再多欺负她一些,让她细细地哭出声,想想都令人热血沸腾。

林啾好不容易止了啼,抬起眼睛一看,只见魏凉正在盯着她出神,眸中一片神秘的晦暗。

“魏凉……”她的鼻子微微发红,一抽一抽地说道,“我,我会对你好的。我以后一定会对你好。我会一直对你好。”

他的黑眸中闪过了一丝被抓包的怪异神色。

定了片刻,他确定她并不知道自己方才在琢磨着怎么弄哭她,这才淡定地开口道:“嗯,我知道了。”

林啾的心绪渐渐平复了,她扶着魏凉站了起来,上上下下地打量着他。

他很自觉地解释道:“并非真正受伤,只不过是将你感受的疼痛转移到我身上罢了。一会儿便好,无需忧心。”

林啾忍不住颤抖着走到他身前,像是拥抱一件一碰就碎的贵重器皿一样,珍而重之地搂着他,把自己的脸蛋贴在他的右边胸前。

她记得这里没有伤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