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众人也应和道:“贤王登仙,佑我大渭。”
国师面露满意之色,挥了挥手。
便有两队士兵,手中拎着白漆大木桶,跑到那花灯海的边上,将大股的白漆往灯上泼去。
众人还没回过神,便见那片五彩斑斓的灯海已面目全非,泛着浓浓的死气。
白漆顺着上层的花灯往下渗漏,没多久,整块盆地中的气氛已变得惨白阴森。一些花灯被浇破灯面,弄熄了灯芯,更多的只是厚厚地裹上了漆,灯火隐约透出一丝惨白,像是行将就木一般。
人群后知后觉地炸了锅。
花灯节是渭国千年的传统,百姓信灯神,历代国君都十分尊重这一盛大的节日,从来也不曾被这般破坏过。
若是早说今日不许放灯或者只能放白灯那也罢了,先时不说,现在却突然来这么一出,不过就是要弄个声势浩大的面子工程给天子看罢了!
践踏的却是无数年轻人的心愿。
几个出声抗议的青年瞬间就被抓了出来,摁跪在那一片死气沉沉的灯海面前。
渭国大多数女子都极信灯神,见到花灯被毁,便以为和心上人再无可能,当即呜呜地哭泣起来。
白漆泼得更加猛烈,很快,一片华光变成了真正的坟场。怨气缭绕,众人敢怒不敢言。
国师更加满意了。他站在高处,回首望向皇城。
林啾一眼便看出,此人已经被权势熏昏了头,一身修为于他而言,只是助他往上攀登的筹码,以及让他久久享受权欲的本钱。
她虽然不信这一盏小小的灯便能左右一段情缘,但心中亦是被挑起了些火气。
仗势欺人么?谁还不会了。
一桶桶白漆见了底,国师满意地拍拍手,便有士兵上前,解开了牢牢系在四周木桩上的灯绳。
结丹便能灵气外放。
只见这国师抽出了剑,咿咿呜呜装模作样念叨一通,然后剑尖指向那一面要升不升的灯海,口中疾喝:“去!”
便有一缕劲风从剑尖荡出,宛如游龙一般在灯海下翻卷,灯海终于开始上浮。本该是一片璀璨华彩,此刻却只余阴森的白。
国师也有些吃力了。
往年那五彩华灯轻盈无比,热浪烘熏,无需借力便能自行浮空。他只要稍微在底下使点儿劲,那灯海便“蹭蹭蹭”向上蹿,说是能蹿到月宫去,这些愚民也会信。
今日为了在皇帝老儿那里讨个好,再给自己加封一个“神师”封号,便借灯献佛,让皇帝老儿看看,百姓有多么怀念他那个惨死的幼弟。
谁知道,浇了白漆之后,那些湿甸甸的灯,居然他妈这么重!?
他使出了吃奶的力气,额头上开始冒出汗星子——结丹修士本是很难流汗了,但此人久居凡间,又不忌色,身子骨早已被掏得虚空。虽然靠着丹药还能维持境界不跌,但早就外强中干,修为基本是报废了。
他强撑着,一边将那灯海往上送,一边交待随行小童,速速请陛下至登星阁,欣赏这一幕哀悼之景色。
小童领命而去。
国师在空地上飞舞,看似花样很多,其实只是用来掩饰气力不济。
人群已散了大半,赠林啾花灯的女子也低低地抽泣着,被她夫君搀着往外走。
“夫、夫君,”女子上气不接下气,“早知道,我便许愿叫那些女人不来纠缠你,那该多好啊!就算灯神罚我,让她们日日来……来就来呗,我怕了她们还是怎样啊!我就不该,不该求孩子的,我,我……”
男子急忙安抚:“夫人不要着急。灯神知道我们不得已,必不会降罪的!”
“我们成亲已经整整两年了,若再怀不上,你便休了我罢!那白漆,仿佛是浇在我的心上,我知道,我再无怀孕的可能了!”女子面如死灰。
“不会的,不会的……”男子的安抚也像那缓缓上浮的灯海一般苍白。
林啾拦下了这夫妻二人。
她道:“你信灯神吗?”
女子呆呆地抬起一双泪眼:“信啊。”
林啾自信一笑:“灯神庇佑有情人,今日之事,灯神要怪,该怪何人?”
女子嘴唇动了动,却不敢说。
林啾道:“当然是要怪那毁灯之人啊!你且看着,若是灯神显灵降罪于国师,那你自然无需忧心被灯神责备。若是灯神不显灵,那,它既然连毁灯之人都不管,如何还要管你这个无辜的人呢?”
女子怔怔地眨了眨眼,思来想去,觉得她的话很有道理,竟是完全无法反驳。
男子抱拳,低声道:“感激姑娘宽慰拙荆,但,人多耳杂,姑娘仔细说话,防人之心不可无。”
林啾无所谓地挥挥手,径直走到高处。
国师费了这老半天的劲儿,总算是把那一片灯海给送到半空了。
他呼呼喘着气,不停地回望皇城的方向。
终于,二十丈登星阁,亮起一片明光。
天子,登台了!
国师又大肆褒扬那马王爷一番,只见那白色灯海之上,简直是怨气冲天。
林啾荡出一缕头发丝粗细的暗金色灵气链,挂在灯海底下,催动业莲,猛地一抽——
百姓千万年来寄托在灯神之上的愿力有多深,此刻愿力所化的怨气便有多重。
只见业莲第二圈,第八莲瓣,开!
灵气澎湃激荡,识海之中波滔汹涌。
继惊莲破之后,林啾再得秘技!
此刻,国师舞至巅峰,长剑一荡,灵气爆涌。
他本欲将那灯海像往年一样送至肉眼看不见的高空,但今日显然没这力气了,只好将错就错,打算在天子面前爆开这一亩灯海,让那点点白光从空中飘下来,以寄托哀思。
就在灵气削断连接花灯的绳索,灯海即将散开之时,林啾唇角浮起坏笑,低低地开口。
“湮、莲、变。”
只见一缕暗金色一闪而逝,从地面掠向灯海。
下一刻,一朵暗金色的璀璨巨莲,映在那灯海白幕之上,轰然绽放!
它只存在了一瞬,下一瞬,它竟是分成了千千万万朵小型暗金莲,在每一盏灯底下旋转片刻,然后再度爆开!
万点暗金色的星光,将半面夜空映得暗彩斑斓。原本惨白的灯面,竟成了绝好的衬布,将那暗金华光衬得灵动至极、华贵至极。漫天炫彩奔腾流转,已非人间可见的景色。
这一幕,已经不能用寻常的言语来描述,它俨然神迹,绚烂至极,庄严至极。
人群沸腾了,疯狂了。无数人双手合什,热泪盈眶。更有甚者,直接跪伏在地,泪流满面。
“灯神显灵啦!”
“灯神保佑!”
光华持续了几息,即将熄灭之时,忽见一道低调的流火剑光不知从何处升腾而起,划过那即将熄灭的暗金星光,再度将它们点燃!
“轰——”
暗金色与赤色交相辉映,渭国上空,绽放出世间最华丽的烟火。
作者有话要说:嗯,马王爷就是被王拽拽干掉的那位。
第45章 可
绚烂的光影终于渐渐消散。
国师面若死灰,一头半干不湿的头发粘粘地耷拉在耳旁、脸上。
“查!查!给我去查!谁在灯里藏了药火!给我把他抓出来!”他有气无力地冲着士兵们吼道。
他原本只是一个资质普通的外门弟子,一次天降奇遇,走在路上竟然碰到了一个重伤垂死的高阶修士。他抢了对方的乾坤袋,发现里面装了许多丹药,最贵重的莫过于一枚成丹丸,以及一株奇草聚灵姝。
他逃到凡界,服下成丹丸与聚灵姝,将修为提升到金丹期——便是那种空壳子的金丹期。
他利用灵气外放的光影效果,赶走了渭国原本的国师,顶替人家的位置,开始在人间享受权势。
他很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这样的小虾米在仙域就是做炮灰的命,还不如在凡界苟着,享受生活。何况那个重伤的高阶修士最后也不知道死了没有,若是没死的话,他一定不会放过自己。
从逃到凡间的第一天起,他就没打算回去。
他修为低,在仙域待的时间短,从未见过高阶剑修或魔修的招式。
修士都不信鬼神,所以,他便将眼前这匪夷所思的一幕,归因于有人在灯中藏了药火,就希望能找个替死鬼,糊弄了皇帝老儿,省得他再去找新东家——也很麻烦的。
此刻,做了“坏事”的林啾,正踮着脚,四下张望。
她一眼就认出了那道剑影。
那道替她助势的剑影,是卓晋发出来的。
卓晋以剑道飞升那一日,他的剑浴火而来,正是方才那样划破虚空一般的火光。只不过他今日收敛着气息,没有放出丝毫剑意威压。
卓晋既然在这里,徐平儿必定也在。
良辰美景,能与友人同游,那是再好不过。
只可惜这里人挨着人,都在欢呼祈祷,一时之间竟然无处可寻。
林啾寻了一会儿,找不着人,便将视线投向那个手舞足蹈的国师。
那国师仍在叫嚣:“给我把那个使用药火的不法之徒逮出来!”
“唔,药火?”林啾心中好笑,指尖凝出一缕不到头发丝粗细的灵气,像蛛丝一般,轻飘飘地越过众人头顶,准确无比地钩住了歪在空地上的一只大木桶。
桶中原本装着白漆,大部分白漆已被泼洒到五彩花灯上,只剩下少量半干不干的漆,沉在桶底的角落里。
林啾坏笑着,手指一挑,那只大漆桶顿时离地而起。
她故意绕着手指,让它在众人头顶盘旋了三两圈。
人群哗然,连呼“灯神显灵”。
就在那国师茫然抬头去看的一刹那,只见那只白漆桶像是长了眼睛一般,“啪”一下倒扣在了他的头上!
漆桶很大,国师又生得矮,这一罩,竟是直直罩到了腰。
方才还不可一世,正在发号施令的国师大人,当场就懵圈了。
他顶着大木桶,愣愣地走了两步。
正要用手去掀,只见另一只大漆涌也离地而起,依旧风骚地旋转两圈,“啪叽”再叠了上去!
人群:“……”对不起虽然你很惨,但实在是太想笑了。
半干不湿的漆顺着桶壁和国师的身体缓缓往下流淌。
国师每每想反抗,便有一只新桶兜头罩下。
很快,他的身上就叠了十来只大木桶。
他歪歪斜斜,顶着一溜儿堆叠的漆桶,在原地转来转去。剑早就掉了,两只手从桶下探出来,一边乱抓一边叫道:“帮忙,帮忙呀!”
既是神灵降罪,旁人哪里还敢帮他。
脚步越来越沉,呼吸越来越重。
终于,那国师双膝一软,跪在地上,嚎出了声:“灯神饶命——”
那声音在桶中瓮瓮地回旋,带着油漆味儿荡向四方。
百姓心头畅快,纷纷向灯神祈祷祝福。
林啾干完坏事,得意地踱到高处,四下环视。
忽然,便看到了卓晋二人。
徐平儿站在卓晋的身旁,满面激动之色。她并没有看见林啾,那双眼睛里只装着卓晋一人,此刻正眉开眼笑地对他说话。
林啾向着他们二人的方向走了过去,远远便听到徐平儿清脆的嗓音传来,像一只叽叽喳喳的鸟。
她道:“表哥表哥,我就知道灯神一定不会坐视不理的!太好了太好了,灯神显灵,我的愿望,它一定听到了!”
卓晋单手负在身后,趁她不备,将出鞘的那把普普通通的破剑插回了剑鞘中。
正是他助了林啾一臂之力,让她的湮莲变在熄灭之后再度绽放了一次璀璨光彩。
卓晋的声音十分柔和,他轻声对徐平儿说道:“表妹的愿望,定会实现。”
徐平儿望着这张相貌平平的脸,竟是有些痴了。
林啾正要打招呼,忽然看到流光一闪,卓晋身旁,突兀地多了一位佳人。
这位佳人身穿一件粗布衣裳,不施脂粉,不戴饰簪,却是难掩那极致清丽的颜色——正是摘掉面具的柳清音。
“师尊!你是师尊!”柳清音微微地喘着气,双足刚一落地,一双杏眼便直勾勾地盯住卓晋。
徐平儿下意识地把卓晋护在了身后。
“你要干什么?”她奶凶奶凶地问道。
她对柳清音本就没有好感,在万剑归宗时,曾亲耳听到刑堂那位长老说,柳清音乃是盗窃和杀人的嫌犯,要被捉拿到刑堂关押的。
这样一个不怀好意又危险的人突然出现,必定没有好事。
柳清音此刻着急得很。平时秦云奚像块牛皮糖一样粘着她,她根本找不到机会独自出来。今日好不容易有了个机会——秦云奚不知道发什么疯,居然抛下她,独自一人去了碧波潭。
她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秦云奚前脚一走,她后脚便急急跑到卓晋曾居住过的泾京,想要在他的住处留个信。没想到一进那院子,居然发现了徐平儿进出过的痕迹。
柳清音不假思索,循着气息火烧火燎地寻了过来。
她心事太重,连天上的奇景都不曾留意,只以为燃放了几朵凡间烟火。
她必须尽快赶回去,不能让秦云奚发现她偷偷溜出来寻过卓晋。
她心中焦灼,见徐平儿挡道,一张俏脸顿时阴得滴水,恶声道:“你算什么东西,让开!我有急事要禀告师尊,耽搁了正事你担待得起么!”
自从与林秋有过争执之后,柳清音也发现自己的脾气越来越暴躁了,但她并不想收敛,因为她并不认为自己有错。她相信终会有拨乱反正的一天,到了那天,大家就会明白这些日子她受了多少委屈。
徐平儿被她骂出了火气:“我不是东西,我是人!你才是东西!算了我也不知道你是不是东西!”
柳清音一时居然无言以对。秀眉微蹙,略有些懊恼——自己什么身份,怎么能和一个乡野泼妇吵嘴呢?此刻碍于师尊在场,也无法教训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女人,只能暂且忍耐。
她深吸一口气,隔着徐平儿,再次唤道:“师尊……”
卓晋轻轻拍了拍徐平儿的肩,温声道:“平儿,无事。”
徐平儿忽然想起自家表哥好像悟了什么道,拥有了一把会飞的剑,一定是厉害极了。想到这个,她的眉眼顿时松泛了,应了卓晋一声,便老老实实退到他的身旁。
柳清音忍不住横了徐平儿一眼,又盯着卓晋从徐平儿肩膀上收回的那只手发怔。
师尊最是守礼,到凡间怎地也学坏了,男女授受也不顾了么?
定是这徐平儿表面清纯,暗里狐媚,以表哥表妹的名目迷惑师尊,叫他松懈了心防。
柳清音知道此刻不是计较这个的时候,便深吸一口气,对卓晋道:“师尊,您瞒得我好苦!您信不过别人便罢了,如何竟连清音也不信!我若知道您的困境,便是拼上性命,也会护着您的呀!”
她带上了一点撒娇的鼻音,想让卓晋忘记之前那些不愉快,勾起往昔的美好回忆。
卓晋淡笑道:“我很好,无甚困境,不必挂心。前尘往事已随风而逝,你不再是我的徒弟,不必那样称呼。”
卓晋也无意瞒她。这件事本就是自己心甘情愿,如今一切安好,剑意更是与天地相通,说是绝世机缘也不为过。他的心态早已平静祥和,若是世人误解魏凉,他愿一个一个说服他们。不过他也知道,那个人根本不会在意这些。
“师尊!”柳清音见他一脸佛相,当场急眼了,“您哪里好了!您现在怎么可能好!您……怎能自暴自弃!您还有我啊!师尊您听我说,若是秦云奚他前来杀你,你不必担心,只管让他杀死——我会用凝魂盏替您藏好魂魄。等到我将魔主驱逐出您的身躯之后,便将您送回自己的身体!师尊,我连固元草都替您准备好了呢!”
听她张口闭口杀啊死啊的,徐平儿再一次火气上涌:“你们这些杀人凶手!可不可以离我们远一点!”
柳清音冷冷地睨了她一眼。
在她眼中,徐平儿已经是个死人了。
“你懂什么,”柳清音冷声道,“你不会以为师尊被囚在一具凡躯中,就能和你一样浑浑噩噩地混日子吧!他的世界,你根本不明白,你有什么资格在这里说三道四?”
见徐平儿的脸微微发白,柳清音再度冷笑,“你该不会以为我师尊还是你那个凡人表哥吧!别痴心妄想了,师尊的气质风华,岂是凡人可比!师尊仙体长存,届时你已是耄耋老妪,莫不是还要赖在他身旁?”
徐平儿的脸顿时白如霜雪。
卓晋也呼吸微滞。他拍了拍徐平儿的肩以示安抚,然后轻咳一声,对柳清音道:“你既有嫌疑在身,何苦逃出宗门?在旁人看来,岂不是畏罪潜逃么。”
“师尊!”柳清音急了,“难道你不知道占据您身躯的是魔主吗!您怎能将宗派交到魔的手中……”
她自知失言,赶紧俯首道:“弟子失言了。师尊不必过于忧心,魔主害怕暴露身份,暂时并不敢公然行恶。您只需安心等待,弟子定会助您夺回身躯。我的事,师尊不用管,我自会证明清白的。”
“收手吧,不要一错再错。”这一次,卓晋没有再唤过她的姓名。
柳清音也知道此人最是固执,上次与秦云奚、王卫之同行的时候,给他留下了不太好的印象,他如今一时信不过自己也在所难免。
她思忖片刻,道:“师尊,终有一日,一切会水落石出,到时候你便会知道我的冤屈和不得已。此刻您不信我,我十分伤心,但我不怪您,因为您总有一天会明白我的苦心。只希望到那一天,师尊不要对我有什么愧疚,因为我从来不曾怪过您,从前不会,往后亦不会!”
她说得情真意切,卓晋也难免略有几分动容,一两句恩断义绝的话盘旋在嘴边,终究只化作一声轻叹。
徐平儿抿着唇,垂下了头。
柳清音拱手道别之前,又补充道:“您终要归位,还望您不要与凡人多有牵扯,以免误人误己!”
说这话时,隐隐带上了微不可察的一丝威压,罩向徐平儿。
徐平儿面如死灰,此刻她的心情,就像是花灯被国师浇熄的那一刻。一种奇怪的,犹如实质的东西像胶一般将她裹入其间,令她的心一沉再沉,隐约间仿佛有神谕直击心底,压制摧毁她一切的希望。
不可能了……她与他不可能了……一切,都是自己的痴心妄想……
卓晋忽然伸出手,揉了揉她的发顶。徐平儿只觉呼吸一轻,仿佛溺水之人浮上了水面。
只听卓晋的声音沉沉响起:“我与平儿已是夫妻,这种话往后不必再说,你既然知道仙凡有别,那么日后,也请不要再来打扰我与平儿。”
柳清音惊得倒抽了一口凉气。
徐平儿比她更吃惊,她的嘴巴张得能塞进一只咸鸭蛋,她也不怕被柳清音听见,只愣愣地对卓晋说:“表、表哥何时与我竟成了夫妻……”
卓晋神秘一笑:“平儿不是要给我生孩子么,我已应了,你若反悔,就不怕灯神发怒?”
徐平儿的脸蛋“唰”一下红成了苹果,声音更加结巴:“我、你、你怎、怎么知道,我的灯,我……”
卓晋将负在身后的那只手伸到了她的面前。
徐平儿僵硬地接过来,放在眼前一看。
正是她藏在花灯中的那卷小布条。
上面写着——我想给卓晋生孩子。
底下端端正正写着一个极为方正的字——可。
这一块,的确是她亲手缝中灯中的布条,上面的字也是她红着脸,一个一个写上去的。此刻布条一角染到了些许白漆,正是方才国师令人浇上去的那种漆。
徐平儿愣愣地看着那个“可”字,想了半天都想不明白,他是何时把字写上去的?她更想不明白的是,他又是何时把布条从花灯中给取出来的?
“啊,是灯神!”她欢快地跳了起来,“一定是灯神把它送回来的,对不对?”
卓晋目光温柔:“对。”
柳清音的脸已青得渗水了。
这一瞬间,她竟有种冲动,想要一不做二不休,直接拔剑把这对狗男女给砍了。
旋即,她被自己的念头骇得心惊肉跳。
仿佛上天听到了她的心声,不远不近之处,忽然传来一声低呼:“哎哟我看见谁了——徐平儿!哎哟喂!还有卓晋!我找到杀害马王爷的凶手啦!”
一个满面精明的中年汉子急急凑到官兵头领面前,双目放光,指着卓晋向官兵头领告密。
“当真?!”官兵头领神色一震,当即发号施令:“速速捉拿杀害贤王的凶徒——卓晋徐平儿!”
这群官兵本是来护送国师的,对国师的所作所为,心中也颇有些不齿,只不过军令在身也没什么办法。如今国师在灯神面前吃了瘪,众人正恨不得立刻有个什么由头可以甩了这桩倒霉差事呢,忽闻找到杀害马王爷的凶手,那感觉真是叫瞌睡来枕头。
一群如狼似虎的甲胄官兵顿时呼啦啦涌上前,将卓晋等人团团围住。
柳清音也被围在了其中。
精明的中年男子负着手踱了过来。此人正是那一日在茶楼外,指挥一群恶仆痛打卓晋,又亲自敲碎卓晋膝盖的那个王府走狗。
他挑眉怪笑:“好大的胆子呀卓先生,居然还敢回来!行了,在这里我也懒得与你废话,到了天牢中,先请你好好享受个整整齐齐的全套‘伺候’,然后你爱招不招吧。”
马王爷的脑袋是在卓晋的院子外找到的。只要拿到卓晋,便已是大功一件了。至于他究竟与何方江洋大盗勾结,竟能灭了王府满门……到时候审出一桩大案来,功劳也少不了自己一份。
说罢,他屁颠颠又跑回官兵头领面前,细诉卓晋的“罪状”。
柳清音并不理会这些凡人。她面色冷凝,语气隐隐带着威胁,对卓晋说道:“师尊想清楚了?是当真要赶我走么?日后再不相见?师尊若这般绝情,那清音此刻掉头就走,再无二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