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天回美国了。”李枫然把花放在茶几上,拿矿泉水瓶浇了点儿水。

苏起打量四周,浅灰色家装,木质地板,开放式厨房,大理石吧台。

林声在做饭,路子灏在吧台上摆盘,对苏起说:“不买东西就算了,还不出力做饭。苏七七你够行的。”

“过会儿洗碗总行了吧。”

路子灏切一声:“你洗碗?还不是推给水砸。”

“你一会儿不跟我过不去你能死么?”苏起四处一瞄,“肖钰没来?”

路子灏拌着沙拉:“人要上班,没你那么闲?”

“上班么,那就好。”苏起好心状,“我以为你俩又吵架,他被你气得不肯出门了呢。”

“……”路子灏说,“梁水你管管你老婆!”

刚还牙尖嘴利的苏起霎时脸一红,这话听着怎么这么……甜呢。

梁水正站在落地窗前跟李枫然讲话,扭过头来,说:“路造你别惹我家领导啊。”

苏起心里甜甜的小火苗蹭一下烧到面颊,一溜儿小跑去梁水身后,搂住他的腰,脑袋靠他后背蹭蹭。

路子灏翻白眼,说:“李凡你不过来避难?”

李枫然淡笑,立在窗边,看了眼从背后拥着梁水的苏起;两人的手交握着,淡金色的戒指在阳光下闪着光。

林声往盘子里分牛排,说:“新婚燕尔,懂不懂?过来吃饭。”

几人围聚吧台边,坐上高脚凳。

土豆泥,煎鳕鱼,牛排,烤西红柿,灼秋葵,蔬菜沙拉。

苏起叹:“声声你还会弄西餐,以后谁娶你真是福气。”

路子灏道:“那娶你的人呢?”

苏起倒酒到一半,说:“路造你是不是要打架?”

路子灏:“不打,你都混双了。”

李枫然在一旁含笑,将酒杯分推给朋友们。

苏起:“风风你笑个头啊。”

李枫然无辜:“我连笑都不能笑了?”

林声噗嗤:“一群幼稚鬼。”

路子灏拿叉子敲敲玻璃杯,举起红酒杯:“梁水砸,苏七七,新婚快乐!”

林声:“百年好合。”

李枫然:“一生幸福。”

梁水笑:“谢谢。”

苏起:“谢谢。”

五只玻璃杯碰在一起,“咚”一声清脆。

吃完饭,伙伴们转战客厅,窝在沙发上,各自找了舒服的位置。

茶几上堆满果汁,红酒,清水;果盘里摆着樱桃西瓜火龙果;零食篮子里装满薯片牛肉干仙贝话梅。

电视切换到国外音乐频道,taylor swift正在唱《you belong with me》。

林声喝了口红酒,说:“七七,结婚证给我看下。”

苏起从包里翻出红本本:“还热乎呢。”

路子灏凑上去一起看。

红底照片上,梁水和苏起一身白衬衫,两张漂亮的脸蛋年轻,干净,正青春。他们一个笑容散漫,一个笑眼明媚,眼底眉梢的幸福开心能溢出来。

路子灏由衷道:“你俩真挺配的。”

“真好看。”林声羡慕地说,“连身份证号码都很配。”

两人身份证前六位行政区号一样,后头是——

199001100010

19900120002x

苏起笑:“对吧!我也发现了。”

李枫然接过来看,“梁水”,“苏起”的铅色名字印在上边。照片里,他们笑着,眼里含着光。

李枫然垂眸看了会儿,把红本本还给梁水,直视他的眼眸,轻声说:“一生幸福。”

梁水接过,望住他,点了下头:“谢了。”

电视里,阿黛尔深情唱着:“…someone like you…i wish you nothing but the best for you too…”

路子灏拆开一包薯片,问:“结完婚什么感觉?”

苏起咬着西瓜,跟梁水对视一眼。

梁水耸了下肩,苏起说:“没什么感觉,跟没结婚一样。”

林声说:“我觉得这样就挺好。”

梁水看她:“你最近怎么回事,微博粉丝30万了,买了多少僵尸粉?”

林声一包仙贝砸过来:“一个都没买好吗?”

梁水接住,撕开了喂给苏起。

李枫然说:“你现在风格就很好。”

林声几月前跟苏起去博物馆玩,突然从文物里得了灵感,将一些有意思的器物拟人化,幻化成古风人物。

凤钗、青铜剑、竹篾、扳指在她笔下变成含春的豆蔻少女,墨衣长发的大侠,温润如玉的隐士……

渐渐有了喜欢她的小圈子。直到上月,有个微博大号在博物馆拍了个胖嘟嘟的唐代大酒缸,玩笑问她能不能画。

三天后,林声在微博上贴了副仕女醉卧竹林图。丰腴艳美又不流俗的仕女侧卧竹林,一手撑头,一手扬起玉壶,美酒似飞流;女人大胆翘着腿,如男人般豪爽肆意。

这画一出,上万评论转发。

苏起说:“声声你要红了。你爆个照会更火。”

林声笑:“算了吧,大家看我的画就好。再说,就算不爆照,也会越来越火。”立刻道,“喝多了!醉话醉话。”

伙伴们笑起来,林声面颊绯红。

苏起追问:“声声,有那么多粉丝什么感觉啊?”

林声掩饰不住开心:“自己的作品有那么多人喜欢,就……蛮好的。李凡肯定懂的。”

李枫然朝她伸了下酒杯,林声越过茶几和他一碰。

国外乐队在放肆喊唱:“tonight!are young!let’s set the worlan burn brighter than the sun!!”

五个年轻人哼着歌,喝着酒,歪在沙发上闲聊。

李枫然和林声各自倒在单人沙发里,路子灏睡在长沙发上,梁水斜垮垮歪在一堆靠枕中,苏起脑袋枕他腿上,躺在沙发上翘着脚。

从钢琴聊到飞机,从博物馆聊到非洲,从李白聊到神探夏洛克,任何话题都能随时随地跳出来。

讲到不知何时,苏起恹恹欲睡,梁水躺到沙发上,拉来一张小毯盖她身上。她在他怀里闭了眼。

伙伴们有一搭,没一搭,聊着聊着,迷迷糊糊。

夏天的午后,大孩子们七歪八倒,沉睡着,安安静静。

玻璃杯沾着酒渍,西瓜皮挂着水滴。

中央空调的冷气呼呼吹着,落地窗外阳光灿烂得有些刺眼。

苏起迷蒙中眯开一条眼睛缝儿,恍惚想起了南江的夏天。

突然,叮铃铃!手机响。

苏起一个惊吓,梁水揉揉眼睛,伸手在沙发上一摸,递给她。他又闭了眼,胸膛沉沉起伏。

几个伙伴也醒了,林声踢了踢腿,路子灏挠了挠头,李枫然将脑袋埋进靠枕里。

是程英英,说:“七七,我跟提提阿姨说了,过年办婚礼怎么样?”

苏起困困地抓抓梁水,他听见了,点了下头。

苏起咕哝:“好。”

“那行。你那里热不热呀?”

“不是很热了。”

“哎,云西快热死了。天天三十六七度。”程英英说。

苏起听到什么,忽就醒了过来。

她听见了——

知——

电话那头全是蝉鸣,听筒里装着一整个夏季乐章的收尾音。

苏起心头一动:“妈妈,你那里有知了?”

“我跟卉兰阿姨在北门街这边玩呢。”

“妈妈,我想听知了叫!”

路子灏立刻找遥控器,电视静音,林声抬起头,梁水李枫然睁开眼。

苏起放了外音。

窗户半开,城市车水马龙,楼下隐有车轮滚滚声。屋内很安静。手机里传来聒噪的知了叫,炎热的带着桑叶气息的夏天扑面而来。

伙伴们都安静了。

听了足足一分钟,才挂了电话。

城市的喧嚣随着折射的太阳光线缓缓浮上来。

苏起叹:“好久没在云西过夏天了。好想回去啊。”

伙伴们都有些怅然。

梁水忽道:“那回去吧。现在就坐走。”

苏起愣住:“啊?”

路子灏突然兴奋:“走。现在就走!”

李枫然掏手机:“我看车票。”

林声愣了愣,一下笑得停不下来:“行。买最早的火车票。”

李枫然:“坐动车吗?”

林声:“不要吧,温州那个动车事故好吓人。现在技术成熟了吗?”

路子灏笑:“成熟了的。不过动车的话,深夜到。”

李枫然:“普通车吧,下午七点半,明早九点到。现在去?”

“赶紧啊。”苏起从沙发上爬起来,“去车站就要一个多小时。还要买票。”

“现在能网上买票了。”路子灏打开手机,点了半天,“我没带银行卡。”

“我有。”梁水从钱包里翻出卡片递给他。

“好了。”路子灏道,“都带身份证了吧。”

林声在包里一翻:“带了。”

路子灏爽朗大笑,拿起酒杯:“酒喝了,零食水果带上。回南江!”

“回南江!”五个杯子一碰,饮尽,“出发!”

一伙人迅速打包上食物,出了门。

五个人什么都没带,夕阳照在年轻的脸上,每个人都笑意盎然。

他们赶到火车站,取了票顺利上车。临时起意的,买不到卧铺,座位也不在一起。好在同车的人很友好,给换了位置。

有几个年轻人认出了李枫然,但没人上前打扰。

火车鸣笛,滚轮发动离开北京。

华北平原上,夕阳西下,落日余晖红红一层铺洒在车厢里。

五人相视着,不由自主笑起来。

路子灏望着车窗外流动的落日平原,有些激动,说:“大后天要开学,老子却被你们拐带私奔了。”

梁水纠正:“群奔。”

苏起林声笑起来。

李枫然道:“没事,我们后天晚上回来。再拥抱成年人生。”

苏起抬眉:“风风,你喜欢小时候还是长大?”

李枫然说:“小时候。”

“嗯。”林声有同感,“不是说长大不好。”

路子灏:“就是小时候更好玩。我前段时间很想玩小时候玩过的滑板车,从巷子外头那道坡上冲下去。”

林声开心地睁大眼睛:“我还记得,踩滑板车冲坡的时候特别害怕,但又想跟上你们,就硬着头皮冲下去了。太刺激了,我现在都记得当时呼呼呼的风。哦,水砸跟李凡还停在半路等我了呢。”

梁水抠抠脑袋:“有吗?我怎么不记得了?”

“有。”李枫然笑,“七七和路子灏冲到坡下,撞到一起摔了跤。然后我妈妈叫我们去抓冰块。”

“刘亦婷!”苏起握紧拳头,轻捶小桌板,“那时候我们被她害惨了。但我抓冰块赢了。”她得意地扭了下肩。

梁水瞥她一眼:“我让你了。”

苏起:“瞎说。”

“真的。你拿了钱,还给我分了,说谢谢我。”

林声作证:“我也分了二十块钱。”

李枫然说:“那时候,二十块是一笔巨款。”

路子灏想到什么,突然爆笑:“你们记不记得七七有段时间攒钱想买个假芭比娃娃,可她又想吃东西。水砸吃辣条,她在旁边看得口水都流出来了。水砸就把辣条给她了。”

苏起不信:“你胡说,根本没有!”扭头,“水砸?”

梁水笑得肩膀直抖,摇头:“别问我,我不记得。主要你不是一次两次流口水,我哪能每次都记得?”

苏起气得打他。

“不过七七会搞科研真想不到。”林声说,“我小时候一直觉得她长大了会当明星。”

路子灏:“我也是。她那时候天天逼着我们给她抄歌词。真的,没当大明星都对不起我们抄的歌词。”

“我逼你们抄歌词了?”苏起歪头,望着车窗外的夜幕,想不起来了。

林声说:“有次爸爸妈妈还一起抄了呢。”

梁水不记得了,李枫然也是:“我只记得她演小燕子,还披着床单假扮香妃。然后水砸说她是‘臭妃’。”

伙伴们笑得直不起腰。

路子灏摇头:“水砸小时候嘴挺贱的。”

苏起立刻:“现在也一样!”

梁水捏她下巴:“苏七七说话有没有良心?”

林声笑看他俩,道:“可不管什么时候,谁欺负七七,水砸都会去找人算账。”

路子灏靠在椅背上,随车轻微晃动,说:“尤其幼儿园那会儿,只要七七一嚎,水砸就要揍人了。七七又喜欢哭。好像有一次,水砸有颗大白兔奶糖,那时候大白兔很少见。她围着水砸转啊转,水砸就给她了。她当宝贝一样舍不得吃,都捂化了,结果被人一脚踩瘪。我的妈呀,哭得那个伤心欲绝,水砸把人揍了她还哇哇哭。水砸急得到处找,逮到同学就问有没有大白兔,他要借一颗。后来还真让他借到了。奶糖一塞她嘴里,她就不哭了。”

苏起皱眉:“我怀疑你是写小说的,根本没有这件事。”

梁水也摇头表示不记得,林声李枫然都没印象。

路子灏叹:“代沟。瓜娃子的脑壳是记不住事情的。”

苏起突然说:“那路造,你记不记得你给我写过情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