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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杨昭回头,杨锦天坐在凳子上,他看了一眼杨昭,轻声说道:“算了,别找他了。”

  杨昭说:“他是怎么打的你,用工具了么。”

  “我说算了!”杨锦天叫了一声,走廊里的人都看向他们这边。杨锦天低着头,年轻的身板显得分外的单薄。

  杨昭走过去,轻轻抱住他的头。杨锦天挣了一下,最后放弃地倒在杨昭的怀里,杨昭感到弟弟在微微的颤抖。

  “姐,我是不是垃圾啊。”杨锦天终于哭了出来,杨昭深吸了一口气,轻声说:“不,小天,你只是还没醒悟。”

  杨锦天痛哭出声,“我也不想,姐,我也不想……我没办法……”

  杨昭抚摸着弟弟的头发,低声安慰着他。

  那晚,杨昭将车上的人都安全送回家后已经是下半夜了。杨昭的父母询问了杨锦天的手为何受伤,杨昭帮他掩饰了一下,说是在回学校的路上摔在台阶上了。

  等杨昭回到公寓的时候,累得直接躺在沙发上,衣服鞋都没脱,直接睡着了。

  第二天早上,杨昭是被电话吵醒的。她迷迷糊糊地抬起头,从包里摸出自己的手机,屏幕上显示着来电人“薛淼”。

  杨昭翻了个身躺在沙发上,接了电话。

  “喂。”

  “有气无力,你还没起床?”

  杨昭没答他,说:“怎么了,有什么事。”

  薛淼说:“东西补的怎么样了。”

  杨昭说:“那破碗坏得眼看碎成渣了,你说补得怎么样了。”

  薛淼在那边笑了一声,杨昭听见手机那头有清脆的声音,好像是餐具刮到瓷盘,杨昭问他道:“你在吃饭?”

  “嗯。”薛淼一叉子叉起一块牛肉,“你可别让它碎了,它碎了我的心也碎了。”

  杨昭笑了一声,说:“再给我一个月吧。”

  “我给你五十天。”薛淼咽下牛肉,大度地说道:“我知道修补急不得,你可以慢慢做。”

  “好。”

  薛淼又说:“我说,你怎么不回来这边,这里的工作环境比你那强很多,我也可以给你配几个助手。”

  “不用。”杨昭另一只手搭在眼睛上,挡着窗外照进来的阳光。“人多嘴杂,我喜欢单干。”

  “好,你愿意怎么都好。”薛淼笑道,“好好工作。”

  杨昭淡淡地嗯了一声,又说了几句,把电话挂了。

  杨昭又在沙发上懒了一会,然后起来脱光衣服洗了个澡,出来之后明显觉得舒服了不少。

  她打电话叫了外卖,然后到书房看书等待。杨昭的书房很大,她在搬进来的时候,特地把最大的一间屋子留作书房。书房里很乱,各种书籍资料堆得到处都是,她的书很杂,她也懒得分门别类,所有的书都叠在一起。

  杨昭的书房墙上挂着一幅绢画,看起来有些年头了,画的最下方画有一只鲤鱼,上方则是大片大片的留白。杨昭的座位就摆在这幅画的前面,她戴上眼镜,随手拿起一本书,翻开的时候她停了一下,想起来什么,她拿起手机给刚才那家外卖店打了电话。

  “你好,我是华肯金座刚刚订外卖的那家,请问外卖送出了么。”

  “那好,帮我加一瓶矿泉水,要大瓶的。”

  “好,谢谢。”

  放下电话,杨昭翻开书开始读。

  屋子里的钟挂在门口的墙上,指针滴答滴答地转动。这座公寓算是市里比较高档的公寓,院子深,很少听见外面马路上的汽车声。

  阳光顺着窗缝洒进来,屋子安静得像是没有活物一样。

  过了一会,门铃响了。

  杨昭晃了晃脖子,将书页做了个记号,放到一边。

  开门,来送外卖的是个小姑娘。

  “你好,请问是杨小姐么。”

  “是。”

  “这是您的外卖,一共七十八元。”

  杨昭从钱包里拿了张一百的递给小姑娘,小姑娘低头找钱。杨昭先将外卖拿进屋了。

  小姑娘找好零钱给杨昭,说:“杨小姐,你好像经常有订我们家的外卖。”

  杨昭冲她笑了笑,“是么,你记得我?”

  小姑娘说:“是这样的杨小姐,我们店里现在有活动,充值会员卡的话,所有菜品打八八折。”

  “嗯?”

  小姑娘连忙又说:“不过这个活动仅限于外卖菜品,如果在店里吃是不打折的。”

  杨昭说:“会员卡多少钱。”

  小姑娘说:“最低充值三百元。”

  杨昭想了想,说:“好,我办一张,你在这等我。”她转身回屋,拿了三百块钱回来。小姑娘没想到自己这么轻易就办了一张会员卡,显然有些高兴。

  “杨小姐,我们店的菜品可划算了。”

  杨昭抿嘴笑了笑,小姑娘将杨昭的个人信息记录了一下,然后对杨昭说:“杨小姐会员卡我没有随身带着,要将会员信息录到卡里,您看您是跟我去店里取还是下次我给您送过来。”

  杨昭说:“下次你带来吧。”

  小姑娘笑着说:“那好,杨小姐再见。”

  送走了热情的外卖员,杨昭回到客厅里,她将外卖打开,拿了几盒放到冰箱里,剩下的当早餐直接吃了。

第3章

  杨昭足不出户已经三天,她恍惚地觉得自己可能一辈子都要跟这个破碗待在一起了。

  她的修补工作已经进行了大半,这个碗陪伴她两个月了。

  其实严格说起来,这个碗的价值并不高,最多就几万块钱,但是薛淼却肯花十几万来修复它。两个月前,薛淼拿着这个破损严重的陶碗找到她,要她帮忙修复。那个时候她手里正在处理薛淼之前给她的一幅明代山水画,杨昭看了一眼那个碗,然后对薛淼说:“你越来越没品位了。”

  薛淼走进客厅,他西装革履地赶了两天两夜,从加州飞来中国北方这座小城市,已经十分疲惫,不过他一向注重自己的仪表,他优雅地坐在客厅的沙发上。

  “有时候,东西的价值不能只看表面。”

  杨昭放下手里的小毛刷,转过头看着薛淼。

  “你是不是想告诉我这碗里隐藏着某个古代名墓的藏宝图。”

  薛淼仰头乐了一声。

  “小昭,我喜欢你的幽默感。”

  杨昭懒得理他,转头接着干活。

  薛淼站起来,走到杨昭的身后,他抬起一只手,轻轻拉住杨昭的手腕。

  这个动作,很值得考究。

  在杨昭的余光里,薛淼的手指修长,指节分明。她面无表情地看了一眼,说:“在我们这行里,最忌讳的就是抓住别人的手。”杨昭瞥了薛淼一眼,“尤其是在工作的时候。”

  薛淼无辜地耸耸肩。

  杨昭放下小毛刷,站直身子面对薛淼。

  “说吧,怎么回事。”

  薛淼低头看着杨昭。

  “一言难尽。”

  “那就长话短说。”

  薛淼讲了半天,杨昭听了个大概。

  其实抛开薛淼添油加醋的深情描绘,故事只用一句话就能概括——这碗是薛淼奶奶的,在薛淼和他老婆吵架的时候,不慎充当了泄愤物品。

  可能在别人看来这很奇怪,虽然这碗不是什么名贵的文物,但好歹也算是个古董,就算泄愤要砸也该砸个不值钱的东西才对。

  这不能怪薛淼,杨昭曾经去过一次薛淼的半山别墅,他家中一个吐口水的痰盂都价值连城,所以吵架砸了一个陶碗,已经是经过深思熟虑了。

  “坏了就坏了,你赔一个更值钱的就好了。”

  “不不不,”薛淼摇头道,“我可爱的小昭,你还太年轻,你不懂这世上真正值钱的东西其实是感情。那陶碗承载了我的祖母大半生的情感,它是无价的。”

  杨昭哦了一声,说:“所以你砸了它。”

  薛淼卡住了。

  “那是个意外,谁的情绪都难免激动,情绪激动的时候砸了什么都不意外。”

  杨昭说:“你怎么没有‘意外’地把你卧室的那个翡翠瓶砸了。”

  在薛淼的卧室里有一尊清朝兽面纹翡翠瓶,那是薛淼刚入手的宝贝,他爱到疯狂。

  薛淼说:“我与她正处在热恋期,你不能让我做一个残忍的男人。”

  杨昭冷笑一声,“修复师有很多,你别指望我放弃这幅画去修那个没有油水的碗。”

  薛淼笑得很温柔:“修复师再多,我也只相信你一个。你知道我有洁癖,不喜欢乱七八糟的人碰我的东西。”

  杨昭抱着手臂,冷淡地看着他。

  薛淼:“二十万。”

  杨昭挑眉,这个报价很高,比她手里的这幅画高多了。

  “看来这个碗真的很重要。”

  薛淼痛苦地摇摇头,“我的祖母已经快九十岁了,我怕她受不了这个刺激,那我就成了家族的罪人。”

  杨昭说:“加一个假期。”

  一谈条件,薛淼精明的目光又回来了。

  “假期?你想要假期?今年的古董拍卖竞争有多激烈你知道么,行情这么好,你竟然在这个时候跟我要假期,小昭,别这么残忍。”

  杨昭说:“我已经有两年的时间没有假期了。”

  薛淼说:“你要假期做什么,我从来没有见你去哪玩过。”

  杨昭静了静,说:“我需要这个假期,我的弟弟今年高三,明年就要高考了,但他没有做好准备,我要抽个时间找他谈谈。”

  薛淼说:“需要多久?”

  杨昭说:“两个月。”

  “两个月!?”薛淼深吸一口气,评价道,“还真是一场漫长的谈话。”

  杨昭说:“两个月,你不给就找别人修吧。”

  薛淼在客厅走了走,最后靠在桌台旁,说:“十五万,加两个月的假期。”

  杨昭眯起眼睛。

  “你这个奸商。”

  薛淼淡笑着,“你不适合同别人谈条件,你想要什么实在太过明显了。我敢打赌就算我一分钱不给你,只要有两个月的假期,你还是会给我修。”

  杨昭转过身,不理他。

  薛淼走到杨昭的身后,他有着混血儿特有的高大身材,将杨昭轻轻揽在怀里。

  “不过我还是要付你钱,小昭,我是个大度的男人。”

  薛淼身上喷着高级的香水,味道很淡,但是一直萦绕在身边。杨昭在他怀里转过身,手指点在他的胸口,给他推开了。

  “希望你对你老婆也能大度一些。”

  薛淼轻笑一声,“不是我不大度,小昭,傲慢与自以为是是白种人的天性,我与他们有代沟。”

  杨昭呵呵两声,不再说话。

  所幸薛淼也累了,他走到酒架旁,拿了瓶酒看了看。

  “我能喝么?”

  杨昭说:“随意。”

  薛淼说了一句好吧,然后将酒打开,他先去洗了澡,出来后喝了一杯酒,然后晕晕乎乎地进了客房睡觉。

  自从杨昭搬来这里,每次薛淼来找她都不会住酒店,而是直接住在她家里。

  话说回来,薛淼送来这个碗后,第二天就回了美国,不过他保持着两天一个电话,全方位地跟踪陶碗的修复情况。

  杨昭打了个哈欠,抬起头,外面已经天黑了。今天天气很阴沉,虽然才六点,可天已经像深夜一样。

  把碗拼起来不难,难的是要完好无缺。薛淼不想让她奶奶知道这个碗曾经像街边的破烂一样被摔个稀巴烂,这就要求杨昭在补碗面的时候分外小心。

  电话响起,杨昭接过来,是快递打来的。

  这里不比在美国的工作室,有许多材料都欠缺,每次都是她打电话给那边,准备好东西再给她邮寄回来。

  电话里,快递员跟杨昭说今天已经有点晚了,快递已经不派发,如果要送货上门得等到明天才行。杨昭不想等,她急需那颜料修补碗口的花纹,她决定自己亲自去领。

  她穿好衣服,拿着包出门。

  杨昭刚一踏出公寓门的时候,天上刷地闪了个光,紧接着响起一声雷,震耳欲聋。

  豆大的雨点一滴一滴地砸下来,眨眼的功夫,雨越下越大。

  杨昭在门口看了一会,然后转身回屋取了把伞冲进雨里。她没有开自己的车,华肯金座到快递点不近,其中有段路正在施工,是个低洼地段,如果雨还这么一直下的话,保不齐车会过不去。

  她在门口拦了一辆出租车。

  “十一路快递点。”

  司机按下计价器,开始朝目的地开。

  雨点砸在车前窗的玻璃上,声音很大。司机师傅有些担心说:“照这么个下法,过一会天桥下面就积水了,难走了啊。”

  杨昭嗯了一声,“师傅麻烦你快一点。”

  “我也想快啊,这怎么走啊。”

  雨越下越大,杨昭开始后悔自己出门的行为。但是她依旧很想拿到材料。

  最后还差一个路口的时候司机停了车。

  “不行,走不了了,我得在这拐了。姑娘你下车吧,钱可以不用给了。”

  杨昭没有说什么,照价付了钱,然后下车。

  打开车门的一瞬,雨花迎面扑来,杨昭伞都没来得及打开车就已经开走了。风很大,雨四处乱飞,伞打跟没打一个样,没半分钟杨昭的身上就已经湿透了。

  杨昭顶着狂风暴雨来到快递点,快递站的工作人员已经准备下班了,看见一个黑乎乎的人影冲进来,都吓了一跳。

  杨昭收起伞。

  “我来拿快递。”

  有个女工作人员看着她,难以置信说:“这么大雨还来,这么着急啊。”

  杨昭点点头,“是国际件。”

  工作人员领她来到放快件的屋子,国际件不多,杨昭很快就找到了。一个箱子,不小。杨昭填好签收,然后抱着箱子出了门。

  她光抱着箱子就已经很困难了,别说再打伞。杨昭叹了口气,先把箱子放到门口,自己出去打车。

  雨大得连眼睛都睁不开,杨昭站在路口,看着来往的车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