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新仪式

  在座的这些人虽然都是魔术社的成员,但区区一个校园魔术社,聚集的也就是些爱好者罢了,像李麻辣和程不酸这样的,连爱好者都算不上,纯粹是追女孩子来了。所以,这些人对魔坛的事情还真不了解,也更不认识什么徐彬了。

  只有罗四两看了莫鼎丰一眼,他也没想到世界这么小,居然在这儿遇见了徐彬的表弟,这事儿闹的。

  莫鼎丰还在喋喋不休:“你们不知道,我这个表哥可厉害了!我的魔术算厉害的吧?但是跟人家一比,我连个渣都算不上。我表哥从小到大都很优秀,我的魔术就是他教的,他随随便便教两下,我就能拿省一等奖,你们说他得有多厉害?”

  在座众人眼睛都放光了,罗四两则是微微低下头,专心吃菜。

  阿夏道:“哇,社长,原来你表哥这么厉害啊?真不愧是省一等奖得主的表哥。”

  莫鼎丰这次罕见地没有骂阿夏,继续得意道:“嘿嘿,那是,我表哥拿奖拿得手都软了,数都数不过来。我就这么说吧,在年轻一辈的魔术师里面,我表哥从未输过,他就是现实中的独孤求败,年轻一辈中的第一人。”

  罗四两筷子微微一顿,然后又夹起了一颗花生米。

  新来的美女何青怡也兴致勃勃地看着莫鼎丰,似乎感觉到有什么不对劲,她转头看了一眼身边不断夹花生米的罗四两,不由得有点奇怪,这个家伙着实有点违和。

  新来的小伙子刘明也勾勒出淡淡的微笑,用手指轻轻抚着酒杯口。他的手指白皙修长,比专业的手模还要好看不少。副社长唐易思也笑了笑,拿出他放在桌上的折扇扇了几下,这房间着实有些热。

  罗四两这才看见他手里的折扇。这把折扇有些大巧不工的感觉,乍一眼看上去普普通通,毫不惹人注意,但是细看一眼,就会发现这把折扇的造型有些过于粗糙了,简直像是一个本事没学好的学徒练手时做出的半成品。

  罗四两跟着方铁口学了这么久,眼力可不寻常。金点行学的就是关于人的学问,不管是三教九流、达官贵族还是市井小民,都得深入了解,去征服他们的心。所以,那些古玩字画、曲艺戏曲、西洋音乐之类的东西,罗四两都学了不少。得亏他有超忆症,不然还真没办法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学会这么多东西。

  这会儿罗四两就看出来了,那把普通折扇看似貌不惊人,但很有可能是出自名家之手。

  莫鼎丰也终于把关于他表哥的牛皮吹完了,正拍着胸脯跟众人保证,这个星期一定能把他们这些人带到中国杂技团里去参观。

  菜上齐了,莫鼎丰招呼众人喝酒吃菜:“来,喝点啤酒,你们之前读高中的时候应该都是乖宝宝吧?怕是连远门都没有怎么出过吧?现在到了大学就都是大人了,可以喝酒了。来,喝点,都喝点!”

  何青怡红着脸道:“我也要啊?”

  莫鼎丰举着酒瓶子,嘿嘿笑道:“没事,就少喝一点点。在家里都当乖宝宝,没喝过酒吧?”

  何青怡摆了摆手道:“不是,我在家都是喝白酒的。我们家都喝白的,我爷爷说男人就要喝白酒,连白酒都喝不了的,就是孬种。”

  莫鼎丰举着啤酒瓶子愣在当场,眼珠子都瞪大了,其他几人纷纷憋笑。于小婷突然站了起来,拍着桌子豪气干云道:“说得好!服务员,给我拿一箱二锅头进来。”话音刚落,饭桌上众人虎躯一震。

  服务员很快就搬了一箱白酒进来,于小婷走过去拿起两瓶,拧掉瓶盖,道:“谁喝?”

  莫鼎丰本来只想喝点啤酒,现在被一个女孩子这么挤对,脸上挂不住了,便道:“不就白酒吗,老爷们儿谁怕谁啊?”

  程不酸和李麻辣原本只想喝点汽水,这会儿也只能硬着头皮喝白酒了,刘明、唐易思和阿夏也分别被于小婷倒了一杯。最后,于小婷拿着酒瓶子,问罗四两:“来一杯吗?”

  罗四两顿了一顿,扭头看着于小婷的眼睛,又是一顿,最后才道:“好啊。”于小婷咬了咬唇,给罗四两倒上了一杯。

  何青怡两手捧起小酒杯,红着脸道:“虽然我喝过白酒,但是我只能喝一点点啦,社长你多喝点,你可是今天的主角,还是我们领导。”

  莫鼎丰被美女师妹这么一吹捧,还没喝酒呢,立刻就晕乎乎的了。他立马拍着胸脯答应了下来,着实是豪气干云。罗四两看看这两人,又看着云里雾里傻笑着的莫鼎丰,脸上露出了戏谑的笑容。

  “罗四两,我敬你。”于小婷站起来举杯。

  饭桌上众人皆是一愣。罗四两没有站起来,也没有看于小婷,只是拿着酒杯在桌子上轻轻一碰,然后仰头一饮而尽。

  于小婷抓着酒杯的手指略微有些发白,她神情复杂地看着罗四两,然后也一口灌下。众人又是一惊。

  这杯子可不算小,一杯就有一两多呢,而且二锅头的度数还不低,酒量一般的人一杯下去就得倒了。这两位倒好,都是一口一杯的。

  “还喝吗?”于小婷眼眶有些发红。

  “满上。”罗四两淡淡说道。

  于小婷又给罗四两倒了一杯,然后举起自己的杯子:“我敬你。”罗四两依旧坐着,面无表情地拿起杯子磕了一下桌子,而后一口喝下,于小婷亦是一口喝完。

  “还喝吗?”于小婷再问。

  “满上。”罗四两依旧面无表情。

  两人又如此喝了一杯。

  三杯酒尽,在座这些人就算是傻子也能看出他们俩的不对劲。程不酸和李麻辣互看一眼,皆是神情悲愤。

  莫鼎丰也瞧着不对劲,赶紧打圆场:“来来来,我敬你们!来,一口闷啊,来吧来吧。”

  何青怡把目光从罗四两和于小婷两人身上收回,给莫鼎丰劝酒:“社长,我敬你,你可要一口闷哦,我就随意啦。”

  “好的,好的。”莫鼎丰忙点头。

  场面慢慢热闹起来,罗四两和于小婷还在一人一杯地喝着酒,到后来他们都不说话了,就是不断满上,不断喝下。

  其他人都喝多了,反倒是白酒发起者何青怡一点事情没有。她也喝了不少,这会儿脸蛋红扑扑的,就像熟透的苹果,煞是好看。她拿手给自己扇着风,看着趴下的莫鼎丰笑道:“嘿,总算给喝趴下了,一晚上就听你给别人吹牛了,活该!”

  罗四两笑着摇了摇头,这姑娘一看就不是个省油的灯,可怜莫鼎丰,傻乎乎地把自己放倒了。

  何青怡扭头看向罗四两,挑眉道:“哎,你酒量可以啊,这都快两斤了,你居然脸都没红一下?”

  罗四两也看着她,微微一笑:“我有个千杯不醉的秘方,卖给你要不要?”

  何青怡问:“管用吗?”

  罗四两笑:“不敢保证。”

  “那你卖个鬼啊?”

  副社长唐易思和新人刘明皆是扼腕而笑,喝到现在,场上除了罗四两和何青怡,就剩这两个人还清醒着了。

  好好的一个纳新仪式,饭没吃几口,话也没多说两句,桌上这些人就已经全部被放倒了,不知道这算是吃尽兴了,还是喝尽兴了。按照社会上的观念来说,这应该是一个非常成功的欢迎晚宴了,但对这帮学生来说,就有点太社会了。

  一共九个人,酒足饭饱之后醉倒了五个,清醒着的还有四个,现在该考虑的是怎么把人给搬回去了。商量的结果也简单,罗四两扛着他的两个活宝室友回去,副社长唐易思扛着烂醉如泥的社长莫鼎丰回去,新人刘明带阿夏回去,新来的美女何青怡带于小婷回去。

  这样的安排是最好的,可是何青怡却不乐意了。她这会儿酒劲儿还没消,脸蛋还是红扑扑的,不满道:“我才不要带她回去,我要是把她带回去了,怕是有人就不乐意咯!”

  刘明和唐易思都看向罗四两,罗四两神情一僵,道:“看我干吗?跟我有什么关系?”

  唐易思摇着扇子,笑道:“你当我们都是傻子啊?就算我们是傻子,也能看出你们俩的不对劲来了。兄弟,说说你们到底咋了?不会是老情人见面吧?”

  罗四两皱眉道:“我们的关系跟你们想的不一样。”

  唐易思笑:“那我就管不着了,你还是把小婷给带回去吧!有什么事情,路上正好说清楚。”罗四两看了看醉得不成样子的于小婷,心想:都这样了,还能说什么话?

  唐易思却不管了,直接招呼刘明:“小师弟,咱俩辛苦一点,把这几个家伙都带走吧。”

  刘明点了点头,站起身,一手一个就把程不酸和李麻辣给扛了起来。别看他长得瘦瘦小小的,力气可不小。唐易思也冲他竖了个大拇指,然后一手一个把社长和阿夏扛了起来。

  罗四两也不禁多看了这两人一眼,喝醉的人可沉哪,通常都得两三个人弄一个,这两位倒好,一人弄两个。

  何青怡问道:“哎,那我呢?我干什么?”

  唐易思大笑两声:“给我们压阵。”

  “好嘞。”何青怡亦是大笑。

  几人有商有量的,这就出门了,只剩下罗四两看着趴在桌子上的于小婷摇头苦笑。

  顿了顿,罗四两抬脚轻轻推开了脚边的一个垃圾桶,这垃圾桶里面还装着小两斤白酒呢。罗四两对于小婷也有些无语,竟然敢跟戏法师拼酒,真不知她这份自信是从哪里来的,真是个傻乎乎的丫头。

  罗四两无奈地摇了摇头,把于小婷的手搭在自己肩膀上,然后把她搀扶起来往外走去。

  现在已经九月,白天还有些炎热,夜晚就已经很凉快了。清凉如水的夜风吹在人身上非常舒服,非常惬意。

  罗四两也不禁多驻足了一会儿,享受着这难得的舒适时刻。这一年多来,他跑得太快,也奔得太累,一时一刻都不曾停歇,也不曾享受同龄人应该享受的一切。

  “唉……”罗四两轻轻一叹,继续带着于小婷往前走。

  于小婷很瘦,还不到一百斤,罗四两扛着她一点都不吃力。而且于小婷身上有一股女孩子家的清香,一直往罗四两鼻子里钻,让罗四两不禁有些心神荡漾起来。

  “罗四两……”醉得迷迷糊糊的于小婷突然嘟囔起罗四两的名字。

  罗四两扭头看了她一眼,也没在意,继续往前走。

  “……我讨厌你。”又来了这么一句。

  罗四两摇摇头,继续走。

  “你就知道欺负……欺负我……”

  罗四两微微皱起了眉。

  于小婷继续含糊不清地嘟囔:“我……我就是想过普通人的生活……就是想读大学……你干吗这么厌恶我?我没招你没惹你……”

  罗四两沉默着,于小婷又道:“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罗四两终于停下了脚步,而于小婷也彻底睡去。夜色之下,罗四两抬头看着天空,月朗星稀,天地孤寂,唯他一人。

  心结难解

  自从卢光耀去世之后,罗四两的性格就变了许多,虽然不至于变得不近人情,但也更加沉默冷淡了,不太像这个年纪的少年。

  他其实并不讨厌于小婷,只是他一跟于小婷接触,就会忍不住想起卢光耀,想起曾经的美好和悲伤。他忘不了卢光耀面色青紫地看着他的那一幕,虽然他现在能把那些负面情绪压下去,但每次都会心情低落且烦躁,连带着对于小婷的态度也冷淡了。但这跟于小婷没有关系,问题出在他身上,这对于小婷是不公平的。

  罗四两顿足了好一会儿,把心底的那些回忆和情绪都压了下去,然后再度扛着于小婷回去。这一次,他脚步轻快了许多。

  罗四两把于小婷送到了寝室楼下,忽然皱起了眉头。学校不比外面,虽说罗四两他们学校没有明确禁止学生恋爱,但是大晚上的他一个男生扛着一个喝醉的女同学回寝室,传出去也不好听。

  正当罗四两思考对策的时候,一道声音在他身边响起:“进不去了吧?”

  罗四两扭头看去,是何青怡。

  何青怡对着罗四两眨眨眼睛,笑道:“我就知道你进不去,特意在这里等你的!把师姐交给我吧,我送她回去。”

  罗四两微微颔首,露出了笑容:“好。”

  何青怡从罗四两手中把于小婷接过来,搀扶好了以后,才对罗四两狡黠笑道:“这次算你欠我一个人情哦。”

  “好。”罗四两依旧笑。

  何青怡不满道:“哎,你这人除了说好,还会不会说点别的了?”

  罗四两笑道:“好的。”

  “……”何青怡无语地看了罗四两几眼,这才挥了挥手,道了声“走啦”,就带着于小婷回寝室了。

  罗四两在后面凝望着两个姑娘的背影,露出了一丝轻松的神情。

  翌日天明,罗四两的寝室里,两个宿醉的家伙终于醒来,躺在床上呆呆地望着天花板,神情木然,完全是一副喝假酒喝坏了脑子的样子。

  已经日上三竿了,这两人还没有起来,估摸着是昨晚的情况把他们给打击坏了,直到现在还时不时地仰天长叹一声。

  “嘿,早饭吃吗?”罗四两从外面回来,给他们带回了早饭。

  “不吃。”两人异口同声。

  罗四两没好气道:“干吗啊?要死要活的。”

  李麻辣委屈道:“我不吃,你把我师姐抢了……那是我的女神啊,而且你还坑了我一个月的早饭。罗半斤,没你这么欺负人的。”

  罗四两无奈道:“我跟于小婷没有关系,你们要是喜欢就自己去追,不用管我。”

  “呵。”两人再次异口同声,发出冷冷的嘲笑。

  罗四两白眼都快翻出来了:“你们俩到底吃不吃?不吃我拿隔壁去了啊。”

  李麻辣咬牙切齿道:“吃!干吗不吃?这是我拿师姐换的。”

  程不酸也道:“我也要。”

  罗四两顺手将包子扔到他们床上。程不酸还问:“有醋吗?”

  “醋你个头啊!醋,你浑身都是醋腌的吧?”罗四两没好气地骂了一句。

  程不酸狠狠地咬着肉包子,那副凶狠的样子,让罗四两看了就觉得心头发慌。

  李麻辣咬着包子说道:“半斤,社长发短信说明天下午带我们去中国杂技团参观。”

  罗四两拒绝:“我不去。”

  李麻辣大声道:“不行,你必须得去。”

  罗四两反问:“凭什么呀?”

  “于小婷还去呢。”

  “你不是不喜欢她了吗?”

  李麻辣义正辞严道:“那何青怡不是也要去吗?”

  罗四两瞪着眼:“你这么快就换目标了?”

  “那是,本来我还纠结呢,现在你把师姐抢走了,我就不用纠结了!哎哟,谁砸我?”李麻辣在床上发现半个包子皮,诧异地看向程不酸,却看见一张愤怒的脸庞。

  程不酸怒骂:“禽兽。”

  李麻辣难以置信了:“这个你也要跟我抢?”

  “禽兽。”

  李麻辣丢下包子,冲着程不酸扑去,这两人又掐起来了。

  第二日很快到来,莫鼎丰找了一个大家都有空的时间,聚集了魔术社的成员们,准备一起前往中国杂技团。李麻辣已经跟他通过电话,说他们几人会稍微晚一点到,让他们先去。

  莫鼎丰低声骂了这几个新生好几句,好在李麻辣也有手机,联系起来比较方便。这两人家里条件都不错,罗四两虽然也不差,但是他没舍得买手机,只有一个传呼机而已。

  莫鼎丰见其他人都到了,也就暂时没管李麻辣几人,先带着已经到的这几人向中国杂技团而去。

  学校寝室里,程不酸和李麻辣还在劝罗四两:“半斤,去吧!你不是迎新会都参加了吗?”

  “半斤哥哥,咱们说好的共同进退,你不去,单我们俩去,那多没意思啊?”

  罗四两有些不耐烦:“你们要去就自己去,干吗非得叫上我啊?”

  李麻辣道:“今天是魔术社全体去杂技团参观,于小婷肯定也去了啊,我们要是单独过去,那多尴尬?你去了,正好能把于小婷引开,我们也能名正言顺地去找何青怡啊,对吧?不然单我们去找,显得我们变心多快啊?”

  罗四两看向程不酸,却见程不酸也在用力点头。罗四两顿时无语了,这两个家伙也未免太奇葩了吧?

  莫鼎丰一行人此时已经到了杂技团,正在吴辉的带领下往杂技团里走去。

  吴辉是徐彬专门派过来接待魔术社这些学生的。他这两天过得也不痛快,虽然苗团把前两天的事情压下来了,但是世界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这两天下来,团里上上下下都知道这件事情了,估计要不了多久,这消息就捂不住了。

  吴辉这两天可没少受白眼,谁让他输了,还输给戏法组了呢?这回丢人丢大发了,尽管有徐彬在前面扛着,他也没落着什么好,主管他们魔术组的老师范伟正已经骂过他们好几回。

  团里领导也知道这件事情了,好在领导也不想把事情闹大,就给他们每人一个口头警告的处分,戏法组的钱升则被额外扣了两个月奖金。看起来似乎是戏法组的处罚重一点,但吴辉宁愿领受重罚,也不愿意丢这个面子。

  至于名额的赌注,团领导自然不可能让名额这么儿戏地让来让去,所以他的比赛名额还是保住了。但是他感觉这个名额实在烫手得厉害,还不如让钱升拿走呢?现在,他看见戏法组的人,都不好意思抬头,生怕看见他们那充满鄙夷的眼神。

  这两天下来的压力,把吴辉搞得一肚子憋屈,直到今日见到了这些学生,他才找回了一点优越感。

  吴辉摆着谱,对身边的莫鼎丰说道:“小莫啊,等会儿进去了别乱说话,最近几天大家的心情都不好,你也提醒提醒你那几位同学。”

  莫鼎丰忙道:“吴老师,您放心,我们一准老老实实的,不给您惹事,我等下就去嘱咐他们。”

  吴辉这才微微颔首。

  莫鼎丰顿了一顿,问道:“吴老师,我冒昧问一下,那个……团里是出什么事情了吗?我跟我哥打电话,他也有些不开心。”

  吴辉皱着眉头,心中也多了些不耐烦:“最近有个人过来捣乱,把我们都弄得很烦。算了,别提了……你们人都齐了吧?”

  “还有三个,他们会晚一点到。”

  吴辉本来就有些不耐烦,这会儿火气更是直接上来了:“怎么回事,还有没有点时间观念了?”他这一声低吼,魔术社那几个跟在后面的成员全都看了过来。

  莫鼎丰讪笑着解释道:“吴老师您别生气,他们都是新生,可能还没从暑假的放松状态中调整过来,我等会儿一定说说他们。”

  吴辉气犹未消:“新生怎么了?新生还这么不懂规矩,到时候谁去接他们啊?谁跟门卫那边打招呼?你知道会给我们添多少麻烦吗?一点时间观念都没有!等他们过来了,你把他们给我带过来,我要好好教育教育这几个小子!”

  莫鼎丰不敢反驳,忙不迭地点头。

  吃亏是福

  魔术组的练习室里,一众魔术师都在紧张地练习。一位身着白色衬衫,把头发梳得一丝不乱的中年男人背着手看着他们。这人的眼神不温不火,没有表情,却给房间内这些青年魔术师带来了强大的压力,让他们不得不认真对待手上的每一个动作。

  魔术组的老师高平垂着双手站在那人身边,面上带着几分恭敬的笑意,那人不说话,他也不敢乱发言。

  这人就是魔术组的分管领导范伟正,也是整个杂技团里最厉害的魔术演员,在国内也处于顶尖水平。他在国内魔坛的名气亦是极大,堪称一代名家。国内想拜他为师的魔术演员不计其数,但是他的眼光高得吓人,到现在也只收了寥寥数人,徐彬就是其中之一。

  范伟正面容严肃,行事也素来严厉,在魔术组的震慑力很强。他沉着脸看了一会儿,然后走到徐彬身边,面无表情地看着徐彬练习。

  练习室内四面都装上了镜子,便于魔术演员随时检视自己的表演动作。徐彬在镜子中见到师父走了过来,顿时压力倍增,手上的动作也不由得谨慎起来,生怕出现什么闪失或瑕疵。

  徐彬今天练的依旧是杯球术。跟上次表演的不同,他这次用的小球并不都是小胶皮球,而是一枚小胶皮球、一枚鸽子蛋大小的钢珠、一枚核桃。

  三样东西,不同质量,不同体积,难度倍增。

  徐彬小心翼翼地把胶皮球、钢珠和核桃放在倒扣着的铜杯子上面,右手轻轻压去。一压,抬起,胶皮球不见;再压,抬起,钢珠不见;第三次压核桃,他手掌微微一缩,抬起来,核桃也不见了。

  一旁的高平看得眼睛一亮。不管是戏法还是魔术,原理都是一样的,动作越简单,难度越大。把一件东西拿到手上,给观众展示以后,左手到右手,右手到左手,这番动作中能做鬼的地方太多了。但是像徐彬这样只用一只手,轻轻一压就把东西变没,动作简单到了极点,就非常见功夫了。

  前两天那自称快手卢的少年所表演的那套千手归一,就是因为简单到极致,才难到了极致。这是彩门手彩榜排名第一的手法,也是天下最好的回托手法,霸占榜单已经半个世纪,至今无人能破。

  徐彬也轻轻吐出一口气,脸上漾起了一丝喜色,显然,他对自己刚刚的表现还是挺满意的。

  “废物。”范伟正口中轻轻吐字。

  徐彬脸上的喜色骤然消失,高平也神色尴尬起来。

  都这种水平了,居然还是废物。徐彬已经是团里最优秀的青年魔术演员之一了,如果他是废物,那其他人是什么?高平都不敢往下想了。徐彬更是垂着脑袋,不敢抬头。

  就在这时,门口传来了吴辉的声音:“来,这边是我们的练习室,都跟我过来。”

  练习室内众人神色一滞,纷纷往大门看去。

  吴辉将门推开,大步走进来,刚想招呼后面几人进来,就瞧见众人都用同情的目光看着他。他的心脏顿时漏跳一拍,缩着脖子艰难地扭头看去,正好看见了范伟正那张阴沉的脸,不由得瞪大眸子,心肝儿都在颤了。

  不是说范阎王今天出去开会了吗?怎么会待在练习室里面,而且正好被他撞见?这倒霉催的!吴辉冷汗都滴下来了,他这段时间被收拾惨了,看到领导就两腿发软。

  范伟正冷冷地看着他,又看了看吴辉后面那几个探头探脑的小年轻,眉头皱得更深了。

  学校魔术社的那些小伙子也感觉到气氛不寻常,一个个的都不敢说话。莫鼎丰本来还想跟徐彬打个招呼,此刻一看这情形,他愣是没敢张开嘴。

  徐彬迟疑了一下,凑到范伟正身边,轻声道:“老师,这是京大魔术社的成员,都是些爱好魔术的大学生。他们之前跟我们杂技团联系过,说很想过来参观学习。”

  范伟正紧皱的眉头稍稍松开。这年头的大学生还是很值钱的,更别说是京大的了。他们这些人从小学艺,文化水平都不高,现在被这么多高材生参观学习,还是挺受用的。

  见范阎王的脸色好看了不少,高平更是喜上眉梢,连看向那群大学生的眼神都带上了几分柔和。

  范阎王轻轻一哼:“魔术不好好练,这种乱七八糟的东西倒是喜欢搞,不务正业。”说罢朝着门口走去。

  等走到吴辉身边,范伟正斜眼看着吴辉,淡淡说道:“下班之后,来我办公室。”

  吴辉神色一僵,面色更是发苦得厉害,只恨自己千不该万不该,不该选了这个时间推开练习室的门。

  范阎王说完就走了,倒也没管那几个大学生。直到范阎王的脚步声彻底听不见了,练习室的众人才松了一口气。只有吴辉依旧愁容满面,一颗心都快提到了嗓子眼。

  杂技团门口,李麻辣正抱着他那最新款的摩托罗拉手机跟莫鼎丰打电话:“喂,社长,我们到了。”

  “啊?到了啊,额……”听到电话中莫鼎丰为难的声音,李麻辣微微一愣。

  莫鼎丰顿了一顿,看了看房间内神色难看的吴辉和徐彬,感觉头有点大。他迟疑了一下,有些为难道:“这样吧,你们先在门口等一会儿,我……我去跟杂技团的老师说一下。”

  “哦,好的。”李麻辣应了一声,然后把电话挂掉。

  程不酸问:“哎,社长怎么说?”

  李麻辣把手机收起来:“社长让我们先在门口等一会儿,他去跟杂技团里的老师说一下。”

  “哦。”程不酸点了点头。

  罗四两也看了他一眼,但没有说话。罗四两终究是来了,一方面他拗不过这两个室友,另一方面他也想亲自过来看看。他上次在这边大闹一场,还指望杂技团的人帮他传传名呢,至于这个名到底传得怎么样,他要过来盯着点。

  “那我们去门口那边等吧。”在李麻辣的招呼下,三人一起朝着门口走了过去。

  门卫室的保安见到有人过来,刚想询问,冷不丁瞧见了罗四两,顿时给吓了一个激灵。

  他就是上次接待过罗四两的那个保安,世间没有不透风的墙,罗四两的疯狂行径早就在杂技团里传遍了。这保安对罗四两也是敬畏有加,眼见这个煞神又回来了,他立刻把腰板挺得笔直,“啪”地来了一个标准的敬礼。

  李麻辣和程不酸被这个敬礼吓了一跳,倒是罗四两淡淡地看了保安一眼,心中知道上次那番动作效果不错。

  这厢,李麻辣已经乖巧地上前:“你好,我们……”

  还不等他说完,保安立刻一个九十度鞠躬,然后伸出右手恭恭敬敬道:“请进。”

  李麻辣张大嘴巴,惊道:“社长动作还挺快啊。”

  “是啊,社长不仅人不错,看起来关系还挺硬啊。”程不酸也觉得很惊讶。

  李麻辣昂首走在前面,程不酸和一言未发的罗四两跟在后面,三人一起走进了杂技团的大门。

  等三人进去以后,保安才忙不迭地给苗毅军打了个电话,说杂技团又要出事了。

  另一边,莫鼎丰在练习室门口踌躇了好一会儿,才硬着头皮走进去找徐彬。吴辉的脸已经臭得不能看了,他可不敢去触霉头。

  莫鼎丰走到徐彬身边,低声道:“哥,我还有三个社员来晚了,现在都在门口保安那边堵着,要不您去帮我说一下,让他们进来?”

  徐彬心情也不好,不悦道:“怎么还有迟到的?”

  “这个……”莫鼎丰神色尴尬。

  吴辉耳朵尖,一下子就听见了,当时就怒了:“什么,那几个大爷终于来了?好,我去迎接他们。”

  说罢,吴辉怒气冲冲地往外走去。

  下马威

  “吴老师!”莫鼎丰大叫一声赶紧跟了上去。

  魔术社众人也都皱起了眉头。吴辉这个样子,肯定是奔着骂人去的,那三个小子再怎么说也是他们的同学,一想到他们即将莫名其妙被被外人痛骂,他们心里也很不舒服。

  副社长唐易思脚下一顿,也想跟着出去,却被身旁的于小婷拦了下来,不由得一脸疑惑。

  于小婷抿了抿嘴,解释道:“别去了,他不会吃亏的,也……没人能占得了他的便宜。”

  唐易思露出不解的神色,何青怡那双大眼睛里则露出了一种感兴趣的光芒。

  “咦,社长他们在哪儿呢?怎么也没人出来接我们啊?”李麻辣四周看着,却找不见人。

  程不酸道:“等等吧,人家现在正在交流参观呢,哪儿有时间出来接我们呀?”

  李麻辣抱着手机,奇怪道:“那他也应该给我来个电话啊,不然我怎么知道去哪儿找他们呢?”

  罗四两有点看不下去了,在一旁提醒道:“他们应该在魔术组的练习室里面。”

  “对哦,”李麻辣点了点头,又讶异道,“你怎么知道?”

  罗四两反问:“还能有别的地方吗?”

  李麻辣点了点头,道:“也是,可练习室在几楼啊?”

  “三楼。”

  李麻辣蒙了:“你怎么知道?”这回,就连程不酸也诧异地看了过来,一脸询问之意。

  罗四两背着手,做出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道:“我猜的。”

  程不酸唰地扭过头去,李麻辣也没好气道:“你这么会猜,那你在前面带路吧,神棍。”

  罗四两呵呵一笑,走在了最前面。

  此时,吴辉正从三楼往楼下赶。

  莫鼎丰跟在吴辉身边不断劝说:“吴老师,吴老师,我自己带他们过来就好了,就不麻烦您了。”

  吴辉脚步不停,怒气冲冲地往前走:“呵,没事,我也正好想见见这几位贵客。”

  莫鼎丰额头上的汗都流下来了,忍住尴尬劝道:“不是……那个,吴老师,他们还小,都不懂事,您别跟他们一般见识,我回去一定批评他们。”

  吴辉皮笑肉不笑道:“不必了,做坏人这事儿还是交给我吧,就他们这种惫懒性子,在大学里面还行,出了社会一定会吃亏。”

  莫鼎丰更为难了,傻子也能看出来吴辉想把这几个小子当出气筒。可他也没有办法,他根本劝不住,而且他表哥也不肯发个话,莫鼎丰都头疼死了。

  吴辉眼中露出一种变态的快意。他现在正是满肚子的火,又正好有几个不长眼的学生撞到枪口上来,这不就是为他来的吗?

  学生最老实不过了,从小到大都在听从老师和家长的命令,听话惯了,也挨批评惯了,你骂他们两句,他们说不定还觉得是为他们好呢?而且这些学生都不是团里的人,骂了他们也不会有任何后果,也不会跟谁结仇结怨,多好的出气筒。

  吴辉心中也渐渐激荡起来。他还在心里劝说自己:这帮小子着实惫懒,得好好教训一下。今天算他们运气不好,谁让这帮小子不长眼,撞在他手上呢?

  莫鼎丰尴尬地跟在一旁,也有些不知所措。

  “半斤,你到底认不认识路啊?”

  走了半天也没见到楼梯,李麻辣不由得出声质疑。罗四两没有搭理他,一个人迈步走在最前面。

  程不酸在后面劝道:“我们就跟着吧,迷路了就赖这个神棍。”

  吴辉和莫鼎丰正好走在三楼的楼梯附近,立刻就听见楼下这几个小子交谈的声音。吴辉神色一凛,莫鼎丰的脸色却忽然一变。

  吴辉扭头,眯着眼睛问莫鼎丰:“他们来了?”

  莫鼎丰神色一僵,艰难地点了点头。

  吴辉的小眼睛里立刻露出冷冽之色,脚下的步伐又快了几分。他积攒在肚子里面的滔天怒气终于有地方可以发泄了,这段时间,他可是给憋坏了。

  莫鼎丰用手捂脸,在心里叹了口气。这倒霉催的!此刻,他脸上堆满了为难之色,可也没办法,只能等会儿尽力劝上一劝了。

  楼下几人也上了楼梯。罗四两走在最前,也走得最快,率先走上了二楼拐角的那个平台,正好和吴辉他们撞了个满怀。

  莫鼎丰的小心肝儿顿时就是一颤:妈呀,真撞上了!他不无责怪地看了罗四两一眼,然后硬着头皮、觍着笑脸看向吴辉。这一看,他却愣在了当场——

  吴辉原本狰狞的表情此时仿佛凝固在了脸上,僵硬的神情间是无比的惊恐。

  罗四两也在转角的平台上停下了脚步,望着上面两人。他先看了莫鼎丰一眼,然后皱着眉头看向吴辉,这一看,他眼中的不悦之色越来越盛,到最后甚至染上了一层怒火。

  吴辉那副神情,旁人可能看不出来,可又怎么能瞒得了得到方家传承的罗四两?他一瞧这家伙出现在这里,面色古怪,又看见莫鼎丰那为难的神情,立刻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哼!”罗四两盯着吴辉的眼睛,冷冷哼了一声。就这轻轻一哼,却让吴辉整个人打了个寒战。

  罗四两往前踏上了一步,吴辉吓得赶紧倒退一步。可他是站在楼梯上的,此时慌乱间往后一退,差点没摔倒。他赶紧稳住身体,但依旧掩饰不住狼狈的模样。

  原本担忧的莫鼎丰此时张大嘴巴,完全看不懂这个状况。

  罗四两再度向前。吴辉再度后退。他不敢再待在这里,更不敢独自面对这个魔神,便对着莫鼎丰干笑两声,颤着声音道:“那个……那个,小莫,你自己去接你的社员吧!他们在楼下吧?应该很近了,我……我……我还有事。”说罢转身就跑,跑得比兔子还快。

  怎么回事?自己的社员不是已经在他面前了吗?还去哪个楼下接人啊?莫鼎丰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社长!”李麻辣也上来了,惊喜地叫了一声。他赶紧小跑两步,站到莫鼎丰和罗四两身边,对着罗四两称赞道:“行啊,半斤!还真被你找到了。”

  罗四两微微一笑,没有说话。

  李麻辣又对莫鼎丰道:“社长你来接我们啦?嘿嘿,刚刚谢谢你让保安放我们进来。”

  “啊?哦,不客气……哎?”莫鼎丰脑子的运转速度又跟不上了。

  程不酸走在最后面,此时也跟了上来。李麻辣欢快地说:“人都齐了,那我们就上去吧。”

  莫鼎丰又蒙了:“啊?哦……上去吗?”

  李麻辣奇怪:“不上去吗?”

  莫鼎丰面容僵住,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他也不清楚现在的情形是怎么回事,想了一会儿也没想出什么东西来,最后只能道:“那行,我们上去吧。”

  几个人刚要上楼,却见二楼楼梯口闯进来一个气喘吁吁的女生,正是武清。许是刚刚奔跑太快,这会儿武清胸腔起伏得厉害,她紧紧盯着罗四两,胸膛中那股紧张感舒缓了不少。

  风云又起

  刚刚保安电话一来,杂技团内部又一次因为罗四两的到来而鸡飞狗跳。要不是武清率先把罗四两给拦了下来,一会儿还不知道要出多少事情呢。

  武清也不由得大松一口气,赶紧把气息喘匀了,然后上前抓住罗四两的手,道:“跟我走。”

  罗四两不为所动。

  剩下三人看到这一幕,又开始大眼瞪小眼,至于莫鼎丰,他的脑子已经完全转不过来了。

  见罗四两不动,武清又拽了拽,严肃道:“跟我走!”

  罗四两看了武清一眼,终于点头,然后对其他几人说道:“你们先去吧!这是我一个表姐,我先跟她过去,等下……就不过去找你们了,你们参观完了就自己回去吧,我晚一点自己回学校。”

  莫鼎丰茫然地看着罗四两,呆呆地点了点头。

  李麻辣露出艳羡的神色:怎么罗四两身边都是美女?先是于小婷,这会儿又冒出一个漂亮表姐?

  程不酸还算正常,点头道:“那行,你去吧,我们就不等你了。”

  罗四两微微颔首,跟着武清走了。

  莫鼎丰此刻完全搞不清楚状况,带着程不酸和李麻辣朝刚刚来的地方木然地走去。

  罗四两跟在武清后面走着,没问为什么,也没问要去哪儿。

  武清走在前面,心里也有点发虚。她很想回头看看罗四两,也很想跟这个小师弟说上几句话,却莫名觉得有些发怵。

  那一日,她这个小师弟就已经在杂技团里引起轩然大波了,这事儿要不是被她师父全力压下来,估计整个魔坛都要为之震动了。而今日,这个小师弟又一声招呼不打地跑到杂技团,他这是想干什么?他究竟要干什么?武清想想都觉得有些不寒而栗。虽说她跟这位小师弟年纪相差不大,但人家那种疯狂劲儿真不是她能比的,所以,她现在也不敢再以初见时的态度对待罗四两了。

  武清领着罗四两走到苗毅军的办公室门口,敲门之后,才对罗四两道:“师父在里面等你。”

  罗四两微微颔首。武清拧开办公室的门,却见屋内烟雾缭绕,熏得人眼睛都睁不开。罗四两和武清两人齐齐皱起了眉头,嘴角也下意识抿了起来。

  在这浓厚的烟雾后面,一个高大又略显疲惫的身影静静地坐着。一点猩红的光芒在他身前不断闪烁着,伴随着这红色光芒的闪烁,屋内的烟雾也更浓了。

  罗四两忍着不适,走了进去。

  武清也跟了进去,把门关上之后,迅速走到窗前把窗户打开,站在窗边贪婪地呼吸着纯净的空气。

  苗毅军坐在烟雾之中,紧皱着眉头,抽烟的速度也很快,没几分钟,他手上那支烟就已经燃到了尽头。他把烟头粗暴地往烟灰缸里一捻,然后打开烟盒想再拿一根,却发现烟盒已经空空如也。他抓着烟盒往桌子上一砸,又在身上摸索起来,可两个口袋都是空无一物。他重重呼出一口气,心情有些烦躁。

  静默良久,苗毅军用略带血丝的眼睛看向罗四两,嘶哑着声音问道:“你到底想干什么?”

  罗四两站在苗毅军面前,目光直视着苗毅军,神色平淡,语气也毫无波澜:“我只是想做我应该做的事情罢了。”

  苗毅军神情有些激动:“那根本就不是你应该做的事情,你应该做的是戏法罗,而不是什么快手卢。”

  一直站在窗边的武清也皱起眉,回过头看着二人。

  罗四两默了默,道:“您应该打电话问过我爷爷吧?他也应该给过你答复吧?”

  苗毅军眉头皱起。没错,上次罗四两离开以后,他就给罗文昌打了电话,罗文昌给他的回复却只增加了他的不解和恼怒。

  罗四两接着道:“我是戏法罗,也是快手卢。有些东西本不该由他们承受,他们却承受了太久太久。人,不仅要对活着的人负责,更要对死去的人负责,我不能让他们死了还要承受这种屈辱。”

  苗毅军勃然大怒,拍桌怒骂道:“罗四两,你要记住你姓的是罗,而不是卢!你是第四代戏法罗,是戏法界未来的领袖,而不是什么狗屁快手卢!你要知道,你这样做是会毁掉戏法罗的,你知道当年卢光耀在戏法界结下了多少仇家吗?”

  武清也轻轻一叹,有些责怪地看着罗四两。

  罗四两闻言,却轻蔑一笑,微微摇头,道:“如果堂堂戏法罗都这么胆小怕事,一点儿屁大的责任都承担不起,那这所谓的戏法罗,还真是狗屁不如。”

  “你……”苗毅军怒而无言。

  罗四两目光坚定,继续道:“苗叔,戏法罗有自己的责任和使命,我也有。总有一些事情值得我们奋不顾身,这无关责任,也无关荣辱,但我一定要做,也一定会做!您不必拦我。”说罢扭头要走。

  “等等!”苗毅军大吼一声。

  罗四两停下脚步,却没有转身。

  苗毅军红着眼睛道:“难道你真的不管戏法罗的名声了吗?”

  罗四两淡然道:“这个问题我已经回答过了。”

  苗毅军语重心长,劝道:“可你现在还没有办法承受那样的压力,你也没有资本和能力去平衡这两者的关系。你可以去做这些,但是你现在缺乏积累和历练,就能不能缓一缓?等你有了自己的班底,有了足够的实力,再去做,可以吗?”

  罗四两还是不为所动:“这件事情,我们已经等了太久了。何况,事情没有你想的那么复杂。”

  “对,可后果也没有你想的那么微不足道。”苗毅军语气中已经带上了几分恳求,“就当是为了你爷爷。”

  罗四两合上了眸子,眉头皱得很紧。

  “笃笃笃……”门口突然传来敲门声,而后是钱升焦急的声音,“苗团,那个人……吴辉说他也来了,范老师已经带着他过来了。”

  苗毅军和武清脸色齐齐一变,罗四两也眯起了眼睛。

  戏法罗传承百年,每一代都是戏法界的领袖,但这个领袖地位并不是天上掉下来的,也不是大家公选出来的,而是每当戏法行当陷入没落的时候,都是戏法罗力挽狂澜,为传统戏法闯出一片天下,所以人们才尊他们为戏法界的领袖。

  第一代、第三代都是如此,只有第二代稍微特殊一点。罗文昌是当年的杂技团副团长,又是全国魔术和戏法的总负责人。新中国成立之后,国内外局势紧张,罗文昌一直代表国家、代表中国戏法与西方魔术进行文化交流。在这样的背景下,他在戏法界遭遇的阻力也最小。

  罗四两的父亲也有自己的班底,并且在戏法刚开始显露颓势的时候,就带领他的班底创造了一个个不可思议的奇迹,还征战海内外,让国际魔术界都为之震撼,所以他才成为了戏法界的领袖。

  现在的罗四两,只不过占着一个戏法罗传人的名头罢了。他什么都没有,没有攒够资本和阅历,也没有做出什么贡献。换句话说,整个戏法界没有人会信服他。而且戏法罗家族隐退这么久,老戏法罗退休了这么多年,第三代戏法罗又英年早逝,罗家留给中国戏法界的只有一个威名,很难给罗四两实质性的帮助。

  以罗四两现在的情况,如果以戏法罗传人身份面世,固然会受到戏法罗光环的笼罩,但这光环同时也会带给他巨大的压力。他会得到无数人关注,也会受到无数的挑战。

  这都不算什么大事,以罗四两的实力,他能承担这一切。

  可是,罗四两现在却突然决定以快手卢传人的身份面世,要为快手卢家族正名。卢光耀是什么人?那可是立子行的公敌啊,戏法界对卢光耀的那份恨意肯定会转嫁到罗四两身上的。一个为人敬重的戏法罗传人,居然是立子行公敌的徒弟,到时候戏法界该如何看待罗四两,又如何看待戏法罗呢?

  苗毅军跟罗文昌说过这些担忧,但罗文昌只是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说一切事情由罗四两自己做主。连最有权利发表意见的人都没说什么,苗毅军就更加无话可说了。

  苗毅军不是不同意让罗四两做这件事情,而是他不同意罗四两这么着急。他希望罗四两再等一段时间,利用这段时间慢慢组建自己的班底,在国内外打出名气来,并在戏法界掌握话语权,跟他的爷爷和父亲一样。到那时,再来推动这件事情,就会简单许多,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一无所有地蛮干。如果蛮干能行,那卢光耀当初不就成功了?

  苗毅军真的很无奈,他不知道罗四两是怎么想的,罗四两根本不听他的话,他师父又不管……眼瞧着范伟正就要过来了,苗毅军更是眼前一阵阵发黑。这消息一旦泄露出去,戏法罗的名声可就要毁了,罗四两以后的路会难走很多。

  “唉……”看着苗毅军焦虑的模样,罗四两也有些不忍,轻叹一声,“苗叔,该做的事情我一定会做,至于戏法罗……我答应你,暂时不会让人知道我是快手卢的传人,但仅仅只是暂时。”

  苗毅军和武清皆错愕地看向罗四两,似乎有些难以相信。

  门外,范伟正来得非常快。吴辉和徐彬也跟在后面,两人脸色都有些灰白,他们也没想到那个魔神居然又来了。

  范伟正此时满腔都是怒火。他一向宣扬魔术具有天然的优势,现在他的徒弟竟然输给了戏法行的一个毛头小子。这件事情迟早会传出去,到时候不仅徐彬会被人耻笑,他自己的前途和名声也会受到影响。范伟正在魔坛奋斗那么多年,怎么能忍受这种事情?他这段时间正在想办法找那个小子,想在消息传出去之前把这件事情搞定,今天那小子自己撞上来了,范伟正便立刻过来找场子了。

  “让开。”范伟正走到苗毅军办公室门口,看到钱升守在门前,语气不禁有些粗暴。钱升神色有些迟疑,范伟正又是一吼:“滚开!”把钱升吓了一哆嗦。

  正当钱升不知所措的时候,房门突然打开了。武清站在门口,看了看门口三人,对着范伟正笑道:“范老师,好大的火气啊。”

  范伟正冷哼一声,问道:“那小子是不是在苗团这里。”

  武清让开门,道:“范老师,请。”

  范老师负手进来,吴辉和徐彬也跟在后面往里走。武清站在门口,悠悠道:“有人呐,就跟个小孩儿似的,打架输了就回去找家长哭鼻子,一把年纪都活到狗身上去了。”

  吴辉和徐彬两人的脸顿时红成了猪肝色。范伟正也听到了武清的嘲讽,此时却无暇顾及,一进门就把目光集中在那个戴着鸭舌帽的年轻背影上,目光凌厉了起来。

  “老范,来了啊。”苗毅军打了个招呼。

  范伟正微微颔首,眼睛却始终不曾从罗四两的背影上挪开。他道:“苗团,想必这位就是那天打败我那个不成器的徒弟的青年戏法师吧?”

  听到这话,徐彬把头低得更深了。他双手紧握成拳,眉目间一片悲愤之色。那日之事,对他来说真的是个耻辱。

  苗毅军并不作答。范伟正也不在意,盯着罗四两的背影,冷声道:“怎么,前两天那么猖狂的青年戏法师,今天却不敢面对我这个中年老汉?”

  “呵。”罗四两一声轻笑,而后慢慢转身。

  他这一转身,范伟正三人齐齐一愣,就连站在门口的钱升也是一呆。因为罗四两的脸上竟然戴了一块红色面巾,面巾挡住了他的脸,只有一双眼睛露在外面。

  范伟正怒喝道:“怎么,觉得没脸见人了吗?你那天不是挺猖狂的吗?”

  罗四两嗓音低沉,淡淡说道:“不是我没脸见人,而是你没有资格。赢不了我,你也就别想着见我了,省得日后遇上了,你还觉得尴尬。”

  “你……”范伟正勃然大怒。他早就听说这个年轻人猖狂得厉害,但也没想到对方竟猖狂到了这般地步。

  吴辉和徐彬也是一惊,而后大怒。

  在他们再次说话之前,罗四两轻轻一笑,忽然想到之前看过的一句台词,便道:“不要误会,我不是针对你,我是说你们所有魔术师都是垃圾。”

  挑起争端

  此话一出,全场色变。

  就连苗毅军也惊到了,双手紧紧地握住座椅的把手,才控制住自己的表情。他知道罗四两想帮卢家正名,也知道罗四两作为戏法罗,日后必然会跟魔术界有所竞争。

  每一代戏法罗都是如此,这种竞争是良性的,也必然会促进两个行当共同发展。罗家几代人都这么干过,他们这些从业者也都干过,何况平日里两个行当也在互相竞争,算不得什么大事。但是谁也不敢像罗四两这样,一句话就把整个行当得罪个干净啊。

  如果说上次罗四两的行为是代表戏法界跟魔术界斗艺,可以算作一场正常的比试的话,那么罗四两的这句话可就是正式的宣战,是会惹来滔天大祸的。

  苗毅军脸色有些发白,却不敢表露出来。但他也看不明白了,卢光耀得罪的是戏法界,他之前只担心罗四两会跟戏法界结仇,现在倒好,戏法界的仇还没清干净,这孩子又把魔术界全得罪了。

  他到底要干吗?

  武清吃惊地看着罗四两,觉得心脏都快停止了跳动。她看着罗四两脸上的红色面巾,脑子里突然闪过一个念头:刚才罗四两突然同意隐藏身份,不会就是为了这一出吧?

  钱升知道罗四两又来了,心里还暗暗高兴呢,突然听到这句惊世骇俗的话,也震惊地张大了嘴。

  徐彬和吴辉两人的表情则要复杂得多。他们听到罗四两的话,原本是怒火中烧,可愤怒之后,不由得有些振奋。前两天他们两人都输了比赛,日后消息一旦传出,估计都抬不起头了,现在可好,这小子一句话就让自己站到了整个魔术界的对立面,他们俩反倒成了没人关注的小角色,顺利脱离了风口浪尖的位置。两人想到这里,齐齐松了一口气。

  范伟正有些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话,震惊了半晌才难以置信地看着罗四两,怒声问道:“你知道你在说些什么吗?”

  罗四两反问:“难道你没有听清楚?”

  范伟正怒极反笑,指着罗四两大声喝道:“好,好哇!好一个少年英杰,好一个猖狂小子,好,好……”

  “老范。”苗毅军焦急地喊了一声。

  范伟正转向苗毅军,冷笑道:“苗团,恭喜啊!你们戏法界又出了一个了不得的人物。”苗毅军被噎了个够呛。

  罗四两对范伟正道:“你是过来找场子的吧?徒弟输了,师父出马,呵……”

  范伟正脸色也有些不好看。他今天这番行为,的确有以老欺少的嫌疑。虽然没看见这人的脸,但是他听自己徒弟提起过,这家伙就是个毛头小伙子,跟他儿子差不多岁数。

  范伟正顿上一顿,压着怒气道:“我本想过来见识见识你这位少年英杰,毕竟年纪轻轻就有如此实力,我也希望能帮衬你一把。可我没想到,你竟然猖狂到了这般地步。小小年纪,眼高于顶,真是不知敬畏,难道家里没有长辈教你规矩吗?”

  罗四两目光陡然变寒。家人、师长是他心中最大的痛楚,也是绝对不能触碰的禁地。此时听到范伟正的话,他心中那被压抑的记忆又决堤而出,整个人变得隐隐有些狂躁。

  “与你何干?”罗四两声音因为竭力压抑而嘶哑。

  范伟正怒道:“我这是替你家里的长辈教导你,省得你日后闯出大祸来。”

  罗四两却笑了,目光锐利:“教训我?呵呵,你还差得远呢。”

  “好,好,好!”范伟正怒吼三声,扭头向苗毅军说道,“苗团,你看见了吧?我已经给足您脸面了,是这个小子不识好歹,你可不能怪我。”

  “这……”苗毅军神色有些迟疑,又有些无奈。

  罗四两淡淡道:“废话少说!想找场子尽管来,我必定奉陪;不敢的话,就换一个有能耐的过来,也别杵在这里碍事了。”

  范伟正冷冷道:“学了点本事,就以为自己天下无敌了?好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不给你点教训,你眼里都容不下任何人了。”

  罗四两眯眼瞧他:“就凭你?看来你的乖徒弟没有把那天的情况老实告诉你啊。”

  范伟正轻蔑一笑:“呵!不管是戏法还是魔术,都有机关道具,只是你的机关做得比较巧妙,瞒过了我这个不成器的徒弟罢了。难不成这世上还真有那等奇妙如鬼神的手法?若真有,那这就不是魔术,而是魔法了。”

  这话一出,吴辉和徐彬都齐齐看向罗四两,眼中多了几分别样之色。苗毅军、武清和钱升皆是暗自摇头,范伟正这番话,明显轻敌了。

  罗四两毫不客气地冷笑道:“现在的魔术师们,对戏法还真是一无所知啊。”

  范伟正断然道:“少废话!我今天倒是要见识见识你这小子的能耐。”

  罗四两伸手一引:“那就请吧。”

  范伟正一声冷哼,率先出了门。

  罗四两紧跟其后,临出门时却被苗毅军拉住了手。

  苗毅军有些色厉内荏,却着实有些担心:“你到底想干什么?”

  罗四两勾起嘴角,微微一笑:“苗叔,我爷爷说了,所有的事情让我自己做主。”

  趁着苗毅军愣神的片刻,罗四两挣开手臂,往外走去。武清和钱升迟疑了一下,看了一眼苗毅军,也跟了过去。很快,人都走光了,只剩苗毅军一人留在办公室,双目失神。

  一行人又来到了之前那个练习室,吴辉、钱升领着几个小辈跑在前面,手脚麻利地摆好了场子。

  范伟正要跟前两天那个青年戏法师斗艺的消息也迅速传出去了,等罗四两他们到练习室的时候,练习室门口已经挤满了人。

  此刻最纳闷的就是魔术社那群人了,他们比较幸运,早早地就站到了练习室里面,不然现在也只能被堵在门口了。只是他们也闹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至于社长莫鼎丰,他这一天都是迷迷糊糊的。

  罗四两和范伟正很快就到了,见到两人走来,门口的人迅速而默契地让开了一条路。

  罗四两一走近练习室,就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因为他这一身打扮实在是太吸引眼球了。

  “这是前两天那个戏法师?”

  “应该是吧,不然范老师怎么会跟他比试。”

  “可他为什么蒙个脸啊?”

  “鬼才知道。”

  “不知道范老师会不会输,唉……”

  “怎么会?范老师可是团里最厉害的魔术师,也是国内最顶尖的魔术师,他怎么可能会输给一个毛头小子?”

  “对对对,我也听说了,这人年轻得很,就算打娘胎里面开始练,也没法跟范老师比,这次他输定了!”

  众人议论纷纷,都是在讨论两人的对战。但是,大多数人都更看好范伟正。

  李强富、顾建国和周询也很快得到消息赶了过来,只是他们来得晚,也被堵在了门外面。

  顾建国一眼瞧见了钱升,赶紧叫道:“小钱,过来。”

  “师父!”钱升赶紧钻了过来。顾建国紧张地问道:“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钱升咽了咽口水,把刚刚发生的事情跟他们一五一十地说了一遍。这一说,三人都惊得合不上嘴了。他们早就猜到事情不小,但也不曾想到罗四两竟然敢做这样的事、说这样的话。

  顾建国和李强富都惊叹:“不愧是戏法罗啊,气势猛如虎。”

  周询则默默寻思:“传说中的戏法罗竟然这么狂?”

  学校魔术社的几人都是一脸茫然,互相问了问,谁也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情况。倒是副社长唐易思眯着眼看了看场上两人,说道:“你们还没看懂吗?这是一场斗艺,戏法师和魔术师之间的斗艺,那个红巾蒙面人就是戏法师。”

  何青怡惊讶道:“斗艺?就像电视剧里的武林高手比试那样吗?”

  唐易思没有回答,而是饶有兴趣地看着场中即将展开斗艺的两人,手上则紧紧抓着自己的折扇。其他几人也不再说话,都好奇地看着。

  李麻辣和程不酸此时也在聚精会神地瞧热闹,只是他们也没发现这个红巾蒙面人就是罗四两。早在范伟正去苗毅军办公室之前,罗四两就换了衣服,蒙了面巾,标志性的长命辫也藏了起来。

  练习室的人群中央,罗四两和范伟正对面而站。

  吴辉和周询紧张站在范伟正两旁,武清则站在罗四两侧后方,紧张地攥着双手。

  罗四两嘶哑着声音说道:“怎么比?”

  范伟正道:“听闻你手法精妙,我今日倒也想见识见识。我徒弟徐彬用杯球术输给你,今天我也用杯球术会你一会。”

  这话一出,旁边立刻响起了嘈杂之声。

  “杯球术是范老师的成名魔术啊,他当年还凭借杯球术在国际魔术赛上拿过银奖呢。”

  “国内这么多魔术师,能在杯球术上胜过范老师的,恐怕一个都没有,那小子输定了!”

  知道内情的武清、钱升几人,都是心中一沉,不由得担忧地看向罗四两,却见罗四两面色如常,微微颔首表示应战,不禁更加担忧。

  范伟正很快就把道具拿来了,依然是三个铜制的杯子,三个黑色的胶皮球。他拿着道具走回来,却见罗四两丝毫未动,便道:“怎么,你不需要道具吗?”

  罗四两淡淡道:“你先。”

  范伟正轻轻一哼,也不多话,直接把三个杯子倒扣起来,然后把三颗黑色小球放在杯底之上,用了一个很常见的魔术程式。

  所有人都在紧张又期待地看着,魔术组众人更是激动万分,这可是范老师最拿手的、最惊艳的魔术啊!

  范伟正抬起空空如也的右手,抬到胸前,向罗四两示意一下。

  罗四两却露出了一个极其细微的笑容,然后突然出手,右手如灵蛇出洞般抓住了范伟正的右手,而后犹如大河断瀑般猛然砸下,将范伟正的右手压在了倒扣的杯子上。

  此刻,杯子和小球都在罗四两手下。

  他这番出手太快,范伟正根本没有反应过来,顿时一蒙。就在此时,范伟正耳旁响起了罗四两冰冷又略带嘶哑的声音:“手彩榜第四,小遁术。”

  话音刚落,就听“砰”的一声,罗四两压着范伟正的右手直接砸向桌面,两人手下的铜杯和小球也都不见了,就像被压到了桌子里面。

  全场皆惊,范伟正心中更是慌乱无比。

  没等范伟正反应过来,罗四两又抓住他的手压到另一个杯子上,如法炮制。眨眼之间,手砸桌面,杯子不见。范伟正想要挣扎,罗四两哪容他挣脱?他抓紧范伟正的手压向第三个杯子,“砰”的一声,第三个杯子也不见了。

  全场噤若寒蝉,落针可闻。罗四两终于松开范伟正的手:“我说了,你还差得远。”

  一人战一行

  卢光耀曾经凭借五套传奇手彩,霸占了彩门手彩榜前五的位置半个世纪之久。这五套手彩随便拿出来一套,都是惊艳至极的存在。罗四两刚刚用的就是排名第四的手法小遁术。

  遁术是一种由有到无的戏法,这种表演形式无论是在戏法还是在魔术中都是很常见的。中国古代有遁鱼、遁桃,也有遁人;西方魔术里面也有最常见的大变活人,一些大型魔术还能变走汽车,甚至飞机。

  戏法人人会变,看的只是难度高低罢了。卢光耀的手彩小遁术变的都是小东西,但他不借助道具,只用双手就能把物件给变走,而且变走的物件在戏法师身上还找不到,这就是小遁术最神奇的地方。

  罗四两一用出来,全场都惊了,也都静了。

  事实上,罗四两今天所用的小遁术,艺术水平还不如之前所用的千手归一。但是,罗四两用小遁术打败的是范伟正,而魔术组的人从来没想过范伟正会输。他们所在的杂技团可不是什么民间杂耍班子,而是建国时就成立的大团,是号称“天下第一团”的国家杂技团!范伟正也不是什么普通魔术师,而是国内顶尖的魔术名家,在国际上也有着不小的名气。可是,为什么连他也输得这般难看?魔术组的人都沉默了。

  见到这一幕的徐彬和吴辉,此刻内心复杂至极。在这种时刻,吴辉脑子甚至还冒出来一个荒唐的念头:又有一尊大神挡在他走向中国魔术巅峰的路上了。

  范伟正看着自己颤抖的双手,双目失神。作为一位行业顶尖的魔术师,他的双手是不可以失控的。可是现在,他完全无法控制双手的颤抖,因为这种颤抖源于激动,激动源于恐惧。

  此时,戏法组知晓内情的众人心中都响起了一句同样的话:“不愧是传说中的戏法罗。”学校魔术社的众人也惊讶无比,虽然他们看不懂,但也觉得眼前这一幕精彩至极。

  唯一能看出些门道的于小婷,此时眼中迸发出夺目的光彩。她的双手握起又松开,反复几次才缓解了那股手痒的情绪。她是津门于家的传人,也是年轻一辈唯一练会苏秦背剑的人,她其实也是个天才。只是于家已经退行了,她的苏秦背剑已经丧失了用武之地。但她不舍得苏秦背剑就此荒废,所以她加入了魔术社,借魔术之名悄悄磨炼自己的手艺。此时瞧见这般神奇的手法,于小婷整个人都抑制不住激动,恨不得立刻上前与这个红巾蒙面人一较高下。

  当年,卢光耀独闯老荣行,学会老荣行所有顶尖的手法,为的是戏法;如今,于小婷带着老荣行最传奇的手法来到立子行,为的是不让苏秦背剑彻底失传。这两人一来一回,都有着自己的理想和归途。

  社长莫鼎丰也呆在当场。他是行内人,也知道范伟正的实力,此刻只觉得内心翻起了巨浪。就连何青怡也惊讶地张着嘴,眼睛里闪烁着不一样的光芒。那些顶尖的魔术师、戏法师的表演,她都看过不少,但眼前这种充满江湖气的比试,依旧让她看到了一个不曾想象过的世界。

  “你输了。”罗四两道。

  “不可能……”范伟正眼眶微红,不敢置信地喃喃着,“这不可能……”

  “我说了,你对戏法一无所知。”罗四两语气平淡。

  “你到底是什么人?”范伟正大吼一声,探手去抓罗四两脸上的红色面巾。

  范伟正的实力并不弱,这一出手也是快若奔雷。他跟罗四两只有一步之遥,一伸手就能把面巾扯下。众人皆瞪大了眼睛,期待这个神奇的蒙面人露出真面目。武清、钱升等人脸色骤变,却来不及阻止。

  然而,罗四两眼中露出了一丝嘲弄,接着从容不迫地伸手,在间不容发之际抓住了范伟正袭来的右手,淡淡说道:“你,还差得远呢。”

  范伟正固然不弱,但在罗四两这种几近完美的变态手法面前,依然稚嫩得如同孩童。

  范伟正羞怒交加,另一只手也抓了过来。罗四两没有阻挡,抓住范伟正的右手,稍稍一用力,范伟正立刻发出痛号声。接着,罗四两手下用力,推开了范伟正。范伟正踉跄站住,神情狼狈至极,也羞愧至极。

  “范老师。”众人纷纷惊呼。

  罗四两站立当场,环顾四周,魔术组众人竟无一人敢与其对视。他负手而立,淡淡道:“京城快手卢将于中秋佳节,在湖天会馆挑战天下魔术师!且看天下魔术师,谁人能与我快手争锋,谁人能与我戏法争雄,谁人能摘下我这红色面巾。”

  顿了一下,罗四两补充道:“八月十五,一人战一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