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月态度认真了些,“路萱萱现在在哪里?”

“长老们争取后,路师姐被关在后山一处牢房,由云门和碧落谷的弟子一起守着,双方互相牵制。”

望月一拍手,有了主意。她心中念头几转,走上前去,与苏铭认真说道,“路萱萱就是杀了云莹的人。现在我和江岩需要路萱萱这个人,拿她有些用处。反正你们也想她死,你能帮我,让我把她带走吗?”

苏铭沉默半晌,道,“人很多,你带着她,恐怕也难走脱。”

望月洒然一笑,“那就不劳你担心了。怎么样,苏师兄,帮不帮我这个忙?”

望月其实没有明说她到底要做什么,时间很紧,她一边跟苏铭说话,一边还与明阳一起听着四周动静,怕被人听到他们的谈话内容。苏铭现在估计还处于糊里糊涂的状态,根本没明白她与江岩为什么要逃。在完全不明白的情况下,苏铭也会帮她?

望月不确定。

苏铭只问她,“你和江师兄现在做的事,是否危害云门,是否失了道义?”

望月诚实了一把,“以我的道德观念来说,没有。以你们的道德观念想,有没有,我就不清楚了。”

苏铭一怔,然后目中带了笑意——杨师妹还是这么可爱。

他迅速做了决定,转身,“跟我来。”

望月与明阳对视一眼,两人跟上苏铭的步子。

苏铭带他们,一路去找关押路萱萱的牢房了。望月和明阳现在的打扮,就是武林盟的人。引路的人,又是苏铭这个眉心朱砂很显眼的少年,大家纷纷放行。望月和明阳之前溜进来,废了那么大劲,现在跟着苏铭,简直如履平地。看苏铭不动声色地与各位弟子扯谎,把人骗开,带他们两个进去,跟在后头,望月不觉与明阳咬耳朵,“苏铭其实挺可怜的。”

“嗯?”明阳疑惑。

望月小声又同情,“你看苏铭眉心那朱砂痣没他其实根本没怎么在江湖上历练过,但你看,咱们一路过去,所有人都跟他‘苏师兄’‘苏师弟’的,可见都认识他啊。男人长得好看都不会显眼到让人忘不掉的地步,但苏铭不光长得好,他还有那颗痣,人只要看一眼,想忘都忘不掉啊。”

“然而这有什么可怜的?”

“苏铭如果想做坏事,一眼就能被人认出来。就算蒙住口鼻都没用他的朱砂痣,比他的口鼻显眼多了。”

明阳:“”嘴角抽了抽,问,“但是他为什么要做坏事?”

望月说,“世事难料啊。”

明阳:“”

前方,苏铭回头,看望月,“杨师妹,你挤兑我的时候,能不当着我的面说吗?”

望月嘻嘻一笑,苏铭无奈扭过脸,不与她计较了。

说话间,苏铭已经带二人进了地牢。苏铭说他在门口与碧落谷和云门的弟子交涉,让望月和明阳进去,速战速决。顺利的话,他二人直接走掉好了,后事不需要他们管,苏铭自有办法应对。

望月很担心地问什么应对方式。

苏铭气定神闲答,“江师兄你们能在那么多人的时候说失踪就失踪,说不定路师姐去追随你们了。谁知道呢。你们这些人都很奇怪,我们看不住,多正常。反正云门丢了人,茗剑派丢了人,碧落谷再丢个人,也没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

望月:“”不愧是苏铭呢。

望月与明阳摸进地牢,从苏铭那里知道路萱萱被关在那里,两个也不磨蹭,直奔目的地。却是渐近,反从墙上灯影中,看到那边有晃动的人影,还听到说话声。望月拉明阳蹲下去,慢慢挨近,听他们在说什么——

路萱萱被关在牢中,每日少水少食,生活质量大减。不光如此,她脸上的伤疤,已经是除不掉的伤口了。这些,都让她的脾气变得更加暴躁。碧落谷的两位师兄带着食盒来看师妹,反遭师妹的数落,“你们不是说关我两天就放我出去吗?为什么我现在还是出不去?!”

碧落谷的两位师兄叫苦,“云门的人一直咬着师妹不放,师父他们也没办法。师妹再挨几天”

说话间,突听到笑声从身后传来,又女轻笑,“原来你这么想出去,我这就带你出去,好不好?”

两个师兄警惕回头,看到是两个武林盟的弟子打扮的人,提着灯笼,一男一女。少女负手,慢悠悠走来,提着灯笼的,是身后的青年。这青年的眼神阴鸷,浑身散发着不太好的感觉,让人心里不舒服。不过少女笑盈盈的,看上去倒是不错。

看到是武林盟的人,两个师兄就放下心。且听到少女的话,两位师兄大喜迎上去,“武林盟的人要放师妹出去了么?真是多谢盟主”

“不客气,”少女的手,搭在了一位师兄肩上,明明需要仰头,她却自带一种无法让人俯视的气场,笑道,“武林盟能有今天,靠的也是几大门派的支持,碧落谷付出良多,我家盟主都是看得到的,怎么好让你们委屈。所以我家盟主特意吩咐我二人,让你们上路!”

路萱萱第一时间,认出了望月,惊恐大叫,“师兄小心!”

然她才开口,青年手里的灯笼,就飞向了她。灯纸在风中裂开,罩下火光扑向路萱萱的眼睛。路萱萱尖叫一声,跃身去躲。那个青年纵身而来,抓向她。如鹰隼一样的速度,看中的猎物,少有能躲开的。

那边,望月也与两位师兄打在一处。

明阳和望月开打。

两人配合良好,皆是多年的打斗经验和默契。在打斗中,两人交换了对象,望月对上路萱萱,明阳对上那两位师兄。两位师兄一下子感觉到了压力,路萱萱这边,也没有觉得多轻松。

路萱萱叫道,“杨望月,你好大的胆子!你要做什么?!我死的话,碧落谷不会饶了你的!”

望月笑答,“放心,不会让你死。”

双方在地牢中打得不可开交。

原本时间会更长些,但望月和明阳为此次做准备,身上都带了聆音给配的毒。不欲跟他们纠缠,毒米分一撒,两位师兄倒地,望月在路萱萱身上点几下,路萱萱晕过去,她把路萱萱扔给明阳,两人便欲逃走。

谁知他们刚出去,迎面便碰上一位武林盟的弟子。双方对视一眼,那个弟子转头就往外逃,并大叫,“来人!杀人了!”

明阳一道劲风飞出,将那个弟子弄倒,但是喊声,已经传了出去。

两人暗骂一声,只能加快速度,往外逃去。

他们到地牢门口时,发现场面竟然失控。苏铭这边的云门弟子,竟和碧落谷那边的弟子打了起来。碧落谷那边的人看到门口的一男一女,带着昏迷的路萱萱,大叫道,“让开!你们云门这是干什么?再不去报盟主,就要让贼人逃走了!”

云门这边的弟子答,“什么贼人?我们没看见,只看到你们欲闯进去,带走路萱萱。在盟主没有发话前,谁也不许带走路萱萱。”

碧落谷的弟子们一口老血:你们眼瞎啊?!

也不知道云门的弟子刚才还在和他们淡淡说话,怎么那个叫苏铭的在这里站一会儿,又离去了一会儿,再回来的时候,世界都变了不,应该是云门的长老们有了吩咐,云门弟子们才敢对他们下手的!

云门这是要干什么!

这里是武林盟的地盘!

他们是要杀人灭口么?!

总是,一片混乱。

这种混乱,明阳和望月都看不懂了。但是管它呢,趁乱带走路萱萱,正好!

两人顶着武林盟的名号,也是一路走,一路打。越到后面越惊心,发生世界乱了套。不知道前面怎么传的,碧落谷和云门打,接着武林盟的人看到,前来阻拦,未果,也加入了乱局;金城派的人护助碧落谷,说武林盟欺人太甚,加入;四大门派参战了三个,苍桐派正看热闹,碧落谷脑门不知怎么被坑了一下,看苍桐派袖手旁观,觉得四大门派要死一起死,坚决不许苍桐派的人在战后获益,于是把莫名其妙的苍桐派也拉了进来;茗剑派的弟子加入;其他小门派看热闹不嫌事大,想从中捞到一些好处,也加入了战局。

整个泰山,真的成了品剑大会。

在那帮长老们还没有控制住局面前,弟子们都在发泄自己的怒火。

明阳和望月看得讶异无比:这、这比他们圣教还要乱啊。

两人带着路萱萱下山,也不敢加入战局。加入战局的人越多,他们两人越怕遇到眼熟的人。毕竟这两人昔日,与不少正道的人打过照面。一商量,两人干脆把之前卸了的纱布,重新罩上,捂住了口鼻。然再走一程,远远的,发现有各派长老们赶来了——“统统住手!”

声音一吼,带着真气,震得所有弟子手脚发麻。

望月暗叫糟,和明阳往旁的一条小路躲去。然后她迎面,与一缓缓行来的白衣青年打个照面。

望月:更要糟。

她拉着明阳,转身要再逃。

那白衣青年身如惊鸿,形影一掠,白衫展开,几下便挡住了两人的路。青年博冠博带,长衣如雪,面容是何等的清耀秀气。青年正垂头看她,蹙眉,“你在干什么?”望眼后方的灯火和打斗,还有气急败坏赶来的长老们,围观片刻,疑惑道,“这都是你的杰作?”

他与望月说话的语气,温和又娴熟。一看就是和她相熟的。

望月心想:我挡着脸你都能认出我啊?你莫不是在蒙我?

又想,我真冤枉。我才是不知道你们都在打什么的那个。

她心急下山,又哪里有功夫在这里聊天。管你们打不打呢,反正我不打。再说我带着面纱,你就当不认识不行么!

且身后有几个长老往这边赶来,望月更是心急,唯恐眼前人挡着路,让她走不了。于是,少女一抬头,在青年目光温润的注视下,镇定道,“我不认识你。为什么要答你的话?”

杨清:“”

少女还说,“我家萌主找我,我先走了,告辞。”

杨清:“”

又怔然,又费解,看着她。

第114章 114|12345

这边正僵持着,那边的打斗,已经有数位门派的长老们赶到,长老们看弟子们打作一团,脸色青黑,怒道,“这是怎么回事?谁先开始的?”

眼见那边有停下来的意思,这边也不能再耽误了,明阳拉了一把望月,提醒她该走了。于是望月都没有勇气跟杨清对视,低着头就要和明阳开溜。杨清上前一步,要按住少女手腕时,身后传来脚步声,“这边怎么还有两个弟子?怎么回事,都过来!”

杨清心中暗叫糟,就望月现在的黑衣黑面罩,不用她做什么,罪都洗不清了。杨清也顾不上问望月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只听身后长老疑心追上来,他反身,与对方打了个照面,拦住了对方,“只是两个武林盟的弟子,我放他们走了,不是什么大事。”

这位长老是碧落谷的,在众弟子的打斗中,碧落谷这边最吃亏。他压根不相信云门长老的说辞,只看到两个不敢光明正大露脸的人,其中男的背上好像驮着什么心中重重一跳,这位长老大步一跃,向前追去。

而衣飞掠面,旁侧伸出的修长手骨,扣住长老的肩膀,便将他拿了回去。回头一看,正是拦住自己去路的云门青年,似乎是叫杨清什么的。长老大怒,“你敢拦我拿人?!”

掌印拍过去,重重叠影,从四面八方罩来,一重重,威严无比,令人无法躲避。

而青年面容隽美,气定神闲,身子不退反近,手腕轻微一振,指如清风拂叶,衣飞如天高云阔,他点破无数幻象,直取长老命门。带着层层劲风而去,真气四溢,刹那间,月色如水,江海咆哮,周遭树木俱震,地表龟裂。而对面长老一声冷笑,借力用力,抬手与青年交对,气势拔如龙卷,将青年从头到尾罩在当中。

两人一番争斗,皆是近距离之下。长老原本不将青年放在心上,想他年纪轻轻,功力有限,又哪里拦得住自己。因此重下杀手,就希望对方退让,让自己去追人。却不料这青年身形飘扬若尘,一改云门武功之短板,与他近身打斗,也不落下风。风声赫赫,两人转眼间就交手数十招,且走且打,另一边的弟子们,都被这边带起的真气浩荡所影响,走了过来。

突而第三波真气掠入二人中,以强势的劲头,将长老和青年分了开来,同时,伴着武林盟主压着火的声音,“都住手!这像是什么样子?!”

想要拦人的长老,回头,看山路蜿蜒向下,绿林掩映,方才那对可疑的男女,已经看不到了踪迹。他心头大怒,气得一甩袖,冲走来的盟主恨道,“盟主,有两个可疑的人下了山,快带人追!”

另一长老匆匆报,“不好了,地牢里的人不见了!三名弟子昏迷,被关押的路姑娘不见了!”

碧落谷的好几个弟子,当场就急了,“我们刚才就有看到两个人鬼鬼祟祟地背了路师妹出来!如果不是云门拦着我们,我们早追上去了!”

“定是那两个可疑的人所为!”最先开口的长老瞪着面容清雅的白衣青年,警惕道,“盟主,我欲追踪,却是他挡了我的路,不让我追下去。我怀疑云门在其中很可疑!”

杨清微笑一下,答,“我只是看这位师兄太激动,怕师兄误伤无辜,才出手阻拦一下的。”

武林盟主看那位长老又要冷笑反驳,当即道,“别吵了!来人,带人追下山,看看到底是什么可疑弟子!你们,也全都过来,弄清楚今晚到底是怎么回事!“武林盟主人至中年,眉目浓郁,面相严肃刻板,正一瞬不错地盯着云门的这位年轻长老,一字一句问,“柃木长老,这你没话说了吧?”

杨清只答,“我并没有想要阻拦大家追拿真凶的意思,一切皆是误会。”

然他心中惊疑,完全不觉得是误会。他只是现在还弄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自然心向望月。

众人要派人下山去追望月和明阳,杨清也不阻止。他已经拦了之前的长老一段时间,望月不要太笨的话,现在应该已经做了她要做的事。后面的人再追,毕竟有时间差,也追不上了。

所以杨清并不担心。

他更好奇的是,江岩、望月他们,还有今天晚上的闹剧,所有的事,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如杨清所料,山上的人,确实追着望月二人而下,然明阳和望月躲避的本领本就不错,又有杨清之前的阻挠,很快,众人就被他们甩开了。回去山中报备长老的弟子们垂头丧气,看山上大堂灯火大亮,众人心中都有突突直跳的惊魂感。

进去向长老们汇报情况时,碧落谷追下山的几名弟子,在门口看到自家长老。长老向他们使眼色,他们当即过去,将方才情形说明。这位长老姓孔,是路萱萱的师父。路萱萱的失踪,这位孔长老一直忧心忡忡,挂念于心。

此时听得弟子汇报那两人带路萱萱往山外逃,孔长老低声吩咐,“你们联络山下弟子,不要惊动那两人,一径跟过去,看看他们到底要做什么。寻得机会,就把你们师妹救出来。”

“是,长老!”

“嗯对了,一会儿进去汇报的时候,不要说我们碧落谷继续派人追踪了。别的门派怎样,我们也怎样。”孔长老面孔阴沉,“云门一直想抓我们把柄,这次是他们家的弟子错在先,我倒要看看他们几个老不死的还打算怎么说!”

进去大堂,灯火明耀,云门等四大门派的掌门正座,各门派的几位长老,都坐在掌门身后。另四位掌门的侧下方,还有几个小门派的掌门人,其中便包括茗剑派的掌门。堂外,数门派的弟子们都在原地等候。有人身上挂了彩,有人面孔阴沉。云门这边,窃窃私语也良多。

乱糟糟中,一个小门派的掌门在人群中穿梭,四处打听,“今晚到底怎么啦?为什么四大门派自己先打起来了?”

被问的人一回头,看是一个小胡子男人,眼睛小如绿豆,弓着腰,正嬉皮笑脸地赔不是。这番样子,说是一个精于算计的商人,都像是一个江湖中人。但在回头弟子疑惑时,小胡子中年男人还自我介绍,“我叫范浩,是无名派的掌门。小门派、小门派,嘿嘿,不足挂齿。”

“啊原来是一派掌门,久仰久仰。”虽然没听说过叫“无名派”的门派。但想来,也就是江湖上一个不入流的门派而已。毕竟人家是掌门,一派之主,自然要给些面子。说话的这位弟子,当然不知道与他打探消息的这位范掌门,昔日是魔教的土堂主,如今名下的门派,至今仍只有他一个人。

范浩脸皮也真是够厚。一个人的门派,他也厚着脸皮来参加品剑大会,就打算到时偶遇几大掌门,向对方哭哭穷,扯对方大旗,以后靠着大门派,自己可以胡吃海喝,逍遥自在。

范浩还打算多骗几个傻瓜掌门呢,就在第一次参加的品剑大会上,遇到了各大门派厮杀、好像还让敌人走脱的离奇现象!

范浩现在特别激动!

觉得正道这些大门派之间的争斗,比以前的魔教乱多了!魔教几位堂主、长老之间的恩怨,都没有正道这边错综复杂啊!

此时,范浩还不知道惹出内乱的,是望月和明阳两个人。

堂中,众掌门,已经在审问苏铭了。

碧落谷的谷主全程沉脸,问堂中那一副闲然模样的云门弟子,“苏师侄是吧?我听说,是你进出一趟,传了自家长辈的命令,才与我碧落谷的弟子打起来的。”

苏铭淡声,“并没有。”

碧落谷谷主重重一拍桌子,“你还敢扯谎?!”

云门掌门在一边说,“师兄,不必这么大动肝火吧?上次的百年人参,可是仅有一株啊。”

一提那个人身,碧落谷谷主更生气。

云门掌门这才问后侧的杨清,“柃木长老,是你吩咐过苏铭什么?”

杨清与自己的小徒弟对视一眼,徒弟眸子冷淡,一副无动于衷的模样。杨清便笑了笑,“我今晚没有和苏铭见面。”

苏铭答,“我师父本来就没有嘱咐过我什么。”

“那就是你自己的主意了?”武林盟盟主问。

苏铭诧异道,“什么叫我自己的主意?我只是离开一趟,再回来,看到有黑影从地牢中逃出,还看到碧落谷弟子的身影。我以为是碧落谷的弟子私下欲带路师姐逃脱,才带师弟们追上前的。”

“胡说!谷主(师父),明明是他先出手,才阻了我们追拿凶手!”碧落谷的弟子不甘示弱,立刻告状。

碧落谷谷主再拍桌子,“但是路萱萱确实被人带走了!盟主,你必须给我们一个交代!”

杨清清淡悠然的声音,这时候插了进来,不紧不慢,还很疑惑,“碧落谷不是一直想救路师侄出去吗?也许是你们怕夜长梦多,自导自演一场,也未可说。”

“胡说八道!”

杨清轻笑一声,“谷主不要这么大火气。我们从头分析看看,从一开始,这件事就透着诡异。我们云门呢,是一直希望路师侄偿命的。我们干嘛要放人呢?没必要啊。我们才是最怕路师侄出去的。但你们碧落谷就不一样了,杀了人,你们也不觉得如何,觉得对方也就是野草杂狗,死了就死了,路师侄的性命才是最重要。可惜我们云门的人这么不知道体谅你们,非要路师侄偿命。一天三遍地催着你们交人,多么没有大门派同仇敌忾、相互扶持的义气啊。于是你们就趁今晚,演出这一出来。挺合理的啊。”

苏铭低头,掩饰唇角笑意。他师父说话语调轻漫,轻轻松松地挤兑对方,还像是好说话的样子,碧落谷的那位谷主,恐怕又要气得吐血了。

碧落谷的谷主却是快气死了,“你、你你这样说,是要给出证据的!你如此胡搅蛮缠,却还没有解释清楚江岩去哪里了!云莹去哪里了!我谷中弟子没有杀人,不可能杀人!你说这些,没有证据,就是血口喷人!”

杨清答,“可你也没有证据说我们血口喷人啊。”

谷主大怒,转头问云门掌门,“你们门派,就是这样教弟子的?!”

风掌门打个哈哈,挥挥手,“清儿也没说错什么嘛。大家友好讨论、友好讨论,师兄,他是小孩子,你不要跟他计较,不要生气。”

如此,争论了一晚上,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几个门派互相推脱,碧落谷主咬云门不松口,云门也是要把罪名推给碧落谷。而那逃下山的弟子,天亮后,武林盟的弟子回来,说对方进了西南境遇后,人就再寻不到踪迹了。

这番一来,众人大惊,“魔教!”

一提到西南,所有人联想到的第一个念头,就是魔教!

这一次,云门掌门自然不愿意大家发散思维了,说道,“对方正是要给你们造成这种既定印象,才把人引到西南的。那边也不只有魔教啊,魔门那几个杂门,也说不定他们狗急跳墙,想瓦解我们武林联盟呢?”

碧落谷谷主咬牙冷笑,“云门现在和魔教同流合污,你们当然帮他们说话了。”起身请武林盟盟主,“我早就说过,一切都是魔教的阴谋,偏你们不信!现在路萱萱生死不明,嫌疑最大的,就是跟魔教有千丝万缕关系的云门!希望盟主为我碧落谷着想,我们眼睁睁看着自家弟子被恶人掳走,岂能坐在这里干等?!”

杨清在一边道,“嫌弃最大的,明明应该是想放了杀人凶手的碧落谷而已!”

碧落谷的一个长老坐不住了,怒瞪对面青年,“路师侄不是杀人凶手!她没有杀人,是被你们云门和茗剑派冤枉的!我们有证人!”

杨清微笑,“然而证人朝秦暮楚,能证明你们碧落谷的面子很大,是么?”

“你你你!”长老气得胸口一阵阵起伏,虚指着前方,“小子敢尔?!”

又开始吵起来了。

不同的,只是碧落谷这边气得不行,云门那边的杨清,倒是不着急,慢悠悠地说,只每一句,都能踩得对方生气,更生气。

武林盟盟主坐在上座,听着他们争来争去,颇为头疼。四大门派,说起来多威风;武林盟主,听起来很了不起。但内里如何,也只有自家知道了。虽然是个武林盟主,可是其实并没有号召这四大门派的能力。反而,武林盟很多时候,只是在四大门派吵出结果后,象征性地劝一劝。

别看在外时,四大掌门仙风道骨、为人敬仰,然关起门来,这几个老头子,却是能撸着袖子大打出手的。

不光掌门如此,长老们也如此。

四大门派,根本不像外界想象的那样吸风饮露,不食人间烟火。这几个门派,为了利益形成联盟;也必然会为了各自的利益,而分崩离析。

比如云门今年,一直在撺掇武林盟向天下正道废除对魔教的追杀令,让武林盟做中间人,加强魔教和各大门派的合作;而碧落谷呢,则天天在武林盟这里一坐就是一天,劝武林盟盟主大局为重,把那个自甘堕落的云门,踢出四大。

当然,碧落谷不止游说武林盟,也游说其他两派。金城派的掌门倒是被说动了,苍桐派的掌门,还在左右摇摆,想坐山观虎斗,不想扯进这件事中。

尤其是出了路萱萱和江岩的事,那不知是死是活的茗剑派小师妹看起来一点都不重要,只是个导火线罢了。碧落谷和云门现在掐的,都要对方交出自家弟子,然而谁都交不出。

燎原大火一点即燃。

碧落谷的谷主恨恨瞪着云门的杨清,想到路萱萱曾经对自己交代的话。虽然现在找不到证据,虽然那个据说和杨清不清不楚的姑娘,随着江岩一同失踪,虽然现在不是最好的时机。但是、但是,好像也找不到更好的打击云门的时机了!

在众人正争论着此事如何解决时,碧落谷的谷主猛起身,冷目盯着那能说会道的青年,一字一句道,“你有什么资格坐在这里,与我等人对话?!”

云门掌门皱下眉,正要开口时,听碧落谷谷主跟疯了一样,只盯着杨清一个人,冷笑道,“你与自己的师侄乱伦,不清不楚的事,因为天下无人知道吗?!你这次护着江岩,其实是护着那个跟你乱搞的师侄吧?你们云门的人也真是有意思,我们碧落谷再荒唐,也荒唐不过你们!你们有何脸面在这里?!”

他是谷主,为了最好的效果,出声便带了真气,话音一开,整个大堂在争吵的人,全都听得一清二楚。

好像堂中有一个开关一样,在碧落谷谷主话音一落时,全场寂静。无数目光,一起盯向云门掌门身后的青年。

看那青年面白如玉,仪姿甚佳,众人皆疑:什么?!这位云门长老,与自己的师侄乱伦?!

苏铭早站在了师父身后,此时听得那位谷主出口讥笑自家师父,看到云门的众人、在对方话一出后、都不觉看向自家师父,好像有一个巴掌重重打来。这种众目睽睽下的灼热,让他上前一步,身形如剑出,“你有什么证据诋毁我师父名誉?!”

碧落谷的大弟子往前,冷然抬声,让堂中众人全都听个清楚,“我亲眼所见!”

这位大弟子冷冷看着苏铭,“苏师弟,你敢说那位杨师妹,不是你们云门的弟子吗?”

苏铭滞住,他、他却是不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撒谎。

一直沉默听着、从昨晚到清晨,都没有开口的云门沈清风沈长老,在这个时候眼皮一跳,心想:暴露了。

他心中庆幸,幸而来品剑大会前,杨清与他求过情,他临时找借口,从弟子名单中,删除了望月的名字。

但同时又知道此事不好解决:因为,这次品剑大会中,其实杨师侄在啊就是不知什么缘故,和江岩失踪了。

而碧落谷的谷主振振有词,“定是你们也知道也是丑闻,才让那个弟子和江岩躲走了!你们云门的人不光包庇凶手,让人害了我们谷中的路萱萱,还跟自家师侄乱伦。你们这样的门派,居然也有脸呆在四大中!风掌门,在下佩服佩服!”

沈长老连忙凑过去,跟自家掌门交代,“掌门,其实这件事另有隐情”

风掌门冷然抬手,制止沈长老说下去。他并没有听沈长老的解释,也没有回头看杨清,只看着对面嚣张的碧落谷谷主,声音不高不低,平静至极,“我们门派的弟子,有没有乱伦,与你们何干?你们连人都杀了,不思反省,还想管我们门派的事务。碧落谷的人在我云门有内应么,没有的话,你们哪来的证据证明?因你一言,便要本座惩戒弟子,未免可笑。”

“先前还觉得谷主能够沟通。现在胡搅蛮缠至此,本座实在很失望。踢云门出四大?不错,我云门,却是不屑与你这等门派同列四大!”风掌门起身,向武林盟盟主拱手,“盟主,我建议,将碧落谷从四大中除名,以后三大就够了。”

碧落谷谷主被风掌门一席话气得半仰,“风行云!你别转移话题!你的师侄,就是乱伦!”

“而路萱萱,就是杀害云莹的凶手!”风掌门半步不让。

武林盟盟主:“”

看看左边,再看看右边,再看看一堂中神色各异的众人。盟主心中很苦:这个盟主太难当了,谁想当谁当吧。等品剑大会结束,我就退位!让贤!

再不想夹在他们四大中为难了!

众人不知大堂中,四大门派都在吵什么。只知道当出来后,每个人的脸色都不好看。

回去云门的客房后,杨清就被风掌门关了禁闭。沈长老张口欲解释,风掌门冷冰冰看着杨清,“我现在不想听你解释,不想知道实情。不管你到底是怎么想的,在回云门之前,在品剑大会上,你给我咬紧牙关,死都不能承认!无论谁说,无论谁来了,你都不能承认!”

杨清垂目,拱了拱手。

风掌门回头,气势之强,骇得之前一直敢跟掌门对吼的沈长老白着脸,压下胸口淤血,趔趄后退。风掌门再道,“还有你!回山后,我一并处理!而现在,什么都没有发生!你明白吗?”

沈长老乖乖低头,听令。

风掌门平时好说话,但是真生起气来,就是沈长老,都不敢逆上去。

风掌门甩袖离开,继续找碧落谷的谷主对掐去了。

而碧落谷那边,联系其他三大门派,正在和武林盟盟主商量,“云门心中有鬼,路萱萱之事,还有杨清之事,,再有魔教之事,全是证据。云门力图颠覆我正道,从多年前那个杨清和魔教圣女扯不清就能看出来了。所以此次,我有计划,不能让云门知道,万一他们坏事”

碧落谷的谷主计划,是瞒着云门,派自家弟子追上那掳走路萱萱的二人,证明二人身份。寻得证据,证明那两人是魔教中人后,正道这边,就对魔教下手!

苍桐派的掌门眼皮跳一跳,“云门正和魔教合作,我们这边也谈了一半,突然撕毁约定,是不是不太好”

碧落谷谷主答,“师弟你还真的敢跟邪门歪道合作?!行了,为了让你们心服口服,你们且看着吧,我谷中弟子,必然带回消息,证明路萱萱是被冤枉,那两个掳她下山的人,肯定是魔教的人!”

谷主心中却想,这是拉拢金城派和苍桐派的好机会,把云门排挤出去的好机会!杨望月不在,不能借乱伦之事给云门重大打击,但是不怕,云门不还有江岩这个失踪的弟子,说不清吗?

不管实情如何,哪怕路萱萱为此牺牲,都要把罪推给魔教!只有这样,碧落谷在其中,才能成为金城派和苍桐派的盟友!才能间离出去云门!

一场大战,在所难免。

在正道那方瞒着云门,欲借路萱萱之事、对来品剑大会的魔教中人下埋伏的计划开始实行第一步,就停不下来了。

此时的望月那边,带回了路萱萱,却也引来了碧落谷的弟子。

水堂主聆音在楼中抓紧时间医治云莹,楼外,碧落谷的弟子,一点点包围。

明阳、望月,还有江岩,三人背肩,守在楼外,看着黑暗中到来的敌人。

一片乌云挡住了空中的月亮。

天地暗一瞬。

正是杀人之夜。

第115章 115|12345

望月一行人,是根本不太可能完全掩藏住行踪的。为了接应方便,他们并不在生胶统治的核心地段,圣教的手在这边并没有太长。而聆音要拿路萱萱给云莹续命的话,那也不是一两个时辰就能结束的。聆音需要大量的时间,需要在一个地方停留。

一旦停留,就容易被白道的人追上来。

望月带回一脸惊恐的路萱萱时,江岩已醒。乍一看江岩沉默地站在聆音身边,望月还生起古怪感,觉得这不应该是这位少侠待的位置。然而,江岩终是跟他们这帮魔教人混在一起。

路萱萱被望月和明阳一路粗鲁对待。遇到白道追杀的人,他二人毫无心理负担,都是直接拿路萱萱去挡。路萱萱的小命被他们这般处置,一路被又扯又拖,心惊胆战,总觉得这不是好兆头。

更是在进了西南圣教的统治领域后,路萱萱心中的绝望,更加放大。

然后,她被领进了一个楼中,在楼中,她终于见到了一个眼熟的人——江岩!

路萱萱被望月随手丢在地上,如同见了救命稻草般,爬模打滚地扑上去,拽住下楼的江少侠衣角,疾声求道,“江师兄!江师兄,这几位都是魔教的人!他们要杀我!我们快逃!”

江岩其实比她远远年少,但她叫起“江师兄”来,居然还无障碍。

聆音噗嗤掩嘴笑,跟望月指路萱萱,“这姑娘我喜欢,脸皮至厚,明明就应该是我圣教的人。”

望月不屑,“这种人,我圣教也不要。”

江岩看到路萱萱,就知道望月等人的打算了。云莹的命,需要用活人来换。他原也想到过路萱萱,可他又强迫自己打消了这个念头。他让自己去想长辈的教诲,麻痹自己说路萱萱一死已够,不应该对她做这么残忍的人。

然眼下,他尚一言不发,路萱萱就爬过来求饶,满脸泪水,哭得可怜无比。

江岩低头看她,淡淡道,“你是不是觉得我应该放了你?”

路萱萱一怔,抬起狼狈污秽的脸,去看这个一身黑衣的少年。少年在云门,在品剑大会时,都是眉目清秀、清清润润,鲜衣怒马间,一介偏偏美少年。然离开了泰山,离开了品剑大会,他手上尚没有沾上别人的血,却也已经不再穿云门的标配白衣了。

仰头看他,他窄袖黑衫,青玉腰带,与以往那个好说话的少年郎,其实已经开始有了区别了。

路萱萱突然想到,江岩的未婚妻云莹,是她杀的。

江岩望着她,笑一下,“因为我们天生好脾气,好欺负,谨守门派之谊,便该被你拿捏在手中,你想杀就杀,想救就救?”

路萱萱看着少年的幽黑眼神,忽然间顿悟,江岩,不再是她以往认识的那个江岩了。那个江岩,总是跟在杨清身后,天然而纯粹,目中无垢。现在已经不是了。在她对云莹下杀手的时候,昔日的江岩,在一点点消失了

她张口,还要再求饶,后领被身后的男人一把揪了起来,火堂主明阳不耐烦道,“磨蹭什么?里面那个谁不是等着拿她续命吗?赶紧的,等白道人到了,有我们忙的。”

聆音冲明阳眨一下眼,纤手纤手向后一指,邀请道,“把她给我带到这个房中。”明阳先行,聆音跟在其后指路。

聆音热爱开青楼,这处楼,就是她自己的地方。一路故意领着明阳往胭脂气息重的廊道走,害得火堂主不停打喷嚏,聆音乐得笑不停。

望月和江岩并肩站在楼下,听着聆音远去的笑声,还有路萱萱惊恐的吼声——“江师兄救我!我再不敢了!”“江岩,你敢跟魔教人同流合污,你不得好死!”“江岩,我杀了你!”

听着路萱萱反复的骂声,江岩垂了目。

他知道,这仅仅是开始。之后,才是路萱萱受折磨的开始。

在望月和明阳离开的几天,他已经问过聆音。为了保持生命的新鲜,聆音不会从一开始就先杀了路萱萱、更是全程不会让路萱萱昏迷,路萱萱要全程保持清醒,清醒地看着自己的手筋脚筋被挑,清醒地看着自己的血被放尽,清醒地眼瞎耳聋,清醒地看着自己走向死亡。

路萱萱给云莹造成的恐慌,大概也只有一瞬。

然在救云莹性命的时候,带给路萱萱的这个眼见死亡临头的绝望,最为折磨人了。

这就是魔教的手段。

难怪山中长老他们与原教主吵得不可开交,也非要原教主改教义。如此教义下的救人方式,不择手段,血腥残忍,光是看着,正常人都受不了。然魔教已经妥协,在改教义了,而为了救活云莹,江岩又托付了水堂主聆音,重新做这种事。

他为了救云莹,在抛弃自己一直以来的信仰。

云莹有救。

江岩却觉得自己的精神在一点点腐烂,他才是没救的那个。

望月在一边担忧看他,“你还好吧?”

江岩握紧了腰间剑,冲望月勉强笑一笑,点下头,“白道的人恐怕要追来了,我们得去外面守着了。”

外面自然也有此地分舵的魔教教徒在。

江岩却制止了聆音喊魔教弟子来助。他认为,魔教明明在和白道和解,明明在往好的方向发展。原教主至今还在与白道的几位掌门周旋如果因为自己一己之私,在背后,把魔教重新拖入深渊,江岩更加无法原谅自己。

望月心想,你以为事情到了这一步,魔教和白道的关系,还能好起来?

那边还没出事,不过是因为消息闭塞,还没有传过去罢了。

在答应带江岩下泰山救云莹的时候,望月就有了这种预感。她破罐子破摔,发生再可怕的事,也不能让她没有准备。但是江岩还抱有期待,望月心想,算了,他已经这么可怜,我就姑且保护好他那脆弱的小心脏吧。

所以,江岩不想喊魔教弟子来护,望月也不说什么。江岩要亲自去楼外与追来的白道弟子相对,望月也只能陪着他。不少会儿,明阳也出来了。楼中有路萱萱凄惨的叫声,然路萱萱一旦到了聆音手中,也没什么逃跑的可能了。

灯火明暖,灯笼在风中摇曳,楼中的邪医圣手,在取人血,割人肉,断人筋,为了救另一个人。

清风无月,星光在天上零星几点,楼外背肩的二男一女,与碧落谷先来的弟子们对打,以路萱萱凄厉的带着血的喊声为背景音。

血流成河,遮天蔽日。

明阳自己一脚踢开一个缠上了的人,又绕过去,帮望月一手掐破一人的咽喉。替望月挡了几下,明阳回头,看眼那边与人打在一处的少年,皱了皱眉,有些不满意,“依他的这种不见血的打法,对手都得交到我们手里来对付。他是来添乱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