凭借她的好玩,他是真被她弄笑,也真的没有任何兴趣了。
杨清翻个身,放过了逃下床的望月。
这下,望月真不敢再招惹杨清,老老实实、噙着泪花,背自己的书去了。等到了亥时二刻,望月有些困。前两天被杨清折腾得下不去床,本来睡眠也不足,背书又让人发困,她现在就很想睡觉了。
望月蹑手蹑脚、屏着呼吸到床边,俯身看去,青年面向着她,睡在一床被褥间,眉目明秀,呼吸绵长,长发拂在面上,灯火照得一片晕然。望月拿到他手中的书,他也没有反应。再伸手在他眼皮前晃了晃,小声叫了“杨清”,青年没有醒来。
望月放下了心:禽兽睡着了啊,太好了,她安全了。
开始脱衣上床,埋入被褥间,小心地与床里侧卧着的青年隔开距离,睡在外面,两人之间几可跑马。望月抬起手指,凝气于指,往外一弹,书桌前摆着的烛台上火光闪烁,气压一流,屋中陷入了一片黑暗。
少女闭上了眼,进入梦乡。
男女各自入睡,一夜好梦,相安无事。
望月这一觉睡得很久。期间,似有感觉到有人抱起她,还隐约听到杨清的说话声。但她迷迷糊糊,根本不知道。等她醒过来后,天色已过半,床上只有自己一人睡得凌乱,杨清早已不在了。
望月洗漱过后下楼,问起客栈掌柜,掌柜说,“那位杨公子,大早上就走了,姑娘不知道啊?”
神色暧昧地看着她。
望月当没看见,甜笑问,“那他有没有留话给我呢?或者说什么时候来找我?”
掌柜摇头,“并没有。”
望月不甘心,“没有送我什么吗?或者吩咐你们给我留饭?”
掌柜稀奇,“姑娘你自己饿了啊?”
看掌柜这样子,就知道杨清什么话都没有留下来了。
望月呆立片刻。
她心中有些怅然:她的清哥哥变了。
再不像之前那样对她无微不至地关怀,安排好她的一切事情了。
不再对她多过问,不再想跟她谈论正事。
每日除了上床,除了撩她,他对她的其他方面,都不感兴趣。
她上云门也好,不上云门也好。给予她充分自由,放任她想怎样就怎样。
这曾经是望月最希望的恋人状态。
不要谈那么多麻烦的,大家上上床就好了嘛。一切问题,都没有撩拨杨清重要,没有跟杨清睡重要。并不想跟杨清谈别的,不想跟他说原映星,也不想跟他说云门。
开开心心的,自己过好每一天。
而今,望月忽然有些恐慌这样的生活——这样的杨清,不是她喜欢的杨清。这样的相处方式,也绝不是她喜欢的。
当杨清漫不经心起来,她心中是何等的酸涩。于是也更加能体会到,昔日杨清看她嬉皮笑脸时,是什么样的心情。他只这样,她就受不了。那她以前每天都这样,杨清却默默地忍了这么久,没说什么。
望月沮丧许久,慢慢调整自己的心情。用过午膳后,她的心情就调整了过来。
不怕,她要重新追回她的清哥哥。追回他对她的心。她喜欢他爱自己,而不只是爱和她上床。
她还要进云门。
观杨清现在的态度,真的不打算再管她的事情。她如果不进云门,可能短期内,就没法见到杨清了。
现在当务之急,就是这么厚的门规,她得啃下来。
望月捧着很厚的书籍,心中在转念头。她比别的想进云门的弟子,有个好处,就是她认识云门的好几个内门弟子,总比别的人多些方便。现在,她见不到其他弟子,但是尚淮就在山下,负责这次招收弟子的事。找尚淮帮忙,那位少侠想来也不会拒绝。
望月就捧着厚书,去昨天招收弟子的云门山下,寻尚淮去了。
她过去时,果然看到一群小萝卜头。没心情看,直接去客房中找尚淮。尚淮也和其他几个弟子忙的不可开交,听闻她的求助,有些为难,“杨姑娘,我很想帮你,但是我没时间。其他弟子水平不够,也没法给你解释清楚门规为什么你不求助杨师叔呢?”
我求助了啊,你杨师叔不管我啊。
望月心里这么说,面上只道,“我找不到他。”
尚淮笑道,“这样啊,杨姑娘你跟我来。师叔就在这边呢,我带你去找他。”
“”望月无言以对,只好跟上去。
尚淮带她绕到擂台后方,“今天要招的,都是十岁以下的小孩子。我们都看不好这些孩子,师叔路过,原来打算上山,被我们求助,就答应帮我们带孩子了。”
“他连孩子都会带啊。”望月佩服道。
尚淮笑一下,已经领她,到了一片客房围着的空地。
望月站在松林边,见到空地上,白衣青年跪坐在地,一群小孩扒着他。有的趴在他的肩上,有的抓着他的袖子,有的睡在他怀里。一个个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杨清的面色有些苍白,吹泡泡逗这些孩子。五颜六色的泡花,让一群孩子欢欣鼓舞。
孩子们都很喜欢他,拉扯他的衣衫,拽他的发冠。他也不生气,任由人闹。
时不时抬手揉额头,面上带着温怜笑意,讨孩子喜欢。
望月问尚淮,“他是不是有头疼的毛病?”不然为什么总揉额头?
尚淮:“啊?没有啊。”
望月顿悟,温柔地抬眼,看着那个被孩子欢喜围着的青年:她又发现了杨清没告诉她的一件事了。
他怕吵。
第87章 87|12345
杨清被小孩子拉扯着玩,闲适悠然。除了常扶额外,看起来也不是烦小孩子。他又耐心,又细心,一个人应付一群孩子,说话语速慢,他的话,被周围各种声音淹没。他又始终没流露出生气的样子,有小孩夺走他手中吹泡泡的小棒,他就抓住小孩的手,教他怎么吹。
素手拿着小棒,捻过盆中的皂水,轻轻一吹,一圈圈泡泡就飞上了天。
而一个小女童就趴在他肩上,看中他发冠上的一根簪子,非要扯啊扯的,将他乌发弄乱。突地一用力,就将发簪拔了下来。青年束着的发丝旋落,顺滑乌黑,他尚未回头,便抬手接住发上掉下来的发冠。回眼,看眼身后抱着簪子流口水的女童。
杨清叹口气,披着长发,又去抱这个女童了,“不要把簪子放嘴里咬,这个不能吃。哥哥带你们吃别的”
望月和尚淮站在竹林边上看。尚淮看师叔忙成这样,他看着都头大,心中对师叔敬佩不已——要是他应付这么一堆混世魔王般的小孩,非要疯了不成了啊。一想到今年山中又要多一批小孩子,师兄师弟在后山种的花草又要保不住了,尚淮心都痛了。
望月则痴痴看着狼狈的杨清:明明头疼,还对小孩子这么温柔的杨清,一定是值得她喜欢的。他对这么烦的小孩子都能照顾得这么好,如果她和他在一起了,他肯定也能把她照顾得特别好。她可以放心地把自己交给他打理。
她本来就猜杨清会看孩子,现在看他果然如此。心中便有一种难耐的痒意,让她一眨不眨地盯着杨清看。
杨清突然开口,“阿月!”
“哎?”望月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杨清是在叫她。
他正抱着一个小孩,背对着他们。望月还以为周围这么吵,杨清不会听到自己和尚淮的脚步声呢,才大大方方地围观。旁边,看到师叔喊杨姑娘,尚淮便知道自己两人被发现了,怕师叔追问他今天的比试怎么样了,连忙拱手告退,冲望月使个眼色,把现场留给了望月一个人。
望月:“”
硬着头皮上前,站在杨清后面、一群孩子后,心有余悸,“你、你、你喊我干嘛?”
强声,“不要让我带孩子哦。我不会的,我会把这些小萝卜头吓哭的。”
她天生不是像杨清这样具有亲和力的人,很少待人如春风般温暖。温暖是杨清,绝不是她望月。望月只会杀人,吓唬人,不擅长逗小孩子的。小孩子这种软塌塌、动不动又哭又叫的小东西,打不得、骂不得,望月向来敬而远之。
她只喜欢玩小孩子。不喜欢照顾小孩子。因为天生面恶,她也照顾不好。
望月心想:杨清要是想把我变成温柔善良的人,也太为难我了。
杨清抱着一个孩子起身,示意她看另一个揉着眼睛哭的小女童,“知道,没让你带孩子。这个小姑娘要如厕,你帮我带她照顾一下。这么短的距离,不会出什么事的。”
望月满心不情愿:“你自己怎么不去?”
“我要带几个男孩儿去如厕,”杨清无奈说,如果不是这样的话,他也不会喊破望月、把她喊过来,他心中早猜她并不喜欢小孩子的,并没有对她抱有不切实际的希望,温声细语道,“我先领这几个人孩子如厕,出来后再去找你,你别怕。”
“呃,我倒没什么好怕的。”杨清话都说到这个地步了,望月只能硬着头皮上了。蹲下去,把那个哭着的女童往怀里一夹,原本想在杨清面前表现一下自己也有温柔的一面,想亲亲这个小孩,对她宽慰一番。结果一看到这个女童一脸的泥巴口水,她就、就就亲不下去了。
望月省略了这个步骤,尽量语气好一些,“走,姐姐带你如厕去!”
女童哭:“我不要你,你好丑我要杨哥哥!杨哥哥抱我!”
“我哪里丑了?!你是不是眼瞎啊?!”望月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说自己丑,“我这么貌美如花沉鱼落雁”
身后一声轻笑。
望月:笑笑笑,我有这么可笑吗?!你见天把我当笑话看了!
她抱着女童就走了。
这个女童,也就是刚开始哭了一嗓子,大概看杨清在后面,还有点儿希望。然一拐弯,视线中没有杨清,只有望月这个并不和气的小姐姐,女童大约知道自己只能依赖眼前人,就忍着一腔眼泪,被望月翻了个白眼,领进去了小茅屋。
望月伸手,在这个女童的额头上戳了一下,撇嘴,“这么机灵看在你跟我小时候一样的前提上,就不欺负你了。”
她怅然,想到自己小时候,也是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原映星在的时候,她眼泪汪汪求安慰;原映星不在的时候,她绝对是女煞星那种令人闻风丧胆的人物。
过了这么多年,她在上位后,已经取消了圣教对小孩子的这种残忍选拔。然而这已经是刻入她灵魂深处的惊惶,无法忘却,无法释怀。
然后一想到小时候,就会想到圣教,再就会想到原映星。
她真是很想念原映星,又很担心他——他回去圣教,处理内乱,他还好吗?她不在他身边,他的脾气可能克制一些?以他那种大开大合的杀法以前望月觉得没什么。但现在跟杨清在一起后,她常想,也许圣教之所以被称为魔教,就是这种从上往下的没有规则。如果有一点规则,也许教主之位不会那么多人眼馋,原映星也不会那么辛苦,日日夜夜都要提防身边人的觊觎。
原映星本就多疑而敏感,他又身为圣教教主。教主这个位置,势必让他性格变得更加极端。
如今,已经回不去了。在姚芙到圣教的那一刻,原映星和她,都改变了。
她无法释然,不记恨他,然也不原谅他。
长大的少女、死去一回的少女有了心爱之人,已经不能和以前一样待在青年身边。然望月想:他多么孤独,真是舍不得他。
这番思索,让望月变得极为安静。女童如厕之后,她带女童去洗手。蹲在井边,打了一盆水,手里抓着两只脏兮兮的小手,细心揉搓。
杨清把那些孩子安抚好,让他们两两做游戏后,就过来找望月。他实在担心以望月的性格,会不会吓哭孩子。过来时,便看到少女低头帮怀中女童洗手。他的担心多么多余,少女侧脸恬静,阳光洒在发顶,带一层金色。她的脸上也有细嫩的金色绒毛,软软的,是独属于少女的娇憨之美。
望月听到身后青年的说话声,“阿月,很多年以后,这个女童会长大,她不会记得你帮她洗过一次手。日后她进不了云门的话,也许毕生,她都不会再见到你。但是我站在这里,我以一个旁观者的身份见证,在她还很小的时候、小得没什么记性的时候,你蹲在云门山下的井边,细心地帮她洗手。”
望月一怔,仰起脸,看到青年白衣飞起的衣角。
她帮小孩洗完了手,站了起来。拉着的女童左右看看,觉这两个大人真无聊,扮个鬼脸,一溜烟跑去找小伙伴玩去了。
杨清俯眼问杨清,耐心无比,“阿月,这说明什么?”
“”她就帮小孩洗个手而已,能说明什么?
望月疑惑,眨眨眼,试探,“说明我天生爱心泛滥,是个善良的好姑娘?”
“噗,”杨清被逗笑,“这话你说的不脸红?”
望月眨巴眼睛,但是她真的不知道她就帮小孩子洗个手而已,杨清还需要她领悟什么。
这能领悟什么啊?这不是杨清吩咐的吗?如果不是杨清让她帮忙,她会主动凑上来带小孩子如厕洗手?不会的呀。完全不会的呀。她刚过来山下时,看到一群小萝卜头,都是躲着走的。
好在杨清没有非要她自行去想,望月简直怕了他常说的那句“你好好去想一想”,现在,他在跟她说,“说明有人在你不在意的时候,会默默照顾你,对你好。你就是没有在意而已。如果你忘了,那也就是忘了。没有人会提醒你。”
望月偏头,恍然,“你在说你自己吧?”
杨清没说话。
望月便害羞笑,“清哥哥,我知道你对我好的。你不要着急,我会一点点体悟到的。”
杨清笑了一下,转了话题,“说吧,什么事?”
“哎?”
“你来找我,不是有事吗?”杨清负手抬步,往外头小孩群里走去,望月连忙跟上。
“对对对,我是有事,”望月咬了下唇,拽着他衣袖,“哥哥,你教教我怎么背云门的门规吧?你昨天晾了我一晚上,我真的不知道怎么记啊。哥哥,我想上云门,想跟你在一起。就是我之前做错事,你要罚我的话,也得天天见到我,才能罚到啊,你说对不对?哥哥,求求你了!”
“好。”
“!”之前求他不肯,现在这么容易就点头了?
杨清停住步子,侧身问她,“阿月,我为什么这么快同意,说明什么?”
“你要我求你!”望月睁大眼,眼中光澜流动,她渐渐习惯杨清现在这种说话方式,颇为兴奋地拽着他袖子甩了两下,“要我跟你说,要我跟你讲。你是告诉我,一次又一次地不听你说话,只顾我自己高兴,是不对的。你要我知道,你在听。你在听我的话,所以我也要听你的话!”
杨清微微一笑,在她发上揉了一下。
他突而的亲昵,让望月眯了眼,有些舒服地想往他怀中蹭。被他咳嗽一声提醒:注意身份。
呃望月第一次感觉到师叔什么的身份隔阂,好讨厌。自己挖的这个坑,真是太大了。
以前她可以对杨清搂搂抱抱,他脾气好,也就随她厚脸皮了。现在却不行——杨清是云门长老,日后还是她的师叔。她不能在公开场合对他搂搂抱抱。
她当时怎么就脑子一抽,觉得师叔师侄会很好玩呢?分明一点都不好玩!
杨清与她直接距离隔开了些,继续走路,低头跟她说,“晚上我去找你,教你功课。现在我没空。”
“我知道,你要照顾这些孩子。”望月笑吟吟地点头接受,心中还有种雀跃感:听杨清讲课哎!她都不知道他讲课是什么样子的!
管他讲课什么样子,清哥哥现在的态度,她还蛮喜欢的。
原本想跟他谈,说对不起。但是他没给她这个机会,用这种方式对她。望月也很好奇,杨清能把她变成什么样子呢?她太好奇了,她真不知道自己能改变到什么地步。
行走间,绿林清幽,望月正体会着杨清这半天教她的道理,忽听杨清又问她,“阿月,晚上教完你功课后,你打算做什么?”
望月疑惑:我该做什么?
她问,“去背门规?”马上就要考了嘛不是?这个很重要啊对不对?
杨清轻笑一声,转头看她一眼,似感叹般说,“你还真是一贯的风格。我的作用一结束,就伸脚踹开我,嫌我耽误你。这种用完就扔的态度,真是阿月你能做出来的事。”
比如之前第一次上床,她不满意,直接踹开他,之后再不肯让他碰。
“对不住,”望月脸红,“我不是要用完你就扔的,我就是没想到嘛那我晚上请你喝酒,好不好?”
她说完,强调,“不许睡我!”
杨清微笑,“我是那么饥渴难耐的人吗?”
望月心想:你就是!
他看她一眼,就知道这小姑娘又在心里诽谤他。摇了摇头,答应了她,“好,晚上见。”
望月点头。
在他们快走出竹林,前方已经能听到小孩子的说话声时,望月突然扑过去,抱住杨清。杨清身子一僵,才叫一声“阿月”,耳根就被后面扑过来的小姑娘亲了一口。柔软酥痒,热气一下子涌上,让身形挺拔的青年几乎站不住。
他伸手去拽她的手,被望月灵活闪开,用轻功飞跃开去,站在了六丈开外,冲他得意翘了翘爪子,挥一挥,“师叔,我走啦。答应我,好好回味这个吻,好么?”
她轻盈而灵动,对他甜甜一笑,便飞了出去。
杨清站在竹林深处,伸手抹了把耳后潮湿,低下眼睛,压抑住眼底红色。他长睫如羽般轻轻颤抖,唇畔露出笑窝,好一会儿,才调整好了表情,走出了林子。
而望月,离开了云门后,心中放下大石。她之前总担心自己过不了云门这门规的背诵,头上有把宝剑,总觉得早晚会掉下来。现在不担心了,有杨清教,她又不是蠢笨如猪的人,还有什么可担心的?
望月放心又开怀,毫无顾忌地丢下门规,转去街上逛街去了。她向来爱玩又爱闹,拘在客栈中读书,没有杨清陪她的话,她万万一刻都坐不住。与其那样浪费时间,还不如好好玩呢。
但她也不是完全出来玩的,她还想找一找火堂主明阳,和水堂主聆音,有些事要问聆音。
找人并不太难。因为她主动在街上晃来晃去世,她那忠心的小跟班明阳,就找了过来。望月一提,明阳脸黑了黑,便带她去找聆音。中途,明阳声音低沉地告诉她,教主让二人回教,这恐怕是双方见面的最后一次了。
明阳说完,不死心地问,“大人,您真不跟我们回圣教吗?看那杨清总是欺负您,您何必那么在意他?”
望月瞪他一眼。
明阳多了解望月啊,立刻道,“属下说错了。杨公子温文尔雅文武双成,大人能看上他,是他的福气。”
望月这才笑了,低声,“不许在我面前说杨清坏话。”
明阳声音更低了,“是。”
望月安抚地拍拍他的肩,他的神情便和缓了过来。
美人身段窈窕,媚眼横波,在一个八面通风的阁楼里,坐在凉亭间,一脸捧腮,向往地盯着阁楼下的湖水,众人戏水的样子。湖中有人抬头,她便抛去一个甜的人心软的笑,让对方面红耳赤地低头躲开。望月与明阳上楼,两人就默默看聆音只顾着看水,都没有回头看他们两个一下。
望月探头一看,眼睛也亮了:“全是美男!”
同好一来,聆音一下子活了过来,少女靠过来,她便抓住了少女的手,激动道,“对啊对啊,在划船的,全是美男啊。云门这边的资源也太好了,一个个都长得这么年轻,这么英俊听说云门的弟子常下山,或帮助普通百姓,或处理事务。总之一眼看过去,长得好看的,基本都是云门的弟子不想呆在圣教了,云门多好”
望月还保有理智,为大圣教说句话,“圣教其实也很好啊,长得好看的也有的”
聆音呵呵两声,回头看一眼黑着脸的明阳,就撇过了脸:圣教?就明阳这种质量?看看明阳这天天沉着脸,再看看云门弟子这一个个温柔温暖的小可爱们,她真的好想叛教啊。
聆音羡慕看望月,“月芽儿你在想办法入云门是吧?你运气真好”
原教主准望月叛教,亲自批准,就不准他们叛教。这区别对待,也太过分了啊。
望月红了脸,眼睛还望着一水的美男,口中笑道,“也不是啦。当着杨清的面,我肯定就得控制一下眼睛了。不敢这么尽情地看的。”
聆音揶揄,“你就算控制,也是控制的有限吧?我看你得了,你家那位杨公子,跟神仙似的,你在想什么,他不知道啊?你往人脸上多瞥一眼,他都知道你喜欢。月芽儿你交这么个情郎,是不是特别辛苦啊?”
她没有等望月回答,又自行回答,“应该也不是太辛苦。你家情郎那好脾气,你就算多看男人两眼,他也默默忍下去了。脾气多好我看就是你瞧不上他了,移情别恋了,他也就那样了。不会跟你要死要活,闹一段江湖恩怨情仇,上升到见刀见血的地步。”
望月乌黑眼睛眨一下,垂下去,再抬起来,略有躲闪:“那可真是不一定哦。”
杨清性格中阴狠的一面,她已经初初见识过了。她觉得自己突然要甩了杨清的话,恐怕不是那么好脱身的。
幸而她现在正疯狂迷恋着杨清,也没有想踹了杨清。
聆音与她分析着美男,两个姑娘对湖上的美男指指点点,特别有共同语言。明阳在边上听得,脸黑了又青,青了又白,听这两个姑娘露骨的语言,他时时刻刻想掉头就走,觉得自己呆在这里,真是受罪。
聆音终于说够了,才问起望月,“对啦,我要跟明阳离开这边了。真是舍不得月芽儿你呢。月芽儿你找我什么事儿?”
“是这么回事,”望月咳嗽一下,脸酡红眸子潮湿,留着之前看美男看得兴奋的表情,然神情已经变得好正经,“聆音你看看,我有没有怀孕的征兆?”
“”聆音一怔。
猛伸手,按住望月的脉搏。身后的明阳,后背一僵,一下子站直。
难道杨清和自家圣女大人,终于突破那一步了?!
明阳心中复杂:圣女就这么喜欢那个小白脸啊?才刚上床,就想着怀孕的事了?
又很生气:那个小白脸为什么还不娶圣女!都上床了!
聆音观察望月的脉象,抬头,对望月露出意味深长的表情。她是神医,一探望月的脉搏,就能看出之前,杨清和望月胡来的有多厉害啊。
聆音乐不可支,“第一次就敢玩这么激烈,你们够可以的啊。没有死在床上,幸亏你们习武之身。普通人哪里经得住你们这种闹法。”
望月说,“第二次了。”
聆音白眼,戳一戳少女的额头,哼了声,“你是学医的还是我是?”
“你说的算,你说的算。”望月不跟聆音计较这个。但她心里知道,她和杨清才不是第一次呢。
聆音懒得纠正这个小姑娘的错误认知,反正都已经睡过了。聆音只夸她,“纵欲过度小月芽儿,你终于长大了,姐姐真是欣慰。来来来,姐姐跟你讲一讲床上的道理”
多么欣慰啊。
月芽儿追男人追了这么多年,终于有所成了。
又多么惆怅。
以前一直以为月芽儿最后会跟原教主在一起。她教月芽儿的许多经验,都是留着月芽儿给原教主的。
即使月芽儿疯狂地追慕杨清,聆音都始终觉得,最后月芽儿一定会回到原教主身边。她觉得原教主和月芽儿之间的牵绊太深了,两个人不可能分开。
然而到底,还是分开了。
聆音想道:人和人之间的缘分,真是难以说清楚。
有的人明明一眼看过去,适合你适合的不得了,可你偏偏不喜欢;有的人跟你风格差那么多,南辕北辙的习惯,可你偏偏喜欢的不得了。
有些缘分被耗尽,有些缘分才刚刚开始。
人生,真是奇妙。
“这个容后再讲啦,”望月不知道聆音心中的想法,她也想听聆音传授经验,但她更想知道的是,“我有没有怀孕啊?”
聆音眸子闪了闪,“你是希望自己怀孕呢,还是不希望自己怀孕呢?”
望月愣一下。
想了想,慢腾腾道,“都好啊,我没有强烈的喜欢和厌恶。下午时看到杨清带小孩子玩,我觉得他会很喜欢小孩子。我想他对别人家的孩子都那么好脾气,对自己的孩子,肯定更好。我喜欢看他那样子,我也愿意给他生儿育女的。”
她自己嘛。
想到如果有一个跟杨清似的小团子叫她“娘”,也挺高兴的。
聆音松开了少女的手,“那你要失望了。”
望月果然失望,“没有怀孕啊?”
明阳不忍心看望月失落的样子,在一边听得忍不住怀疑,“水堂主,你真的确定大人没有怀孕吗?我听别人说,怀孕起码得一个月以上才能看出来。”
对啊,一个月!
望月重振精神看聆音:毕竟她和杨清睡了没多久,聆音说不定看不出呢。
聆音抿唇乐,“小月芽儿,姐姐在这方面可是专家。你死心吧,你不会怀孕的。短期内都不会怀孕。”看月芽儿愣愣地看她,聆音心软,跟她讲,“你这个身体呢,有点体虚偏阴,调理不好前,都不会怀孕。但你不要担心,有我在呢。我帮你开些药,你照我的方子服药,用上那么半年一年的,你肯定就能怀孕了。”
体虚偏阴?
望月若有所思:我知道杨望月的这个身体底子不太好,我已经调理了这么久,原来还是体虚偏阴啊。还以为习了武之后,自己活蹦乱跳的没有生病,说明后遗症都没有了呢。
再次一想:哦,对的,是体虚偏阴。我刚重生到这个身体时,杨望月为了躲避做小妾的命运,跳水自尽。一整个村子的人,很长时间都没有发现。等发现时把人救上来,杨望月已经没气了,于是换我醒过来了。
体虚偏阴,该是那次跳湖跳出的问题。
多么可惜。
哎。
但望月转而又高兴了:没有孩子的影响,没有这个可能性,我和清哥哥独处的机会又多了好多。清哥哥心里只有我一个,挺好的!
聆音吩咐明阳拿纸开药,两人忙活一通,聆音在男女方面的事上不靠谱,在她的专业领域,却是认真的很。沉静下来,眸子清亮,倒真是一副悬壶济世的名医模样。
明阳在旁为她掌灯,看这个女子低头写字的雅致侧脸,心想:苍天真是不公。一个男女关系这么混乱的人,偏偏医术好得不得了。我都没法诅咒她纵欲过度死在床上为什么让聆音喜欢男人喜欢的不得了的同时,还让她懂得如何调理身体,采阳补阴呢?
这个女妖怪,真是对天下男人的一种惩罚啊。
聆音写完方子,交给望月后,吩咐她怎么用。聆音已经忘记了之前的话题,望月却拉着她的手,睁大水雾凤眼,一脸希冀地看她,“你不是说教我怎么和男人在床上睡的事吗?你现在讲吧!”
聆音:“”
她伸手,抚摸望月的娇嫩小脸,疑声问,“月芽儿,你怎么这么喜欢杨清啊?我听明阳说,杨清对你很凶的啊。你干嘛非要忍着他?”
“没有啊,”望月说,“他没有凶我,他就是在教我而已。”
“月芽儿,人生好玩的、有意义的事,不是只有杨清一个啊。”
“但是现在,只有杨清一个啊,”望月说,“你不知道他多让我喜欢。”
“有多喜欢?”聆音太好奇了,在她眼中,杨清也就是气质好一些的美男。也让她心动,也让她想跟杨清往床上走。然而也没有到望月这种疯狂的地步。对聆音来说,这种迷恋,太不正常了。
望月想了半晌,眼睫眨眨,抚着桃腮,笑眯眯地望着暗下去的天边日后道,“他就是投我的眼缘啊。仙气飘飘,清冷自持,还带诱惑。我就喜欢看他什么都不做,都能不动声色地撩我。他撩得我心软腿软,但是他自己纤尘不染。又美又淫,太迷人了。”
“”聆音一下子就想偏了:又美又淫?指的是床上吗?
聆音的脑海,控制不住地想到杨清那张脸,还有床上颠鸾倒凤的情形,她的眸子瞬间亮起,又控制自己打住——停!不能这么想下去!杨清是月芽儿的,她看上的美男多了,可不做那种跟月芽儿抢男人的事。
但是杨清又确实挺好看的。
让聆音颇为好奇。
望月说着说着,就静了下去。沉沉望着夕阳下的湖水金波,波光里洒着金色银色的碎光,被风吹成一片又一片。湖边的垂柳在水中照耀,船只在水里荡着。一倾万里,万里都是金银色。
巨大的夕阳,巨大的湖泊。
宁静而温柔,别样的美丽。
清新自然,一如她心爱的人。
“月芽儿?”聆音扭头看她,疑惑少女怎么不说了。
湖水倒映在望月明亮的眼眸中,她微微发笑,“认识杨清后,我才知道,人和人之间,是那么的不一样。有好出身,教养好的人,原来跟我们圣教长大的,差距那么多。特别温柔,特别克制,特别会体谅人。他更能吃苦,更能忍耐,更能包容,更能爱这个世界,爱与他不一样的世界。”
“因为我长在圣教,我没有那些东西。但是杨清有,所以他吸引我。”
“我为什么喜欢杨清呢?因为他是光啊。我没有见到过光,那么亮,那么耀眼,那么好看。我为什么不追逐?我当然要追逐。”
“他当然要成为我的。我一个人的,不与别人分享的。”
聆音怔怔然看着好像长大很多的望月:月芽儿居然会想这么多?
一直以为,月芽儿随心所欲,都是顺心而走,不会想问题的。
她又想:如果月芽儿用现在对她说话的这种语气、这种眼神,看着原映星的话,原映星怎么可能不放弃?
简直是必须,无能为力的,放弃啊。
聆音笑,“好,我知道了。那我和明阳回圣教了,你的事我们就不管了,你照顾好自己吧。不管怎样,你自己过得开心才是好。不要为杨清委屈你自己,什么时候不喜欢杨清了,或者杨清让你生气了,你就回来。我们一直等你,你别只要男人,不要我们这些旧友了。”
“不会的,”望月将之前说的话,又改了一下,“我人生的意义,又不是只有杨清。”
聆音垂头一笑,将少女搂在怀中,抱了抱,算是无声的祝福。
然望月突然想到什么,贴着聆音的耳朵,跟她嘀咕,“对了,杨清最近跟我闹气着。晚上要找我喝酒,我想听他的真心话,听看他和平时不一样的样子。你有没有什么药啊?”
望月指的是,平时的杨清总是那么淡定,她想看杨清不清冷不淡定、对她完全敞开,好好与她谈一谈两人之间的问题。她想要这样的杨清。毕竟现在还心虚着,不知道怎么用力,好和杨清和解。
聆音则又想歪了:月芽儿想看不一样的杨清?是指神仙不再那么“神仙”、变得妖娆勾人、放纵自由的样子?哎呀,月芽儿可是求对人了!她最擅长的就是这种药了啊!
聆音笑眯眯搂住望月的肩,与她眨眼睛,“姐姐知道你的意思了,小月芽儿。放心吧,给你一种药,你与他喝酒时,下给他喝。保证他变成你想要的样子。”
两人心照不宣、又南辕北辙地眨着眼,理解般地握着手,不可说。
等望月请教完聆音回去客栈,已经月上梢头。她心里着急,想得出去买酒呢。进客栈先换身衣服,推开门,便看到灯火如豆,着紫白相间颜色衣衫的年轻公子坐在窗边桌前,伏案写东西。飘飘衣袂,长眉入鬓,秀颀温润。
桌上是一厚摞的书——在望月这里,现有的书,也只有云门那些门规了。
望月还看到,圆桌上摆了十几小坛酒,散发着馥郁浓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