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心人都关心得跟骂人似的。
杨清却并没有被她逗笑,只是沉沉回望。
望月后知后觉,意识到了不对劲。她想了下,未果,干脆直说,“我怎么惹你了?你不要跟我打哑谜,猜来猜去很无聊。开诚布公吧。”
杨清认同。
是啊,猜来猜去很无聊,开诚布公多好。
然而他对望月开诚布公,望月有对他开诚布公过吗?
杨清说,“你为什么骗我你的生辰是五月十五?”
望月一怔。
他继续,“你知道我昨晚有多尴尬狼狈,恨不得掉头就走,根本不认识你吗?”
望月目光略微放空。
她尚有些迷惑,“你在说什么?你昨晚不是很高兴么,你没有掉头就走啊。”
杨清反问,“你觉得我为什么不掉头就走?”
望月心口一滞。
她终于知道杨清的意思了。
心里头的松快消散,她蹙着眉,自言自语般地强调,“我问了你,你说你不在意的。”
杨清答,“骗你的。我没有不在意,我很在意。”
望月愕然,“你为什么骗我”
话没有说完,被杨清打断,“我才骗你一次,你便质问我为什么。你又骗我多少次?”
望月弱弱道,“我没有质问你”我就是随便问问而已
她没敢说下去,因为她觉得杨清快要被她气疯了。
青年往前一步,周身气势之冷冽,逼得少女往后退。
他抓住她的手腕,俯身看她,眸子幽冷,无一丝笑意,“我说过,不要在我面前说谎。因为我很容易看出别人是不是在撒谎。”
望月咬唇不语。
听杨清声音清清淡淡的,“我很容易看出人是不是在撒谎,所以我天生不计较。因为通常在你开口时,我心里就已经知道真假了,已经有所准备了。所以不管你以前怎么骗我,我都能轻松地回应你。”
他盯她半天,问,“但是如果我看不出来呢?我看不出来你在撒谎呢?你骗我,我却不知道。我要事后很久才知道,要靠别人的点破才知道你知道我心里是怎么想的吗?”
“你让我狼狈,让我难堪。你为什么要这样?”
他一句句问,望月的脸就一瞬瞬白。
他抓着她手腕的手用了些力,少女的手被抓得有些痛。然而六神无主,望月早已不在乎手上的痛了。看着杨清布满红血丝的眼睛,她张着嘴,却不知道如何说。
心中骇然。
她是多么坏,让一个眼睛好看得洒满星光的人,一夜之间,眼睛里盛着的不再是星光,而是红血丝。
昨夜言笑晏晏,都只是在迁就她。杨清心里的难过,望月根本不知道。他是多么能忍,才忍下去,与她说笑。现在想来,昨晚他面上的笑,每次她看过去、她必然回应的笑,在心中,恐怕都滴成血了吧。
望月心头骤痛。
她解释,“我不是故意想骗你。真的,我一开始只是哄你开心。后来我都决定以后生辰五月十五过了我没想过会这样。”
“连生辰都能随口撒谎的人,”杨清眸子垂着,审视般地看着她,他的眼睛幽黑,看不到光,“我不知道你哪句真,哪句假。”
“杨清”
“我分不清你的真假,”杨清声音很轻,“我以为我知道,其实我高估了自己。你是这么会骗人,我又看不出来没有心理准备,无法接受。怎么办?”
“一次又一次。我一次次地妥协,一次次地找自己的缘故,”杨清慢慢说,“我在想,我是不是错了?”
他心中想,是否值得呢?
眼盲心盲,分不清看不透。他陷入局中,竟也开始左右无措,四顾茫然。
心头之低落难以言表。感觉坚持什么的,在她面前,好像并没有什么用一样。
望月心中难过。
他的声音里充满了疲惫和颓败,让她忍不住双目潮湿。
她真恼自己。
他看她半天,自嘲一笑,就松开了手,手却被望月一下子反手抓住。
望月定了定神后,仰头看他,“清哥哥,你别对我失望。我以后不会再骗你了,你原谅我吧?”
青年侧了侧头,神情没有被少女捕捉到。只听到他冷淡的声音,他声音里的疏离和冷淡,与他们初相识时,是一模一样的。把她当陌生人一样。望月想,她是太让他失望了吧。
他手一挣,欲脱开她的手。
然望月不肯。
双手与他对招。
两人大打出手。
杨清心头疲累,并没有多少心情。望月是一心不敢让他就这样走,她坚信自己一定要说清楚,否则那可怕的后果,她可能承受不了。因杨清心无战意,也不想跟她打,竟少见地被望月占了上风。
同样是云门的高超轻功,一走一尾。最后,望月将杨清堵在了假山前。
青年靠着假山石壁,面前是拉扯着他手的少女。
杨清闭了闭眼。半晌后,才说,“你还瞒了我多少我不知道的?”
望月真是纠结。
有些能说,有些不能说。但是最近,她又是真的瞒着他一件事。
原映星要她跟随回圣教总坛的事。
望月一直在左右摇摆,欲言又止。现在,当然不是谈论此事的最好时机。可是不说的话,杨清会对她更失望吧。失望又失望,一再失望,等到了绝望那一步,真就没有挽回的余地了。
望月知道绝望这种感觉是怎样的。
她素来心大,都有对一个人心灰意冷之感。
杨清又心思远比她细腻,远比她想得多。也许要十分,望月才能绝望;可是在杨清这里,恐怕六七分就受不了了。
望月一咬牙,将原映星与她的话告知。她怕杨清中途走开,便一直紧握住他的手。每当他稍有起身的动作,她就紧张地往下按。
青年的手,被她的指甲抓破了几道红痕。但两人都没有在意。
现在,就是一个说,一个听。
待望月说完,忐忑不安地抬头,看到的,杨清表情还是冷冷凉凉的。
见她抬头,乌黑的眼眸楚楚可怜看自己。杨清顿了许久,才道,“是不是如果我不问,你就不会说?”
“当然不会,”望月保证,“我总会说的啊。我肯定会说的,但你要给我时间啊。”
“我给了,”杨清慢慢说道,“从我发现你欲言又止的那天起,到今天,我起码给了你五天时间。但是你没有说,一个字都没有提。”
望月怔怔然:他又早就看出来了?
心中惶惑。
单杨清告诉给她的,在她一无所知的时候,他就忍了她一次又一次;那他没有告诉她的那些,他又忍了她多少次呢?
望月心中之恨恼,全是对着自己。她真真切切地感受到自己伤了杨清的心,杨清也不要求她别的,只要她诚实就好。可就是这一点,她都做不好。
杨清眼睛再次闭了一下,睁开后,平静问她,“有没有可能你最后一天才告诉我,告诉我时,你已经决定跟原教主走了?”他补一句,“我要听真话。”
望月沉默下,点下头,“有可能。但是我坦白的可能性,也很大。”
杨清点了下头,说,“放开我。”
望月眸子清而黑,雾濛濛的,抬起来看他。
他重复一遍,“放开我吧,我要出门一趟。”
“不放,”望月说,“我们还没有谈完。”
他眉一扬,手腕动一下。结果前方,少女比他动作更快,飞快地伸手,点向他的穴道。杨清早有准备,手腕微侧,上身半挪,躲开她的手。然一手还在她手中,望月顺着就缠了过来,藤蔓一样擒抓青年的肩膀。
她还敢动手?!
杨清被她气笑,“你疯了?!”
望月不管不顾,与他打起来。
她说,“说又说不听,干脆做过一场,你切身感受一下我的感情,就知道我是向着你的了。”
杨清继续被她气笑,“你打得过我?!”
望月傲然道,“不试试怎么知道?!”
她的招式大开大合,像她的性格一样。有没有长刀在手,都是一样的霸气。魔教的武功,混着云门的武功,结合得居然很不错。虽然天赋一般,可捱不住她有好师父。魔教的武功,是原映星手把手督促她一路练过来的;云门的武功,又是杨清扶着她练起来的。
两个男人,都属于武学奇才、举一反三的类型。细细教给唯一的徒弟,都很尽心。
由此让望月的武功底子,很是不错。
而望月的性情,还属于那种一往无前型。反应在武功上,就是不管对方给什么样的回应,她都是横冲直撞,目标明确。如果跟她对打的是敌人,当然不在乎她的招式,各种刀剑都往她身上招呼了,管她眼睛眨不眨呢。
然而跟望月对打的人是杨清。
他又不可能真的打伤望月。
望月那副拼命的架势,真是让他束手束脚,步步后退。
到后来,望月又将杨清堵在了假山山壁前。从颈上一路向下游走,点了他好几处重要穴道。紧接着,少女凑过去,掐住青年下巴,垫脚亲了上去。
杨清不愿意,侧头躲开。
望月一手在下,又是与他一阵的缠斗。
杨清肩膀轻颤,从没碰到过这样的女人。
疯子!
明明生气的是他,结果受欺负的,还是他!
他眸子幽静,唇舌被堵上,气息被弄得一片乱。齿间相碰,咬上少女强伸进来的灵舌,血腥之味,便在两人的唇齿间散开。望月真是个心狠的,就是哼了这么一声,仍然不肯放开他的唇。
缠绵火热的吻。
伴随着血的味道。
从两人的唇角溢了出来。
呼吸紊乱,手上还在过招,追逐的唇舌也在咬着。少女一力向前压,青年还在冲着身上被点的穴道。
他恼怒,“你就仗着我不敢出手?!”
望月冷笑,“对啊,我就是仗着这个了。有本事你杀了我啊。”
他不会,所以他被亲得愈发热烈。
银色唾液,鲜红血丝,靡丽得让人口干舌燥。
杨清的额角渗了汗,太阳穴一跳一跳,也是狠了心,不顾一切地冲击身上的穴道,血液在体内翻涌,就着走火入魔的架势,也要冲开穴道。
吻得激烈,吻得两人的气息都一片乱,胸口微微起伏。鼻息相触,发丝缠绕,尽是对方的味道。
打得也激烈。唇舌被咬得更狠,手上暗劲击过去,衣袂动晃一下。又不敢太用力,又不能不用力。
这处假山后,一对拥吻的男女,真是毫无顾忌。
终于,大脑中的弦嘣的一声挣断。
血液重新流淌,周身几次穴道,顺着一条线,渐次被冲了开了。穴道一解,青年身子如鹤般展开,几下起落,就脱开了望月。他白衣纷乱,面颊上贴着的几绺碎发凌乱不堪,唇角渗着血,垂目看着假山下站着的少女。
望月站在地上,仰脸看他,擦把唇角的血丝。
望着他的面孔,心头直跳:这种禁欲后被推倒的美感,实在太震撼了。
好想继续
杨清俯视她,唇角抿着,说了句,“我不想这样做。是你逼我的。”
望月:“?”
杨清:“你等着。”
白衣飞扬,跃下假山,踏过湖水,一径往府外而去。
望月捂着被咬得疼的嘴角,嘶了一声后,运起同样的“蹑云梯”,飞山踏水般的,追了出府。
第65章 65|10043
杨清撑伞走在雨中。
早上时天只是有些阴,他出了府邸后,就有豆大的雨滴滴落在眉梢。彼时与望月置气,形容甚是不佳。他专程寻了成衣铺整理了一下服饰,借铜镜看了下脸。昏黄的镜面上映出青年山水泼墨般的容颜。
其他的倒还好,就是嘴角破了皮,嫣红显眼。然而这也只是表象,内里口腔被咬伤的痕迹更糟糕。当时与望月争,他们两个亲的狠,咬的同样狠。一嘴血,真不是简单说说。抚着嘴角,青年眸子微闪:这种伤,他也不好意思去医馆找人看,自己也不会配药,只能就这么忍着了。心想,这一咬,起码大半个月没法好好吃饭了。喝水都是问题。
但一想到望月跟他一样,且恐怕被咬的更重。难得的,杨清这样性情的人,居然能从别人身上寻到了心理平衡。
杨清垂下了眼,几分赧然。
从成衣铺出来时,雨淅淅沥沥地下了起来。他望望天色,再去间壁伞铺买了把伞。
等买完了伞,杨清心中因望月产生的那些气,就暂时消下去了,重新变得神清气和。他素来擅长自我调解,不去为一个人一个事耿耿于怀。眼下便是这样。要真是事事计较,他能被望月给活生生气死。
他出门站在屋檐下,看着天边的雨幕,半晌未动。白衣乌发,撑着油伞,风吹衣扬。水珠顺着伞沿滚落,映出伞下青年的下巴。落落清清,说不出的风流端和。旁侧从铺子里出来的几位小娘子,看他一眼,脸一下子就刷红,不好意思地别开了眼。却还是忍不住,又回头再看一眼。
杨清只对她们温和笑了一笑,笑得对方红脸低头。再抬头时,见那青年辨认了一下方向,撑伞向着一个地方行去。
雨中生雾,水汽清新,青年背影落拓飒然美好得让人心中怅然。然这一切,怕是杨清根本没注意到。
杨清确实不知道自己在铺子里躲个雨,都能躲出几位小娘子的心动来。他正寻思着接下来的事。
清晨时跟望月说他要出门一趟,望月以为是托词,其实并不是。杨清是真的有事要出门,不过这个事呢,他一直有些犹豫自己该不该插手。然而现在,被望月气着,杨清也有几分脾气,想着“你仗着我的感情,难道我不能去仗着你么。谁输谁赢真不一定,你等着看吧”。
好脾气的人怒起来,也是会走极端的。
他用轻功而走,很快到了城东,便按照之前觉察到的蛛丝马迹寻起来。心中自然也有犹疑:毕竟今日下雨,不知道是否还能等到自己在找的。
他走进一个小巷子里。巷子又深又长,曲曲折折。走到中段时,杨清的步子稍顿,握着伞的手紧了一下。
在他前方不远,撑开一把大伞,下面有一家人在摆摊子卖茶点。一位黑衣女子站在摊前,接过摊子主人递来的冒着热气的油布包。
女子衣衫以黑色为主,背影秀长。戴着斗笠,将大半张脸遮住,只隐约露出下巴。
很是普通。
然则,她收拢着束袖的黑纱口,有金色丝线绣着复杂的纹饰。黑金色缠绕,低调不显眼。
像她这样的打扮,一看便是江湖人,时普通百姓很少去惹。她的衣饰又实在不打眼,就是江湖人看了,也是扫一眼就过。
然而杨清瞥一眼她的袖口,就认出了她的身份。
魔教护法。
杨清昔年在魔教待过,知道魔教的正装,在襟口、衣领、袖口的地方,都有青色或金色丝线绣的纹饰。具体绣成什么图纹,得看对方的身份。比如原映星在正式场合穿的衣服,袖口就会绣凤凰。
因为粗看时都差不多,白道人隐约能通过这个辨别对方是魔教人。但具体就不知道了。
杨清当日在魔教,为了掩藏好身份,专程研究过这个。
所以眼下这个黑衣女子,他瞟一眼,就知道对方是魔教的护法。
地位仅在望月这个圣女之下。
这正是杨清在找的人。他前两天在城东有察觉到魔教人的行迹,并与对方打过交道。那时就心疑原映星在背地里使什么招,他本想与原映星说清楚,又因为望月的生辰而打断。现在,对于这件事,杨清则决定采取另一种稍极端的方式来处理了。
是望月逼的他这么做的。
杨清不动声色地行路,想着这位黑衣女子的身份:
望月曾含糊地提过,姚芙也模糊地说到过,两个人的说法拼到一起,不难以让杨清发现真相。拼凑出来的故事告诉杨清,魔教的左护法韩平,死在圣女望月之手;还有一位右护法。右护法没有参与内讧,在魔教教主叛教后,跟随教主出行。
在所有的故事中,这位右护法都跟隐形人一样,一点存在感都没有。
不过大约这位右护法的作风就是这样。昔年杨清在魔教时,基本魔教的高层,杨清都见过。唯二没见过的,是他刻意避着的教主原映星,还有右护法。之所以没见过右护法,是因为在魔教,有个说法,右护法与教主形影不离。为不生出事端,杨清也没去找机会见人。
没见过,但大概知道。
眼前这位雨中戴着斗笠的黑衣女子,虽没看到脸,杨清却确信,对方就是魔教的右护法。
在教主离开魔教后,与教主形影不离的右护法也离开了。然这位右护法的存在感太弱,她走了,大家都觉得理所应当。
之前原映星到来时,杨清便有过疑惑——那位右护法在哪里?
按说原映星在哪里,右护法也会在哪里。
对这个人的关注,终于在前两天,有了结果。
磅礴大雨中,杨清撑伞而行,看着前方的女子转身欲走。
突变发生在眨眼间。
在黑衣斗笠女转身之际,两边巷头墙上,出现了数十人影。有立在墙上,有跳下墙,包围住女子。黑衣女子默然不动,手里还提着茶点,身边已是危机四伏。一道电光划过天边,照得斗笠幕纱飞扬,女子冷锐的下巴若隐若现。
围着她的一个人,粗哑着声音道,“右护法,好久不见。”
女子一声没吭,让说话的人变得尴尬而难堪,低吼道,“你若是识相,就投靠过来,刑长老和承阳长老已经控制了圣教总坛,你的旧主子已经没什么用了!”
女子微垂的眼帘掀起,看了对方半晌。她的声音听起来异常绵软,语调听起来轻盈,又透着怪异,像是被什么裹着一样,说的很慢,却不是杨清那种悠然的慢,而是略微咬字不清,“那你为什么还要蒙脸?怕我的旧主子认出你?”
众人像是被猫踩着尾巴一样,身上杀气顿炸起。确实,这帮人个个用黑布蒙着脸,有的还怕蒙不住,捂了一层又一层。右护法的旧主子是谁?不就是自称叛教的圣教教主吗?大家这般行事,可不就是怕打斗时,被教主认出脸来,日后清算?
虽然现在圣教被刑长老和承阳长老把持,可是圣火令一日不完整,教主之位一日空着,这些教徒们,就不敢放心地完全站队。万一日后教主又回来,对今日追杀他的人进行清算呢?
教主的手段太狠太血腥了,当年他是怎么上位的,至今想起来,都不寒而栗。
来人咬牙,“教主在哪里?!”
女子停了片刻,似在判断对方说什么。然后,她继续拿捏着奇怪的语调,声音依然软软的,毫无威胁力。如果只听她的声音,会觉得她是个非常好说话的姑娘。可是她实际上说的是——“教主让你们去死,他不想见你们。”
来人冷笑,横起了手中刀,眼睛眯起,“那么右护法,就莫怪我等以下犯上了!”
“杀!”随着一声令,四面魔教人士,都向那中间的黑衣女子杀过去。女子跃身而起,身子灵敏,在有一道电光亮起时,她手中,也有一道紫色电光,在众人的眼中亮起来。
这是一条银色软剑,可作长鞭,也可作长剑,端看主人如何使。
一道寒光刺向她的头颅。电光火石之间,女子头一偏,身子一拧,左腿在空中划了半个弧,即将摔地时,以强大气势转过去,一剑就刺了过去。同时一反手,挡住了身后一人的偷袭。一人倒地,连血都没有流下,斗笠飞了下来,盖住了尸体的脸。
沙沙沙,是雨声,也是细弱的响铃声。
女子腰间,系着一圈银响铃,在雨中,发出叮当的脆响。
随着斗笠落下,右护法的真容,终于露了出来。
长发乌浓,扎着细辫,结成四股的长辫用玉环一起束在脑后。冷雨拍打面颊,她的容貌轮廓深邃,如冰的眼瞳眯着,色泽偏蓝。最晃眼的,是她耳上戴着的金黄环状耳坠。
金色大耳环是西域风范,在耳边晃荡着,映着她的淡蓝色眼眸,发出瑰丽夺目的光泽。
晃了所有人的人。
右护法非中原人,乃西域人士,身上有胡人血统。
她的金色环形耳坠,和她的眼睛,甜软的口音,一起晃了魔教人很多年。虽不常出面,却让人印象深刻。
右护法是位与中原女子风貌完全不同的人,但不影响她是位难得一见的美人。不过再漂亮,在眼下,也是没什么用的。这位美人,正与四面扑来的魔教人打在一起,难解难分。
她以一人数十人,一开始占上风,后来就慢慢开始吃力。反是对方,在一开始慌了下,定过神后,想到现在若不杀了此人,日后倒霉的是自己,也杀出了血性,眸子发红。众人以拼命的架势围攻这位右护法,右护法手上的银鞭飞舞,与他们周旋,渐渐后退。
在他们打起来后,摆在一边的摊主吓得双股战战,忙往旁边躲。可又舍不得自己的家当,又咬牙钻了进来,想把茶点摊子也搬走。然而这帮江湖人打起来,动辄墙塌树倒,声势浩大。他一个不会武功的普通人,居然赶在众高手眼皮下钻来钻去?
一个魔教人嫌他挡路,厌烦一哼,一把银针就飞了出去,刺向那个可怜的摊主。
摊主想躲,可是身子僵硬得躲不开,只能眼睁睁看着那把针飞向自己的眼睛,心跳到了嗓子眼。
眼见死局之时,一把伞忽然从场外飞了进来,旋转着,挡住了那把针。伞只是油纸伞,针上却带了内劲,距离还这么近,这把伞,却硬是挡在了针与摊主之间。摊主睁大眼,看到有几根针已经破开了伞布,再往前一寸,就能刺瞎自己的眼睛。
这、这是有高手救了自己一命?
摊主惶惶地转头去找人。
打斗的双方自然察觉此间变化,一同看去。
看到的,就是巷口站着的白衣青年,噙着一抹笑,用叹息的目光垂眼看那位摊主,道,“江湖人打斗,你该躲开的。”
“是是是,下次一定不敢了!多谢大侠救命之恩,小的来日再报!”摊主不敢再逞强了,也不敢要自己的茶点摊子,这次头也不回的,又滚又爬地往巷子口跑去。他还算机灵,跑的方向是向着杨清。
因此,当魔教人想杀人灭口时,杨清白袍掀飞,人已跃至前方,轻飘飘间,以袖迎掌,轻松地帮无辜的普通摊主化解了杀招。
右护法看着这位翩若惊鸿的公子,目光闪烁:这位公子,前两天自己刚来镇子,迷路时,还向他问过路。压根不知道他武功这么高。
其他魔教人冷笑,“多管闲事!”既然想多管闲事,干脆就不要走了吧!
正和杨清的意。
他借摊主入局,轻易加入了这场杀伐打斗中。与右护法里应外合,跟这帮追杀右护法的魔教人打起来。
雨越下越大,空气中的血腥气,也越来越弄,积聚在巷子深处。
同样的大雨,不光下在这条巷子里,也下在镇子的每一寸地方。望月追着杨清出府,对方轻功远比她精妙,出了府,望月就失去了杨清的踪迹。但望月也不急,她素来耐心,就将杨清当猎物一样,不动声色地找人。人只要走过一个地方,总会留点痕迹下来,除非对方诚心躲人,把自己的踪迹都藏起来。
望月认为杨清不至于这么变态,闹个别扭,他还能闹出把踪迹藏起来这种境界。
杨清确实没有。
望月寻着踪迹,一路往城东追来。
她到的时候,在几道深巷穿来穿去。站在墙头高处,眼观八路耳听四方,心中急躁,想杨清到底去了哪里。淋了一身雨,倏而闻到浓烈的血气,她心中凛然,辨认了一个方向,就从墙头飞跃而下,向那个方向追过去。
少女过去时,正看到满地尸体,白衣青年蹲在地上,搂抱着一个黑衣。
她将手搭在杨清肩上,凑过去,警惕问,“你在抱谁?!”
心里想:不至于吧你?只是吵了架,你就要琵琶别抱了?
杨清的肩被她的手搭着,僵了一下,却也没有躲开。
望月蹲在他旁边,贴过去,看到了倒在血泊中昏迷女主的面孔。醋意淡下去,她吃了一惊,望杨清一眼,“棠小玉?”
杨清抬目。
以为杨清是走路路过、好心救人的,望月解释了一句,“棠小玉,魔教右护法。”她看看四周倒着的尸体,皱了皱眉,“得处理一下了。万一官兵来了,交代起来总是麻烦。”
看向杨清,问,“你想救她呢,还是想把她扔在这里不管?”
杨清反问,“你说呢?”
望月讨好道,“你喜欢怎样就怎样,我都听你的。”
杨清冷脸对她,没理会她,却站起来,顺势将人抱了起来。然望月拉住他的手,笑道,“清哥哥,我来背人吧。你就不要劳累了。”
她说,“粗活累活我来干,你歇着就好。”
少女积极地帮忙搬运尸体,打理这里的血迹。最后将昏迷的魔教右护法背在肩上,还抬头对一边站着的杨清嫣然一笑。
杨清别过脸:你不觉得你在一片血光中笑这么灿烂,有点不合时宜?
两人将棠小玉带回了府邸,并让小厮去请大夫过来。
原映星听说自己的右护法受了重伤、被杨清救了回来,他眸子闪了一闪,也过来探望。望月站在窗外,看原映星一眼,心中惊疑:棠小玉向来跟原映星形影不离,但棠小玉一直在藏在暗处的。就连望月,一般情况下,都不知道棠小玉在哪里。
棠小玉是属于原映星一个人的刀,只听令于原映星一人。
当日圣教内乱,事变后,右护法棠小玉跟原映星离教,望月觉得天经地义,太正常了。
这一次见面,她一直以为棠小玉还是跟原映星一起,就呆在这个府邸的某个地方,随时听令。棠小玉的存在太理所当然,望月也一直把这个人当原映星的影子,他在哪里,对方就在哪里。
可是,现在棠小玉身受重伤,在城东现身原来,棠小玉并不是跟在原映星身后?
那么,她就是去执行原映星给的任务了。
望月心中思索:原映星自己不是说要叛教吗?他不是说不回圣教吗?那他交给棠小玉的任务,到底是什么?竟让这位向来与他不分开的右护法,离开了他左右?
她并没有想太多,因她看到了同样站在窗下的杨清。
回来后,请来的大夫去为棠小玉看伤。对方伤势很重,原映星看了一会儿后,就进屋去与大夫说话了。杨清换了身衣服过来后,也站在窗下,从窗口看里面的情形。屋中有原映星,他与棠小玉又不熟,当然没有进去。
杨清低头思考一些事,忽而,一双手,从后抱住了他的腰。
杨清:“松开。”
少女娇滴滴道,“清哥哥,你身上好香啊。”
杨清抿嘴,手拽住她的手。
然望月死活不松手,抱他抱得很紧。站在窗下,他又做不来跟望月翻脸的事。
听少女笑嘻嘻问,“清哥哥,你身上这么香,我能闻一闻吗?”
杨清顿了下,“可以啊。”
“!”
他在她怔忡时,强拽着她的手,身子转了过来,手伸到了自己腰际,摸向腰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