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暖阁里敬太后一口气憋在胸口,这会儿还没舒畅。今日是大朝日,皇帝下朝后已晚所以早晨自然是不过来的,可等了大半晌,也不见有内侍来宣旨,这不仅是打了刚侍寝的亭幽的脸,这更是在打敬太后的脸。
亭幽一进去就瞧出敬太后脸色不佳来,轻轻地走上去,“太后娘娘金安。”
敬太后使了个眼色,宋姑姑便让一众宫人退了出去,敬太后这才发话,“你,你怎么就…难道老太君没教过你,你如今这般,岂不是让皇上轻贱?”若是寻常姑娘便罢了,可亭幽是敬老太君和敬太后赋予众望的人,焉能不失望。
亭幽双膝跪地,双眼含泪,一脸委屈地道:“亭幽不是不懂,可皇上…”这种话说半句就成了,这皇上要宠幸谁,谁又能反抗,何况亭幽本就是要送进宫的人。况且敬太后才是那将她这块肉搁上砧板任的人,如今却反而怪那肉不懂反抗屠刀。
敬太后叹息一声,她心底也明白,皇上这是存了心落她的脸,亭幽不过恰逢其会而已。“罢了罢了,你也不容易,哀家只好厚着这张老脸去求皇帝给你个名分。”
“娘娘,这万万不可。”亭幽急急抬头,眼圈红润,好不可怜。若非她猜中了太后的心思,也不会千难万难地抗拒床铺的诱惑,忍着酸疼到这儿来跪地板了。
敬太后凤眼一挑,像是在反问为什么。
亭幽膝行到敬太后跟前,“亭幽知道太后娘娘疼我,可亭幽不能因为自己不检点而损了太后的颜面,若让人知道亭幽进宫给太后娘娘侍疾,却同皇上…那不仅损了太后娘娘的颜面,也是损了皇上的威严。”
有心人若要查,自然能查出亭幽为什么去御花园恰好能碰上定熙帝的原因的。太后指使自家侄孙女勾引皇上的流言可不怎么好听。
“难道就这么算了,岂不是委屈了你?”敬太后心底其实已经认同了亭幽的话,觉得她识大体,重大局,先前对她的恼怒如今已经烟消云散了。
“亭幽也不算委屈,明年还有选秀呢。”亭幽羞涩地道。
敬太后点了点头,这算是同意了,反正这名分不过早晚而已,她昨日让穗儿引了亭幽去御花园不过是想让定熙帝和亭幽来个偶遇,加深印象,可万没料到皇帝这般妄为。
“既然这样,那你也不要在宫里多待了,明年选秀哀家自然会为你争取个好名分的。”太后果断地下了决定,如今倒不期盼定熙帝派人来宣旨了,反而是怕他来宣旨,这般情况,就仿佛普通宫人侍寝一般,最多不过封个末位的美人。
亭幽辞别太后,在宫里也不敢做过多停留,马车直接进了敬府。也不知太后后来同定熙帝说了什么,亭幽同他的一夕之欢,仿佛真成了春梦了无痕,并没泛起波澜,想必是太后压下了那消息,保全了敬氏的颜面。
作者有话要说:介个么,大家留言要纯洁点儿。河蟹,我们要河蟹。
因为某珰是典型的2k党,如今是2天合一章,所以无法用存稿箱设置更新时间。嗯,以后我会尽量早起滴。(@﹏@)~
十年生死小幽窗
亭幽住在敬府一切都好,大家都知道她是以后要进宫的贵人,各个都礼敬她三分,可她还是觉得拘束,尤其想永安老家的老太君,也不知道她身子如何了。
到了腊月,永安老家来了人,报了老太君仙去的消息,一时众人皆惊,忙忙将过年的一片火红换成了素白,敬老爷报了丁忧,要亲自回乡守墓,亭幽的父亲及叔叔们按制也要服丧一年。
老家的人特地说了,老太君临死前想念亭幽,留言要让她回乡为她守丧三年。按制,老太君是亭幽的曾祖母,守丧不过三月,但思及她是老太君一手养大的,为老人家守丧三年并不是过分的要求,敬老爷有些为难地看了看亭幽。
亭幽如今身上有孝,自然不能再参选秀女,本朝选秀的规矩是五年一选,错过了这次,亭幽就二十岁了,再无法参选,这让敬老爷和亭幽的父亲敬大爷十分为难。
“孙女儿愿为老太君守丧,她老人家一手将亭幽养大,还没能想着亭幽的福,就…”亭幽的眼睛已经红肿得仿佛桃子一般,从昨晚听到老太君去世的消息后,她就是哭得最伤心的人。
“好了,祖父知道你是个孝顺的。”敬老爷让一旁的丫鬟扶起亭幽,一家人都默不着声,只时不时响起叹息之音。
顾不得过年,敬老爷同敬大爷就亲自带了亭幽启程回永安,风雪里赶路,过了正月才赶到,众人心中都暗自庆幸,好在是冬天,肉身不易腐,老太君停灵在家里,还等着孝子贤孙回去才能安葬。
一进灵堂,正面是接天连地的白色帐幔,中间一个巨大的“奠”字,字下是老太君生前就画好的遗像,一想到再也见不到老太君的音容,亭幽又是一阵痛哭,敬老爷想看老夫人的遗容,这也是人之常情。老家的管家将敬老爷和敬大爷引进幔帘,亭幽则早穿了白衣麻服,跪在堂前为老太君烧纸。
半晌后,亭幽抬头见敬老爷和敬大爷出来时早先的一脸哀容忽然换了平静之相,心下还有所疑惑,到了晚间,管家亲自来请,亭幽在老太君的上房见着活生生的她时才恍然大悟。
“老祖宗。”亭幽忍不住扑到敬老太君的怀里,哭道:“我还以为…”
老太君摸了摸亭幽的头发,“傻孩子,我这也是不得已。只是这事迟早都要来,早几年和晚几年又有什么关系。”
待亭幽哭够了,丫头拿毛巾给她捂了眼睛,两祖孙这才能静下心来谈话。
果然不出亭幽所料,老太君这是为了将亭幽从京城召回,而不得不用的计策,她虽然能从蛛丝马迹里看出太后和定熙帝的矛盾,但敬老爷和敬大爷可没这样的眼光,只盼着太后还在的时候就把亭幽塞进去,以期今后长保敬家的富贵。而太后又一心想找个帮手,两方合力,老太君也无能为力,不得已才出此下策。
时光荏苒,二十七月除服后,老太爷启程回了京城,亭幽见老太君的身子一天不如一天,自然不肯离开,要亲手服侍汤药。
“如果不是你父亲他们不争气,我也舍不得把你送进宫。三年前你不肯听我的,拿你自个儿的身子赌气,将来只怕还有得你受的,你这孩子…”老太君的精神明显不济,话说起来也开始有些颠三倒四。
“亭幽的命是父母给的,又是老祖宗养大的,老祖宗不用担心,亭幽会护住敬家的。”亭幽反握住老太君的手,曾经能拿着戒尺追着自己打的手如今已经垂垂无力。
老太君从小养大亭幽,如何不知她的心事,如今她尽管肯承诺护住敬家,可到底是意难平的。这样出众的曾孙女儿,又有敬太后在宫里,无论嫁到哪家都是正儿八经倍受宠爱的嫡媳妇,未来的当家主母。可一旦入宫,便只能风雨里挣扎,连个安生觉都不定能睡得。
“阿幽,我知你心里苦,只是这就是咱们敬家女人的命。敬家能富贵这么百十年,靠的全是敬家的女儿,咱们家的男人你自己也是知道的,无一成器,他们都是我的血脉,我如何忍心,阿幽,只能苦了你了,你不要怪我。”老太君已经枯瘦得只剩一张皮的手用尽了浑身力气握住亭幽的手,眼里满是哀求。